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十年没见的古胡氏站在李万堂面前,袖口还沾着灶房的油渍。李万堂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不是嫌弃,是怕她身上那股家常饭的烟火味,把他用二十年时间精心熏染的“官威”给冲淡了。
二十年没见的古胡氏站在李万堂面前,袖口还沾着灶房的油渍。李万堂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不是嫌弃,是怕她身上那股家常饭的烟火味,把他用二十年时间精心熏染的“官威”给冲淡了。
这半步,比任何台词都锋利。
晚清那会儿,商人想做大,得先学会“隐身”。李万堂改名换姓,从徽州古皖章变成京城李百万,就像把老家的茶砖重新压模,换个戳记,价格能翻三倍。六王爷是戳记,盐运使是烫金的包装,至于古胡氏和古平原,是包装底下那层被压扁的纸——不撕掉,盒子就鼓不起来。
可纸终究有韧性。万茶大会上,李万堂明明能袖手旁观,却暗中把古平原推到慈禧眼前;宁古塔的风雪里,他托苏紫轩“顺带”保人;上海码头关卡,一句“撤了”,让古平原的船顺流而下。这些动作太细碎,不像父爱,更像商人盘点库存——万一哪天官场的船翻了,古平原就是他提前系在岸边的另一条缆绳。
徽商老辈有句话:“银子要埋三层,一层防官,一层防匪,一层防亲。”李万堂把最后一层用得出神入化。他看古平原的眼神,像看一笔长线投资:既不交割,也不撤单,就让利润在账面上滚着。这种“不认”比“认”更精明——认了,就得按宗法规矩分家产;不认,古平原的每一笔进账,都能算成他的私账。
说到底,李万堂不是没心,是心被切成两瓣。一瓣挂在六王爷的朝珠上,一瓣用油纸包着,藏在徽州老宅的房梁下。古胡氏的出现,差点让这两瓣心撞出血。他只能用新学会的京腔说“夫人认错人了”,像用官话给旧伤口缝针——针脚密,反而更疼。
那个时代,商人的体面是穿绸缎,里子却是补丁。李万堂的补丁叫“愧疚”,补得越久,越不敢拆洗。就像徽州人出门经商,包袱里必带一包灶土,说是“防水土不服”,其实是怕自己忘了根。李万堂没带灶土,他把根活埋了,还立了块碑,刻上“李公万堂之墓”。
如今碑裂了条缝,缝里钻出古平原的眉眼。李万堂才发现,这笔账他算错了——亲情不是库存,压越久越贬值。可戏还没唱完,六王爷的轿子还在门外等,他只能把裂缝再糊上,像糊一条漏风的窗纸。
风会从裂缝里灌进来,带着徽州祠堂的檀香,带着古胡氏灶房的油烟。李万堂打了个喷嚏,朝珠哗啦一响,像在给二十年前那个叫古皖章的人,提前报丧。
来源:欢快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