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想通了这些以后,先前心里那点堵,也就自然散去了。他甚至想好,明天一早借辆摩托车把于芬芳送到镇上。对了,还得给人家点钱,毕竟这么长时间里,人家对自己是真的好。
听于芬芳讲,这次回去是为帮女儿带孩子,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后,赵卫国的心沉到了谷底,自个还打算要跟人家结婚,这不是一厢情愿又是啥。
那晚他在铺上翻来覆去烙饼,身边的于芬芳也没有睡着,两人没再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一直到后半夜,赵卫国听到于芬芳轻轻打起了鼾,他的心才逐渐静下来,到底还是说服了自己。
人这辈子不能只为自个打算,谁还没个家人和儿女。仔细想想,除了一身力气,自己也没啥本事。人家凭什么扔下儿女,非得跟你在一起?
想通了这些以后,先前心里那点堵,也就自然散去了。他甚至想好,明天一早借辆摩托车把于芬芳送到镇上。对了,还得给人家点钱,毕竟这么长时间里,人家对自己是真的好。
就着窄小窗户缝里挤进来的一点月光,他摸到了放在床边小木箱上的手机。零钱包里总共也就两千多块钱,他把零头留下,两千全部转给了于芬芳,直到听见于芬芳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后,他这才安心躺下踏踏实实地睡去。
自打于芬芳走后,天也一天比一天冷了。又下过一场雪后,工地的活就全部结束了,赵卫国和身边的工友如数拿到了一年的辛苦钱,返乡回家过年了。
说是家,其实家里除了哥嫂一家,父母早在几年前就先后离世了。没有父母的家,自然是各过各的,虽还在一个院里住,却几乎生分的像是两家人。
就在他到家后的第三天,跑了近十年的媳妇王小兰居然自个回来了。王小兰的突然出现让赵卫国愣住了,好一会才问道:“你回来干嘛?”他的语气很冲,那攒了十年的怨气,忽然间像是都被唤醒了。
当年自己舍不得吃好的、穿好的,把好东西都可着她,临了她屁股不沾一点泥地跑了。现如今日子好过了,她又回来找自己。
“我想看看儿子。”王小兰自知理亏,声音讷讷的。
“别跟我提儿子!你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赵卫国说话的同时,一只手挡在了门里,那架势压根就不打算放她进去。
“他爸,我知道你恨我。当年我丢下你和儿子是我对不住你。”王小兰一边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哎呀!我当是哪里来的贵客呢,这不是跟着大老板享福去的小兰吗?怎么又回来了!”这功夫嫂子桂枝早听见动静过来了。此刻见是跑了多年的前弟媳回来,当即过来打算狠狠地奚落一顿。
当年王小兰丢下赵卫国父子走的时候,她的儿子小亮刚满七岁。桂枝要照顾自己的两个儿子,还得侍候公婆,这都是份内的事,应该。
可让桂枝觉得冤的是没道理拉扯她王小兰的儿子,况且那会是啥年月,家里的日子本就不宽裕,还得平白省出小亮的口粮。更别说都是长个的小子,每到换季赵亮那些短了的衣裳,哪件不是她桂枝给缝补拾掇得。如今日子好容易宽绰了,这小骚货怕不是在那边混不下去了才腆着脸回来的吧。
桂枝的话说完,王小兰低垂的脑袋更低了。两只冻得像胡萝卜似的手,使劲绞着自己的衣襟下摆。
“你瞎掺和什么?回屋去!”大哥赵卫华在屋里听见自己女人说的话,心里就明白个八九分。紧着出来要拉桂枝回屋,说话间给兄弟使眼色示意让王小兰先进屋。
赵卫国这才侧身把门让开,嫂子桂枝刚才那一嗓子,已经让他的气焰矮了半截。从心底他还真怕嫂子的大嗓门接下去再喊出什么寒碜话来,这么些年过去,乡邻们好不容易忘了当年的事,这要让人看见了,不消半天全村人都得知道王小兰回来的消息。
进屋后赵卫国没再言语,事实上隔了这么久,他对面前这个跟自己同床共枕过多年的女人几乎已经陌生了。原本丰硕的胸脯明显小了许多,之前圆滚滚的身子也瘦下去了,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秋后落在庄稼地里的一根苞米穗般,干巴了下去。
他还注意到王小兰穿在脚上的一双运动鞋已经很旧了,旧到那落满尘土的鞋面上,已然纵横交错着一道道黑色的印记。赵卫国那颗原本打算坚硬下去的心,忽然就软了。
一日夫妻还有百日恩呢,再怎么说人家也跟自己一口锅里搅,一个炕上睡了八年。八年的时间能改变些什么,他的心里没有一个具体的参照。但有一点,他们之间曾有过一个儿子,而且这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个大小伙子,这却是任什么也抹不掉的。
王小兰见丈夫再不说什么,忙挽起袖子炕上炕下地拾掇起来。见她这样,赵卫国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老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只好转身进了里间的屋。
十多年前一个飘着雪花的腊月天,就在这个小院,二十四岁的赵卫国和小他七岁的王小兰结了婚。按当时的法定结婚年龄,虚岁刚满十八的王小兰,显然是没有资格领取结婚证的。
可赵卫国的年龄在农村已是老大不小了,尽管以当时王小兰的心里她并不想过早嫁人,可谁让她是家里四个孩子中的老大呢?父母也想着早点把她嫁出去,多少要点彩礼,好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
况且在当时的农村,人们普遍觉得只要摆了酒席、入了洞房,那就是板上钉了钉,至于那一纸结婚证,完全可以在以后再去补办。
赵卫国至今还记得,乡邻们坐在他家院里吃流水席时,人们得知他们没打结婚证还拿他打趣,“你这叫无证驾驶,可得当心了!”
一院的人哄堂大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卫国当时就觉得乡邻这玩笑开得很不合时宜,简直有些丧气,可大喜的日子,也不好翻脸,只好跟着大家讪讪地笑笑作罢。
第二年,他俩的儿子就呱呱坠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把赵卫国的心填的满满当当。那会别说是旁人,即便是他自己也早忘了没扯结婚证这档子事了。
谁成想就这么过了八年,麦收刚完,有天村里来了个货郎,王小兰就在那个漫天烧满红霞的黄昏,凭空消失了。
据村里最后一个见到她的孩子说,王小兰是跟着那个挑担的货郎走的。王小兰的出走把赵卫国的穷和窝囊放大了,他曾一度决心要把她找回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丢了良心的女人。
许是受不了媳妇出走带来的打击,他的父母在接下来的两年相继生病离世。
把儿子撇下出去显然是不可行的,况且在那期间有人还提醒他,你们当初结婚的时候没领结婚证,即便是你找着她了,即便是人家又嫁了人,你告她重婚你也没有证据,不是?他想想似乎也真是这么个理,时间长了,找媳妇的事也就搁下了。
而王小兰的出走也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女人并不都像嫂子桂枝那样,能一辈子死心塌地跟着哥哥过苦日子。一个男人要想拴住女人的心,还得有挣钱养家的本事。
上世纪末,农村的政策搞活了。许多年轻人都结伴去外面的城市找活干,赵卫国不得已把儿子托付给了哥嫂,几乎没有犹豫就随着打工的人群隐没在了城市川流的人海中。
他最先是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每天顶着三十七、八度的高温,背上是百十斤的瓷砖,一层层往楼上背。一天下来,歇在床上腿肚子都还在打颤。
村里同去的年轻人中有好几个,第二年说什么也不肯去了。几年间,苦吃了不少,但他的腰包也真的日渐鼓涨了起来。有人说,男人要想在这个世上安身立命,要么你得有本事,要么能吃得了苦。
赵卫国不怕吃苦,就拿今年说,由于他一向干活踏实、有头有尾,被一个搞装修的工头看上了。来之前跟他许诺,来年再包了工程,就让他去全权负责。力气活自是不必干了,工钱也比之前要多出许多。这件事多多少少把于芬芳离开的失落感冲淡了些。
直到吃午饭,赵卫国都一直歪在里间的火炕上没有出来。王小兰擀好面条,用厨房里仅有的一点菜蔬做了一凉一热两样菜,隔着门帘怯怯地叫他出去吃饭。赵卫国没有拒绝,既然饭都做好了,那就先吃了饭再说。王小兰擀面条的手艺还跟从前一样好,面条很筋道。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些年,她的心里对面前这个正呼噜噜吃面的男人,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她知道赵卫国心软,就专门朝这地方下功夫。我就不信,吃了这碗面,你还能对从前的日子没有一点念想?
事实也如此,当赵卫国挑起一筷子面大口呼进嘴巴里时,他的味蕾瞬间就被唤醒了。与之同时被唤醒的还有多年前尝到同样滋味时,身心的满足和熨帖。
他一点点仔细嚼着嘴里的面条,那是一种久违了的熟悉的味道。这味道竟让他渐渐激动起来,他想起了他们结婚的第三天,按村里的风俗,新媳妇要给公婆做顿手擀面,那天的面条就是这个味。
他的喉咙忽然就哽住了,如果一切都没有变,该有多好。就算变了又如何?只要她这次死心塌地跟自己过日子,过去的忘了它,又能咋?
他的眼睛不觉就落到了王小兰不停给他夹菜的手上,那是一只粗糙的,与从前的细腻白嫩半点也不沾边的手。
很显然,她在离开自己的这些年一定是吃了不少苦。他甚至有想要握住那只手的冲动,可终究还是把这冲动压了下去。
对面的王小兰,真真切切地看出了他神情间的变化,她在心里喜极而泣。就在此时,屋门被推开了。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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