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央视八套在播《老舅》。这剧的剧情,说实话,有点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故事线飘着,没个太扎实的落点。可它偏偏能让人看下去。画面里那种生活流的、冷不丁冒出来的笑料,特别自然。不是硬挠你胳肢窝那种,是人物杵在那儿,事儿赶到那儿了,好笑的感觉自己就浮上来了。郭京飞在里面算是彻底放开了。你能感觉到他不是在“演”一个喜剧角色,他就是钻进那个人物里头,借着人物的壳,自己演爽了。那种状态是绷不住的,会从屏幕里溢出来。所以,如果你换个思路,别太纠结它到底想讲个什么深刻故事,就纯粹当个下饭的喜剧看。它带来的乐呵劲儿,跟《现在
央视八套在播《老舅》。
这剧的剧情,说实话,有点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故事线飘着,没个太扎实的落点。
可它偏偏能让人看下去。
画面里那种生活流的、冷不丁冒出来的笑料,特别自然。不是硬挠你胳肢窝那种,是人物杵在那儿,事儿赶到那儿了,好笑的感觉自己就浮上来了。
郭京飞在里面算是彻底放开了。你能感觉到他不是在“演”一个喜剧角色,他就是钻进那个人物里头,借着人物的壳,自己演爽了。那种状态是绷不住的,会从屏幕里溢出来。
所以,如果你换个思路,别太纠结它到底想讲个什么深刻故事,就纯粹当个下饭的喜剧看。
它带来的乐呵劲儿,跟《现在就出发3》那种精心设计的综艺感比起来,是另一种路数,但效果,真不见得差。
至少不累人。
郭京飞选对了。
这事没什么好讨论的,你去看那段戏就明白。他那个姿态,双腿弯下去,整个人伏低,不是那种程式化的表演。镜头给到的时候,你甚至能觉出膝盖碰到地面的那股实在劲儿。网友说看得舒服,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演员和角色之间没隔着东西。
舒服归舒服,但《老舅》这剧本身,拧巴的地方不少。
崔国明是中心,一个爱冒险、学东西快、还总帮人的老舅。设定听着挺满,可落到具体情节里,好些事经不起琢磨。人物动机时常飘着,为了推进故事而行动,而不是反过来。这让那些本该出彩的冒险和互助,蒙上了一层“设计感”。
导演好像也察觉到了这种“设计感”。
所以用了不少办法去冲淡它,比如塞进去一些看似幽默的镜头语言。可惜,这些幽默大多浮在表面,像糖纸,舔一下是甜的,剥开里头还是原来的东西。它没能成为血肉,只是贴上去的装饰。摄影技巧弥补不了剧本逻辑上的塌陷,反而有时候让那种不协调更显眼了。
郭京飞的准确,于是成了一面镜子。
照出了其他部分的失准。他的表演越扎实,那些飘忽的情节就越显得站不住脚。这不是演员的问题,甚至不全是导演的问题,可能是整个故事在最初就没找到一个坚实的、让人信服的地基。人物是好人物,但放错了地方,或者,没给他一个真正能立得住的世界。
观众觉得愉悦,或许是一种庆幸。
庆幸在这么多不确定里,至少还有一个确定的东西可以抓住。郭京飞把崔国明某个瞬间的魂给摁住了,虽然只是瞬间。至于其他的,那些不符合常理的部分,就成了观剧时必须要忍受的背景噪音。你接受它,就像接受现实生活里也总有些没道理的事一样。
但话说回来,一个角色能有一个瞬间被真正演活,已经不容易了。很多戏,连这样一个瞬间都找不到。这么想的话,郭京飞的选择,可能不止正确,甚至有点救场的意味。他靠一己之力,给一段摇摇晃晃的剧情,打下了一根桩子。
虽然这根桩子,终究撑不起整座房子。
1993年,一个男人为了给女儿买辆车,翘班去参加了场歌唱比赛。
他拿了冠军,奖金是三万块。
那年头,普通人过日子都得掰着手指头算。三万块,听着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不太现实,对吧。可这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奖金数额本身,就带着那个年代的重量。你得想象一下,那时候的工资条,上面的数字大多还停留在三位数。一笔横财砸下来,砸中的往往不是精打细算的日常,而是生活里某个硬邦邦的缺口。比如,一辆女儿需要的车。
动机朴素得有点扎眼。不是为了什么音乐梦想,至少不全是。就是很实在的东西,一个具体的目标,推着人走出了按部就班的轨道。翘班,在那个饭碗比天大的年代,这个动作的冒险意味,比现在浓得多。
结果却意外地圆满。比赛,冠军,奖金,链条扣上了。像一段被剪辑过的胶片,只留下起承转合里最顺滑的那一部分。现实生活里的毛边和卡顿,都被剪掉了。
我们总习惯给成功找点曲折的铺垫,或者深刻的注脚。但有些事,它可能就是笔直地发生了。一个父亲,一个冲动,一个恰好够用的才华,凑在一起,解决了问题。过程里甚至有点莽撞,不太符合我们对“奋斗”的规整想象。
它没教你什么人生道理。就是告诉你,1993年,有过这么一桩事。一个普通人,用了一种不普通的方式,跳起来够到了想要的东西。至于背后那些没被说出来的,比如赛后的心情,或者买车那天女儿的表情,都留在了故事的外面。
故事停在这里就好。再往下说,就俗了。
厂长的缺席成了某种许可。
穿小鞋这件事,不需要太复杂的理由,有时候一个空出来的位置就够了。停职的通知下来,他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去了夜场。
我后来在那种地方见过他一次。灯是红的,酒是绿的,空气里黏着廉价香水和烟丝烧焦的味道。郭京飞顶着一头杀马特式的头发坐在那儿,那发型夸张得像是直接从某个过时的游戏海报里剪下来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近乎冷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可我觉得他高兴。
不是那种摆在明面上的高兴,是另一种东西。像是一个人终于卸下了所有该扮演的角色,哪怕卸妆后的舞台布景粗糙又俗艳。他在那种格格不入的光线里,反而显得比在厂长办公室里更自在些。我猜的,毕竟没人会把欣喜若狂写在那种脸上。那是一种彻底的、近乎放弃的松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环境越闹,人反而越静。
他唱歌的时候我没听清歌词,但调子是往上走的。这有点意思,一个被停职的人,在夜场里唱着往上走的调子。灯光扫过他脸上,那一瞬间的侧影,冷淡得像块石头,可石头底下压着的,也许是别的什么。不是所有情绪都需要一个对应的表情,有时候恰恰相反。
崔国明是那个故事的中心。
一个男孩,在夜店里能待多久呢。
父亲反对,妻子也反对,但他还是去了广场,摆开他的象棋摊。
钱输了,客户的钱,也跟着输了。
魏晓东那张脸,你很难说清楚。
五官的排布方式,总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邪气。
不是凶,是流里流气,是那种你走在街上不太想跟他打照面的感觉。
但事情往往就这么发生了转折。
他被狗肠子,对,就是那个出了名暴脾气的狗肠子,给彻底惹毛了,场面一度很难看。
尊严这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捡起来需要点外力。
这个外力叫霍东风,他姐夫。
霍东风站出来,帮他,把碎了的东西一点点拼了回去。
所以你看人,有时候真不能只看脸。
脸是流里流气的,可遭遇羞辱的时候,他身边站着的人,做的事,又是另一套逻辑。
这逻辑比五官实在。
崔国明三十三岁那年,因为一场聚众斗殴,进去了。
看守所里待了二十多个钟头,他和郭大炮聊了不少。
面子大概是找回来了,代价是铁窗里的时间。
《老舅》这故事往后怎么走,现在谁也说不准。
它那种调子,有点像手里攥着一把钱,却不知道该一张张慢慢数,还是一把全撒出去。
1993年,多数人的家还是泥土墙和水泥地。
看守所里却铺满了瓷砖。
那些瓷砖亮得晃眼,亮度还在增加,看久了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里不是关人的地方,倒像个度假村。窗子表面是铁皮,擦得极干净,能清清楚楚地反射光线。背景选得有点假,假得不真实。
这种对比太鲜明了。
你想想看,外面是灰扑扑的生活,里面却亮堂得像个样板间。铁皮窗一尘不染,映出的不是天空,是另一种秩序的倒影。它不掩饰自己的功能,但又在细节上追求一种近乎刻板的洁净。
这大概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关于规训,关于界限,都用最直接的材料语言说出来了。泥巴地和瓷砖地,粗糙和光滑,昏暗和明亮,它们并置在那里,不需要任何过渡。生活的质感落差,有时候比任何条文都更具说服力。
我记得那种瓷砖的反光。
冷冰冰的,带着消毒水气味似的,覆盖了每一寸墙面。它不是为了美观,至少不全是。那种过度明亮,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提醒。你在里面每一个转身,看到的都是自己被拉长或扭曲的影子,和一片炫目的白。
窗外的铁皮也一样。
它太干净了,干净到不像会经历风雨。这种维护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背景的选择或许刻意,或许只是那个年代审美的局限,但效果是确凿的。它构建了一个封闭的、自洽的、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视觉体系。
一切都很结实,很亮,也很沉默。
崔国明走了以后,和他妻子李小珍一块儿在餐厅那场戏,拍得挺实诚。
桌上的菜冒着热气,盘子堆得满满当当,那股子东北馆子的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郭京飞和王佳佳在那儿吃,吃得是真投入。
郭京飞那个嘴角,嚼东西的时候自然地带起一点弧度,看着就让人觉得那饭菜香。
这种戏不好演,演过了假,演不到位又没意思。
他们俩拿捏得刚好,就是日常吃饭该有的样子,没什么表演痕迹。
《老舅》这个名字,起得挺准。
整部戏没跑偏,就绕着这个轴心转。
崔国明在下棋,棋盘上的路数有点走不通。
生活里那盘棋更麻烦,他得去弄一张律师证。
棋子和证书,两件事摆在一块儿,味道就出来了。
都是规则,都得按规矩来,但规矩和规矩之间,隔着一堵墙。
他得翻过去。
或者说,他得证明自己能翻过去。
那张纸的意义就在这里,它不光是资格,更像一个通关文牒,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这条道他认了,也能走。
下棋是消遣,考证是正事。
可有时候,正事带来的那种困顿感,和对着棋盘一筹莫展的瞬间,没什么两样。
都是沉默的对抗。
对抗一种看不见的,但无处不在的秩序。
崔国明就在这秩序里挪腾。
戏也就这么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得扎实。
没那么多花哨的,就是一个人,和他必须面对的那点东西。
那点东西,可能就叫生活本身。
或者说,是生活要求你出示的,某种证明。
律师那边的手续走完,他又坐回书桌前头了。
这回他说得明白,小脑瓜这东西,得使劲用,生命力是憋出来的。
光靠灵光一闪,撑不了太久。
这话让我想起郭京飞。
不是说他这个人,是说他在戏里的某个样子。
就那个眼神,里头的东西很满,得意,狡黠,还有那么点不容置疑的稳当。
你明明知道那是演出来的,可就是挪不开眼。
表演到了这个份上,大概就不只是技术了。
你得先把自己按进那个角色的处境里,泡透了,那些细微的反应才会自己跑出来。
郭京飞那个眼神,大概就是这么泡出来的。
他演得确实好。
好到你觉得,角色就应该是那样。
崔国明这个人,对一件事的热情,大概就够维持三分钟。
对方提了个要求,说加点色彩,加点少儿不宜的东西。
他听完,那股劲儿立刻就散了。
行动又一次停了下来,像被按了暂停键。
走的时候不太愉快,还丢了一串钱,不多不少,六十二块。
烧烤账单上的数字,有时候比历史书更能刺痛人。
有人算了笔账,现在点一堆烧烤,花不到一百块。可退回1993年,同样一顿烧烤,账单是六十二元。这个数字放在今天看,有点像个不好笑的玩笑。
钱的重量,在不同年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崔国明当年搞那个“小孔眼镜”,启动资金是十万块。钱不够了,差五万,他父亲就给补上了。五万块,在1993年的语境里,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解决了问题。
事情要是搁在2025年,要谁凭空拿出五万块现金,恐怕得琢磨上好一阵子。
1993年的五万,和2025年的五万,早就不是同一个概念了。这种对比本身,就带着点荒诞的意味。时间把货币的购买力悄悄调了包,很多人却还没反应过来。
账不能这么简单地跨时代去算。
说1993年的钱像废纸,这话听着刺耳,但也点出了某种真实的错位感。不是钱不值钱了,而是整个评价体系都换了赛道。用今天的焦虑,去丈量三十年前的决策,本身就像用错了尺子。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逻辑和代价。当时的十万块,承载的可能是家庭全部的积蓄和一场孤注一掷的信任。现在看是数字,当年看是身家性命。
我觉得问题可能不在这笔钱值多少。
问题在于,我们总习惯用此刻的窘迫,去解构过去的轻描淡写。这种解构往往没什么建设性,只会加深一种无力感。时代列车轰隆向前,票价变了,窗外的风景也变了,但总有人盯着旧车票发呆。
更值得想的,或许不是那时钱多“经花”,而是那种决策背后的家庭支撑模式,今天还剩下多少。当五万块需要深思熟虑的时候,有些东西可能真的已经过去了。
烧烤的价格,父亲的汇款,都成了刻度。它们量出的不是通胀,是人与人之间,信任与托底的厚度变化。这个变化,比任何经济学图表都来得直观,也来得更冷。
小孔眼镜的账本上又添了一笔亏损。
十万块钱,就这么没了。
崔国明这个人,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的。这回他碰上了硬茬,被人吓唬了一通,最后只能自己走人。事情听起来是有点离谱,像编的。
可郭京飞那句“幸会再见”一出来,味道就对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像是憋着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缝,给轻轻吐了出来。不是欢呼,也不是释然,就是一种很具体的,对了的感觉。
账是亏了,人也被赶走了,场面算不上好看。但在某个看不见的维度里,有些东西被摆正了。郭京飞那句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它没改变任何事实,亏损还是亏损,离开还是离开。但它给这整件事,镀上了一层非常微妙的,近乎于体面的光泽。
你甚至能想象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不是胜利者的姿态,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这场荒诞剧里,至少还有一句台词,是照着剧本该有的逻辑走的。
这或许就是成年人处理不堪的方式。不用力嘶吼,也不假装遗忘,只是在散场的时候,用最平常的语气,说一句该说的话。把所有的波涛汹涌,都压进这四个字的平静水面之下。
所以听到那句“幸会再见”,我确实觉得,挺好。
崔国明试过不少事情。
钱没了,工作也没了。
家里的那点积蓄,跟着不见了。
事情就是这样。
李小珍又遇到了那档子事。
上司的手脚还是不干净。
这次她没再忍,那股气顶上来,干脆自己干吧。
创业的点子是崔国明给的。
他说,试试做“滚包货”。
这个词儿,听起来糙,里头门道却实在。
局面就这么翻了个儿。
以前是李小珍看人脸色,现在她成了拍板的人。崔国明反倒在她手底下干活。这里头的变化挺有意思,身份对调了,有些东西却没变。我估摸着,崔国明兜里应该已经攒下了一些。他这种人,不会让自己白忙活。
创业从来不是一拍脑袋的事。
尤其是从一个具体的憋屈里长出来的决心,往往比那些漂亮的蓝图更结实。李小珍踩下去的每一步,都带着之前那个办公室里的回音。这或许不是最好的开始,但肯定是最有劲的一个开始。
姚安娜又出现了。
她演的角色总带着某种固定的肢体语言,皱眉,肩膀往里收,整个人像被什么压着。
这次是《老舅》里的冯娟。
一个美容院的老板,位置刚好被崔国明看中,他想在那儿开饭店。冯娟还是霍晓阳的女朋友,霍晓阳是崔国明外甥。关系网就这么织起来了,挺平常的市井人情。
但姚安娜选角色的路子有点意思。
她好像专挑那种不讨喜的,或者说,容易让观众产生复杂观感的角色来演。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毕竟以她的背景,挑些更安全、更光鲜的角色一点也不难。
可她偏不。
这让我想起一些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他们身上有种笨拙的狠劲。姚安娜的表演里就有这种痕迹,一种不太在乎镜头是否完美的生涩感。她皱眉的时候,你会觉得那可能就是她本人真实的困惑,而不是设计好的表情。
当然,这种观感很私人。
《老舅》这部剧能成立,崔国明这个人物是关键。他不折腾,整个故事就没了起点。一个想开饭店的中年人,看中了别人美容院的地盘,冲突的种子就这么埋下了。很中国式的叙事,扎根在具体的生活欲望里。
姚安娜嵌在这个叙事里。
冯娟这个角色,是个有自己生意的女人,同时还是别人的女友。她面对的不只是地盘被觊觎,还有人际关系里的微妙平衡。姚安娜处理这种微妙的时候,用的是一种近乎直白的方式。没有太多迂回,情绪写在脸上,动作幅度不大但紧绷。
你看,她又缩了一下脖子。
可能有人会说这是演技的不足。但我有点怀疑,这会不会是她理解角色的一种方式。一个经营美容院、处在情感关系中的女性,她的防御姿态或许就该是具体的,甚至有点不优雅的。
我们太习惯屏幕上经过打磨的表演了。
每一个反应都精准,每一帧画面都经得起截图。姚安娜带来的是另一种东西,一种未完成的毛边感。这种毛边和《老舅》整部剧的气质倒是意外地合拍。市井故事嘛,要的就是那股子烟火气,太光滑反而假了。
华为二公主这个标签她大概很难撕掉。
这标签带来关注,也带来预设的评判框架。她在镜头前皱眉缩肩的样子,会被放在这个框架里反复解读。是紧张?是设计?还是某种无意识的流露?说不清。这反而成了她表演里最耐看的部分,一种真实的模糊性。
崔国明为了饭店折腾。
冯娟为了守住自己的地盘和关系周旋。
姚安娜呢,她好像也在进行一种实践,用一个个不讨巧的角色,试探表演和公众认知的边界。这件事本身,比任何完美的表演都更有叙述价值。它不提供答案,只呈现状态。
状态就是一切。
《老舅》里的冯娟,最后会不会让步,饭店能不能开成,那是编剧的事。作为观众,我看到的是一个演员试图钻进某个市井人物的躯壳里,动作可能不熟练,但意图清晰可辨。这就够了。真的,有时候过程比结果好看。
尤其是当这个过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笨拙的时候。
镜头扫过那张脸的时候,弹幕已经给出了判决。
带资进组,这四个字像提前印好的标签。
没人需要证据,一种直觉般的共识在屏幕间流淌。
财富的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所有过往的痕迹变得可疑。
这是观众当下的逻辑。
他们不是讨厌财富本身,可能只是厌恶那种过于直白的兑换。一种用资源跳过所有步骤的兑换。演技,观众缘,漫长的等待,这些步骤被压缩成了一个瞬间。这个瞬间太干净了,干净得失去了故事性。人们热爱草根逆袭的剧本,因为里面有挣扎,有时间的包浆。而直接用资本叩门,就像在交响乐中间按下了快进键,旋律还在,但那些动人的呼吸和停顿全没了。观众感到失落,他们消费的不只是剧情,还有关于“公平努力”的想象。尽管这种想象,在任何一个高度产业化的领域里,都显得有点天真。但人们就是需要这点天真。所以指责也就来了,指向那个最显眼的符号。好像她犯下的最大错误,不是别的,仅仅是没能抵挡住那扇为她敞开的门。门后的东西太亮了,亮到刺眼,让门框外的一切都成了阴影。
冯娟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空的。
她的嘴唇在动,声音从里面出来,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你很难从那张脸上找到任何东西,快乐,或者热情,这些常见的情绪波动,在她那儿好像被什么东西滤掉了。
那更像是在执行一套设定好的程序。
启动,输出信息,然后停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也干燥得厉害。我甚至觉得,她可能都没在听自己说了什么。介绍项目变成了肌肉记忆,和情感彻底脱了钩。这挺有意思的,一个人最该展现投入感的时刻,反而露出了最彻底的抽离。
你见过那种过度使用的橡皮吗。
表面磨得光滑,再也留不下深刻的痕迹。冯娟给我的就是那种感觉。不是疲惫,疲惫至少还连着点活气。她那种空洞,是内核被抽走之后剩下的标准动作,规整,同时了无生趣。她大概每天要把这套词重复几十遍吧,想到这个,你忽然就理解那种干瘪了。
重复会杀死很多东西。
包括表演情绪的力气。所以到最后,连嘴角该弯起几度都懒得计算了,只剩下最基础的发音功能还在运作。这或许才是服务业里最真实的瞬间,不是海报上那种永远灿烂的笑,而是公式失效后,露出的那一点机械的底色。
冯娟问崔国明,是该叫叔还是叫哥。
那个问题抛出来,整个场子都静了一下。
她脸上那点表情,怎么说呢,拧巴。不是害羞,也不是玩笑,就是一种浑身不自在的硬拗。好像每个字都得从喉咙里挤出来,还得配上相应的眉眼动作才算完成仪式。你隔着屏幕都能觉出那份吃力。
对比太鲜明了。
对面坐着的郭京飞,状态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没怎么刻意接话,就那儿坐着,后背松垮地靠着,手指头可能还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点儿。那股子闲适和笃定,不像客人,倒像这店是他自个儿开的。你甚至能想象出他后头厨房里炖着汤,火候正好,咕嘟咕嘟的,一切尽在掌握。所以他不急,也不用挤什么表情,舒服和自信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一个在演“如何提问”,另一个只是在“待着”。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场碾压。
不用太多台词,几个眼神,一点肢体语言的松紧度,高下立判。演戏这回事,有时候真不在声儿多大,戏多足。绷得太紧,每个毛孔都在呐喊,反而露了怯。松下来,信了那个环境,信了那个人物,哪怕不动,也有重量。郭京飞那个范儿,就属于已经把角色环境坐穿了的,从里到外都服帖。冯娟呢,还忙着在角色外壳上找拉链,琢磨从哪儿钻进去比较合适,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观众的眼睛毒。
你演出来的紧张,和角色该有的紧张,根本不是一码事。一个是技术故障,一个是情感真实。差着境界呢。
当然,这可能只是某个特定片段里的瞬间状态。演员进入角色的速度有快有慢,一段戏的磨合也看对手。但那个画面钉在那里了,像一种隐喻。关于表演,关于人在镜头前的自我控制,甚至关于某种更普遍的生存状态。当你太想扮演某个角色,太想确认自己的位置是该叫叔还是叫哥的时候,那份窘迫和悬浮感,就怎么也藏不住了。
而真正的自如,往往来源于忘了自己在扮演这回事。
崔国明问冯娟店里有没有兑,问得挺直接,语气跟平时聊天没两样。
姚安娜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嘴角往下掉,眼神也飘着,你很难说清她那一刻到底在演谁。
这种状态不太对劲。
演员的脸是张晴雨表,观众就靠这个猜天气。她那张表,这会儿指针乱晃,读不出是晴是雨。
你得知道,镜头底下,最细微的肌肉走向都会被放大。嘴角下沉零点几毫米,眼里的光黯淡那么一丝,整个人的劲就散了。她好像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完全走出来,也没完全走进去。旁观的人看着,就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这行当里,能把情绪控制得纹丝不动,是本事。控制不住,露了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或许她没找到那个支点。
也可能找到了,但没站稳。
总之,那一刻的镜头,没接住。
崔国明脸上挂着笑,问起开美容店的事。
除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别的都还是老样子。
那种困扰,那种高兴,还有那些闲言碎语,都裹在一副挺正经的表情里。
你仔细看,那底下其实是凉的。
人有时候就这样,把所有的动静都压平了,摆在台面上。
台面下头是什么,自己知道,别人也未必真想知道。
姚安娜说那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我家不缺钱”。
这话本身没问题,陈述一个事实,也透着一股子底气。她家的经济状况,公众多少有些了解,那确实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不错。可问题不出在话上,出在说话的那个瞬间,人的状态上。
她近视,看提词器或者远处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眯起来,用力。这一用力,整张脸的肌肉就跟着走了样,五官被一种突兀的力道牵扯着,挤在一块儿。那个笑容的弧度还在,但底下支撑它的东西,好像有点散了。
我们印象里,那种家庭出来的人,该有一种松驰。不是傲慢,是很多东西太容易得到,反而懒得去刻意证明什么的神态。她那一刻没有那种神态。她更像一个在努力完成某个规定动作的学生,注意力全在“准确”上,反而把最该自然流露的东西给弄丢了。
钱能保证很多事,但保证不了人在镜头前的每一帧都严丝合缝。有时候,越是想证明什么,那个东西溜走得越快。
这大概就是观众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们没看到预期的风采,只看到一个被生理局限和某种紧绷感暂时困住的年轻人。挺真实的,真实得有点让人忘了她背后的标签。财富构筑的形象,偶尔也会被一次不经意的眨眼,或者一次用力的凝视,戳出一个小洞来。
镜头对准沙发上的两个人。
郭京飞坐在那儿,状态是松的。他没什么特别的动作,但整个人的气息是落在地上的,不飘。这种自然不是演出来的,是多年片场浸泡后的一种本能,镜头一开,他就进入了那个呼吸的节奏里。
姚安娜也倚在沙发上。她的肢体语言很明确,每一个角度都经过了设计,试图传达某种特定的角色信息。但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太明确了,明确到每一个关节都在诉说“我在表演”。那种精心雕琢的姿势,反而泄了底,透出一股努力要进入状态、却始终隔着一层的局促感。这感觉不像主角,更像一个被临时推上前台、拼命想证明自己的配角。
戏剧化的痕迹太重了,重到让人一眼看穿这是戏。
郭京飞当然不是什么霸道总裁,他也没在演那个。他只是在那个情境里,成为一个合理的人。和谐感来自于此,当演员自身与场景达成某种和解,不再需要额外用力去“扮演”时,观众接收到的信号才是顺畅的。姚安娜的表演则像一份加了太多标注的说明书,生怕你看不懂,结果把产品本身给淹没了。
表演有时候是减法,可惜很多人还在做加法。
那个对戏的镜头,记录下的或许就是这两种状态的无声碰撞。一个已经过了需要证明的阶段,另一个还在努力挣脱那种“喽啰”般的、悬浮的观感。这挺残酷的,镜头不撒谎。
二公主这个角色,笑是她的职业表情。
爱情里的她,每一步都踩在犹豫的节奏上。
观众看得久了,难免会嘀咕,这真是女主角该有的样子吗。
这种嘀咕,本身就成了角色的一部分。
倒是刘奕铁那边,安静得很。
几乎听不到什么杂音,全是说他这次演得对味。
口碑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你卯足了劲去演一个中心人物,观众却把掌声匀给了旁边那位。
不是说二公主演得不好。
可能只是,她身上那种笑嘻嘻的疏离和爱情里的黏糊,拧成了一股让现代人不太舒服的绳。
我们习惯了更斩钉截铁的人物。
要么彻底通透,要么彻底沉沦。
刘奕铁的角色,大概就属于前者或者后者,界限分明,所以好评来得也直接。
演戏这回事,剧本给的只是一个框。
框里的气息是演员自己填的。
填得太满,或者填得让人捉摸不定,风险就来了。
但话说回来,没有风险的角色,往往也最容易被忘记。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吧。
冯娟看霍晓阳那会儿,眼神差点就烧起来了。
结果烧到一半,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问题出在那对眼睛上。
倒不是说丑,丑这个字太笼统,也太武断。那是一种别的东西,像是两件完全不属于彼此的零件,被强行拧在了同一张脸上。你盯着看,心里会咯噔一下,不是厌恶,是困惑。你会想,这张脸的其他部分明明在朝一个方向使劲,怎么偏偏到了这儿,路线就分岔了。
那种不协调感,比单纯的难看更让人坐立不安。
它让你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或许我们看人都是这样,先被一个整体印象捕获,然后才被某个细节绊倒。冯娟当时大概就经历了这么个过程,火花还没溅开,就先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视觉上的预期落了空,剩下的就是一种很具体的意外。这种意外没什么浪漫色彩,它很实在,实在得让你瞬间清醒过来。
鸡眼这个词不太准确,真的。
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贴切的。
那更像是一种注意力上的故障,你的目光滑过去,却没法顺畅地汇合,总被那一点不和谐的焦点给推开。霍晓阳整个人站在那儿,可你的视线总会偷偷溜回那个出故障的局部,反复确认。这感觉挺折磨人的,既不是欣赏,也算不上批判,就是一种持续的、低强度的认知上的别扭。
冯娟后来的惊讶,根子大概就在这里。
吸引和排斥这两种力,同时作用在一个人身上,而且间隔不到一秒。她没预料到这种局面。我们通常觉得,好感或者恶感,总得有个明确的流向,但生活里更多的,是这种卡在中间的、上不去也下不来的状态。你被一种力量拽过去,紧接着又被另一个细节钉在原地。
那对眼睛就成了那个钉子。
它让一切澎湃的想象,瞬间有了一个非常具体,甚至有点滑稽的落脚点。浪漫的叙事还没开始,就先撞上了现实的物理结构。这大概就是冯娟那一刻全部的心理活动,一套复杂的情绪运算,被一个极其简单的视觉事实给打断了。她之后所有的反应,惊讶也好,迟疑也罢,都是这个中断的回响。
所以你看,人的注意力真是奇怪。
它能瞬间点燃什么,也能瞬间让那点火苗,冻在一个不合时宜的细节里。
崔国明和霍东风光着膀子出现在画面里。
那个瞬间,我脑子里只蹦出一个词,缩头缩脑。
这个词像块石头,直接砸进我的意识,把周围所有的空气都挤走了。羞涩也好,尴尬也罢,我根本没看见。我的注意力被那个姿态完全钉死了。
那是一种向内收缩的体态,肩膀不是打开,而是微微前扣。胸膛的线条不是舒展,而是带着一种防御性的弧度。你很难说清这是下意识的紧张,还是某种长期养成的身体记忆。它和赤裸本身无关,和肌肉是否发达也无关。它是一种更底层的东西,一种精神状态在物理层面的直接显影。
我后来想,或许我们很多人身体里都住着这样一个缩着的身影。
不是在澡堂,也不是在运动场,就是在最平常的生活场景里。当需要表达主张,或者仅仅是在人群中占据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时,那个缩着的影子就会跑出来。它不一定是怯懦,更像是一种过度审慎的自我规训。一种生怕“过了界”的谨慎。这种谨慎被一遍遍打磨,最后长进了骨头里,变成了我们坐下时的弧度,走路时的步幅,甚至说话时音调的高度。
霍东风和崔国明只是无意中把它演了出来。
用他们的身体。
镜头没有特意捕捉这个,剧情大概也没想往这儿引导。但这恰恰是最有意思的地方。那些最核心的、关于生存状态的信号,往往是通过这种非文本的、近乎本能的渠道泄露出来的。剧本可以写台词,导演可以调度走位,但演员身体里那份真实的“紧”,藏不住。或者说,任何一个在现代社会结构里生活久了的人,那份被规训后的“紧”,都或多或少地存在。我们看的时候觉得扎眼,或许是因为我们在自己身上也见过类似的痕迹。只是平时穿着衣服,不太容易察觉罢了。
这当然不是批评。
更像是一个冷静的切片观察。我们就是在这样一种既要展现个体力量,又不断被各种无形框架所塑造的环境里活动着。个体的舒展与社会结构的规训,这两股力量总是在拉扯。最终呈现出来的,往往就是这种微妙的、介于张扬与收敛之间的身体语言。它不一定是错的,它只是一种真实的生存折痕。
所以再看那个画面,我反而觉得特别真实。
真实得有点硌人。
它没给我们看精心设计的豪迈,也没渲染什么尴尬的喜剧效果。它只是平静地呈现了两种裸露的上身,和附着在上面的、两种略微不同的“缩”。一种可能更接近茫然,另一种则混合着某种努力的企图。就是这个企图,让整个姿态显得更加复杂。你想挺起来,但不知为何,肩胛骨那块肌肉就是没法完全放松。好像总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提醒你某个界限。
这根线是什么,每个人心里的答案都不一样。
但它的存在,让挺直的脊梁变成了一件需要持续用力、而非天生自然的事情。我们都在练习,在寻找那个让自己既不过界、也不至于蜷缩起来的平衡点。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成长的一部分。社会在进步,框架在演变,个体意识的觉醒也在推进,这个寻找平衡的过程会一直持续。最终,我们期待的,或许是无论穿衣与否,那份源于内心的从容与坦荡,能真正地从骨骼里长出来。
和长辈对话,我总想拿出点正式的样子。
结果呢,每次演出来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戏码。
那种感觉挺怪的,明明想靠近,动作却全是生硬的套招。
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弯,说出来还是干巴巴的几句。
可能我们这代人,早就忘了怎么用他们的语言系统开机了。
所谓的正式,最后都坍缩成一种尴尬的表演。
不是剧本不对,是整个人都不在状态里。
你发现没有,越用力想演好,破绽就越多。
就像穿了一身不合体的西装,每个关节都别扭。
长辈们大概也看出来了,只是他们不说。
他们看着这场笨拙的演出,心里想的或许是另一回事。
沟通这件事,有时候和舞台无关,和演技也无关。
它需要的可能只是一种放弃表演的勇气。
不过这话说起来容易。
真到了那个时候,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摆出了那个预备开演的姿势。
他们说,近视的眼睛看剧本,字都是模糊的。
这话听起来像某种隐喻,关于视野,关于焦点。
姚安娜演了不少戏,这是事实。
演技这东西,有时候挺难讲的,不是练了就有,也不是没有就不能演。
她一直在演,一部接一部。
这本身或许就是另一种答案,和视力好不好,关系没那么直接。
陈哲远在《暗夜与黎明》里的状态,辛芷蕾《仁心俱乐部》的某个片段,张颂文那部《猎冰》,你多看几眼,总能撞见同一种表演。
那不是角色,是模具。
表情和反应像是从一个固定程序里调取出来的,每次的节点都严丝合缝,情绪起伏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你甚至能预判她下一个镜头会怎么处理。这种精确带来的不是震撼,是疲惫。
连带着发型都成了这个模具的一部分,纹丝不动地焊在头上,跨越不同的故事和年代。
这挺没劲的。
张歆艺的脸,动过。
这事没什么好避讳的,痕迹就摆在那儿,和早些年比,轮廓的走向变了。但今天不想聊这个,聊了也没意思,无非是些陈词滥调。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一件比那张变动的脸更稳定、也更关键的事。
她的戏,全在眼睛里。
你去看她近些年的角色,无论剧情怎么走,对手是谁,她最有效的表达工具,就是那双眼。不是那种大开大合的、戏剧化的瞪视,而是一种更细微的东西。疑惑,迟疑,瞬间的柔软,或者突然冷下来的光,都搁在眼神的转换里。台词有时候反而是辅助的,是给眼神做的注脚。
这挺有意思。当外在的轮廓被修饰得趋于某种标准时,内里的情绪出口反而收缩到了一个更原始的器官上。脸部的肌肉活动被技术限制或改变了,但眼球转动,瞳孔缩放,这些本能反应还没法完全伪装。于是表演的支点,就不得不落回到这最基础、也最难控制的部分。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被迫的精进。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路径依赖,是技巧上的取巧。但无论如何,结果就是,你看她的戏,最后记住的常常不是某句台词,而是某个场景下她的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什么,戏就在那儿了。至于那张脸具体变成了什么样,反而成了次要的背景板。
演员到最后,拼的可能就是这种最基础的东西。在什么都可能变的时候,什么还没变。
来源:荧屏咖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