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大梁王朝,天泉十九年,冬。
雪落无声,帝都金陵城已是一片缟素。国丧的钟声犹在梁间回荡,新帝萧景琰的龙袍却还未焐热。
言侯府内,一向清冷的庭院里,新君的仪仗悄然停驻。御赐的火盆烧得正旺,须发皆白的言阙,望着庭中那个正眉飞色舞地逗弄着新得来的波斯猫的儿子,久久不语。
一旁的内侍监总管高湛,躬着身子,轻声道:“侯爷,陛下说,满朝文武,唯有豫津公子,活得最像个‘人’。陛下……羡慕他。”
言阙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波澜,他看着儿子那张永远无忧无虑的脸,喉结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世人皆求入局,争一个你死我活,”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那只猫,“唯我儿,以出局为入局,方得始终……他不是活得像‘人’,他才是那个看透了‘鬼’的人。”
第一章:天子棋局
金陵的秋风,总是带着一丝彻骨的凉意,尤其是从巍峨的武英殿殿角吹过时,更是卷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
梁帝萧选近来睡得愈发不安稳。
梦里,是赤焰军漫山遍野的冤魂,是宸妃决绝的白绫,是祁王饮下毒酒时那双质问的眼。他猛地从龙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明黄色的寝衣。
“高湛。”他的声音嘶哑,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兽。
候在殿外的大内总管高湛,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安神汤。“陛下,又魇着了?”
梁帝没有接碗,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猜忌与疲惫。“太子和誉王倒了,景琰那孩子,性子是耿直,可这权力……最是磨人心性。朕怕他镇不住,也怕他……镇得太住。”
高湛低眉顺眼,仿佛没听懂这句充满矛盾的君王心语。“靖王殿下仁孝,朝野皆知。”
“仁孝?”梁帝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刻薄,“祁王当年,比他更仁孝!结果呢?”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层层宫墙,望向城南那座沉寂了多年的侯府。
“言阙……最近在做什么?”
高湛心头一凛,面上却愈发恭敬:“回陛下,言侯爷自从回朝后,便一直在家中清修,除了朝会,几乎足不出户。”
“清修?”梁ar帝的指节在床沿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像是在为谁敲响丧钟。“当年他能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把朕连同这祭天高台一起烧成灰。这样的人,会甘心清修?”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那个儿子呢?言豫津。”
高湛赶紧回话:“豫津公子……还是老样子。成日里不是听曲儿就是斗蛐蛐,前几日还为了一只从西域来的长毛猴子,跟纪王爷家的公子争得面红耳赤,闹得满城风雨。京兆尹府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哼,纨绔子弟,草包一个。”梁帝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但紧绷的嘴角却不易察ar觉地松弛了一分,“也好,言家有这么个废物,言阙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算是有个软肋。他那点孤臣孽子的心思,朕替他看着。”
他端过高湛手中的安神汤,一饮而尽,汤药的苦涩似乎都无法压下他心底的疑云。他挥了挥手,示意高湛退下。
空旷的殿宇内,梁帝独自坐着,窗外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拖出一道孤独而扭曲的影子。他喃喃自语:“一盘棋,下到最后,不能只剩下王和士。那些看似无用的兵卒,有时候,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言豫津……这颗废子,是真废,还是假废?”
他不知道,就在他疑神疑鬼的同时,那位被他评价为“草包”的言豫津,正坐在金陵城最热闹的酒楼“妙音坊”里。
他面前没有美酒佳肴,只有一壶清茶。他的耳朵,听着台上新晋花旦婉转的唱腔,眼神却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食客身上。那食客看似在独自饮酒,但他的手,每隔一刻钟,便会下意识地摸一下腰间的佩刀。那是悬镜司缇骑的习惯性动作。
言豫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端起茶杯,对着台上光彩照人的花旦遥遥一敬,口中轻声赞道:“好曲儿,赏!”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邻桌听见。邻桌那几位公子哥立刻起哄:“豫津,你又看上哪家姑娘了?你这耳朵,听曲儿是假,听人是真吧!”
言豫jin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听曲赏人,快活无比啊!”
他的笑声爽朗而毫无城府,就像金陵秋日里最灿烂的阳光,驱散了酒楼里的些许阴霾。角落里的那个密探,似乎也被这笑声感染,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多喝了一杯酒。
没有人注意到,言豫津在仰头大笑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已经将整个酒楼的布局和人员,清晰地刻在了脑海里。
第二章:废子之用
“景睿,你说,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是什么?”
从妙音坊出来,言豫津懒洋洋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刚从路边小贩那儿淘来的玉蝉。
萧景睿跟在他身旁,神色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自从谢玉倒台,他的身世之谜被揭开,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少年意气。
“是风过松林的涛声,还是泉击顽石的脆响?”萧景睿心不在焉地回答。
“都不对。”言豫津神秘地摇了摇头,他凑到景睿耳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是金子落在盘子里的声音!叮叮当当,多悦耳啊!”
萧景睿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豫津,你何时能正经一些?”
“正经?”言豫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正经给谁看?给我那整日板着一张脸,好像全天下都欠他钱的爹看?还是给这满朝文武,一个个带着面具演戏的大人们看?累不累啊。”
他伸了个懒腰,阳光照在他那张俊朗而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脸上。“你看,苏先生来了金陵,太子和誉王斗得你死我活。现在倒好,两位爷都倒了,靖王哥哥眼看着就要起来了。这金陵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咱们这些看戏的,就该找个好位置,备好瓜子零食,乐呵呵地看着就行了。千万别想着自己也上去演一段,不然,戏唱砸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萧景睿脚步一顿,他惊愕地看着言豫津。这些话,看似玩世不恭,却字字句句都点在了最凶险的要害上。他一直以为豫津是心无城府,今日才发现,他不是不懂,而是懂的太透彻。
“豫津,你……”
“我怎么了?”言豫jin眨了眨眼,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走走走,听说城西新开了一家胡人烤肉,味道一绝,我们去尝尝!再不去,好位置就没了!”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萧景睿,朝城西跑去。萧景睿被他拽着,看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心中却翻江倒海。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久前,靖王府曾秘密派人外出,却在城郊遭遇了一批不明身份的人截杀。虽然有惊无险,但靖王的心腹大将列战英却受了伤。事后,梅长苏曾分析,这是誉王最后的反扑,意在切断靖王与外界的联系。
而那一天,言豫津恰好以“放鹰”为名,带着一大群狐朋狗友在城郊那片林子里纵马嬉闹,将那片区域搅得鸡飞狗跳。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胡闹,连靖王的人都不得不避开他们这群“蝗虫”。
现在想来,那场混乱,是不是……恰好就冲散了誉王设下的埋伏?
萧景睿不敢再想下去。他看着身边这个正为了一串烤肉和老板讨价还价的挚友,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陌生和……敬畏。
与此同时,苏宅内。
梅长苏正对着一局残棋沉思。飞流坐在一旁,专注地削着木剑。
“宗主,”黎纲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豫津公子今天又去了妙音坊,还去了古玩市场,最后和景睿公子一起去吃了烤肉。我们的人一路跟着,没发现任何异常。”
梅长苏捻起一枚黑子,却没有落下。他淡淡地问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在妙音坊打赏了花旦,在古玩市场为了一只假玉蝉跟人吵了半天,在烤肉馆……因为多要一碟香料,差点跟老板打起来。”黎纲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显然也觉得这位公子哥实在是不成器。
梅长su的嘴角却微微翘起。“他吵架的时候,身边都有谁?烤肉馆里,又有哪些客人?”
黎纲一愣,连忙回忆道:“这个……当时人多嘴杂,没太注意。只记得他嗓门最大,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梅長蘇手中的黑子,轻轻落下,敲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这就对了。”他轻声说,“他不是在胡闹,他是在用自己的‘胡闹’,为我们清场。他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自然就没空去看别的东西了。”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言侯府的方向,目光深邃。“言侯爷一生刚烈,不懂转圜。没想到,却生了一个如此懂得‘弯曲’和‘隐藏’的儿子。这金陵城里,最大的聪明人,不是我,也不是靖王,而是这位看似最糊涂的言豫津啊。”
“传我的话,以后我们的人,不必再刻意跟着豫津公子了。”梅长苏吩咐道,“他不是我们的棋子,他是这盘棋上,一个游离在外的‘变数’。让他自己走,或许……能走出一条谁也想不到的活路。”
黎纲似懂非懂地退下。
梅长苏看着棋盘,那枚刚刚落下的黑子,看似闲棋,却让整盘棋的局势豁然开朗。
他轻声叹道:“可惜,这世上,能看懂这步闲棋的人,太少了。”
第三章:父子之间
言侯府的晚膳,一如既往的沉闷。
言阙端坐主位,食不言,寝不语,每一口饭,每一箸菜,都仿佛带着一种祭祀般的庄重。他面前的菜肴清淡得近乎寡淡,一如他此刻的人生。
言豫津坐在他对面,吃得倒是津津有味,嘴里塞满了食物,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发表评论:“爹,您这府里的厨子,手艺是越来越回去了。这道‘清蒸鲈鱼’,火候老了半寸,鲜味都流失了。还有这‘碧玉豆腐’,芡勾得太厚,腻味。”
言阙眉毛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言豫jin自顾自地说着:“改明儿,我从宫里给您挖个御厨来?保证让您食指大动。”
“啪。”
言阙将象牙筷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饭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伺候的下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食不言。”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目光如冰刀般射向儿子。
言豫津脖子一缩,做了个鬼脸,乖乖闭上了嘴。但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却一刻也没闲着,写满了不服气。
一顿饭,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结束。
言阙起身,准备回书房。言豫津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
“爹。”
言阙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明天是中秋,宫里有夜宴,陛下点名让您也去。”言豫津的声音难得地正经了起来。
“嗯。”言阙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
“我听说……陛下最近对靖王哥哥,似乎有些……不太放心。”言豫津小心翼翼地措辞。
言阙终于缓缓转过身,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昏暗的廊灯下,显得格外幽深。“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街头巷尾,酒楼茶肆,到处都在传啊。”言豫津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都说靖王哥哥战功赫赫,如今又监国,功高震主,怕是……要步祁王哥哥的后尘。”
“住口!”言阙厉声呵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bar觉的颤抖,“皇家之事,也是你敢妄议的?”
言豫津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凶干什么。我还不是担心您。您当年跟祁王哥哥走得那么近,现在又跟苏先生……跟靖王哥哥扯上关系。陛下那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疑心病重得能压死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言阙的语气生硬,他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你管好你自己,少在外面惹是生非,别给我言家丢人,就谢天谢地了!”
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隔绝了父子二人。
言豫津站在门外,脸上的嬉笑表情慢慢褪去。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复杂。他知道,父亲不是在生他的气。父亲是在害怕。
那一年,父亲策划在祭天大典上用炸药刺杀梁帝,是何等的决绝与疯狂。若不是梅长苏及时劝阻,言家早已满门抄斩。那份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是被他强行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如今,靖王崛起,赤焰旧案有了翻案的希望。父亲心中那座沉寂了十几年的火山,正在蠢蠢欲动。
而言豫津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不让这座火山爆发。
他不能像父亲那样,用刚烈的方式去对抗这个世界。那样的结果,只会是玉石俱焚。他必须用自己的方式,一种更柔软、更隐蔽、更“不像样”的方式,来保护这个家,保护这个他深爱着的、却又不懂如何表达爱的父亲。
他对着书房的门,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
书房内,言阙站在窗前,听着儿子离去的脚步声,久久未动。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刚才,他是真的动了怒,却也是真的感到了怕。他怕的不是皇帝的猜忌,而是怕自己压抑不住那份复仇的火焰,将整个言家,连同这个他唯一亏欠的儿子,一起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走到书案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小小的、已经泛黄的婴儿襁褓布料,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他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布料,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情。
“阿津……”他低声呢喃,“为父此生,已入死局。只愿你……能跳出这棋盘,平安一世。”
第四章:闲棋之妙
中秋夜宴,设在芷萝宫外的露天庭院。桂香浮动,月华如水。
梁帝高坐主位,面带微笑,接受着群臣的朝拜。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皮笑肉不ě。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钩子,不时地从靖王萧景琰和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的身上刮过。
言豫津的位置被安排得有些偏,但他毫不在意。他正兴致勃勃地跟邻座的纪王爷讨论着宫廷乐师新谱的曲子,时不时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引得不少人侧目。
言阙坐在不远处,目不斜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酒过三巡,梁帝忽然开口了。
“苏先生,”他看向梅长苏,语气看似温和,“朕听闻先生麒麟之才,能谋天下。如今我大梁国泰民安,先生以为,这‘安’字,当如何守?”
这是一个陷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说得太浅,是敷衍君王;说得太深,又容易暴露野心。
梅长苏从容起身,微微一笑:“回陛下,草民以为,守安之道,在于‘疏’而不在于‘堵’。民心如水,善疏者,可引水灌溉,造福万民;不善疏者,筑高墙以堵之,水满则溢,反受其害。”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治国方略,又暗合眼下局势。
梁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了靖王:“景琰,你的看法呢?”
靖王起身,声如洪钟:“儿臣以为,苏先生所言极是。除此之外,守安之本,在于‘信’。君信臣,臣信君,君臣一心,则国无不安。”
这话就说得有些硬了。尤其是在梁帝这个多疑的君王面前,提“信任”二字,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然,梁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冰点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
只见言豫津“一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酒壶,佳酿洒了一地,也溅湿了邻座纪王爷的衣袍。
“豫津!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毛躁!”纪王爷佯怒道。
言豫jin慌忙起身,一边拿袖子给纪王擦拭,一边迭声告罪:“王爷恕罪,王爷恕罪!都怪侄儿……侄儿刚才听到苏先生说‘水’,突然想起我前几日得了一方好砚台,号称‘滴水不干’,想着改日送给苏先生,也好让他写出更多锦绣文章来。这一走神,手就没拿稳。”
他这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却又天真烂漫,让人忍俊不禁。
满座的紧张气氛,瞬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冲淡了。
梁帝的目光,也从靖王身上,转移到了这个活宝似的年轻人身上。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言豫津,殿前失仪,成何体统!”
言豫津“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恕罪!臣……臣只是觉得,这宴会有些闷,想给大家添点乐子……”
他话未说完,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可笑。
满朝文武,看着这个跪在地上还在傻笑的“草包”,都露出了鄙夷和看好戏的神情。
梁帝盯着他看了半晌,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而言豫jin,就那么一脸天真无辜地回望着他,眼睛里清澈得像一汪泉水,看不到任何杂质。
终于,梁帝摆了摆手,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罢了罢了,你这个猴儿,就是上不得台面。起来吧,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朕不与你计较。”
他转向言阙,意有所指地说道:“言卿,你这个儿子,虽不成器,倒也……有趣得很。不像某些人,年纪轻轻,就暮气沉沉,满腹心事。”
这话,既是敲打靖王,也是在试探言阙。
言阙起身,深深一揖:“犬子无状,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他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羞愧与愤怒。
梁帝看着这对“一个恨铁不成钢,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父子,心中的疑云,似乎又散去了一点。
他觉得,言阙这样孤傲的人,是绝不可能装出这副样子的。而他那个傻儿子,更不像是个能演戏的料。
一场暗藏杀机的君臣问对,就这么被言豫jin用一种最荒唐、最可笑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梅长苏坐在席间,端起酒杯,对着言豫津的方向,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他心中暗道:好一步闲棋。看似无理,却盘活了全局。言豫津,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第五章:致命的“恩赏”
中秋夜宴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金陵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只是暗地里的潮水,愈发汹涌。
靖王监国,展现出了非凡的魄力和才干,朝中支持他的官员越来越多。这让梁帝在感到一丝欣慰的同时,也感到了更深的恐惧。
他开始频繁地召见悬镜司首尊夏江,听取那些来自阴暗角落的密报。
“陛下,靖王近来与军中旧部往来甚密。而且……他还多次派人,去探望闲赋在家的言侯。”夏江的声音阴冷,如同毒蛇吐信。
“言阙……”梁帝的眼中,杀机一闪而过。这个名字,是他心中永远的一根刺。
“言侯虽然闭门不出,但他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六部。若是他与靖王联手……”夏江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梁帝沉默了。他知道夏江是在危言耸听,意在挑拨。但他更知道,自己内心的恐惧,是真实存在的。他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皇权的人存在,哪怕只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他需要一个办法,一个既能敲山震虎,又能测试出言阙和靖王真实态度的办法。
几天后,一道圣旨,传到了言侯府。
圣旨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梁帝宣布,将在九安山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秋季围猎。他不但要亲自前往,还要靖王萧景琰随行护驾。
最关键的是,圣旨的最后,指名道姓,要言侯之子言豫津,一同前往,并“恩赏”他在围猎期间,担任“随侍御前,讲解百兽”的职务。
这道“恩赏”,就是一把最致命的刀。
谁都知道,言豫津斗鸡走狗、听曲唱戏是把好手,但对于狩猎、对于百兽知识,他简直一窍不通。让他去御前讲解,这不明摆着是让他去出丑,去丢言家的脸吗?
更深层的用意,歹毒无比。
围猎,自古以来就是天子展示权威、震慑臣子的最佳场合。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君王的喜怒,就是所有人的生死符。
梁帝将靖王和言豫津同时带在身边,就是要将他们置于自己的绝对掌控之下。言豫津就是他捏在手里的人质。
如果言阙和靖王有任何异动,或者表现出丝毫的不臣之心,梁帝随时可以找个由头,以“御前讲解不力,欺君罔上”的罪名,将言豫jin当场格杀。
这既是杀鸡儆猴,也是在逼言阙和靖王表态。
如果他们接受了,就等于把脖子伸到了皇帝的刀下。
如果他们拒绝,那就是公然抗旨,形同谋逆。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没有任何破解之法的死局。
消息传出,整个金陵城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言侯府。
言阙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一向挺得笔直的脊梁,似乎都垮塌了几分。他手握着那卷明黄的丝绸,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一生刚烈,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和胁迫?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撕碎圣旨的冲动。
但他不能。他知道,他一旦这么做了,正中梁帝下怀。言家满门,靖王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他呆立在庭中,秋风卷起落叶,萧瑟无比。他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他可以不惧死亡,但他不能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去赌。
夜色降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未出。
第二天一早,管家慌慌张张地来报,说公子昨夜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天亮才回来,此刻还醉倒在自己房里,不省人事。
言阙心中怒火与绝望交织,他大步流星地冲到言豫津的房间。
门一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言豫津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手里还抱着个酒葫芦,嘴里嘟嘟囔囔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孽子!”言阙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言豫津,声音都在颤抖,“大难临头,你……你竟还只知饮酒作乐!我言家……我言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废物!”
他一步上前,似乎想要一巴掌打醒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就在这时,醉眼朦胧的言豫津,忽然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但立刻又被醉意所取代。
他扶着床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言阙,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
言豫津扶着门框,醉眼朦胧地笑道:“父亲,您忘了?陛下最喜欢的,不就是一出名为‘父慈子孝’的戏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锋芒,随即又被懒散掩盖。
“这出戏,孩儿会唱。”
第六章:大智若“愚”的戏本
言阙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地盯着儿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什么“父慈子孝”的戏?什么叫“孩儿会唱”?
酒气,依旧浓烈。但言豫津的眼神,却在那一闪而过的锋芒之后,变得深邃而冷静,再无半分醉意。他反手关上房门,将外面的下人隔绝在外。
“父亲,”言豫津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您是不是觉得,陛下的这道圣旨,是死局?”
言阙没有说话,但紧锁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这不是死局。”言豫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似乎在驱散身上的酒气。“这恰恰是破局的唯一生路。”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陛下为什么要设这个局?因为他怕。他怕您,怕靖王哥哥,怕所有他看不透、掌控不了的力量。他想要的,不是我们的命,而是我们的‘服从’。一种让他安心的、彻彻底底的、毫无威胁的服从。”
言阙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发现,自己这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儿子,竟将帝王心术看得如此透彻。
“所以,我们不能抗旨,也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和挣扎。”言豫津继续说道,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我们不仅要接旨,还要高高兴兴、感恩戴德地接旨。您,要扮演一个为儿子获得‘天恩’而激动不已的忠臣。而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我就扮演一个蠢到连自己即将成为人质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去大显身手的……绝世草包。”
“陛下想看戏,我们就演一出最好的戏给他看。”言豫津走到父亲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要看‘父慈子孝’,我们就演。他要看‘君臣和睦’,我们就演。他要看一个忠心耿耿却恨铁不成钢的老臣,和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却傻人有傻福的纨绔子——我们就把这个角色,演到极致!”
“我要让陛下相信,言家对他,没有半点威胁。您,是一个心里只有君王、只盼儿子成龙的父亲。而我,是一个脑子里只有玩乐、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废物。一个废物,是做不了人质的,因为他毫无价值。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有危险。”
言阙彻底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儿子,那个平日里只会计较哪家点心好吃、哪家曲子好听的少年,此刻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冷静地剖析着这盘生死棋局的每一个关节。
这需要何等的智慧?又需要何等的勇气?
以“愚”为铠甲,以“蠢”为利剑。这是一种他从未想过,也绝不敢用的生存之道。他一生刚正不阿,宁折不弯,而他的儿子,却在最危险的漩涡里,找到了最柔软的活法。
“你需要我……怎么做?”许久,言阙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
言豫津笑了,笑容灿烂如初,仿佛刚才那番深沉的分析从未出现过。“很简单。从现在开始,您要对我‘失望透顶’。您要表现出对陛下‘恩赏’的感激,也要表现出对我‘难堪大任’的忧虑和愤怒。人前,您对我越是严厉,越是苛责,我们就越安全。”
他走过去,轻轻为父亲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动作轻柔。“父亲,您为这个家,已经撑得太久,太累了。这一次,换孩儿来撑。”
言阙看着儿子,眼眶蓦地一热。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承载了这位刚强了一生的父亲,全部的信任与托付。
当天下午,言侯府大张旗鼓地请了金陵城里最有名的几位教书先生和识兽专家到府中,宣称要为言豫津“恶补”围猎知识。
整个过程鸡飞狗跳。
言豫津不是嫌先生讲得枯燥打瞌睡,就是对着百兽图谱问一些“这梅花鹿烤着好吃还是炖着好吃”的蠢问题。气得几位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最后纷纷拂袖而去,声称“孺子不可教也”。
而言阙则在旁边“勃然大怒”,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戒尺,追着言豫津满院子打。父子二人一个追,一个逃,一个骂,一个叫,将一出“严父教训不成器儿子”的戏码,演得淋漓尽致。
这一切,都通过无数双眼睛,一字不差地传到了宫里,传到了梁帝的耳中。
梁帝听着高湛的汇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他靠在龙椅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朕就知道,这小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言阙这回,怕是脸都要丢尽了!”
高湛在一旁赔着笑:“陛下圣明。这豫津公子,确实……烂漫了些。”
“烂漫?”梁帝冷哼一声,“是蠢!不过,蠢点好,蠢点……才让人放心。”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但那笑声的背后,最后一丝疑虑,也悄然消散。
他已经迫不及不及待地想在九安山的围猎场上,亲眼看看这对活宝父子,会给他上演怎样一出好戏了。
第七章:狩猎场上的“丑角”
九安山,秋高气爽,旌旗蔽日。
皇家围场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息。梁帝高坐于观猎台之上,身披黄金甲,虽已年迈,却依旧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帝王威严。他的身边,左侧是神色冷峻的靖王,右侧,则是一个极不协调的身影——言豫津。
言豫津今天穿得格外扎眼。一身亮紫色的骑装,上面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腰间挂着一个镶满宝石的玲珑小弓,与其说是来打猎,不如说是来选美的。他脸上带着兴奋而又茫然的表情,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陛下,您看那只鸟,毛色真漂亮!那是啥鸟啊?”他指着远处飞过的一只普通喜鹊,大声问道。
梁帝眼皮都没抬,淡淡道:“那是喜鹊。”
“哦哦,喜鹊啊!我听人说,见到喜鹊会有好事发生。陛下,这说明我们今天一定能满载而归!”言豫津拍手笑道。
周围的王公大臣们,都投来鄙夷的目光。靖王萧景琰更是眉头紧锁,他完全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带这么一个“丑角”在身边。
狩猎开始。
梁帝一声令下,号角齐鸣。王公贵族们如猛虎下山,策马奔腾而去。
言豫津也装模作样地骑着他那匹同样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宝马,跟在梁帝身边。他的任务是“讲解百兽”,可他连兔子和野鸡都分不清。
“陛下,前方草丛有异动!臣看,必是一头猛虎!”他忽然指着一处草丛,大惊小怪地叫道。
禁军护卫们立刻紧张起来,张弓搭箭,将梁帝团团护住。
结果,草丛里钻出来的,是一只受惊的肥硕灰兔。
全场一片哄笑。
梁帝的脸色铁青,他冷冷地瞪了言豫jin一眼:“言豫津,你若再胡言乱语,惊扰圣驾,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臣……臣不敢了。”言豫津吓得缩了缩脖子,一脸委屈。
接下来的时间,他果然“安分”了许多。但他并没有闲着。
梁帝弯弓射下一只雄鹿,他立刻冲上去,围着鹿高声赞叹:“哇!陛下神射!这鹿角如此雄壮,一看就是鹿中之王!陛下真是慧眼识英雄,哦不,是慧眼识英鹿!”
靖王一箭双雕,射落两只大雁,他马上又凑过去,捡起大雁,啧啧称奇:“靖王哥哥好箭法!这两只大雁,一公一母,您这一箭下去,成全了它们的比翼双飞之情,真是仁德之箭,仁德之箭啊!”
他说的这些话,东拉西扯,不伦不类,却总能引来一阵阵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声。他就像一个技术拙劣却又十分卖力的小丑,用自己的愚蠢和滑稽,不断地取悦着场上唯一的主宰——梁帝。
渐渐的,梁帝脸上的冰霜融化了。他发现,身边有这么一个活宝,虽然烦人,倒也确实冲淡了不少狩ar猎场上的肃杀之气。尤其是当他看到靖王那副想发作又必须忍着的便秘表情时,心中竟升起一丝快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靖王明白,就算你能力再强,在朕面前,也得陪着朕,看这个“傻子”演戏。君臣之分,天地之别,不容僭越。
午间休息时,众人在溪边进食。言豫津又闹出了新花样。他不好好吃饭,反而脱了鞋袜,跑到小溪里去摸鱼,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梁帝看着他那副蠢样,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今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笑。
“哈哈哈哈!言阙啊言阙,你看看你这个好儿子!朕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远处的言阙,听到这话,立刻“羞愤交加”地走过来,一把将儿子从水里拎出来,怒斥道:“孽障!还不快给陛下赔罪!”
言豫津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陛下……水里凉……”
梁帝笑得更开心了。他摆了摆手:“行了行ry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高湛,带他去换身干净衣服。别冻死了,朕还指着他给朕解闷呢!”
“谢……谢陛下隆恩!”言豫津哆哆嗦嗦地谢恩,被人扶着下去了。
看着他踉踉跄跄离去的背影,靖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低声对身旁的梅长苏说:“苏先生,你觉不觉得,豫津他……是故意的?”
梅长苏正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着自己的手,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言豫津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观猎台上笑得前仰后合的梁帝,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位“羞愤欲绝”的言侯爷身上。
他轻声回答:“殿下,有时候,看上去最愚蠢的行为,背后往往藏着最高明的智慧。豫津公子不是在丢人,他是在用整个言侯府的‘脸面’,为我们所有人,铺一条生路。”
第八章:最险的试探
夜幕降临,九安山上的皇家营地灯火通明。
白日里的狩猎只是前菜,夜晚的营帐宴饮,才是真正考验人心的时刻。梁帝在主帐中大宴群臣,白天的笑声似乎还未散去,但空气中的酒精,却让每个人的神经都更加敏感。
酒酣耳热之际,梁帝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金杯。
帐篷内的喧闹声,瞬间消失。
他目光幽幽,扫过帐下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刚刚换好衣服,正抱着一只烤羊腿啃得满嘴流油的言豫津身上。
“言豫津。”
梁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言豫jin吓了一跳,嘴里的羊肉都忘了嚼,愣愣地看着皇帝。
“你过来。”
言豫津连忙放下羊腿,擦了擦嘴,小跑到御前,跪了下来:“陛下,有何吩咐?”
梁帝盯着他,沉默了半晌。那目光,像一把手术刀,试图剖开他嬉笑怒骂的表皮,窥探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朕问你,”梁帝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当年赤焰军谋逆,祁王被赐死,你父亲的好友林燮,满门抄斩。你父亲因此对朕心怀怨怼,十几年不问朝政。此事,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梁帝会在这个场合,用如此直接、如此残酷的方式,向一个“草包”提出这样一个足以灭门的问题!
这是最后的试探,也是最致命的试探!
回答“怨”,就是承认言家心怀不轨,当场就会血溅五步。
回答“不怨”,又显得虚伪至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对这等血海深仇一笑置之?这反而会加重皇帝的猜忌,认为他城府极深。
这是一个必死的选择题。
靖王的拳头,在案下瞬间握紧。梅长苏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手中的暖炉,几乎要被他捏碎。
言阙更是如坠冰窟,他几乎要冲出去,将儿子护在身后。但他不能动,他知道,他一动,就坐实了所有的罪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独自面对那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言豫津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问懵了。他跪在那里,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脸上,先是茫然,然后是困惑,最后,竟然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委屈。
“陛下……”他小声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您说的这些……臣……臣听不懂啊。”
“听不懂?”梁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是啊。”言豫津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泪水在打转,“您说的什么祁王,什么林帅……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臣还是个奶娃娃,什么都不知道。臣只知道,那几年,我爹天天拉着一张脸,不许我笑,不许我闹。我一淘气,他就打我。他说,言家是罪人,不配有笑声。”
他的声音越来越委屈,金豆子一颗颗掉了下来:“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我不过是想吃块糖,想放个风筝,他为什么就不许呢?后来我长大了点,才知道,原来是宫里出了大事。可是……宫里出大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爹不开心,就天天板着脸对我。陛下您是天子,您不开心,是不是也要天下人都不能开心呢?”
他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充满了孩童式的抱怨和不解。
他没有直接回答梁帝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最质朴、最自私、也最真实的视角,控诉着那场巨大的政治风波给自己童年带来的“不幸”。
他控诉的不是皇帝,不是制度,而是自己的父亲!他把所有的矛盾,都巧妙地转移到了“父子关系”这个最安全的领域。
梁帝愣住了。他设想过言豫津的无数种回答,或慷慨激昂,或卑躬屈膝,或巧言令色,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孩子气的抱怨。
这番话,蠢得让人发笑,却又真实得让人无法反驳。
是啊,对于一个当时只有几岁的孩子来说,什么家国大义,什么冤屈仇恨,都比不上一块得不到的糖,一个放不成的风筝。
这才是最符合他“草包”人设的回答!
帐篷内,响起了压抑不住的窃笑声。大家都在嘲笑这个傻小子的不懂事,竟然在御前抱怨自己的父亲。
梁帝看着他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那双清澈见底、写满委屈的眼睛,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自己竟然在费尽心机地试探一个……傻子。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梁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不问你了!滚回你的位置上去,看着就心烦!”
“谢陛下!”言豫jin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那只没啃完的羊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大吃起来。只是那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透。
一场惊天杀局,再次消弭于无形。
梅长苏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心已全是冷汗。他看着言豫jin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已经不是智慧了。这是一种勘破世事人心的“道”。
他用最天真的“无知”,击碎了最深沉的“猜忌”。
第九章:破局之声
致命的试探过后,九安山的围猎变得索然无味。梁帝似乎也失了兴致,第二天便草草结束,启程回京。
回程的路上,再没有人敢小看那个跟在御驾旁边的“丑角”。他们虽然依旧觉得言豫津是个草包,但这个草包,似乎有某种“邪门”的运气,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化险为夷。
他们不知道,这不是运气,这是言豫津用自己的“演技”和智慧,为自己挣来的生机。
回到金陵后,梁帝对言家的猜忌,彻底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言阙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他偶尔还会召见言豫津,让他讲讲城里的新鲜事,听听他又闹了什么笑话,权当解闷。
而言豫津,也乐得扮演这个宫廷小丑的角色。他将金陵城里鸡毛蒜皮的趣闻,用最夸张的方式讲给梁帝听,每一次都能逗得梁帝哈哈大笑。
他用这些无伤大雅的笑话,像一层厚厚的茧,将言侯府和外界的政治风波彻底隔离开来。
在这层“安全茧”的保护下,梅长苏和靖王得以从容布局,一步步地为赤焰旧案的重审做着最后的准备。
终于,那一天到来了。
在莅阳长公主的殿前首告之下,在满朝文武的附议之中,在梅长苏精心策划的舆论压力之下,在靖王不容置疑的坚持之下,梁帝被迫下旨,重审赤焰一案。
真相大白于天下。
当“林殊”的名字被重新提起,当赤焰军的冤屈得以洗雪,整个金陵城都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之中。有悲恸,有激愤,更有对未来的期许。
许多人在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风波中,失去了生命,改变了命运。谢玉身死,夏江入狱,誉王自尽,太子被废。而那些坚持正义的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唯有言豫津,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局外人。
他依旧是那个每日流连于市井,听曲斗蛐蛐的快活公子。仿佛这场惊天动地的翻案,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的说书题材。
那一天,尘埃落定之后,梅长苏在苏宅,约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靖王,如今的东宫太子。另一个,就是言豫津。
萧景琰看着言豫津,神色复杂。他已经从梅长苏口中,得知了九安山围猎的全部真相。他走到言豫jin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豫津,以前,是我小看你了。这份情,我记下了。”
言豫津连忙扶住他,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太子哥哥,您这是干什么!折煞我了!我哪有您说的那么神。我就是运气好,傻人有傻福罢了。”
梅长苏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言豫jin辞别了太子,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梅长苏说:“苏先生,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林殊哥哥了。”
梅长苏微微一笑:“在我这里,叫什么都一样。”
言豫津也笑了,笑容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刻意的玩世不恭,而是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澄澈。
“林殊哥哥,这盘棋,你下得很好,赢得也很漂亮。”他说,“只是,下棋的人,太累了。以后,别再下了。好好地……活几天吧。”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阳光洒在他身上,那背影,说不出的潇洒与自在。
梅长苏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眼角竟有些湿润。
他赢了天下,却输给了自己的人生。而言豫津,看似什么都没争,却拥有了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自由。
第十章:最高的“通透”
数年后,新帝萧景琰的治下,大梁海晏河清,国力蒸蒸日上。
那些曾经在惊涛骇浪中翻滚的名字,大多已经成为了史书上的一行文字。林殊耗尽了最后一丝心血,在北境的战场上,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最壮丽的句号。言阙也辞去了所有官职,真正地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清修生活。
一个黄昏,退朝后的萧景琰,换了一身便服,带着高湛,悄悄来到了言侯府。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想来看看那位已经告老还乡的老侯爷。
他在庭院深处,找到了言阙。老侯爷正坐在一棵桂花树下,悠然自得地品着茶。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阴郁与刚戾,只剩下岁月沉淀后的平和与安详。
“言侯。”萧景琰轻声唤道。
言阙缓缓睁开眼,看到是皇帝,想起身行礼,被萧景琰按住了。
“在您这里,没有君臣,只有晚辈。”萧景琰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两人沉默地对坐了片刻。
“豫津呢?”萧景琰问道。
言阙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那小子,一大早就带着他的那些朋友,说是要去城外的琅琊阁,听新来的说书先生讲‘麒麟才子’的故事。怕是又要疯玩到半夜才肯回来了。”
萧景琰闻言,不禁莞尔。这么多年过去,言豫津还是一点没变。
他看着言阙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安逸,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高湛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陛下,满朝文武,唯有豫津公子,活得最像个‘人’。陛下……羡慕他。”
他不理解。现在,他似乎有些懂了。
“言侯,”萧景琰由衷地说道,“您生了一个好儿子。”
言阙浑浊的眼中泛起光芒,他没有谦虚,而是坦然地点了点头:“是啊。老夫此生,做过很多决定,有对有错。但唯一做对的,就是放手,让他用自己的方式去活。”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陛下,您知道吗?老夫前半生,争的是一口气,求的是一个理。为此,不惜身家性命,不惜玉石俱焚。可到头来,除了满心疲惫,什么也没留下。”
“而豫津,他什么都不争。不争权,不争名,甚至连一个‘对错’都不去争。他只争一样东西——‘自在’。”
“世人皆笑他傻,笑他痴,笑他是个不成器的草包。”言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市井中纵情欢笑的儿子。
“可他们不知道,在这吃人的世道里,能用‘装傻’,护得家人周全,守住本心快乐,活出一份谁也夺不走的潇d洒自在……这,才是这世间最高的智慧,最顶级的通透啊。”
言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骄傲,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羡慕。
【历史升华】
在宏大的历史叙事中,我们总是习惯于聚焦那些改变时代走向的英雄与枭雄。他们以雷霆手段拨动命运的轮盘,其功过是非,任由后人评说。然而,历史的长河中,更多的,是像言豫津这样的人。他们或许没有改天换地的雄心,却拥有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他们不追求入局改变规则,而是选择在规则的缝隙中,为自己和身边的人,找到一条最安稳、最快乐的活路。这并非消极避世,而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存哲学。在权力的游戏中,真正的赢家,或许不是登上顶峰的那一个,而是那个能从始至终,都保有自我,笑看风云,活得最像“人”的那一个。言豫津的“通透”,恰恰是对那个时代所有身不由己的灵魂,最温柔的慰藉与最高明的反抗。
来源:天天开心追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