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家外》,保持天真

西瓜影视 内地剧 2025-12-19 18:19 2

摘要:当我们了解《家里家外》诞生的过程后才发现,这是一群天真的人,想要尝试做一件充满不确定性的事。他们因为做一部好剧的初心集合起来,并为之投入时间、热情、资源。

短剧《家里家外》系列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它是真实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呈现了人类世界会反复上演的酸甜苦辣,也展示了我们内心最深处对家和亲情的渴望。

当我们了解《家里家外》诞生的过程后才发现,这是一群天真的人,想要尝试做一件充满不确定性的事。他们因为做一部好剧的初心集合起来,并为之投入时间、热情、资源。

《家里家外》诞生于不确定,也诞生于天真,并成功在2025年作为黑马,成为很多人打开「短国」大门的开始。它的走红意味着,短剧本身、短剧受众、整个行业的规则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而创作团队听花岛,就身处那个风暴眼的中心。

编辑|金匝

天真

这些家长里短,出现在短剧里,真有人看吗?

整个2024年的秋天,编剧三台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那时,她在写一个「创新性」的本子,在总出品人凌凌的想象里,这应该是一部底色温暖的短剧,没有穿越,没有重生,没有系统,彻彻底底的年代戏,群像剧,全员说川渝方言,只讲一个关于家的故事。

三台没有想过,这个作品会变成后来的现象级短剧《家里家外》。她当时只把它定位成一个「自上而下」的项目,意思是,如果不是总出品人的全力推动,这个「怎么看都没有爆款相」的本子,一定不会这么快诞生。

最直接的原因是,这个故事太「平淡」了。

它的主线很难让人兴奋:80年代的四川,「高坪区第一歪婆娘」蔡晓艳和丈夫离婚,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偶然间,她和丧偶后独自抚养女儿的男人陈海清相识,两人开始搭伙过日子。再接着,就是作为后妈的蔡晓艳如何用爱打动继女陈爽,这对夫妻如何产生真情,以及重组家庭怎么把日子越过越好。

编剧三台越写越慌。她形容这个剧本,「像一碗鸡蛋面一样清淡」,它看起来和当时绝大部分短剧作品都不一样。

想让这个「平淡」作品落地的主创团队,来自听花岛,一个提及短剧行业时很难跳过的厂牌。它在2014年底创立,跟着影视行业浮沉十多年,做过长剧,也做过短视频,那个抖音粉丝3600万的账号「姜十七」,就是听花岛孵化的,后来转型做短剧,听花岛也跑在了头部。

这家源源不断制造爆款的公司,对「家」这个主题竟有着如此深的执着。他们的表达,自带一种亲情的温暖内核:《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是讲一家四口的故事;《十八岁太奶奶驾到,重整家族荣耀》中最动人的场景,是阔别70年的母子再次相认;《没关系是家人啊》的故事落点,是有天壤之别的人和魔成为了一家人。

在很多次采访里,听花岛的创作团队解释这种偏好的来源,「好的亲情故事,还远远不够」。因此,团队成员一直有一种共识,如果可以通过内容去表达什么,那么,稀缺的亲情是必选项,他们喜欢写亲情,写挫败和患难中家人之间的互相扶持。

《家里家外》,就是这种执念之下的作品。

相比听花岛之前的短剧,《家里家外》是更真实的生活流,很多灵感来源是创作团队的亲身经历。有一集,剧中的女儿陈爽想单独跟姑父去北京,后妈蔡晓艳坚决不同意,姑父恼了,觉得人品被怀疑,和蔡晓艳大吵一架——这是前期采风时一位主创人员讲出的一个故事。小时候,她有同样的境遇:有讨好型人格的妈妈为了「保护女儿」,能毅然跟关系很好的亲戚当场翻脸。

为了让爱自然地流动,很多更「爽」的剧情被删去。有一场戏,是陈爽被老师冤枉,蔡晓艳替她出头,两个陌生人开始站在同一条战线。三台原本在后面写,父亲陈海清其实有别的身份,「掉马」(网络语,指脱掉马甲,露出真身份)之后,再也没人敢欺负陈爽了。但大家觉得,如果改成那样,后妈与继女之间悄然萌生的情谊不再珍贵,这个版本因此没被启用。

声音也很真。为了让它更沉浸,剧组坚持用原声,全体演员都是川渝籍,说四川话。拍方言剧,也是第一次有短剧敢这么做,剧组花了很多时间去佐证它的可行性,有名的《谭谈交通》被反复拿出来,证明全国观众们对四川话是有接受度的。但论证完,大家却更忐忑,「因为只有不确定的事情,才需要想方设法去论证」。

《家里家外》的制作投入是300万,比行业平均值高出不少,那段时间,三台时常痛心疾首:「如果我扑1个,相当于别人扑4个。」但总出品人是那个一直在鼓励大家推进这个项目的人。她劝三台放轻松:「实在不行,就当这300万捐了。」

事实上,类似的话,听花岛的创作团队都听过很多次。《家里家外》的导演杨科南记得,公司总让他们去做一些跟市面上不一样的作品,「扑就扑了,赔就赔了」,只有一个要求,「要表达,要创新」。

这种要求,在当时的业内也很罕见,甚至显得有点儿过于童话、天真。一方面,短剧里,《家里家外》这样的题材太新了,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被市场验证过;另一方面,拍摄手法也新,拍了17天,方言原声,要求现场收声,甚至还有短剧中比较少的长镜头。这个行业变化太快了,要慢下来追求更多的表达和创新,带来了更大的不确定。

后来,主创团队告诉《人物》,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作品的反响会如何,只是觉得行业里没有这样的作品,听花岛就可以一试,要带来一些新东西,这是这群人价值的体现,「要探索短剧上限」。

追着观众跑

只是,任何一个行业都有面临的挑战,短剧也不例外。

赚钱是逃不过的话题。《家里家外》播出前一年,听花岛已经做出了不少爆款剧,比如2024年初的《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纯利润有200多万。

这已经是相对赚钱的一个项目。因此,再乐观,团队内部,大家依旧有一种隐隐的忧虑,担心公司的项目难以迎合市场,导致周转困难,尤其是某个季度连续扑了好几个项目之后。有段时间,听花岛想了个办法,用一半资源去做成熟类型的短剧,另一半资源去做创新性的短剧,追求更多的表达。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一招不行——不同于电影、电视剧,观众们总是在荧幕前等着创作者的表达,在短剧世界里,权力关系彻底颠覆了,没有人能精准预判哪个项目一定能赚钱。一天时间里,200部短剧轮番上新,几乎是「排队等观众翻牌子」,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担心观众的手指会滑走。

这也让大家意识到,在这个行业,创作团队必须要追着观众跑,理解短剧的观众是谁,观众到底想从短剧里得到什么。

最开始,观众们想得到的东西或许是「爽」。拉长时间线去看,一直到2024年,短剧还带有很多标签:无脑、悬浮、吸引眼球。在很多人眼里,它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人们看短剧,不是为了追求思考的深度,只是需要信息的密度。

导演杨科南花了很长时间去习惯这种叙事。比如,为了加大信息密度,短剧中不会有多余的动作、剧情。两个人偶遇的情节,一个人离婚了,另一个人回应,「我也离婚了」,就立刻掏出一本离婚证。杨科南无法控制地想:「为什么她会随身携带自己的离婚证?」他形容,「以往的影视剧,演的事情在现实世界有50%的可能性发生,就让它用观众想不到的方式去发生。但短剧是,只要它有1%的可能性发生,那它就可以发生。」

正是通过这种方式,短剧把生活中的很多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创作团队们逐渐明确,所谓的「爽」,只是表象,它的本质,是给观众们构筑出一个更加理想化、更快意恩仇的人生。因此,不管是男频还是女频,每个角色都是果断的,主角们需要迅速复仇、迅速辨明是非,然后迅速认清真相、绝不回头。

事实上,如此爱憎分明、善恶有报,很多时候并不是人生的常态,我们总是在经历矛盾、遗憾与拉扯。在跟《人物》的对谈里,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汤拥华这样解释:「短剧不需要纠结。」他说:「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已经太纠结了,我们希望短剧提供的是一种完全没有纠结的情境,它不是现实场景,但是是我们每个人都想要遇到的一个想象世界。」

三台觉得,一部能被大众喜欢的短剧,总能发现「根植在传统价值观下面最直白的需求」,它可能是财富、权势、家族荣耀,可能是尊重、公平、出人头地,更直接的,是爱与被爱。

这些被隐蔽的需求,不是什么高雅的叙事,有时会被精英阶层忽视,但又真实地存在着。短剧之所以会火,正是因为抚慰并回应了来自普通人的焦虑和期待。明确了这一点,听花岛更多地开始「把自己摆正位置」,为普通人做短剧——它不是精英阶层的叙事,「短剧是拍给老百姓看的」。

那之后,听花岛保持着对观众的敬畏,与其说是拍剧,不如说是时刻接受观众的检验。当时间来到2025年,观众们对短剧的需求还在继续变化,「爽」不再是一部短剧脱颖而出的唯一条件,观众开始渴望在短剧里得到更多东西。

一位观众这样评价听花岛的短剧《少夫人的乌鸦嘴又显灵了》,「这个剧好看,但不耐看」。创作团队回忆,那时他们有些意外,耐看,原本是对长剧的要求,没想到,短剧正在成为很多人生活中的正餐,希望一个作品经得住反复品味。

很多新的需求生发出来,团队曾一条条总结:短剧是给普通人看的,因此要有「普世价值」,不需要标新立异的表达;但重复,又是绝对不能出现的,观众们很忙,忙着生活、打拼,闲暇时间用4倍速刷短剧,阅剧无数,因此剧本要抠细节,保证其中「大部分的话观众没有看过」;最重要的是,剧的质感需要提升,演员的演技、剪辑的手法、人物的完整性,都要向长剧靠拢。

但什么样的作品能「爆」,没有人能给出标准答案。听花岛同样捉摸不透,只能不断迭代。2025年春节档,听花岛接连扑街了四五个项目,对这几部剧,内部评价是有新意,但不多。那之后,听花岛又有了新的标准——「微创新」是万万不能的,一定要「大创新」,因为观众们的鉴赏能力一直在提升,大家期待看更新的东西。后来,听花岛就不断提升作品的原创率。

总制片人赵优秀这样形容2025年,「我们创新的速度跟不上观众审美迭代的速度,追着观众跑,气喘吁吁」。一个例子是,《人物》跟听花岛在12月见面,在这个节点,创作团队依旧告诉我们,「很难拿出2026年的规划和项目」,只能敲定当前2个月要拍的剧,希望上线的时候不会过时。」

听花岛的创作团队总结,他们能做的,「只有敬畏内容」。一部剧能不能被大众喜欢,「敬畏心、实力加起来,也只能决定5%,剩下的95%是随机的,市场充满未知」。

这让听花岛决定跑得更快一点。今年4月,听花岛整理了红果平台追剧破300万的爆款清单和背后的编剧。接下来的那个月里,总制片人飞来飞去,一路到上海、杭州约见编剧,希望可以和更多有创意、有灵气的人合作。

定心丸

时间再回到2024年10月,正是因为不确定观众是否会喜欢,《家里家外》的创作团队才始终忐忑。

想创新是真的,焦虑也是真的。在听花岛的设想里,《家里家外》的「大创新」在于真实感——落地的生活流,展现人类世界会反复上演的酸甜苦辣、试探和纠结,最后直达人性中最真的部分。

很多地方可以感受到这些新尝试。在大多数短剧里,血缘关系尤其重要,离不开宗亲、家族的设定,但《家里家外》在「突破血缘」。三台说,后妈蔡晓艳和女儿陈爽的故事是这部剧的核心。有一句台词,借由剧中人物的角色反复叙述——「我们不是在父母缔结婚姻的那一天成为了家人,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真心相待中成了家人。」

真心相待,让人际之间的关系变得美好、令人向往。女主角孙艺燃说,自己拿到剧本的那一刻,就被蔡晓艳这个角色打动了。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女性,泼辣又善良,这种善良不是刻意的,而是「生在不被爱的环境,却依旧愿意去爱一个人」的温暖底色。

比如,和陈海清结婚之后,作为妹妹的陈雪梅对新嫂嫂颇多误解,放在一些剧里,少不了让妹妹成为脸谱化的坏人,再来一些打脸的爽文剧情,但《家里家外》的处理是,让两个女性互相理解,成为彼此认可的朋友,这是让孙艺燃尤为感动的一点。种种细节,让观众们真正地爱上了蔡晓艳这个人,并由衷地希望她和她的家人能幸福。

情节真挚,演员们的处理也很真。这种真,从《家里家外》第一部延续到今年12月的《家里家外2》。在剧情的后半段,蔡晓艳生病了,但作为一个家的凝聚者,她需要安慰丈夫和孩子们。那场戏很动人,在场的几乎所有演员都哭了,工作人员们也都在偷偷抹泪。但孙艺燃却强忍着情绪,一滴泪也没有流,她告诉自己:「连眼泪汪汪都不行。」她想起自己高中时,父亲查出癌症,去医院跟妈妈碰面时,她也是这样强撑着,「所以一定不能哭,家里一定有一个顶梁柱的角色是不敢哭的」。

饰演陈海清的王道铁同样对这几场戏印象深刻。妻子生病那段时间,陈海清是一个顶梁柱一般的角色,直到一天,他去给妻子买粥,离开家人的视线,独自走在路上时,他终于彻底忍不住,蹲下身子放声大哭,这是他三十多年的生活中,情感最外露的时刻。

换句话说,由于情节来源于生活,拍很多戏时,演员们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演一个悬浮的剧本,反而会更依靠自己的生活经验去完成,最终让人相信,这个来自四川的幸福小家,真的在某个平行时空存在过。

后来,导演对《人物》回忆,当时之所以敢尝试这个风格,也不光是赌一把。那时,他隐隐有种感觉,短剧同质化严重,「每天都是穿越、重生、金手指,大家会不会都看腻了?」同时期,有好几个作品让他坚定这种想法,一个是短剧赛道种田剧的走红,「剧里没有一个坏人」,但观众们还是喜欢。另一个,是电视剧《小巷人家》成了年度爆剧,他察觉到,越来越多观众愿意看年代剧、生活剧,愿意去看真善美的故事,本质是因为大家对纯真年代怀有美好向往。

《家里家外》同样如此。汤拥华也观看了这部作品。如果说短剧给人们构建了理想世界,那么,《家里家外》填补的是另一种空白——年轻人对理想家庭的渴求。在长剧里,家庭剧不少见,其中总少不了有各种各样的冲突,比如代际差异、家庭创伤。虽然《家里家外》同样会遇到类似难题,但男女主搭建起了一个稳固的秩序,告诉观众,大家可以抱团在一起,互相取暖,渡过难关。

「人生是疲惫的。」汤拥华说,人们已经有很多地方去接触创伤,总需要有个地方去得到宽慰。原生家庭找不到,也会在友情里寻找,《老友记》《欢乐颂》就是例子,年轻人重新构建了一个家庭,里面不缺少真实,却也美好。而这同样是《家里家外》被观众们需要的原因,它让一个家闪耀着理想的光彩,给人以信心,「家庭是可以回馈给你温暖的」。

情感是流动的,创作团队的真心,抵达了手机屏幕的另一端。所有人都记得,前一天凌晨,《家里家外》刚播出时,数据还是没有起来,但第二天,数据突然就爆了,越涨越高。社交平台上突然多了很多自来水,把这部剧称作「短剧天花板」。创作团队意识到,这个作品破圈了,很多此前从未看过短剧的人成了新观众。新纪录很快诞生,上线短短三天,《家里家外》的播放量就突破了10亿,创造短剧行业有史以来的最快破10亿记录。

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变成了确定。那一天,听花岛内部洋溢着一种无可言说的幸福,大家还在内容行业,还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同时,自己的坚持、创新被观众所回应了。

再回到开始那个问题,短剧观众真的不能接受「家长里短」吗?

如果这个问题抛给2024年10月时的三台,答案或许是不确定,不然,她也不会带着忐忑,试图往里面加一些「爽」点。但《家里家外》的成功证明了,短剧并非只有一种模板,投入了真诚和用心,观众们是会被打动的。

在听花岛内部,更是把《家里家外》称作一个「定心丸一般的作品」——大家虽然一直在追求创新,但如果没有得到市场的回应,即便坚持下去,过程也会痛苦。杨科南说,他们最担忧的事情其实是空间越来越小,「如果《家1》亏钱,《家2》肯定就没有机会了」。但它做到了「不可能的三角」,既是创新的,又有流量,同时还得到了许多荣誉。这说明,这条路是可行的,观众们一直在等待一个好的作品出现。

听花岛的这群年轻人感觉到,属于短剧的、新的起点到来了。


为什么是听花岛?

是时候来认识一下听花岛了。

在短剧行业,它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最早期,这里的年轻人想拍电影,花半年时间,攒了几个本子,准备狠狠大干一场,但梦想终结在一个跨年夜。那顿饭上,一群人聊到12点,越聊越绝望,因为「我们的故事没有那么精妙绝伦」,而在投资庞大的电影行业面前,听花岛好像是个「小学生」。

关于电影的梦想尘封了,大家半开玩笑、半是真心地肯定那顿饭的重大意义——「确定了中国的电影不需要我们」。

短剧适时出现,成了一群有内容梦想的年轻人「扬长避短」的选择。

首先是资金,这原本是听花岛的短处。在短剧行业,愿意花300万做一部短剧,已经是业内顶尖水平,《家里家外2》更是投入了600万的制作成本,但这点儿钱放在电影、电视剧的制作里,可以说是杯水车薪。长处更多些,坚持做内容的这些年,除了三台,听花岛还聚齐了一群有创作能力的编剧,他们有做长剧的经验,也做过短视频,懂互联网内容逻辑。

更重要的是,听话岛给予了创作团队足够的空间和足够的投入,让他们始终能学习、迭代。

停产拉片,就是听花岛很典型的一种学习思路。三台记得,创作团队喜欢亲情的叙事,一群人就停掉所有工作,只是聚坐在办公室里,逐帧学习韩剧《请回答1988》,最后整理出一份十万字的报告,所有人能做到对每个细节如数家珍。

因为知道什么是好故事,做短剧之后,他们会有自己的标准。比如有段时间,总制片人会去追每个剧组的进度,一旦哪个剧组每天拍了超过5页的剧本,他就慌了,「怕保证不了质量」。后来,有导演要求9天的拍摄周期,他会干脆直接延长到11天。在听花岛眼里,短剧成本相对低,但也有相应的预算底线。钱花太少,总制片人会慌,因此老跟每个管钱的制片人吵架——公司里已经有一群很理想主义的创作者了,他们会更现实,也更「抠门一些」。

至于赚钱,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连扑好几个项目后,公司周转紧张,有些新项目推进困难,但总出品人会跳出来,鼓励大家继续做下去:「我们为什么做内容啊?不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东西吗?」她希望大家可以去做「让我们骄傲的作品」。

多年的创作经验告诉他们,观众是很聪明,也很懂得品鉴的一群人,只有真诚地去做,才有可能被认可。真诚,意味着要跟观众平等地沟通,不矮化,不轻视,感情永远比技巧打动人,剧中角色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选择,其实都是我表达的呈现,创作过程走心,自然就会吸引有同样想法的用户,走心是会被看见的。

除了真诚,在这里,创新也总能得到很高的评价。一位员工讲了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故事。进入听花岛的办公区,有大屏幕随时在放映剧的海报。有一回,大家发现上面展示的全是爆款剧的海报,写着播放量破「10亿」「20亿」,数字很惹眼。第二天,海报就被换掉了,一些有表达、有创新的作品,也展示了出来。「这些虽没那么爆,但也是我们想表达的故事。」

也不缺物质上的肯定。为了鼓励大家去做一些更新、更好的作品,创作人员的考核标准并不以流量而定。杨科南解释,当他认真把这个作品拍出来,自己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后续即便是亏了,也不会影响他的KPI,「公司不会怪我」。作品是好的,就有物质奖励,听花岛实现「模糊激励」,爆款有爆款的激励,创新有创新的激励。

这样的创作环境,对任何一个喜欢影视行业的人来说都是有吸引力的。这群年轻人,有对内容的热爱,有对创新的追求,也成了听花岛的底气——这或许是《家里家外》只能诞生在听花岛的原因。

是片场,不是江湖

取得成绩之后,听花岛开始筹备《家里家外2》。这个团队特有的天真又开始迸发出来——创作团队觉得,「家庭剧就应该是热腾腾、暖呼呼的,那就应该在冬天播」,这也有利于编剧团队打磨剧本。于是,团队没有趁热打铁,反而把《家里家外2》放到了2025年的9月才正式开始拍摄。

时隔近一年再拍,是什么概念?「短剧一年,长剧十年」,相较于7天拍一部的短剧市场,《家里家外2》等一年再拍,「观众都忘光了,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也没想到,时隔一年,竟然能召集回《家里家外》第一部的原班人马,从编剧到演员,再到每一个工作人员,100多人,全是熟悉的面孔。这种情形在行业里不多见,女主角孙艺燃回忆开机时的惊讶,「连化妆师都没变」。

美术指导钧源也回来了。他告诉《人物》,很多人为了续集的拍摄专门调了档期,因为片场的氛围真的很好,大家想再感受一遍。在此之前,钧源拍过影视剧、广告,但听花岛的片场跟这些地方完全不同,他想了想,把这种感觉形容为,「像在拍一个学生作品」。

有学生气,简单、认真,也互帮互助。钧源记得,组里有人需要帮忙挪东西,喊一声,有空的工作人员就都去了,「不会各自为营,只做自己的事」。在片场,导演杨科南一直在呵护这种氛围,他是调度整个剧组的人,但没有人见过他发火,他保持着一种温和,耐心听人说话,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定位和角色。

后来,饰演男主角的王道铁告诉杨科南,这样自由的创作环境很难得。在短剧行业,演员拍摄周期短,容易变得像「工具人」。王道铁说,最难受的一回,是一天拍了六七十场戏,一直站在那里说词,很难回看自己的表演。

但在《家里家外》的片场,没有「工具人」。作为美术指导,钧源一直在很多细微的地方完善这个家的一切,比如,男主角的办公桌上,放着很多草稿纸,里面写满男主工作相关的专业知识;还有女儿陈爽的房间,她是一名排球运动员,因此墙边其实有浅浅的排球印。钧源说,这些细节「其实都是拍不到的」,但演员却能够通过这些去得到「沉浸感」,相信这个家真的存在。

就这样,《家里家外2》成为全体人员的作品。它的拍摄周期更长,30天,是普通短剧的三四倍,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全力以赴的状态去完成它,完成一个值得骄傲的作品。

这是短剧的魅力所在。制片人说,「喜欢短剧的每一个毛孔」,最主要,是因为它的「新」。对于任何一个行业来说,「新」都有两面。它可能是蓬勃的、有生机的,因为行业处在高速增长期,生发出一些鱼龙混杂的作品。但另一方面,它也是重启一切的机会,即便是一群看上去没有什么背景、资源的年轻人,也可以用短剧的形式,和大众对话,可以定义内容行业的新玩法。

在听花岛,这群年轻人希望定义的规则是平等。「像拍一个学生作品」,这种说法听起来很稚嫩,但它隐含了一种对特权的排斥,所有人彼此尊重,彼此抱有善意,最重要的是,人人平等。

《家里家外2》的拍摄中,一大家子人坐在饭桌旁吃饭,陈爽跟大为斗嘴,弟弟陈一帆原本只需要坐在一边看戏,但拍了一遍,饰演弟弟的小演员张敬曦却觉得不太对劲,他找到杨科南说,「我就坐在那儿,好像太干巴儿了」。杨科南被逗乐了,再拍时,就变成了弟弟努力附和姐姐,但年纪太小,跟不上姐姐的说话速度。这个版本拍出来,效果的确更好,生动自然,别有一种诙谐。

这个行业更看重剧本,听花岛推崇的是「编剧中心制」。三台说,写长剧的时候,编剧几乎是片场权力的底端,她没有资格坚持自己的文字。而写短剧最开心的事情,是没有人乱改自己的剧本,就算大家意见不一样,也可以讨论,不是无缘无故就在某个环节被改掉了。

还有一些沉疴和陋习被坚决抵制。「女性不能坐片场的苹果箱」,这在听花岛闻所未闻。总制片人会告诉每一个合作的演员,如果在现场有人性骚扰,「那就把TA换掉,公司出钱,随时重拍」。三台印象里,有一回,一个刚毕业的姑娘被男领导言语骚扰,对方当天就离开了公司,一刻都没有耽误。这让三台有一种安全感,因为没有人应该处在「食物链的顶端或底端」。

与普通人更近

尽管行业在发生着越来越多的改变,但外界对短剧的刻板印象依旧存在。

杨科南讲起片场的故事,今年,他去云南拍《破晓》时,引来了好些人围观,但突然,就有人拉长嗓门儿喊:「我当是干啥呢,原来是拍XX短剧的。」用的是很脏的词,想吸引整个片场的注意,杨科南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作为一路跟着短剧起伏的人,听花岛的创作成员们理解这种情绪。孙艺燃原来拍长剧,在圈里,拍短剧本身就代表一种「降级」。刚开始拍短剧,她遇到过不守规矩的剧组,拿着假剧本骗她入组;导演在片场偷懒,导致后期拍不完,她被迫在一天里换了6次妆发,淋了2场雨。面对这种不专业,她犹豫过,也差点儿不干了。

杨科南说,如果放在以往,在片场听到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很难过。但今年开始,他不再为此悲伤了,他告诉自己,自己的作品不是为所有人服务,但有的人真的需要。

就像前文所言,短剧构筑了一个更理想化的世界,它成了很多人在疲惫时刻的一种解药。一位观众这样解释她看短剧的理由:「短剧拍出了很多长剧没有的东西,谁说看短剧都不会有收获?哪怕我收获的是情绪价值,也是在抚慰我在现实中严重内耗的心灵。」

相同的例子,赵优秀遇到过,那是一个外卖员,在跑单的间歇,他正拿着手机看「龙王来了」,赵优秀突然理解了,也许他心底有很多的委屈,「而短剧是可以供他幻想和期待的」。

某种程度上,短剧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它慰藉了一部分人。

这些被慰藉的人,也是容易被忽略的人。赵优秀记得很清楚,2023年,付费短剧兴起,付费的主体并非年轻人,而是一群老年人。那段时间,要不要继续做老年剧,听花岛犹豫过,觉得不是团队想做的内容。但这十年间,老年群体正在成为影视剧的失语者,他们不会开通视频会员,不会用智能电视,当然更不会做数据——投放品牌需要数据,只有年轻人愿意做这件事。

老年人的消费需求一直在,但是适合老年人看的剧,越来越少了,直到短剧出现,这才有了需求的爆发。

那之后,听花岛又推出了《闪婚老伴是豪门》这样的老年短剧。听花岛不觉得老年人看剧是一件不好的事,正因为「妈妈爱看短剧,所以我们要为妈妈做更好的短剧」。在短剧行业的这些年,这些来自于普通人的反馈、回应,不断影响着听花岛的价值观——关注普通人的精神需求。

找到价值感是一方面。对于短剧创作者来说,他们之所以愿意继续留在这个行业,还因为看到了短剧更好的、可期待的未来。

行业里,有相同愿景的人越来越多,精品短剧的爆发能证明这一点。孙艺燃说,她明显感觉到,从今年7月开始,行业内的精品剧越来越多了。9月,她开始进组拍摄《家2》,同期就有好几个流量、口碑双丰收的好剧出现了,那个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自己在拍《家2》这样的好剧,「不然一定会羡慕」;其次是由衷地高兴,因为这样的作品走红,在市场的驱动下,以后她能接到的好剧本也会越来越多。

很长一段时间里,短剧或许是野蛮生长的,但现在,行业正在往前走。听花岛乐意于扮演那个一起推动行业前进的角色。今年夏天,听花岛跟行业里100多名编剧开了一场交流会,大家互相交流,互通有无,在迅速涌来的浪潮里把握观众的需求。

这是一种「命运共同体」的感觉。行业每次出现一个新类型的爆款作品,这群年轻人都觉得开心,「这意味着我们又可以做新项目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听花岛总是扮演着「创新者」的角色,在没有参照物的时刻,他们时常是迷茫的。但如今,这条路上的同行人越来越多,就像面对一张崭新的地图,他们不再停留在原地,而是一起走向更远处,探索着新大陆的边界。

他们也相信,当短剧变得越来越好,一定也会有越来越多人对短剧抱有善意——人生如逆旅,我们总是渴望理解、渴望包容、渴望爱。这是《家里家外》的主题,也是每个人生命的主旋律。

《家里家外》系列播出后,杨科南喜欢看观众们的评价,看「最真实的表达」。有一条留言让他至今难忘,那是一句很朴实的评价:

「一家人努力把日子过得欣欣向荣,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我想哭。」

来源:是个人物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