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乾隆四十二年,秋。当了三十余年太后的甄嬛,薨了。丧钟彻夜,响穷了紫禁城的每一寸琉璃瓦。天子弘历亲临含殓,跪在梓宫前,神情肃穆,眼中却无一丝波澜。他以天子之仪,尽了人子之孝,内心深处,是一片旷日持久的疲惫与解脱。他亲自检视太后遗物,于那方她枕了毕生的蜀锦软枕中,指尖触到一处坚硬。锦缎无声裂开,一卷用油纸紧紧包裹的信笺,跌落在他掌心。信封早已泛黄,字迹却婉约如初,带着他永世也忘不了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气息。那不是他生母甄嬛的笔迹,而是孝贤纯元皇后的。
01
坤宁宫的暖香,终究是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檀木与药草混合的沉寂气息,一丝一丝,缠绕着梁柱,渗入帷幔。弘历立在殿中,龙袍上的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黯然失色。他已年近古稀,帝王的威严被岁月冲刷得只剩一层薄薄的壳,壳下是同样会衰老、会疲惫的血肉之躯。
他挥退了所有内侍与宫人,包括跟了他一辈子的总管太监王进。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送“母亲”最后一程。
这声“母亲”,他叫了六十余年。从牙牙学语,到君临天下,再到如今的白发苍苍。可这声称呼背后,隔了多少猜忌,多少疏离,多少心照不宣的政治权衡,只有他自己清楚。
甄嬛,这位大清朝最富传奇色彩的太后,活到了七十岁。她赢了,赢得了所有,赢过了一生中所有的敌人,也赢过了漫长的时光。她的离去,如秋叶归根,安详得近乎冷漠。仿佛这世间,再无一物值得她留恋。
弘历的目光,缓缓扫过寝殿内的陈设。每一件器物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正如她那个人,一生都活在算计与规矩里。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上。床榻上,一方半旧的蜀锦软枕,格外显眼。
那软枕的料子是极好的,是当年蜀中织造费了三年功夫才织出的“晚霞锦”,流光溢彩,触手温润。可如今,那晚霞早已褪色,边角也起了毛,与这满室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弘历知道,这是太后最心爱之物。自他记事起,这方软枕便日夜陪伴着她。无论是病中,还是安好,她总要枕着它才能入眠。宫人们都说,太后念旧。
他缓缓走过去,伸出那只曾批阅过无数奏章、决定过亿万人生死的手,轻轻抚上软枕。指尖传来熟悉的、柔软而塌陷的触感。他仿佛能嗅到母亲身上那股清冷的、混着淡淡佛香的气息。
可就在这时,他的指腹在软枕一侧,触到了一处微小的、不属于织物的凸起。那感觉,像是一根深埋在血肉里的刺。
弘历的眼神骤然一凝。
他将软枕拿起,对着光亮仔细端详。那处微小的异常,藏在锦缎繁复的花纹之下,若非刻意触摸,绝难发现。他用指甲轻轻一划,那里的丝线应声而断。
是一个被精心缝合起来的暗层。
弘历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一种莫名的、被他强压了一生的直觉,如毒蛇般苏醒。他屏住呼吸,两指探入那狭小的开口,夹出了一件物事。
一卷被油纸层层包裹的信笺,薄薄的,却重如泰山。
油纸已经脆了,边缘泛着深褐色的陈旧印记。弘历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信封。没有署名,没有称谓,只有一个素净的封面。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有一种预感,这封信,不该被他看到。这封信里,藏着一个能将他六十余载人生彻底颠覆的秘密。
然而,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拆开了它。
当那熟悉的、只在摹本与追忆中见过的、属于孝贤纯元皇后的清丽笔迹映入眼帘时,弘历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殿外的丧钟悠悠传来,一声,又一声,仿佛在为他那即将崩塌的世界,敲响最后的挽歌。
02
“妹妹嬛嬛,见字如晤。”
信笺的第一行字,便让弘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笔迹。父皇在世时,曾让他无数次临摹纯元皇后的字帖,说她的字如其人,风骨天成,温润如玉。
这是纯元皇后写给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他的生母,甄嬛的信。
弘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扶着床沿,一字一句地往下读。信纸很薄,承载的岁月却太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历史的尘埃里打捞出来,带着冰冷的潮气。
“姐姐自知大限将至,沉疴难返。此生唯一憾事,非为君恩,非为后位,而是未能亲见腹中孩儿平安降世,承欢膝下。世事弄人,造化无情,想来皆是命数。”
读到此处,弘历的眉头紧锁。纯元皇后当年因难产而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这封信,看来是她临终前写下的。可她为何要将此信交予甄嬛,又为何甄嬛要将它藏得如此之深,仿佛一个永远不能见光的诅咒?
他继续往下看。
“我知你聪慧,更知你对允礼之情深。然深宫之中,情爱最是无用,唯有权柄与子嗣,方为立身之本。姐姐一生,看似荣宠,实则如履薄冰。如今,我将这最后的血脉托付于你,非为挟恩,实乃情非得已。”
“允礼”二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弘历的眼中。果郡王允礼。他母亲与十七叔那段惊世骇俗的过往,早已是皇家最高级别的禁忌。纯元皇后竟也知道?而且,她似乎并不以此为忤,反而流露出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更让他心惊的是“托付血脉”这四个字。纯元皇后当年怀的是龙裔,她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甄嬛?这是何意?
弘历的呼吸变得急促,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个疯狂的、绝无可能的念头,但他不敢深想,只能逼着自己看下去。
“产期将近,我已预感此劫难渡。若天意怜我,诞下男胎,望妹妹念及血脉亲情,护他周全。若……若天不遂人愿,诞下女婴,则恳请妹妹,行此下策,以你腹中之子,换我腹中之女。”
“轰——”
弘历脑中一声巨响,眼前金星乱冒。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多宝格上,架上的玉器叮当作响,险些坠地。
交换孩子?
用甄嬛腹中的儿子,换纯元腹中的女儿?
这个念头,比任何谋逆大罪都来得惊世骇俗。他,当今天子,爱新觉罗·弘历,难道……难道不是……
他不敢想下去。那是一个足以让大清江山动摇,让他身为帝王的全部合法性彻底崩塌的深渊。
信的末尾,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力道也轻了许多,显然是写信人已经气力不济。
“此举,上瞒君父,下欺宗室,乃万死之罪。然,唯有如此,方能保姐姐孩儿一世平安,亦能助妹妹于宫中站稳脚跟,了却我最后心愿。此信,阅后即焚,永绝后患。若有一日,此信重见天日,那定是天意,非人力可回也。姐姐,绝笔。”
信,到此为止。
弘历手中的信纸,轻如鸿毛,却又重逾千斤。他反复看着那句“以你腹中之子,换我腹中之女”,每一个字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甄嬛的儿子,是钮祜禄氏的荣耀。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四子,是父皇亲选的继承人。可这封信,却像一把利刃,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剖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如果信中所言为真,那他到底是谁?
他是纯元皇后的儿子?那个本该与母亲一同葬身于历史尘埃中的“嫡子”?
那甄嬛真正的儿子呢?那个被换走的女婴,又在哪里?
一个又一个问题,像无数条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窒息。他一生都活在对纯元皇后的敬仰和对生母甄嬛的复杂情感中。他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那个被父皇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也曾无数次在现实中揣摩他那个心思深沉的母亲。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两个女人,一无所知。
她们用一个惊天的秘密,联手编织了他六十多年的人生。
他,大清的皇帝,竟是一个“赝品”。
03
“皇上……”
殿外传来王进压低了的、带着忧虑的呼唤。弘历猛然回过神来,像一头被惊扰的困兽,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滚!”
一声暴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怒。王进在门外扑通一声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坤宁宫外,所有宫人内侍齐刷刷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殿内,弘历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将那封信死死攥在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想把它撕碎,想把它烧成灰烬,让这个秘密永远消失。
可他不能。
这是纯元皇后的绝笔,是他身世唯一的线索。毁了它,他就将永远活在猜疑的炼狱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皇帝,是天子,再大的风浪都经历过。准噶尔的叛乱,朝堂的党争,南巡的凶险,没有一样能将他击垮。可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根基,被人生生抽走了。
他必须证实这件事。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贴身藏入龙袍内。然后,他走到殿门前,猛地拉开大门。
门外的王进被吓得一个哆嗦,叩首在地:“奴才罪该万死!”
弘历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看王进,目光森冷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传朕旨意,坤宁宫即刻起,内外封禁,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立斩无赦!”
“嗻!”众人骇然领命。
“王进,”弘历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打磨过,“随朕回养心殿。”
回到养心殿,弘历摒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王进一人。养心殿内温暖如春,可弘历却觉得浑身发冷。他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殿内跳动的烛火。
王进跪在下面,头垂得更低了。他伺候了皇上一辈子,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失态。从坤宁宫出来,皇上的每一步都走得极沉,仿佛脚上绑了千斤巨石。那不是哀恸,而是一种……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弘历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可怕:“王进,朕问你,太后生前,可有什么异常?”
王进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太后娘娘晚年潜心礼佛,深居简出,一切如常。只是……”
“只是什么?”弘历的目光如刀,剜了过来。
王进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只是太后娘娘每逢孝贤纯元皇后忌日,都会独自在佛堂待上一整天,不许任何人打扰。还有……还有就是,太后娘娘似乎格外关照京郊静安寺的一位老尼。每年都会着人送去不少供奉,却从不让旁人知晓。”
静安寺?老尼?
弘历的心又是一沉。这些看似寻常的举动,在纯元皇后的那封信面前,都变得不再寻常。
“还有呢?”他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奴才愚钝……”王进绞尽脑汁,“太后娘娘她……她看您的眼神,有时候……很复杂。有慈爱,也有……愧疚。奴才一直以为,是太后娘娘觉得早年对您疏于照拂,心中有愧……”
愧疚。
这个词,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弘历的心上。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作为皇子,他自幼便被养在当时还是皇后的乌拉那拉氏膝下,与生母甄嬛并不亲近。登基之后,母子二人虽为天下至尊,关系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他敬她,也畏她。他依赖她的政治智慧,也提防她的手段。
他一直以为,这是天家母子间的常态。
可如今想来,那份疏离,那份复杂,那份愧疚,难道……难道都是因为那个惊天的秘密?她看着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亏欠了一生的、姐姐的骨肉?
这个念头让弘历如坠冰窟。他建立了一生的认知,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他不是钮祜禄氏的儿子,他是谁?他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先帝?
不,纯元皇后是先帝的女人,她的孩子,自然是先帝的。血脉,还是爱新觉罗的血脉。可“嫡子”与“庶子”的身份,天差地别。如果他是纯元皇后所生,那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地位无可撼动。
可甄嬛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站稳脚跟”?
不,不对。纯元皇后的信里说,“若诞下男胎,望妹妹护他周全”。这说明,纯元皇后当时预感到自己腹中的孩子有危险。她托付的,不只是一个孩子,更是一条性命。
当年的后宫,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弘历的额角渗出冷汗。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局。而解开这个局的钥匙,或许就在那个被甄嬛“格外关照”的静安寺老尼身上。
他必须去见她。
04
夜,深了。紫禁城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显得格外凄清。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弘历一夜未眠。他枯坐在龙椅上,双目赤红,那封来自过去的信被他摊在御案上,每一个字他都看了不下百遍。字里行间,是纯元皇后的哀婉与决绝,是甄嬛一生的负累与沉默。
他的人生,他所继承的江山,他所背负的荣耀,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这个认知,像一剂慢性毒药,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天将破晓时,他终于有了决断。
“王进。”
一直守在殿外的王进立刻推门而入,跪倒在地:“奴才在。”
“备马,便服。”弘历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朕要出宫。”
王进大惊失色:“皇上,万万不可!太后娘娘大丧期间,您……您怎能……”
“放肆!”弘历猛地一拍龙案,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朕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帝王之怒,如山崩海啸。王进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办!”
半个时辰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紫禁城的侧门悄然驶出。车内,弘历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商的锦袍,面容隐在车厢的阴影里,看不真切。王进亲自驾着车,心中忐忑不安。
马车一路向西,朝着京郊的静安寺而去。
静安寺,是座前朝便有的古刹,规模不大,香火也算不得鼎盛。因地处偏僻,素来清净。弘历从未留意过这样一座小小的寺庙。若非王进提起,他甚至不知道京郊还有这么个去处。
马车在山门外停下。弘历下了车,抬头望去。寺门古旧,牌匾上的“静安寺”三字也已斑驳。几名小尼姑正在洒扫庭院,见到有客前来,也只是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并未上前攀谈。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宁静。
弘历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神态显得平和一些。
“敢问师傅,”王进上前,对一名小尼姑躬身问道,“贵寺住持可在?”
小尼姑摇了摇头,轻声道:“本寺并无住持,只有一位静尘师太,是本寺辈分最高的师长。只是师太年事已高,常年闭关,不见外客。”
“静尘师太?”弘历心中一动,这名字,他从未听过。他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递了过去。
“还请小师傅通融则个。我乃京中故人,受人之托,特来拜会师太,有要事相商。此物,权当香油钱。”
小尼姑看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面露难色:“这位檀越,非是小尼不肯通融。实在是师太她……”
“让她进来。”
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忽然从寺院深处传来。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小尼姑闻言,不敢再多说,连忙躬身引路:“二位檀越,请随我来。”
弘历与王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这老尼,竟能隔着这么远,听到他们的对话?
穿过前殿,绕过几重院落,小尼姑将他们引到一间偏僻的禅房前。禅房的门紧闭着,一股浓郁的药味从门缝里飘出。
“师太就在里面。”小尼姑行了一礼,便悄然退下。
弘历站在门前,竟有些迟疑。门内,或许就藏着他追寻的答案。可他真的准备好,去面对那个可能更加残酷的真相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禅房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蒲团。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尼,正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身形枯槁,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你来了。”老尼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等了你很多年。”
弘历的心,猛地一颤。
“师太……认得朕?”他试探着问道。
老尼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布满了沟壑的脸,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太多痕迹,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唯有一双眼睛,浑浊之中,却透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她看着弘历,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有悲悯,有哀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
“我不是认得你,”她轻轻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认得,你这张脸。像,太像了。和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父亲。
弘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师太……究竟是何人?”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भ的颤抖。
老尼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苦涩的笑意。她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向自己的脸。
“皇上难道忘了吗?当年在圆明园,是奴婢,亲手为您换上的第一身皇子蟒袍。奴婢……是熹贵妃娘娘身边的,槿汐。”
05
槿汐。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弘历的脑海中炸开。
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她是母亲甄嬛最得力的心腹,是陪着她从一介贵人,走到皇贵妃高位的贴身侍女。后来,母亲入主后宫,槿汐也因功被封为姑姑,在宫中地位尊崇。但在他登基后不久,槿汐便自请出宫,说是看破红尘,愿入空门,为先帝与太后祈福。
当时弘历并未多想,只当是宫中老人厌倦了争斗,寻求清净,便准了她的请求。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被他遗忘了数十年的人,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更没有想到,她就是母亲暗中关照的那个“老尼”。
“你……你……”弘历指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所有的疑问,所有的猜测,在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后,都有了方向。
槿汐,这个贯穿了母亲整个宫斗生涯的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不,她一定什么都知道!
“娘娘她……都告诉你了?”槿汐的声音很轻,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她口中的“娘娘”,自然是指甄嬛。
弘历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缓缓取出了那封纯元皇后的信。
当看到那封信时,槿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哀戚。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终究,还是没能瞒住。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她喃喃自语,而后抬头看向弘历,“皇上,您想知道什么?”
“朕想知道所有!”弘历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了一夜的情绪,在这一刻濒临爆发,“信上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朕……朕到底是谁的儿子?”
槿汐沉默了。禅房内,只剩下弘历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皇上,您是先帝的儿子,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句话,让弘历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丝。只要血脉不错,江山的根基便还在。
“那……交换孩子的事……”
槿汐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是真的。”
“为什么?”弘历逼近一步,双目赤红地盯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后位?为了争宠?她怎么敢做出如此欺君罔上、悖逆人伦之事!”
“不是的!”槿汐猛地睁开眼,声音也激动起来,“娘娘她……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为了报恩,为了践诺!”
“报恩?践诺?”弘历冷笑,“用一个谎言,换来一世的荣华富贵,这就是她的报恩?”
“皇上,您不知道当年的情形!”槿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又跌坐回去,“当年,纯元皇后怀上您的时候,宫中危机四伏。皇后(指宜修)视她为眼中钉,处处设计。纯元皇后自知这一胎,凶多吉少。她信不过任何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当时同样怀有身孕的熹贵妃娘娘身上。”
槿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纯元皇后临终前,拉着娘娘的手,说她卜过一卦,她腹中是个女孩儿,命格孱弱,生在皇家,必遭夭折。而娘娘您,天生帝王之相。她求娘娘,如果她生下的是女儿,就请娘娘用自己的儿子,换走她的女儿,让她在宫外过一辈子平凡安稳的日子。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请求。”
弘历怔住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秘闻。原来,事情的起因,竟是纯元皇后自己的请求?
“娘娘当时悲痛欲绝,为了安慰将死的姐姐,便答应了。可她没想到,一语成谶。纯元皇后,真的生下了一位公主。而娘娘您,也几乎在同一天降生。”
槿汐的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一边是亲姐姐的临终托付,一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娘娘她……她挣扎了三天三夜。最后,她选择了信守承诺。她让奴婢,亲手将您,抱到了纯元皇后的寝宫,又将那位刚出世的小公主,偷偷送出了宫……”
弘历的身体晃了晃,王进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不是甄嬛的儿子,而是纯元皇后的儿子。他的母亲,为了一个承诺,亲手将他送给了别人,换来了一个不知所踪的“妹妹”。
“那个女孩儿……朕的……妹妹,她在哪?”弘历的声音干涩无比。
槿汐摇了摇头:“奴婢不知。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娘娘一人经手。她将公主送走后,便断了所有线索。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公主的下落。她说,不知道,才是对公主最好的保护。”
不知道?怎么可能!甄嬛那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不留一点后手?
弘历不信。他死死盯着槿汐,他感觉,她还有所隐瞒。
“朕不信!”弘历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说!她到底在哪?”
槿汐痛苦地闭上眼:“皇上,奴婢真的不知。娘娘她……她只留下了一样东西。她说,如果有一天,您知道了真相,并且执意要寻找,就把这个交给您。这里面,或许有您想要的答案。”
说着,她颤抖着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
“这是……”
“这是当年,内务府营造司的一位老工匠,为娘娘打造的私库钥匙。那库房的位置,只有娘娘一人知晓。它的卷宗,也早已被销毁。”槿汐将钥匙递到弘历面前,声音微弱如游丝,“地点,就藏在……藏在先帝爷当年亲笔御赐给娘娘的那幅《采莲图》的画轴里。”
《采莲图》!
弘历心中巨震。那幅画,他知道。那是父皇为母亲画的,画的是他们在圆明园初遇时的情景。母亲一直将它视若珍宝,悬挂在坤宁宫的密室里。
原来,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里。
弘历攥着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带着王进,疯了一般策马赶回紫禁城。他从未如此失态,也从未如此渴望一个答案。坤宁宫的封禁被他亲手破开,他径直冲入那间只有他和他母亲才知道的密室。墙上,那幅《采莲图》静静悬挂。画中女子,笑靥如花。他颤抖着手,取下画卷,小心翼翼地旋开下方的檀木画轴。里面果然是空的。一张极小的、写满了蝇头小字的纸条,掉了出来。纸条上没有地址,只有一个日期,和一个宗人府档案的卷宗编号。
他立刻下令,将宗人府封存的、先帝雍正年间的所有密卷,全部搬到养心殿。当那口落满了灰尘的黑漆木箱被抬到他面前时,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按照编号,找到了那个卷宗。封条完好,上面是父皇熟悉的朱砂御笔。
然而,当他撕开封条,展开那泛黄的卷宗时,看到的却不是关于那个女孩的任何记录。卷宗之上,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朱批,和一枚鲜红的、代表着至高皇权的玉玺印章。
那行字,让他瞬间如坠万丈深渊,血液冻结。
06
“朕之弘历,非钮祜禄氏所生,实乃纯元皇后之嫡子。为保其命,以女换之。此乃朕与嬛嬛二人之秘,天日可见,宗室不得异议。”
短短数言,字字诛心。
落款,是父皇雍正的私印。
弘历手中的卷宗,飘然落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这件事,父皇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不是被甄嬛一手策划的“赝品”,而是父皇默许,甚至亲自参与制造的“嫡子”。“以女换之”——这四个字,出自父皇的亲笔,其分量,足以压垮弘历所有的认知。
这不是甄嬛一人的欺君罔上,而是他最敬畏的父亲,和他的生母、养母,联手为他铺就的帝王之路。
为什么?
父皇既然知道他是纯元皇后的嫡子,为何不直接昭告天下?嫡子的身份,只会让他的继承之路更加名正言顺,何需如此大费周章,用一个女孩来交换,并让他顶着“庶出”的名义长大?
“为保其命……”弘历喃喃念着这四个字,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的、冰冷的事实,浮现在他眼前。
纯元皇后的死,不是简单的难产。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跪在地上的王进:“传旨!将所有与孝贤纯元皇后薨逝相关的脉案、内务府记录、宫人供状,一字不漏,全部给朕找出来!立刻!”
王进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暴怒又如此惊惶的模样,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养心殿内,弘历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来回踱步。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父皇的朱批,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所有看似合理的历史,都露出了狰狞的裂缝。
他想起,父皇在世时,对自己虽有期许,但偶尔流露出的眼神,却异常复杂。那是一种混杂了慈爱、愧疚、和一丝……恐惧的情感。他曾以为,那是父皇对一个并非养在身边的儿子的疏离。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一个父亲,在看着一个用另一个孩子的性命换来的、幸存的儿子!
而他的养母甄嬛,她一生的沉默,她晚年的礼佛,她看他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都不是因为愧对他,而是因为愧对那个被她亲手送走的、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守着这个秘密,守了一辈子。她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儿子”登基为帝,君临天下,享受着本该属于她亲生骨肉的荣耀,她的内心,该是何等的煎熬?
一个时辰后,尘封了数十年的卷宗,堆满了御案。
弘历一头扎了进去。他像一个疯狂的学者,一页一页地翻阅,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脉案上,太医们用词谨慎,只说是“气血两亏,胎位不正”。但在一份不起眼的、当时一个年轻太医的记录末尾,他发现了一行被墨点涂抹过的字。
他命人取来特制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墨点上。片刻后,被掩盖的字迹,渐渐显现出来。
“……非汤药之过,实乃食了过量芭蕉,与所服汤剂中之蟹爪珠相克,致宫缩不止……”
芭蕉与蟹爪珠!
弘历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两样东西,单独来看,都是寻常之物。可放在一起,对孕妇而言,便是催命的剧毒!
而当年,负责纯元皇后饮食的,正是皇后宜修!负责拟定汤药方子的,也是由皇后掌控的太医院!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父皇一定也查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废后,没有严惩。因为宜修背后,是庞大的乌拉那拉氏家族,是前朝盘根错节的势力。他为了稳固江山,选择了隐忍。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恐惧。他知道,宜修能害死纯元,就能害死纯元的儿子。一个刚刚出生的“嫡子”,在宜修的虎视眈眈之下,根本活不下来。
所以,他需要一个万全之策。
一个惊天的计划,在弘历的脑海中逐渐成型:父皇与甄嬛,达成了一个魔鬼般的交易。他们对外宣称纯元皇后所生为死胎,或直接宣称生的是公主。而甄嬛,则以自己庶出之子的身份,将弘历生下来。
一个没有了母亲的“嫡子”,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而一个生母尚在、身份又不足以构成最大威胁的“庶子”,反而能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安全地活下来。
这就是真相。
为了保住他的命,父皇和甄,联手导演了这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只是,被换走的,不是太子,而是一个无辜的女婴——甄嬛的亲生女儿。
弘历瘫坐在龙椅上,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他不是一个谎言。
他是一个用无数人的牺牲、痛苦和秘密,浇灌出来的……幸存者。
07
长夜漫漫,弘历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养心殿,殿外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的呜咽。他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御案上,父皇的朱批、纯元皇后的信、槿汐的钥匙、尘封的脉案……每一件物事,都是构成他生命真相的一块碎片。
如今,这些碎片终于拼凑完整,却组成了一幅他生命无法承受的残酷画卷。
他的一生,原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算计与交易。他的生命,是用另一个无辜的生命换来的。他的皇位,是用他养母一生的骨肉分离换来的。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苍老、布满皱纹却依旧掌握着天下权柄的手。这双手,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和泪水。
他曾为自己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而自豪,为自己开创了“乾隆盛世”而骄傲。可此刻,所有的荣耀和功绩,都变得无比讽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源于一个原罪。
我是谁?
这个问题,再一次拷问着他的灵魂。
是纯元皇后的遗孤?是甄嬛用以践诺的工具?还是父皇为了延续江山而布下的一颗棋子?他仿佛是一个被命运提线的木偶,演了一辈子帝王戏,直到落幕,才发现自己连真实的身份都没有。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上!”王进听到动静,急忙冲了进来,点亮了烛火。
烛光下,弘历的面容憔悴得吓人,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他的眼中,不再有往日的锐利与威严,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与茫然。
“王进……”他虚弱地开口,“你说,朕……算不算一个好皇帝?”
王进一愣,随即跪下,惶恐道:“皇上,您是万古明君,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万民敬仰,四海臣服,怎会不是好皇帝?”
“是吗?”弘历自嘲地笑了笑,“可朕,却连自己的身世都弄不明白。朕的江山,是踩在一个女人的眼泪上建立起来的。朕……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王进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多言。他知道,皇上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摧毁他的心志。
“朕要见她。”弘历突然说道。
“谁?”
“朕的……妹妹。”弘历一字一顿,这两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朕要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他欠她的。
他享受了本该属于她的、作为甄嬛亲生骨肉所能得到的一切母爱与关注。虽然那份母爱,同样被宫墙阻隔得若有若无。而她,却从出生起,就被抛弃在茫茫人海,过着无人知晓的生活。
他必须找到她。这无关皇权,无关政治,只关乎一个“兄长”对“妹妹”的亏欠,一个“外甥”对“姨母”的交代。
“可是,皇上……”王进面露难色,“槿汐师太说,太后娘娘已经断了所有线索……”
“她会的。”弘历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那是属于帝王的偏执与决断,“她那样的人,绝不会真的对自己的骨肉不闻不问。她只是把线索,藏得更深。她一定留下了什么,一定!”
弘历站起身,重新走到御案前。他拿起那把来自槿汐的黄铜钥匙,在烛光下仔细端详。钥匙的造型很古朴,但在一侧的握柄上,他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刻痕。
他将钥匙凑到眼前,眯起眼睛。
那不是装饰性的花纹,而是一个字。一个用早已失传的、先秦时期的鸟虫篆刻下的——“胧”。
胧。
弘历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击中。
胧月。那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甄嬛与父皇所生的长女。也是甄嬛一生之中,除了权位之外,最珍视的女儿。
母亲,竟将寻找另一个女儿的线索,与胧月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这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弘历的思绪,飞速运转。胧月后来远嫁准噶尔,虽是政治联姻,但母亲一直对她牵挂不已。每年,胧月都会派心腹之人,送来家信与贡品。而母亲,也会准备大量的回礼。
线索,会不会就在那些往来的信件与礼物之中?
“王进!”弘历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镇定与威严,“立刻去查!查所有敬宪公主(胧月封号)历年来送入宫中的所有贡品清单,以及太后所有送出宫的回礼记录!一分一毫不许错漏!”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的母亲,那个将算计刻在骨子里的女人,一定会用最安全、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照看着她那流落在外的女儿。
而胧月,她最信任的女儿,或许就是那个唯一的……中间人。
0g
宗人府与内务府的档案,再一次被彻夜翻检。灯火之下,无数官员与太监,在一排排积满灰尘的架子间穿梭,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弘历则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一遍遍地梳理着胧月公主与母亲甄嬛之间,数十年来的所有往来文书。
起初,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胧月送来的,无非是准噶尔的特产,如皮毛、玉石、良马。而母亲回赠的,则是京城的绸缎、茶叶、首饰。一切都合乎皇家礼仪,看不出任何异常。
弘历几乎要放弃了。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母亲,可能真的为了那个承诺,为了保护那个女儿,狠心断绝了一切联系。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一份不起眼的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乾隆二十年,胧月公主送来的一份贡品清单上,除了常规的物品外,还有一样很特别的东西——“西域雪莲百株”。而在太后那一年的回礼清单上,同样有一项不同寻常的记录——“江南绣样百份,附苏绣绣线千绞”。
雪莲,是极名贵的药材。但一次送来百株,手笔未免太大。而母亲回赠的绣样与绣线,更是奇怪。胧月身在准噶尔,要江南的绣样和苏绣丝线做什么?准噶尔的女子,并不擅长这种精细的活计。
弘历的目光,在这两份清单上,来回移动。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乾隆二十年,京城附近曾爆发过一场不小的时疫。当时,太后曾下令,从宫中拨出一批珍贵药材,送往京郊的几个施粥棚,其中,就有雪莲。
而江南的苏绣,在京城,有一个最大的集散地和买家——织云坊。织云坊是京城最大的绣坊,以其精美的苏绣闻名,其绣品专供达官贵人。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弘历心中形成:
胧月以进贡的名义,将大批物资送入京城。而母亲,则以回礼的名义,将这些物资,通过某些渠道,“合理”地转移出去。这些物资的最终流向,就是她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那个女儿,或许就生活在京城附近。她,或者她的家人,可能与织云坊有关!
“查!”弘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给朕查!乾隆二十年,京郊所有接收过宫中赏赐雪莲的施粥棚记录!再查,织云坊近三十年的所有账目,所有绣娘的户籍!给朕一个个地对!”
这是一个浩大到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在天子之怒下,整个大清的暴力机器,开始为了这一个目标,疯狂运转起来。
三天后,第一份报告,送到了弘历的面前。
当年京郊接收过雪莲的施粥棚,共有三处。其中两处,记录清晰,药材都分发给了染病的百姓。唯有通州的一处粥棚,其负责人,是一个名叫“周济”的乡绅,他在领取了三十株雪莲后,当晚便举家搬迁,不知所踪。而这个周济,恰好有一个女儿,年龄与弘历的“妹妹”相仿。
与此同时,关于织云坊的调查,也有了突破。
织云坊的创始人,是一位姓林的南方商人。但在二十多年前,林家家道中落,将绣坊转手给了一个姓沈的举人。这位沈举人,并非商贾出身,却将织云坊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他的妻子,正是通州人士,其父,恰好就是那个二十多年前神秘消失的乡绅——周济。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点。
弘历的手,紧紧攥着那份报告。报告的最后,附着那个沈举人一家的住址——京城,柳叶巷,十七号。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女人,那个他血缘上的、一出生就被迫分离的妹妹,就住在那。
他没有再带任何人,只穿着一身寻常的便服,独自一人,在黄昏时分,来到了那条安静的小巷。
柳叶巷里,炊烟袅袅,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大人们则在门口闲话家常。这里的一切,都与紫禁城的威严与冷清,格格不入。
弘历的心,跳得飞快。他甚至不知道,找到她之后,该说什么。
他走到十七号门前,那是一座很普通的二进院落,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他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教导孩子读书的声音。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那声音,很轻,很柔,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弘历的心。
他迟疑了许久,终于抬起手,敲响了那扇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荆钗布裙的温婉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她看上去约莫四十余岁,眉眼之间,竟有几分……甄嬛年轻时的影子。
她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老者,有些疑惑,福了一福:“老先生,您找谁?”
弘历看着她,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如何开口?告诉她,他是当今皇帝?告诉她,他是她素未谋面的、被交换了人生的“哥哥”?告诉她,她本该是金枝玉叶,却因为一个承诺,而流落民间,做了三十多年的平头百姓?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眉眼间的温柔,看着她身上那洗得发白的布衣,看着她身后那个探出头来、一脸好奇的小男孩。
他突然明白了。
母亲甄嬛,没有亏待她。
甄嬛给了他一个帝国,却给了她一个……家。
一个没有阴谋,没有杀戮,没有血腥的,温暖的家。
09
女子见弘历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并不说话,眼中疑惑更甚。她身后的丈夫,那位沈举人闻声走了出来,见状,拱手问道:“这位老丈,可是有事?”
沈举人一身儒衫,面容清癯,眼神明亮,一看便是饱读诗书之人。他将妻子护在身后,目光中带着一丝警惕。
弘历这才回过神来。他收敛起外露的情绪,挤出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老朽……路过此地,听闻院内书声琅琅,一时好奇,故而驻足。冒昧打扰,还望见谅。”他用了一个最笨拙的借口。
沈举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原来如此。小儿顽劣,不成章法,让老丈见笑了。”
说着,他将门拉开一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丈若不嫌弃,不如入内喝杯粗茶?”
弘历迟疑了。他本想转身就走,将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底。可见到这一家人那坦荡而平和的眼神,他又改变了主意。他想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眼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平凡而温暖的世界。
他点了点头,随着沈举人夫妇,走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一架葡萄藤,爬满了半面墙壁。藤下,石桌石凳,一应俱全。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坐在石凳上,捧着一本《三字经》,一板一眼地读着。
“过来,见过这位老爷爷。”女子温声唤道。
小男孩跑了过来,对着弘历,行了一个标准的书生礼:“学生沈念,见过老爷爷。”
“沈念……”弘历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一动。思念的“念”?是在思念谁?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慈祥:“好孩子,读到哪里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小男孩仰着头,答得清脆。
弘历看着他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如果当年没有交换,此刻站在这里的,或许就是自己的外甥。而他,或许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王爷,可以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孤零零地坐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上。
女子端来了茶水,是寻常的茉莉花茶,香气清淡。
“让老先生见笑了,家中只有粗茶。”
“很好。”弘历接过茶杯,指尖的温度,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夫人……是哪里人士?”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是通州人,嫁到京城,已经快二十年了。”
“令尊令堂,可还安好?”弘历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女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家父家母,多年前已经过世了。”
“抱歉,老朽失言。”
“无妨。”女子摇了摇头,“家父生前,常与我说,人活一世,平安康健,便是最大的福气。他让我不要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守着自己的家,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足够了。”
平安康健,便是福气。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在弘历的心上。这不正是纯元皇后临终前,对这个女儿最大的期望吗?
甄嬛,她做到了。她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对姐姐的承诺。她没有给这个女儿无尽的财富和荣耀,却给了她最宝贵的——自由和平安。
弘历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温婉的女人,看着她身旁那个正直的丈夫,看着他们那个可爱的儿子。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打扰这份宁静。
他站起身,对着沈举人夫妇,深深一揖。
“老朽叨扰多时,就此告辞。”
沈举人夫妇连忙还礼:“老丈慢走。”
弘历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个小院。当院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世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然后又以一种新的方式,重新组合了起来。
他没有再回头。
他知道,那个女子,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会像千千万万个普通妇人一样,相夫教子,安度余生。而这,就是对她最好的结局。
也是对甄嬛,那个背负了一生秘密的女人,最好的慰藉。
回到紫禁城时,已是深夜。
弘历没有回养心殿,而是再一次,独自一人,来到了空寂的坤宁宫。
他走到那张甄嬛睡了一辈子的床前,抚摸着那个被他划破的蜀锦软枕。他仿佛能看到,无数个深夜,甄嬛就是枕着这个藏着惊天秘密的枕头,是如何一夜夜地熬过。
她看着自己登上皇位,看着自己开创盛世,她心中,是骄傲,还是痛苦?
她看着自己那个流落在民间的女儿,过着平凡的日子,她心中,是欣慰,还是不甘?
没有人知道。
弘历缓缓地跪了下来,对着那张空荡荡的床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一次,不是君对臣,也不是天子对太后。
而是一个儿子,对母亲。
一个迟到了六十多年的,真正的叩拜。
“额娘,”他低声唤道,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儿子……懂了。”
10
自那日从柳叶巷回来后,弘历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依旧是那个勤政的君王,每日批阅奏章,处理朝政,一丝不苟。但在那份帝王的威严之下,似乎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他不再那么偏执于自己的功绩,也不再那么苛求臣子的完美。他的眼中,时常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悲悯。
他下了一道密旨,命人暗中照拂柳叶巷的沈家。不是以皇家的名义,而是通过京城府尹,以“嘉奖良善之家”为由,免了沈家的赋税,又为沈举人在国子监,安排了一个清闲的教职。
他做得极为隐秘,确保这份“恩典”,不会惊扰到那一家人的平静生活。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必须做的。
不久后,他亲自去了天牢,提审了一个已经被遗忘了近四十年的囚犯——纯元皇后当年的贴身宫女,绘春。当年事发后,所有相关的宫人都被处死,唯有这个绘春,因为怀有身孕,被雍正下令“永世监禁”。
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弘历见到了那个早已疯疯癫癲的白发老妇。
他没有问任何关于当年谋害案的细节,那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
最后,他留下了一句话:“让她走得体面些。”
这是对那段持续了数十年的、充满了血腥与阴谋的后宫战争,画上的最后一个句号。宜修、安陵容、祺贵人……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那些斗了一辈子的女人,连同她们的恩怨,都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做完这一切后,弘历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三天没有上朝。
他将纯元皇后的那封信,雍正皇帝的那份朱批,以及所有相关的卷宗,都付之一炬。熊熊的火焰,吞噬了那些泛黄的纸张,也吞噬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
从今往后,他只是爱新觉罗·弘历,是雍正皇帝的第四子,是熹贵妃钮祜禄氏所生的、继承大统的君王。
至于纯元皇后的嫡子,至于甄嬛那个被换走的女儿,都将随着这场大火,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大火熄灭后,灰烬之中,只剩下那把小小的、被烧得发黑的黄铜钥匙。
弘历将它捡起,握在掌心。那上面,刻着一个“胧”字。
他知道,这个秘密,将由他带进皇陵。这是他作为儿子,为母亲甄嬛背负的、最后的重量。
乾隆四十三年,开春。
皇帝下旨,追封已故的敬宪公主(胧月)为固伦敬宪长公主,享亲王双倍俸禄,其子孙世袭罔替。这道莫名其妙的旨意,让满朝文武都摸不着头脑,但无人敢问。
同年,皇帝开始着手编纂《四库全书》,广征天下遗书,下令保护民间典籍。史官们赞美他文治之功,达到了历代帝王的顶峰。
但只有弘历自己知道,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想为那个叫沈念的孩子,为天下所有像他一样,在安宁中读书识字的孩子,留下一个真正太平的盛世。
他不再追求个人的不朽功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更长远、更基础的东西。他的帝王之心,在经历了那场剧烈的崩塌与重建之后,变得更加宽广,也更加沉重。
许多年后,当垂垂老矣的弘历,在畅春园的夕阳下,看着自己的皇子皇孙们嬉笑打闹时,他时常会想起柳叶巷的那个黄昏。
他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子,想起那个在院子里读书的孩子,想起那杯温暖的茉莉花茶。
他这一生,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了辽阔无垠的疆土,却唯独没有拥有过那样的、一个普通的家。
他赢了天下,却输了寻常。
这,或许就是他作为帝王,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无人能懂的、释然的微笑。
【全文完】
来源:陶都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