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景仁宫的更漏已至三响,紫禁城沉入一年中最深的静谧。
皇太后甄嬛独自端坐于窗前,未着凤袍,只一袭素色常服,指间却捻着一枚碎裂的赤色珊瑚珠。
珠子是从胧月大婚前失手打碎的那串手串上滚落的。
裂口处,一卷比米粒还小的蜡丸纸,被她用金簪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挑出。
月光如水,映着纸上那一行熟悉的、曾让她魂牵梦萦的字迹。
然而,内容却非昔日缱绻情诗,而是一句冰冷刺骨的断语:“甘露寺之局,乃归位之始。”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仿佛只是棋手复盘时的一声轻叹。
甄嬛的指尖骤然冰冷,一股寒意从尾椎窜上天灵。
那场舍生忘死的雨夜奔逃,那句“我毕生所求,皆不可得”的锥心之痛,难道……竟是他人口中,一枚棋子的“归位”?
01
暮春时节,宫中最后一批海棠开得正好,秾艳的花瓣落入御沟,漾开一圈圈旖旎的涟漪。
再过三日,便是胧月公主下嫁蒙古科尔沁部的大喜之日。
身为皇太后,甄嬛这几日的心绪,一半是为女儿觅得良婿的欣慰,另一半,则是为人母那难以言说的离愁。
“额娘,您瞧,这是敬贵妃娘娘才送来的贺礼,一对儿和田玉的‘和合二仙’,雕工可真细致。”胧月的声音清脆如莺啼,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
她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快步走到甄嬛身边,献宝似的打开。
甄嬛的目光从窗外的落英转回,落在女儿明媚的脸庞上,眼底的清冷瞬间融化成一片温煦。她伸出手,轻轻抚过女儿鬓边的碎发,笑道:“敬贵妃有心了。你出阁,她怕是比谁都舍不得。”
胧月将匣子放在一旁,顺势依偎在甄嬛膝下,仰头看着她:“女儿也舍不得额娘。只是……一想到额娘这些年一人在宫中,女儿心里就……”
“傻孩子。”甄嬛轻拍她的手背,打断了她的话,“宫里有这么多人陪着,哪里会孤单。倒是你,去了科尔沁,要学着自己拿主意,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任性。”
“女儿知道。”胧月嘟了嘟嘴,眼神却瞟向甄嬛腕间。那是一串用金丝串起的赤红色珊瑚手串,珠子殷红如血,光泽温润,是极品中的极品。这串手串,自打胧月记事起,就见额娘一直戴着,从未离身。宫中人人都知,这是皇太后的心爱之物,却无人知其来历。
胧月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串珊瑚珠:“额娘,这手串真好看,比父皇赏的所有东珠都好看。”
甄嬛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温柔,仿佛透过这串珠子,看到了遥远的桐花台,看到了那个在风中执笛的白衣身影。她低声道:“这不只是好看……它陪了额娘很多年。”
就在这时,殿外小太监一声高唱:“熹贵妃娘娘到——”
胧月闻声,立刻起身去迎。她性子活泼,与如今掌理六宫的熹贵妃,也就是当年的沈眉庄所出的皇子之母,关系素来亲近。她这一起身,动作稍大了些,衣袖不偏不倚地拂过了甄嬛的手腕。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暖阁中格外刺耳。
金丝崩断,十八颗饱满圆润的珊瑚珠,如一捧红豆,骤然散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四下滚开。
胧月的笑意僵在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看着满地的红珠,又看看甄一动不动的母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连殿外欲入的熹贵妃,也停住了脚步,不知所措。
甄嬛缓缓低下头,看着空荡荡的手腕,和散落一地的、昔日的念想。她没有动怒,只是眸光深处,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断裂的金丝,一同崩塌了。
其中一颗珠子,滚到了最远的角落,撞在博古架的底座上,发出一声与众不同的、略显沉闷的轻响。
02
“额娘……女儿……女儿不是故意的……”胧月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坠。她跪倒在地,慌乱地想去拾捡那些滚落的珠子,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连一颗都捏不起来。
“起来。”甄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她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女儿,目光依旧落在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上。
“太后娘娘息怒,公主并非有意。”殿外的熹贵妃快步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也连忙跪下求情。她身后的宫女和太监们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个个垂首敛目,恨不能将自己变成殿内的一尊摆设。
甄嬛的视线终于从地面移开,她看了一眼惊惶失措的胧月,又看了一眼满脸忧色的熹贵妃,唇边竟泛起一丝极淡的、无人能解的笑意。“都起来吧,不过是一串珠子,碎了便碎了,哪里就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她的话语平淡,听不出喜怒,却更让周遭的人心惊。槿汐姑姑快步上前,扶起胧月,又对熹贵妃使了个眼色。宫人们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在地上寻找散落的珠子,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都找到了吗?”甄嬛淡淡地问。
一名小宫女捧着一方锦帕,将拾捡到的珠子一一呈上,小心翼翼地回话:“回太后娘娘,一共十七颗,都……都在这儿了。”
十七颗?
甄嬛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这串手串,是当年允礼在甘露寺外的清凉台相赠,取“十八子”之意,不多不少,正好十八颗。
“还有一颗。”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紧张的寻找。暖阁内地毯华贵,金砖光亮,按说一颗殷红的珠子不难寻觅。可所有人都将目光所及之处翻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太后,会不会是……滚到什么缝隙里去了?”槿汐低声提醒。
甄嬛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暖阁,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尊紫檀木博古架的底座。她抬起手,指向那个方向:“去那里看看。”
一个小太监立刻躬身过去,趴在地上,借着烛光朝架子底下探看。片刻后,他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找到了!找到了!”
他小心地将那最后一颗珠子捧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到槿汐手中。槿汐接过,正要将其放入锦帕,指尖却蓦地一顿。
“娘娘……”槿汐的脸色微微变了,她走到甄嬛身边,压低了声音,“这颗珠子……有些不对劲。”
甄嬛垂眸看去。那颗珠子躺在槿汐的掌心,从色泽和大小上看,与其他的并无二致。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它的表面有一道极细微、几乎与天然纹理融为一体的裂缝。方才它滚落时撞在架子上,这道裂缝似乎被撞得更明显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槿汐指尖的感觉没有错。这颗珠子,比其他的要轻上许多。
甄嬛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她伸出手,将那颗珠子拈了过来,放在指腹间轻轻一捻。中空的感觉,清晰地从指尖传来。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允礼当年将手串戴在她腕上时的情景。他笑着说:“嬛儿,这串珊瑚,能解百毒,亦能守护你平安。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将它离身。”
那时她以为,他指的是珊瑚的药性。可如今看来……
甄嬛不动声色地将那颗中空的珠子与其他的珠子一同收入一个锦盒,对众人道:“都乏了,退下吧。胧月,你也回去好生歇着,明日还要试嫁衣,别误了时辰。”
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胧月和熹贵妃如蒙大赦,行礼告退。
待所有人都离开,殿门被轻轻合上,暖阁内重归寂静。甄嬛独自坐在榻上,打开锦盒,将那颗与众不同的珠子重新取了出来。
殿内的龙涎香幽幽地散着,她却仿佛闻到了一丝来自多年前,甘露寺清苦的草木气息。
她知道,这颗珠子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允礼留给她的,或许……她永远都不该知道的秘密。
03
夜色如墨,将景仁宫的重重殿宇都浸染得深沉。甄嬛遣退了所有侍奉的宫人,只留槿汐一人在殿外守着。她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雍容华贵、却难掩疲惫的脸。
她将那颗中空的珊瑚珠置于掌心,反复摩挲。珠身温润,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块寒冰,冻得她指骨生疼。
“嬛儿,这串珊瑚,能解百毒,亦能守护你平安。”
允礼的声音,言犹在耳。他说的是“守护”,而非“陪伴”。一字之差,此刻想来,竟有了千钧之重。
当年在甘露寺,他赠她此物时,正是她人生最困顿、最无助的时刻。废妃之身,居于凌云峰,日日受尽欺凌。他的出现,如一道光,照亮了她晦暗的世界。她以为那是纯粹的情感,是两个孤独灵魂的相互慰藉。
可若这珠中藏有密信,那一切的性质,就都变了。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封信?是未曾说出口的缱绻情话,还是……别的什么?
甄嬛的心乱如麻。她既渴望知道真相,又害怕那个真相会摧毁她心中唯一一块净土。那段记忆,是她在这深宫之中,赖以支撑自己度过无数个冰冷长夜的精神支柱。如果连它都布满了算计和阴谋,那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她拿起妆台上的一支金簪,簪头被打磨得极为尖锐。她将簪尖对准珠子表面的那道细微裂缝,迟迟没有动手。
窗外,风拂过海棠树,发出簌簌的声响,像一声声低沉的叹息。
她想起了允礼的死讯传来时,自己那肝肠寸断的痛。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给枉死的他报仇,她设计回宫,一步步走上权力的巅峰。她斗倒了皇后,除尽了所有敌人,成为了这后宫最终的胜利者。她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可如果……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呢?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毒蛇,骤然窜入她的脑海,让她浑身冰冷。
不,不可能。允礼的深情,她感受得真真切切。他看她的眼神,他为她吹奏的笛声,他为她挡下的毒酒……那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
或许,这信里只是些叮嘱,是他怕自己遭遇不测,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甄嬛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无论是什么,她都必须知道。她不能容忍自己的余生,都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或者疑团之中。
她不再犹豫,稳住心神,将金簪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刺入了那道裂缝。她用极巧的力道,顺着缝隙轻轻一撬。
只听“咔哒”一声微响,珠子应声裂成两半。
一枚小小的,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纸卷,静静地躺在珠子的空腔里。它那么小,那么不起眼,却仿佛有万钧之重,压得甄嬛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用簪子将蜡丸挑出,放在指尖。那层薄薄的蜂蜡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她用指甲掐开蜡封,一点点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绢纸。
绢纸上,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瘦金风骨,铁画银钩。
然而,开头的几个字,却让她如遭雷击。
“密呈十七福晋:‘废妃’甄氏已入局,甘露寺诸事顺遂,静待时机。”
没有“嬛儿”,没有爱称,只有冰冷的“甄氏”。
她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他口中……一枚“已入局”的棋子。
04
“嗡”的一声,甄嬛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眼前阵阵发黑。她下意识地扶住妆台的边缘,才没有让自己从绣墩上滑落下去。
“‘废妃’甄氏已入局……”
这短短九个字,像九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她的脑海,将她过去那些温柔缱绻的记忆,搅得支离破碎。
她不相信。
这一定是伪造的!允礼怎么可能这样称呼她?怎么可能用如此冷酷的语气,将她视作一个“局”中的棋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指,将那张小小的绢纸凑到烛火下,仔细辨认。字迹,确是允礼的,每一个顿笔,每一个转折,都与他当年写给她的那些诗词一模一样。这种融入骨血的笔锋,是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还有这绢纸,是宫中特供的“云英笺”,薄韧异常,水墨不浸,寻常人根本得不到。
最让她心寒的,是信头的称谓——“密呈十七福公。
允礼是果郡王,排行十七。他的福晋,是她回宫后,皇帝为了拉拢和安抚他,亲指的婚。她记得,是沛国公之女,孟静娴。一个……据说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
这封信,竟是写给孟静娴的?
甄嬛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坠入无底的深渊。
她继续往下看。
“……甘露寺诸事顺遂,静待时机。皇后党羽祺嫔瓜尔佳氏已遣人暗中接触,此女骄横无脑,极易引为外援,用以搅乱宫中,为‘甄氏’归位扫清障碍。另,已查明‘甄氏’离宫,实为皇后构陷,相关证据已交予玄清(允礼的字)处备用。望福晋于宫外接应,安排‘甄氏’家人近况,务必令其闻之动容,以固其归心……”
信很短,没有一句废话,字字句句都是冰冷的谋划和布局。
她被祺嫔刁难,是他的“安排”。
她得知家人在宁古塔受苦,是他的“接应”。
她对皇帝的怨恨,对皇后的切齿,她回宫复仇的决心……这一切,都被他精准地计算在内,成了他口中“归位”的铺路石。
何其可笑!她以为自己是执棋的手,与天争,与命斗,到头来,她才是那颗被摆布得最彻底的棋子。而那个她以为与她同舟共济的爱人,竟是那个站在棋盘之外,冷眼旁观的棋手。
不,他甚至不是棋手。他是在向他的“福晋”汇报。他们,才是一伙的。
甄嬛猛地想起一件事。当年孟静娴误食了剪秋投入羹汤的鹤顶红,一尸两命。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毒是冲着她和腹中的六阿哥弘瞻来的。可如今想来……会不会,那毒,本就是冲着孟静娴去的?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一个又一个疑团,像一张巨大的网,将甄嬛牢牢罩住。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串手串,一共有十八颗珠子。
她打碎了一颗,发现了这封信。
那剩下的十七颗里……是不是,还藏着十七个她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她疯了一样,将锦盒里剩下的所有珠子都倒了出来,一颗一颗地检查。很快,她又发现了第二颗中空的珠子。
这一次,她的手不再颤抖。她面无表情地用金簪撬开珠子,取出里面的蜡丸,展开绢纸。
这张绢纸上的内容更短,却也更触目惊心。
“上元节夜宴,玄清将以身试毒,以证‘甄氏’之‘清白’,并彻底离间帝后。此计凶险,然为取信于上,不得不然。若玄清不幸,‘甄氏’腹中之子,即为我等之后手。福晋当好生辅佐,以竟全功。”
以身试毒……是他的计策。
他“不幸”身亡……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而她腹中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竟是他口中……“之后手”?
甄燃手中的绢纸飘然落地,她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金砖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原来,那场让她痛不欲生的生离死别,那支撑她复仇归来的全部动力,都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苦肉计。
05
景仁宫的地面,铺的是上好的金砖,平整光滑,寒气逼人。甄嬛就那样瘫坐在地上,任由那股凉意顺着脊背,一点点侵入四肢百骸,直至心底。
她脑中一片空白,反复回响着那几句冰冷的话。
“以身试毒……”
“若玄清不幸……”
“腹中之子,即为我等之后手……”
她想起了上元节家宴的那一夜。那碗下了毒的汤羹,那一片混乱的场面,允礼毫不犹豫地端起毒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嬛儿,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我便……再无所憾。”
当时她信了。她以为那是他为保护她和孩子,做出的最大牺牲。这份沉重的爱,成了她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也成了她后来对付皇帝时,最锋利的武器。
现在想来,他当时的眼神,除了深情和决绝,是否还藏着一丝……算计?
他算准了皇帝的多疑,算准了她会因此与皇帝彻底离心,算准了她会为了“他的”孩子而拼死一搏。
他不是死于爱情,而是死于一场自己导演的阴谋。
而她,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女主角”,用自己最真挚的眼泪和痛苦,为他的这场大戏,献上了最完美的演出。
甄嬛忽然想笑,喉咙里却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鸣。她扶着妆台的腿,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深夜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她衣袂翻飞,也吹得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天边那轮残月,忽然想起了一件被她忽略了许久的事。
允礼“死”后,他的尸身被皇帝下令秘密处理,她从未亲眼见过。后来,她扳倒了皇后,扶持四阿哥登基,成为皇太后,权倾朝野。她曾动用权力,秘密寻找允礼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她以为,是皇帝做得太绝,将他的痕迹从世上彻底抹去了。
可现在……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心头。
如果,那场“死亡”本就是假的呢?
如果,他还活着呢?
如果他还活着,那他现在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看着她一步步按照他的剧本,走上这权力的顶峰,心中是在嘲笑她的愚蠢,还是在赞叹他自己的计策高明?
不。不对。还有一点说不通。
那封信里提到了“取信于上”。这个“上”,是谁?
不可能是先帝,先帝早已宾天。也不可能是当今的皇帝,因为整个计划就是为了对付皇帝。
那么,在这紫禁城,甚至这整个大清的权力之巅,还有谁,能凌驾于皇帝之上,让一个亲王心甘情愿地赴死(哪怕是假死)来执行计划?
甄嬛的目光,在寝殿内缓缓移动。她的视线扫过那些象征着无上荣光的物件:先帝御赐的文房四宝,皇帝亲题的匾额,还有……那柄被供在最高处的,象征着“如朕亲临”的九龙玉如意。
那是先帝驾崩前,亲手交给她的。嘱咐她,若新君有德,则此物为贺;若新君无道,则……
则什么?先帝当时话未说完,便撒手人寰。
她一直以为,那未尽之语,是让她好生辅佐,莫生二心。
可如今,她看着那柄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的玉如意,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凝固的猜测,渐渐成形。
允礼的信中,最后一句提到了一个“全功”。
到底是什么样的“全功”,需要一个亲王,一个废妃,甚至一个未出世的皇子,作为棋子,耗费十数年光阴去完成?
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一盘惊天动地的棋局?
甄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知道,答案或许就藏在某个她日日得见,却从未深思的地方。允礼在信中说:“相关证据已交予玄清处备用。”他是个心思缜密到可怕的人,绝不会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串珊瑚珠是联络用的,那么真正的、能一锤定音的“证据”,一定被他藏在一个他认为绝对安全,且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找到的地方。
一个他笃定,她最后一定会去查看的地方。
她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锁定了那柄九龙玉如意。
甄嬛踉跄着走到供奉玉如意的案前,殿内的檀香混杂着夜的寒气,钻入鼻息,竟让她一阵晕眩。她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唯有眼前这柄玉如意,是最后的、也可能是最残忍的谜底。她伸出手,指尖因恐惧和激动而不住地颤抖。她记得允礼曾不经意间提过一句玩笑话:“世间最安全之处,莫过于众目睽睽之下的灯台。”这柄玉如意,不正是她宫中,最显赫的“灯台”吗?她的手指抚过如意柄身那繁复的九龙浮雕,一寸寸地往下,摸索着。终于,在最底端的蟠龙龙口之中,她的指尖触到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那是一个机括的开关。她用尽全身力气,轻轻一按。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玉如意底座竟弹开了一个暗格。然而,当她看清暗格中的东西时,一瞬间,仿佛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抽干,尽数凝结成了冰。
06
暗格之中,没有想象中的密信,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兵符。那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块小小的、不过半掌大小的乌木腰牌。
腰牌的制式极为古朴,上面没有雕龙画凤,只用阴刻的法子,刻了三个篆字——“粘杆处”。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在甄嬛的魂魄之上。
粘杆处!
那不是雍正皇帝一手创立,专为他铲除异己、监控百官的特务机构吗?世人皆知,粘杆处的首领,是皇帝最心腹的近臣,身份成谜,代号“血滴子”,神龙见首不见尾。
允礼……果郡王允礼,他竟然是粘杆处的人?
这怎么可能!
他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是当今皇帝最忌惮的弟弟。他风流倜傥,醉心诗画,看似与朝堂纷争隔着最远的距离。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皇帝手中最阴狠、最秘密的那把刀?
甄嬛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如果允礼是皇帝的人,那他之前做的所有事——接近她,与她相爱,甚至密谋回宫——这一切,不都是在皇帝的授意下进行的吗?那他图什么?皇帝又图什么?让自己的弟弟给自己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还把那个孩子视若己出?
这不合情理,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甄嬛死死地盯着那块腰牌,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重新凝聚。她忽然发现,这块腰牌的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她将腰牌翻过来,借着烛光,一字一字地辨认。
“康熙五十九年,敕。”
康熙……五十九年?
那一年,先帝康熙尚在位,当今的皇帝,还只是一个处处谨小慎微的雍亲王。
一个石破天惊的、却能将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的真相,如同破晓时的第一缕光,撕裂了甄嬛脑中的重重迷雾。
允礼,的确是粘杆处的人。
但这个“粘杆处”,并非世人所知的、效忠于雍正的那个粘杆处。这是一个更早、更隐秘的组织。它的主人,不是雍正,而是他们的父亲——先帝,康熙!
先帝晚年,诸子夺嫡,骨肉相残,令他痛心疾首。他深知当时还是雍亲王的四子胤禛,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是最佳的皇位继承人,却也最可能成为一个刻薄寡恩的君主。
为了大清的江山,也为了平衡未来的朝局,先帝布下了一盘横跨两朝的惊天大棋。
他暗中成立了这个“初代粘杆处”,将它交给了自己最信任、也最没有野心的儿子——允礼。这个组织的唯一使命,不是为了夺嫡,而是为了在胤禛登基之后,成为一个悬在他头顶的“监察者”。
允礼接近她,不是奉了雍正的命令,而是奉了先帝的遗命!
先帝算准了,以胤禛多疑的性格,必然会对甄嬛这个“酷似纯元”的妃子百般恩宠,也必然会在发现自己只是个替身之后,对她厌弃至极。而甄嬛的倔强与才情,注定了她不会甘于沉沦。
于是,甘露寺的相遇,不是缘分,而是必然。
允礼的任务,就是接近这个被皇帝抛弃、却又身怀巨大潜力的女人,获取她的信任,爱上她(或许连这份爱,也是任务的一部分),然后,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将她重新送回权力的中心,送回雍正的身边。
让她,成为扎在皇帝心脏旁,最深、最隐秘的一根刺。
那封信里说的“取信于上”,那个“上”,根本不是指某个人,而是指先帝的“遗命”!
甄嬛回想起允礼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为她寻蜀锦,为她疗时疫,为她雨夜奔波……那一切,究竟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出自一个特务头子的精准算计和职业素养?
她又想起那句“腹中之子,即为我等之后手”。
先帝的棋局,竟然连她腹中的孩子都算了进去。他算准了,这个名义上是雍正的儿子,血脉里却流着允礼血液的孩子,将成为未来制衡皇权最重要的砝码。
弘瞻……她的弘瞻……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宿命。
甄嬛瘫坐在地上,手中的乌木腰牌冰冷而沉重。她终于明白了。允礼的“死亡”,根本就是一场金蝉脱壳的大戏!他借此彻底从皇帝的猜忌中脱身,从一个位高权重的亲王,变成了一个游离于世外的“鬼魂”,在暗中继续操控着这盘棋。
而她,从始至终,都是这盘棋局里,最关键,也最可悲的一颗棋子。
她的爱情,她的仇恨,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以为是自己与命运抗争得来的一切,原来都只是别人写好的剧本。
她赢了所有人,却输给了那个她最爱的人。
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被他真正爱过。
07
长夜无声,景仁宫内,烛火跳动,映着甄嬛苍白如纸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凉透。
巨大的悲恸和被欺骗的愤怒,如两头猛兽,在她胸中疯狂撕咬。她时而想起允礼在清凉台为她吹奏笛曲的温柔,时而又看到信中“甄氏已入局”的冰冷字眼。爱与恨,真与假,在她脑海中激烈交锋,几乎要将她的神智撕裂。
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哀莫大于心死,当一个人发现自己毕生的信仰和情感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时,连悲伤都显得多余和可笑。
她踉跄着站起身,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凤眸依旧,容颜未改,只是那眼底深处,曾经支撑着她的那点光亮,已经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空洞。
我是谁?
她是甄嬛,是先帝的熹贵妃,是当今的圣母皇太后。
可剥开这些身份,她又是什么?
是一个被父亲当成棋子送入宫中的牺牲品?是一个被皇帝当成替身的玩物?还是……一个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从头到尾算计利用的工具?
她这一生,竟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
愤怒的火焰,终于从那片死寂的灰烬中,重新燃起。
好,好一个果郡王允礼,好一个先帝康熙!
你们父子二人,布下这横跨两朝的棋局,将天下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们以为,我甄嬛就会永远是你们手中那枚听话的棋子吗?
允礼,你以为你假死脱身,就能在暗处高枕无忧地看着我替你完成大业?你错了。
这盘棋,从我得知真相的这一刻起,执棋的人,就换了!
甄嬛的眼神,一点点地变了。那空洞和死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淬了冰的锐利和寒冷。她不再是那个沉湎于过去爱情的女人,她变回了那个在后宫中杀伐决断、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的钮祜禄·甄嬛。
不,她比那个时候更可怕。因为过去的她,心中尚有情爱作为软肋。而现在的她,心中只剩下被碾碎的真心和无尽的冰冷。
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才是最强大的。
她将那两张绢纸和那块乌木腰牌重新收好,放回玉如意的暗格之中。这些东西,是她痛苦的根源,也将会是她未来最锋利的武器。
她走到殿外,槿汐正靠在廊柱上打盹,听到开门声,立刻惊醒过来。“娘娘,您……”
她看清甄嬛的脸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一夜之间,太后的眼神,竟变得让她感到陌生和畏惧。那是一种看透了世间一切虚妄之后的、绝对的冷静和威严。
“槿汐,”甄嬛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传我的旨意,明日胧月大婚的仪程,所有环节,都由我亲自过问。任何细节,都不得有丝毫差错。”
“是,娘娘。”槿汐不敢多问,躬身应道。
“另外,”甄嬛顿了顿,凤眸微抬,望向东方天际那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去查一查,京中所有名为‘静娴’的女子,尤其是沛国公府,看看他们家中,近年来可有什么‘远房亲戚’走动。”
孟静娴。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甄嬛心里。允礼的信,是写给她的。这个女人,必然是这盘大棋中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她死了,但她的家族,或许还藏着线索。
允礼,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你留下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我找到你的路标。
你想让我做你的棋子,可你忘了,棋子活到了最后,也能成为掀翻棋盘的手。
08
胧月公主大婚之日,天清气朗,惠风和畅。整个紫禁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红绸与宫灯交相辉映,绵延数里。
甄嬛端坐于慈宁宫正殿的凤座之上,接受着百官命妇的朝贺。她身着一袭金线绣成的九凤朝凰大礼服,头戴九龙四凤冠,珠翠环绕,华贵无匹。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雍容的微笑,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个前来行礼的人,仿佛还是那个慈爱和煦的圣母皇太K。
然而,只有站在她身侧的槿汐,才能感受到那凤冠珠帘之后,投射出的目光,是何等的冰冷与锐利。
熹贵妃领着新帝弘历,前来向甄嬛行礼。弘历如今已是少年天子,眉宇间颇有几分先帝的风采,但看向甄嬛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孺慕和敬畏。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今日凤体安泰。”
“皇帝有心了。”甄嬛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弘历的脸上,却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另一个孩子——她的弘瞻。
那个被允礼称为“后手”的孩子。
她的心,又被针扎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她温言道:“今日是胧月大喜的日子,皇帝也要多沾沾喜气。前朝诸事繁杂,切莫累坏了龙体。”
“儿臣遵旨。”弘历恭敬地答道。
甄嬛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在弘历身后的熹贵妃。她还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样子,眉眼间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甄嬛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说起来,哀家倒是许久未见敬贵妃了。她素来疼爱胧月,今日这般大喜,怎不见她的人影?”
熹贵妃连忙回道:“回太后,敬贵妃姐姐偶感风寒,怕将病气过给了公主,便在自己宫中歇着了。”
“哦?是吗?”甄嬛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槿汐,你替哀家去瞧瞧,就说哀家赏了些上好的人参,让她好生将养。”
“是。”槿汐领命而去。
甄嬛的视线,重新落回熹贵妃身上,状似无意地说道:“哀家记得,当年沛国公之女孟氏,与妹妹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熹贵妃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虽然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但依旧没能逃过甄嬛的眼睛。
“是……孟姐姐人很好,只可惜,红颜薄命。”熹贵妃低声叹道。
“是啊,红颜薄命。”甄嬛重复了一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熹贵妃的指尖,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她勉强笑道:“太后说的是。”
甄嬛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熹贵妃,也就是当年的沈眉庄,她或许不知道整个棋局的全貌,但她一定知道些什么。至少,她知道孟静娴的身份不简单。
当年在凌云峰,眉庄为了帮助她,曾多方奔走。或许,就在那个时候,她无意中接触到了允礼布下的那张网。
吉时已到,胧月公主一身火红的嫁衣,在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大殿,向甄嬛行辞别之礼。
“额娘。”胧月跪在甄嬛面前,泪光闪烁。
甄嬛走下凤座,亲手将她扶起。她看着女儿这张酷似自己的脸,心中百感交集。这张脸,曾经是她最大的资本,也是她最大的枷锁。如今,她不希望女儿再重蹈她的覆辙。
她替胧月理了理鬓边的凤钗,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胧月,记住额娘的话。去了科尔沁,你就是雄鹰,当翱翔于九天之上。这紫禁城,永远是你的娘家,却不必是你唯一的归宿。若有一日,受了委屈,或是……想明白了什么,随时可以回来。”
胧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甄嬛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直至那抹红色消失在宫门之外。她缓缓转身,重新坐回那冰冷的凤座之上。
送走了女儿,她也该开始,清算自己的“旧账”了。
就在这时,槿汐回来了。她走到甄嬛身边,附耳低语:“娘娘,敬贵妃娘娘……薨了。是自裁的。桌上,留了一封信,指名要……亲手交给您。”
09
敬贵妃宫中,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所有的宫人都被遣散在外,殿内只剩下甄嬛和槿汐两人。
敬贵妃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安静地躺在榻上,面容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手边,放着一个空了的白玉瓷瓶,和一封用牛皮纸封好的信。
甄嬛走上前,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着“圣母皇太后亲启”几个字。
她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信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敬贵妃那端庄秀丽的笔迹。
“太后亲鉴:
臣妾知晓,当您看到这封信时,臣妾已然不在人世。请恕臣妾不告而别,实因此生罪孽深重,唯有一死,方能得片刻心安。
太后聪慧,想必已从那串珊瑚珠中,窥得天机一二。不错,臣妾,亦是先帝‘棋局’中的一员。
与太后不同,臣妾并非被选中的棋子,而是自愿入局的守棋人。先帝爷驾崩前,曾密召臣妾,言及新君性情,恐有刚愎自用之祸,托付臣妾于宫中,照看‘关键之人’,以待时局。
而那个‘关键之人’,便是您,甄嬛。
臣妾在宫中半生,无宠无爱,了无生趣。先帝爷的托付,让臣妾觉得自己尚有可用之处。于是,臣妾应下了。臣妾的任务,便是在您入宫后,于暗中护您周全,助您上位,并在关键时刻,为您提供助力。
您初入宫时,臣妾赠您蜀锦,引您入皇后眼,是为试探。您被废出宫,臣妾暗中照拂您的家人,是为固心。您回宫之后,臣妾将皇后党羽的罪证交予您手,是为清路。
这一切,既是先帝的安排,亦是果郡王的部署。
臣妾与果郡王,唯有书信往来,从未谋面。他是个可怕的人,算无遗策,人心皆在其掌控之中。他让臣妾做什么,臣妾便做什么。臣妾以为,这是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先帝的遗命。
直到……胧月。
您将胧月托付于臣妾,臣妾抚养她长大,视若己出。看着她一日日长成您的模样,臣妾的心,乱了。臣妾开始怀疑,这盘棋,究竟是对是错。以天下为棋盘,以人心为棋子,纵然能换来所谓的千秋功业,可那些被牺牲的、被利用的,又何其无辜?
臣妾累了,也怕了。臣妾怕您得知真相后,会恨臣妾入骨。臣妾更怕,自己百年之后,无颜去见先帝,亦无颜去见胧月。
随信附上的,是臣妾这些年,与果郡王往来的所有密信。其中,有他完整的计划,以及……他如今的藏身之处。
这是臣妾,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求太后,看在臣妾抚育胧月多年的情分上,饶恕臣妾的罪过。也求太后,善待弘瞻,那孩子……是无辜的。
罪臣,敬上。”
信纸从甄嬛的指间滑落。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终于无声地淌下。
她恨敬贵妃吗?
或许有吧。但更多的,是同为棋子的悲哀。敬贵妃一生无爱,将先帝的遗命当成自己唯一的价值。到头来,却被这盘棋,困死在了宫中。
甄嬛打开信中附带的那个小包裹,里面是厚厚一沓绢纸,正是敬贵妃与允礼的通信。她一封封地看下去,允礼的全盘计划,在他自己的笔下,被还原得淋漓尽致。
从她入宫开始,到扳倒皇后,再到扶持弘历登基,甚至连她成为太后之后,如何垂帘听政,如何平衡朝局,允礼都为她铺好了路。
他就像一个幽灵,无处不在,操控着她人生的每一个关键节点。
在最后一封信的末尾,敬贵妃用朱砂笔,标注了一个地名。
“长白山,不咸山庙。”
那是满清的龙兴之地,也是人迹罕至的苦寒之所。
允礼,你竟然躲在了那里。
甄嬛将所有信件收好,对着敬贵妃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的罪,我赦了。你的情,我领了。”她轻声说道,“安心去吧。这盘棋,我会替你,也替我自己,下完。”
10
半月之后,长白山。
大雪封山,天地间一片苍茫。一座破败的古庙,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正是地图上标注的“不咸山庙”。
甄嬛披着一袭玄色大氅,独自一人,推开了庙门。
庙内,一盏孤灯,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她,正坐在一尊缺了半边脸的佛像前,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支玉笛。听到开门声,他的动作一滞,却没有回头。
“你还是来了。”他的声音,沙哑而陌生,却依旧能听出当年的风采。
“我自然要来。”甄嬛缓缓走到他的身后,声音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我总要亲眼看一看,那个将我的一生,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允礼慢慢地转过身。
他的容貌,比当年苍老了许多,鬓边已生华发,脸上也多了几道风霜的刻痕。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星,只是里面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温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坐吧。”他指了指身旁的草蒲团。
甄嬛没有坐,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
这三个字,她问得极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允礼苦笑一声,抬头望着那尊残破的佛像。“没有为什么。从我被皇阿玛选中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不属于我自己了。我是大清的棋子,是先帝遗命的执行者。我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稳固这万里江山。”
“包括欺骗我的感情?包括利用我们的孩子?”甄嬛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
“是。”允礼的回答,斩钉截铁,“在江山社稷面前,儿女私情,微不足道。”他顿了顿,看着甄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甄嬛,你是个天生的强者。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走到今天。我所做的,不过是帮你扫清了一些障碍,让你走得更快一些。”
“说得真好听。”甄嬛冷笑,“那你呢?你躲在这里,看着我替你卖命,看着你的儿子登上皇位,你又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允礼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狂热的光,“我得到了一个稳固的、强盛的大清!弘历虽非我亲生,却是在你的教导下长大,他会是一个比他父亲更出色的君主。而弘瞻……他会成为最贤明的亲王,辅佐他的兄长。这,就是皇阿玛想看到的,也是我毕生所求!”
甄嬛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悲。他被先帝的遗命困了一生,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允礼,”甄嬛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块“粘杆处”的乌木腰牌,和那厚厚一沓信件,“你错了。”
她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
“你以为你赢了?不,从你把我当成棋子的那一刻起,你就输了。”
火焰升腾,将那些罪证,那些阴谋,一点点吞噬。
“这天下,不是你爱新觉罗家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甄嬛看着火焰中扭曲的字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破庙。
“你想要的那个大清,我会给你。但不是以你的方式,而是以我的方式。”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果郡王允礼,也再无那个甘露寺的甄嬛。只有我,大清的圣母皇太后。”
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毅然转身,走入外面的风雪之中。
允礼呆呆地看着那盆燃尽的火焰,又看着那扇被风雪重新掩上的庙门,许久,他拿起那支擦拭干净的玉笛,放在唇边,却终究,没有吹响一个音符。
风雪中,甄嬛的背影,决绝而孤寂。
她的爱情死了,但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来源:嘉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