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故事为《金婚》角色同人创作,情节纯属虚构。文中人物关系与情节发展仅为艺术构想,旨在探讨家庭情感,与原剧及现实生活无任何关联。
创作声明:本故事为《金婚》角色同人创作,情节纯属虚构。文中人物关系与情节发展仅为艺术构想,旨在探讨家庭情感,与原剧及现实生活无任何关联。
2005年,初秋,北京的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佟志枯瘦的手从花白格子的被单下伸出来,紧紧攥住妻子文丽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浑浊的眼睛却异常明亮,盯着大女儿燕妮,嘴唇翕动:“那个盒子……十二年……让燕妮开……你们……都得在。”
说完,他的手骤然松开,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刺耳的长鸣和文丽压抑不住的哀嚎。
秋风卷着院子里最后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无力地拍打在病房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病房内的空气,比窗外的秋意还要凝重、萧瑟。
晚年的佟志躺在床上,生命的气息就像窗外那盏忽明忽灭的旧路灯,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身上的皮肤松弛得像一层旧报纸,只有那双眼睛,在偶尔清醒的片刻,还会透出技工师傅特有的那股子执拗和清明。
文丽坐在床边,一身深色的衣裳,两鬓的白发在顶灯下分外刺眼。
她已经在这里守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一双曾经灵动妩媚的眼睛如今布满了红丝,却一滴泪也掉不下来。
她只是握着佟志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去温暖那日渐冰冷的皮肤。
四个子女都从各自忙碌甚至一地鸡毛的生活里抽身赶来,围在床边,像四根沉默的柱子。
大女儿燕妮,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表情最是沉静,但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暴露了她内心的翻腾。
儿子南方,常年在生意场上奔波,一身的风尘仆仆,眉头紧锁,眼神里是疲惫和无力。
小女儿多多,最是感性,早已哭得双眼红肿,被丈夫搂在怀里,还在不住地抽泣。
小儿子大庄,从小被宠到大,此刻也收起了平日的吊儿郎当,一脸茫然地杵在那儿,不知所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佟志将要在昏沉中走到终点时,他却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扫过每一个孩子,最后定格在文丽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台老旧的风箱。
“水……”
文丽立刻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拿起棉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他干裂的嘴唇。
几滴水似乎给了他力量。
他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指向床头柜的最底层。
他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但指向却异常坚定。
文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愣了一下,随即俯下身,从那个塞满了旧报纸和杂物的柜子最深处,摸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老旧的“上海”牌铁皮饼干盒,红色的漆皮大半已经剥落,边角露出了黑灰色的铁皮和斑斑锈迹。
盒盖上那个穿着连衣裙、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笑容依旧甜美,却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个盒子,文丽认得。
那是很多年前,佟志第一次被评上厂里技术标兵时发的奖品。
里面的饼干,孩子们一人一块都舍不得多吃。
后来饼干吃完了,盒子就成了佟志的“百宝箱”,装过邮票、粮票、甚至是他偷偷给文丽买的发卡。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盒子就消失在生活里了。
佟志看着那个盒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近乎于孩童的急切。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盒子从文丽手里接过,摩挲了片刻,然后又郑重地塞回文丽的手中。
他的手很烫,烫得文丽心头发慌。
“文丽,”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耳语,但在寂静的病房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如钟。
他喘了口气,一字一顿地交代。
“这盒子,你收好,谁也别给看。”
他的目光扫过四个孩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等……十二年。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
十二年?
为什么是十二年?
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南方刚想开口,却被大姐燕妮一个眼神制止了。
佟志的目光最后落在大女儿燕妮身上,眼神里多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嘱托。
“十二年后,让燕妮打开。你们……你们四个……必须都在场。”
交代完这三件事,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文丽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歉意,有不舍,有嘱托,还有一辈子的爱恨纠缠。
然后,他缓缓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跳动的曲线,骤然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发出了尖锐而绵长的“嘀——”声。
文丽再也忍不住,伏在佟志的身上,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四个孩子也围了上来,哭声、抽泣声混杂在一起,那个小小的铁皮饼干盒被文麗死死地抱在怀里,仿佛是丈夫留给她最后的体温。
他们谁也想不明白,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头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到底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怎样的谜团。
02、十二年的等待与变迁佟志走了,像一阵风吹过,带走了那个家里主心骨的声响和气息。
日子并没有因此停摆,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这架巨大的机器,依旧轰隆隆地推着每一个人向前。
文丽成了那个老房子的独守者。
孩子们都想接她去自己家住,但她执意不肯。
她说:“我哪儿也不去,这儿是你爸的根,我得守着。”
她把那个铁皮饼干盒用一块佟志生前最喜欢的蓝色劳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像是包裹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把它塞进了那座陪伴了他们金婚岁月的老式雕花木衣柜的最深处,藏在几件压箱底的旧棉被下面。
从那以后,这个盒子成了文丽的一个秘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心灵寄托。
每个月,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把盒子取出来,用干净的软布擦拭一遍,然后放回去。
她从不试图打开它,那是对佟志的承诺。
她只是在想念他的时候,隔着布料和铁皮,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分量,仿佛能感觉到佟志的呼吸和心跳。
十二年的光阴,对于守着一份承诺的老人来说,是日复一日的漫长;而对于在时代洪流中奔波的子女们来说,却快得如白驹过隙。
这十二年,足够让一个家庭的枝叶,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伸展。
大女儿燕妮,作为佟家最出息的孩子,在事业单位里稳扎稳打,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生活看似光鲜,但关起门来,日子一样过得不轻松。
丈夫在单位里郁郁不得志,回家总是一脸怨气。
儿子正值青春期,叛逆得像一头小野驴,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母子俩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吵起来。
燕妮每天都在单位和家庭的夹缝中疲于奔命,父亲临终前的那个奇怪嘱托,早已被她压在了记忆的深处,只有在夜深人静、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时,才会偶尔想起父亲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她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当得很失败,家,好像越来越散了。
儿子南方,是家里头脑最活络的一个。
他早早下了海,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几经沉浮。
这十二年,他开过饭店,倒过钢材,现在又投身互联网,生意做得不大不小,人看着倒是比以前更体面了。
可他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
对母亲的关心,大多停留在电话里的那几句“妈,您身体好吗”和每个月准时打到存折上的钱。
他总觉得,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他不是不爱这个家,只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和人情冷暖,让他越来越习惯用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来处理亲情。
他把家当成了加油站,却忘了加油站也需要维护和保养。
小女儿多多,一辈子追求浪漫和自由。
她的婚姻,也像她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色彩。
可当爱情的激情褪去,柴米油盐的琐碎便开始显露出狰狞的面目。
她的丈夫是个画家,空有才情却不懂变通,两人的生活时常陷入窘境。
多多开始频繁地回娘家,向文丽诉苦,抱怨丈夫的不切实际,怀念小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
老屋成了她的避风港,但这个港湾,随着父亲的离去和母亲的日渐衰老,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固。
最小的儿子大庄,日子过得最是安逸。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从小就在父母和哥哥姐姐的庇护下长大,没吃过什么苦。
他找了份清闲的工作,娶了个精明能干的媳妇,住在单位分的鸽子笼里,日子不好不坏。
但也正因为这份安逸,让他多了几分“啃老”的心态。
每次回老屋,看着这栋占据着北京好地段却日渐陈旧的院子,他心里总有别的盘算。
他不止一次在媳妇的撺掇下,跟哥哥姐姐们提议:“要不把老房子卖了吧?妈跟着咱们轮流住,卖房的钱咱们四家分了,都能换个大点的房子,多好。”
这个提议,每次都让家庭聚会不欢而散。
就这样,十二年的时间,像一把无形的刻刀,在每个人的脸上、心里,都刻下了不同的痕迹。
姐弟几个的关系,也在各自的生活重压和现实考量下,变得有些疏远和微妙。
除了过年,一家人很难再凑齐。
偶尔的聚会,话题也总是绕不开赡养母亲的责任分配、老房子的未来处置这些敏感问题。
几句口角下来,亲情就被磨掉一层。
老屋本身,也在这十二年里加速衰老。
墙皮开始成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屋顶的瓦片在风雨中有了缺口,雨天会漏下几缕雨丝;电线线路严重老化,时不时就会跳闸。
这栋曾经承载了一家人所有欢声笑语的房子,就像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岁月中发出沉重的呻吟,也像这个家庭辉煌过后的一个象征,平淡中透着一丝丝的衰败和无奈。
2017年的秋天,又是一个梧桐叶飘落的季节。
文丽坐在窗前,看着日历上那个被她用红笔圈出来的日子,那是佟志的忌日,也是十二年之期到来的日子。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
这十二年,她守着这个秘密,守得好苦。
现在,是时候了。
她拿起电话,花白的手指有些颤抖,但拨号的动作却异常坚定。
她逐个给四个子女打电话,电话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个周末,是你爸走后第十二年的忌日。不管你们有多忙,天大的事儿也得给我放下,都回来。你爸当年留下的东西,该打开了。”
电话那头的孩子们,有的沉默,有的迟疑,有的应付,但最后,都答应了。
父亲临终前那个神秘的嘱托,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在十二年后,再一次将这四个早已离心的人,强行拉回到了同一个起点。
03、重聚与开启那个周末,北京的天气有些阴沉,像是憋着一场秋雨。
佟家的老屋,这个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的地方,终于又一次聚齐了佟家的四位子女。
南方是最先到的,他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狭窄的胡同口,引来不少邻居探头探脑的目光。
他下车时理了理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商场上惯有的客套笑容,但眼神里的疲惫却掩饰不住。
他给母亲带来的是昂贵的保健品和一沓厚厚的现金。
紧接着是多多和她丈夫,两人是打车来的。
多多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在萧瑟的秋风里显得有些单薄。
她一进门就抱住文丽,眼圈又红了。
她的丈夫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局促地跟众人打着招呼。
大庄和媳妇是骑着电动车来的,两人穿得最是家常。
大庄的媳妇一进屋,眼睛就在屋里屋外地打量,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大庄则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嚷嚷着:“妈,我饿了,中午做什么好吃的?”
最后到的是大姐燕妮。
她自己开着一辆半旧的家用车,停在了胡同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穿了一件深色的风衣,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显得干练而沉稳。
她没有带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帮文丽择菜。
一家人看似到齐了,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和疏离。
南方在院子里不停地打电话,谈着几百万的生意;大庄的媳妇拉着文丽,旁敲侧击地打听着这片区最近的房价;多多和她丈夫坐在角落里小声争执着什么。
只有燕妮和文丽在厨房里忙碌着,水龙头的哗哗声和切菜的笃笃声,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和谐的声响。
午饭吃得异常沉闷。
一桌子丰盛的菜,却没几个人有心思动筷子。
所有人的心里,都装着那个即将被揭晓的谜底。
“妈,爸当年到底在那个盒子里放了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还是大庄最先沉不住气,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半开玩笑地问。
大庄的媳妇立刻接茬:“就是啊妈,我猜爸肯定是偷偷藏了金条!我听说以前好多老工人都爱攒这个,保值!”她说着,眼睛里闪着光。
南方放下电话,推了推眼镜,一脸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爸那个人,一辈子老实巴交,工资卡都捏在妈手里,哪来的钱买金条。再说了,真有金条,还用等十二年?早就该拿出来应急了。”
他顿了顿,做出理性的分析,“我估计,就是一些老照片,或者给我们每个人写了一封信,交代点后事什么的。”
“我倒觉得,可能是一些对爸妈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多多感性地说,“比如妈当年送给爸的第一件礼物,或者他们俩年轻时候的情书……爸是个很浪漫的人,只是不爱说。”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着,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去描绘着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只有燕妮始终沉默不语,她只是默默地吃着饭,眼神不时飘向里屋那个老衣柜的方向。
她总觉得,父亲的用意,绝不会像他们猜的这么简单。
一个让全家等了十二年的秘密,其分量,绝不是几根金条或几封信所能承载的。
饭后,文丽默默地收拾了碗筷。
她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仿佛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前的准备。
当她把厨房的一切都收拾妥当,擦干了手,才缓缓地走进里屋。
客厅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交谈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里屋的门帘上。
片刻之后,文丽走了出来。
她怀里抱着那个用蓝色劳动布包裹的方块,脚步沉稳,表情庄重得像是在托举着一件祭品。
她走到客厅中央的八仙桌前,将包裹轻轻放下,然后一层、一层地解开那块早已洗得发白的劳动布。
当那个锈迹斑斑的“上海”牌铁皮饼干盒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时,时间仿佛静止了。
盒盖上的小女孩,在时隔十二年后,再次微笑着面对这一家人。
文丽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盒盖上的灰尘,然后抬起头,目光在四个子女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燕妮的身上。
“燕妮,”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爸说的,让你开。”
燕妮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她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铁皮盒盖时,竟微微有些颤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十二年的等待,十二年的猜测,十二年的风风雨雨,谜底就在这轻轻一掀之间。
燕妮的手指扣住盒盖的边缘,用力向上一抬。
“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那是铁锈与铁皮的抗议。
当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姐弟几个全都愣住了。
一股陈旧的铁锈、墨水和时光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盒子不大,里面的东西却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个沉默的展览。
正中央,安放着一个用细麻绳捆扎的、卷成一卷的厚重牛皮纸筒。
而在纸筒旁边,并排躺着四样小东西,像是某种仪式的祭品,分别对应着他们四姐弟:
一枚锈迹斑斑的齿轮,是老式机床上拆下来的那种,黑黢黢的,沾满了干涸的机油,对着儿子南方。
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里面有彩色的螺旋花纹,在阴沉的天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对着小儿子大庄。
一小束干枯的、用红线扎好的迎春花,花瓣早已碎裂成末,颜色也变成了土黄色,对着小女儿多多。
最后,是一支磨秃了笔尖的英雄牌钢笔,黑色的笔杆上还有几道划痕,对着大女儿燕妮。
四样看似“破烂”却又无比熟悉的东西,和一个神秘的纸卷。
这就是父亲留下的全部遗产?
大庄媳妇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换上了一副难以掩饰的失望。
姐弟四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期待瞬间变成了全然的错愕与不解。
这算什么?
父亲是在跟他们开一个长达十二年的玩笑吗?
大庄下意识地想笑,却发现嘴角无论如何也扬不起来。
一种远超他们想象的、沉甸甸的谜团,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04、谜底的揭晓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盯着盒子里的那几样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还是燕妮最先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从那四件奇怪的“遗物”上移开,落在了那个牛皮纸筒上。
直觉告诉她,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面。
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纸筒。
纸筒很沉,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她轻轻地解开那根捆扎了十二年的细麻绳,麻绳因为年代久远,解开时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燕妮将纸筒放在宽大的八仙桌上,屏住呼吸,缓缓地将其展开。
随着牛皮纸卷的展开,一张巨大的图纸呈现在众人面前。
图纸的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残破,但上面的线条却依旧清晰、精准。
当众人看清图纸上的内容时,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图纸上画的,正是他们脚下这栋老房子的改造和加固图!
这张图纸,显然出自一个专业技术人员之手。
每一处承重墙的位置,每一根横梁的尺寸,都用鸭嘴笔和墨水画得清清楚楚,标注得一丝不苟。
更让他们震撼的是,图纸的旁边,用小号的仿宋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佟志的批注。
南方第一个凑了过去,他做过工程,一眼就看出了这张图纸的价值和分量。
他指着图纸上的一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们看这里,爸标注了‘厨房下水管道易堵,此处预留检修口,直径加宽5厘米’……天哪,他怎么算到的?”
“还有这儿,”燕妮的手指划过图纸的另一端,“南方的房间窗户朝北,冬天冷,建议加装双层中空玻璃,窗框用断桥铝。”
多多也发现了属于她的部分:“姐,你看!顶楼……顶楼天台,爸画了一个玻璃花房……他说,‘可加盖玻璃花房,文丽喜欢种花,春天可以晒太阳’。”
她念着念着,声音就哽咽了。
大庄则盯着图纸的一角发呆,那里画着一个改造后的院子,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篮球架和一个沙坑。
旁边的批注写着:“给未来的孙子外孙们留出活动区,地面铺设软胶垫,防止摔伤。”
这哪里是一张冰冷的工程图纸,这分明是一位父亲用自己一生的技术和经验,为这个家、为每一个家人,倾心规划的未来。
他算到了十二年后房子的老化,算到了孩子们的生活习惯,算到了妻子晚年的爱好,甚至算到了他永远无法见到的第三代。
十二年。
他们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是十二年。
因为以父亲对这座房子的了解,他精确地计算出,十二年后,就是这栋老房子必须进行大修的极限。
他怕修得早了,孩子们不懂珍惜;也怕修得晚了,房子会出危险。
看着这张图纸,姐弟四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这才意识到,在他们为了各自的生活奔波忙碌、渐渐疏远这个家的十二年里,父亲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用他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家画下了一个可以再延续五十年的蓝图。
沉默中,燕妮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饼干盒里的那四样东西。
这一刻,她瞬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她拿起那支磨秃了笔尖的钢笔,紧紧地握在手里。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上中学时,父亲送给她的第一支钢笔。
他当时说:“燕妮,你是大姐,以后家里的事,你要多动脑,多动笔,帮爸妈记着。”
父亲把“执笔者”的角色,交给了她,是希望她能像当年一样,扛起责任,统筹全局,带领弟弟妹妹们完成这个“百年计划”。
南方的目光,落在了那枚锈迹斑斑的齿轮上。
他拿了起来,入手冰凉而沉重。
他想起来了,小时候他最喜欢跟在父亲身后,看他在车间里操作机床。
父亲曾把一枚刚换下来的废齿轮给他当玩具,告诉他:“南方,你看,一个机器,少了任何一个齿轮都转不起来。做人做事,都要像这齿轮一样,严丝合缝,一丝不苟。”
父亲是想提醒他,不要在生意场上迷失了本心,希望他能用一个工程师的严谨和专业,来把控好这次老屋的“工程”。
多多颤抖着手,捧起那束早已干枯的迎春花。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一滴滴落在干枯的花瓣上。
她的名字叫“多”,小名“迎春”,因为她出生在迎春花开的季节。
每年春天,父亲都会从外面摘一束最新鲜的迎春花插在她床头。
父亲是想告诉她,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不要忘记自己名字的寓意,不要忘记对美的追求,希望她能为这个即将新生的家,注入温柔和色彩。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集中在大庄和那颗玻璃弹珠上。
大庄涨红了脸,慢慢地拿起那颗弹珠。
他记得,这是他小时候跟邻居家孩子王打赌赢回来的“弹珠王”,宝贝得不得了,后来不知怎么弄丢了,为此他还哭了好几天。
没想到,是被父亲悄悄收起来了。
父亲是想提醒他这个长不大的小儿子,家,是他永远的港湾和起点,不要忘记童年时最纯真的快乐和最简单的责任。
那个曾经为了弹珠而哭泣的男孩,如今也该长大了。
四件看似无用的“破烂”,却是父亲对他们每个人最深沉的记忆和最精准的期许。
这比任何金条、房契都来得更加沉重,更加滚烫。
“图纸……图纸背面有字!”大庄的媳妇眼尖,忽然叫了一声。
燕妮立刻将图纸翻过来。
在牛皮纸粗糙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佟志在病重时最后写下的。
“储藏室,最里头,我的旧工具箱。”
姐弟四人像是得到了指令,立刻起身冲向那个堆满杂物、多年未曾打开的储藏室。
储藏室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一股霉味。
他们在蛛网和杂物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找到了那个落满灰尘、上了锁的笨重旧铁皮工具箱。
“钥匙!”南方喊道。
文丽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回里屋,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出了一把小巧但沉甸甸的铜钥匙,上面还系着一根早已褪色的红绳。
那是当年佟志车间的钥匙,他退休后一直没舍得扔,文丽就帮他收了起来。
南方接过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盖打开,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工具。
最上面,是一叠用塑料袋精心包裹好的证书。
燕妮拿出来,一本一本地翻看:“一九七八年,厂级技术革新能手。”
“一九八二年,市级劳动模范。”
“一九八五年,‘红旗牌’车床改进项目三等奖。”
“一九九零年,技术专利证明……”
一本本鲜红的、烫金的证书,在昏暗的储藏室里,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姐弟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父亲一生的荣耀。
他们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有些固执的工人,却不知道,他曾经是那么出色、那么骄傲的一位技术专家。
在证书的下面,是一个用布包着的老式存折。
燕妮打开存折,当她看到上面的数字时,手再次颤抖起来。
存折上的数字,在2017年的北京看来,并不算一笔巨款,大概只有几万块钱。
但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天文数字。
开户日期是1990年,正是那项专利转让后不久。
这十几年来,存折上只有存入,没有一笔取出。
这是父亲的“私房钱”,是他靠着自己的技术和智慧攒下的,连文丽都不知道的钱。
他一分没动,就是为了在十二年后,为这个家的“百年计划”,提供第一笔启动资金。
那一刻,储藏室里一片寂静。
四姐弟拿着那些证书和存折,仿佛捧着父亲滚烫的心。
他们终于明白,父亲留给他们的,不是金钱,而是比金钱珍贵千百倍的东西——一个技术员的毕生所学,一个丈夫的无尽深情,和一个父亲最深沉、最独特的爱。
05、传承与新生从储藏室出来,四姐弟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隔阂与疏离。
他们围坐在那张铺着巨大图纸的八仙桌前,像多年前围着饭桌听父亲讲故事的孩子。
“爸……他把什么都想到了。”南方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这个在商场上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男人,此刻眼圈通红。
大庄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搓着脸,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羞愧:“姐,哥,我对不起……我……我这几年净想着卖房子分钱了……我真不是个东西!”
他说着,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别这样,大庄。”燕妮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爸没怪我们,他要是怪我们,就不会留下这张图了。他只是……怕我们把家给忘了。”
多多早已泣不成声,她靠在文丽的肩膀上,哽咽道:“妈,我对不起爸,也对不起你。我老是把自己的不如意带回家,给您添堵……”
文丽拍着小女儿的背,自己也在悄悄地抹着眼泪。
她看着桌上的图纸和那几样小东西,喃喃自语:“这个老头子……这个老头子啊……一辈子就这个倔脾气,有什么话不好好说,非要藏着掖着……”
话是埋怨,语气里却满是骄傲和思念。
那一刻,在这个陈旧的老屋里,所有因为时间、距离和现实利益而产生的裂痕,都被父亲这份迟到了十二年的爱,悄然弥合了。
之前关于赡养、关于房产的种种争执,在眼前这张倾注了父亲全部心血的图纸面前,显得那么微小、那么可笑。
“这房子,我们修!”南方猛地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说,“就按爸的图纸修!钱不够,我来想办法!”
“算我一份!”大庄立刻站了起来,梗着脖子说,“哥,我没你那么大本事,但我有的是力气!跑前跑后、买材料、搬东西的活儿,都包我身上!”
多多也擦干眼泪,指着图纸上的玻璃花房说:“软装和花园的设计,交给我!我保证把咱们家弄得漂漂亮亮的,让妈住得舒心!”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看向了燕妮。
燕妮拿起那支属于她的钢笔,在手心里掂了掂,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这个家,我们一起把它重新建起来!我负责总协调,严格按照爸的图纸来监工,一处都不能改!”
说干就干。
第二天,这个沉寂了多年的家庭,就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南方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找来了北京城里最可靠、手艺最好的施工队。
他推掉了几个重要的饭局,每天都泡在工地上,拿着父亲的图纸,跟工头一点一点地抠细节,那股子认真劲儿,像极了当年在车间里的佟志。
大庄果然成了最卖力的那一个。
他辞掉了那份清闲的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去建材市场跑材料,货比三家,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他晒黑了,也累瘦了,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踏实。
多多则把她所有的艺术细胞都投入了进来。
她拉着文丽,一起挑选窗帘的颜色、沙发的款式,一起规划那个玻璃花房里要种什么花。
母女俩叽叽喳喳地商量着,家里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而燕妮,则成了这个庞大工程的“总指挥”。
她白天上班,晚上一有空就来工地。
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工程的每一项进展、每一笔开销。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唉声叹气的疲惫中年人,她的身上,重新焕发出了长姐如母的光彩。
一年后,当脚手架全部拆除,一个焕然一新的家,呈现在众人面前。
老屋保留了原有的格局和那份独特的温情,但内部的设施已经完全现代化。
崭新的管道和线路,取代了老化的部分;明亮的双层玻璃窗,让阳光可以肆无忌惮地洒满每个房间;厨房里装上了崭新的橱柜,卫生间也做到了干湿分离。
最美的,是顶楼那个完全按照佟志图纸建造的玻璃花房。
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屋顶照进来,文丽在花房里侍弄着她心爱的花草,茉莉、月季、栀子花……满屋芬芳。
她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脸上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又是一个周末,改造后的老屋迎来了第一次家庭大聚会。
南方的生意走上了正轨,但他现在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飞回来住上几天。
多多的丈夫也找到了新的创作灵感,正在筹备自己的画展,两人的关系和缓了许多。
大庄在工地上学了不少东西,自己找了份项目管理的工作,干得有声有色。
燕妮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她和丈夫的关系,在共同为老屋出力的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孩子们、孙子们在院子里那个铺着软胶垫的活动区追逐打闹,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院子。
大庄看着那个小小的篮球架,仿佛看到了多年后,自己的儿子在这里投篮的样子。
客厅里,那个“上海”牌铁皮饼干盒,被燕妮擦拭得锃亮,摆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博古架上。
盒子的旁边,整齐地放着那枚齿轮、那颗玻璃弹珠、那束迎春花干花,和那支英雄钢笔。
它不再是一个装满谜团的盒子,它成了这个家的“传家宝”,是佟家的精神图腾。
佟志的人虽然走了,但他用一个技工最朴素、最智慧、也最深情的方式,为这个家上了最重要的一课。
他没有留下万贯家财,却留下了一张让家永远不会散的图纸,留下了一份让爱得以传承的信念。
来源:烽火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