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7年1月，湖南卫视《大明王朝1566》开播，导演张黎，代表作《走向共和》，编剧刘和平，代表作《雍正王朝》，主演陈宝国（《汉武大帝》），这简直是王中王中王组合。

2007年1月，湖南卫视《大明王朝1566》开播，导演张黎，代表作《走向共和》，编剧刘和平，代表作《雍正王朝》，主演陈宝国（《汉武大帝》），这简直是王中王中王组合。

然而在万众期待中，《大明王朝1566》变成了收视惨案，开播收视率0.16%，然后不断走低，没多少人看就算了，看过的还骂成一片。

一气之下，湖南卫视将这部剧雪藏了10年，从此头也不回地狂奔在娱乐至死的道路上。

而《大明王朝1566》直到2017年版权到期，才在重庆卫视与优酷重见天日，一段超然的逆袭故事就此上演。

时隔十年的重播，上万人为这部剧打出了9.5的高分。

前辈《康熙王朝》表示，啊，什么东西窜到我头上去了。

《雍正王朝》安慰说，莫慌，前期都是粉丝打分，人一多分数就正常了。然而《大明王朝1566》是一个奇迹，当评分人数上升到4万时，分数不降反升，高达9.7分，与《走向共和》并列成为中国评分最高的两部历史剧。

到2023年，《走向共和》的评分缓缓下滑到了9.6分，而《大明王朝1566》23万人打出了9.8的分数。

于是我不遗余力地向周围朋友安利这部剧，但得到的反馈却是“啥玩意儿看不懂”。

甚至还有几个朋友向我发出了灵魂拷问：这部剧有没有好人？

是海瑞吗？

瞅着跟个杠精似的。

导演张黎曾表示，相比《走向共和》，《大明王朝1566》在观点上退步了，但这个退步其实是更加务实。《走向共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理想主义的光辉，哪怕完全不懂历史，看完至少能含着泪说一句“年少不知李鸿章，老来方知真中堂”。

而《大明王朝1566》放眼望去基本都是“烂货”，为数不多的正面角色，一个蠢，一个累，一个倔。

于情于理于事，眼下我只能这样做。

包大人来了，请坐。喝巡抚衙门的茶，还要行贿受贿吗？

总之，每个人都苦大仇深，每个人都毛病缠身，每个人都假假真真，让我只想高歌一首周董的歌：“我们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我能决定谁对，谁又该要沉睡。”

《大明王朝1566》文戏冗长沉闷、不好看懂，有两个原因。第一，出场人物太多，从中央到地方，从皇帝到百姓，几乎展现了封建社会各个视角。第二，电视剧抛弃简单的二元对立、好人战胜坏人的叙事逻辑，探讨的是大明社会崩坏背后深层的制度原因。

封建文艺作品总是在呼唤“圣天子”——朝廷虽然腐朽，但都怪奸臣蒙蔽皇上，只要皇上振作起来，除奸除恶，任用贤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明王朝1566》却用虚构的剧情成功编织出一张腐臭的巨网，告诉我们：腐败的形成不是个别官员的问题，背后是系统性溃烂；而主角海瑞也不是超级英雄，能够一路靠“嘴遁”就再造大明，海瑞只是一个见证者。

让观众透过海瑞与腐朽官场的斗争，看清这张疏而不漏的黑暗巨网。《大明王朝1566》妙就妙在每一个角色都是带脑子的，很有脑子的那种——他们做事的出发点是利益，而且利益大小非常明确：自己的利益最重要，靠山的利益其次，朝廷的利益再次，然后是百姓的利益。

在官场要“和光同尘”，这部剧没有好人与坏人，只有会做人与不会做人。

有人说这是中国最好的权谋剧，但我认为这是中国最好的社会剧。它给我们展示的不仅仅是顶层封建官僚之间的权谋斗争，更是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历史的社会运转逻辑，直指人心。

《大明王朝1566》虽然纯属虚构，但如有雷同，恭喜你，你悟了。很多影视UP主做过这部剧的剧情解析，但作为一个历史区UP主，我想要做的不仅仅是带大家看懂这部剧，更是以这部剧为契机，读懂历史上的大明王朝，读懂中国2000年的帝制与皇权。

因此，这个系列每一期我都会大致分成两个部分：先剖析剧情，然后结合本期的剧情聊一聊真实的大明社会。希望能让看过和没有看过电视剧的观众老爷都能够有所收获。

那么首先在这里希望大家多多三连，多多支持。这个系列是个大活儿，没有足够的支持我很难坚持下去。

第二，也希望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观众都能够坚持看完本期视频。因为第一次尝试这个题材，我可能会在很多环节做得不够好，大家如果有任何的批评与改进意见，都请在弹幕或者评论区指出，每一条我都会认真阅读参考。希望我们一起努力，打造全网最有深度的《大明王朝1566》解析，用一部剧看懂千年封建史。

下面我们正式开始第一集，那么BGM起立。

余华有云：历史就是一个又一个的人死掉了。

《大明王朝1566》第一个死人叫周云逸，这个名字取得好，长大后他成为大明钦天监监正，工作是坐看云卷云舒，但不好的是他多长了一些良心，于是成为了大明王朝第一个“上路”的人。

周云逸的死在电视剧里只有90秒的戏份，几句台词，一个中央部门负责人、正五品官员就被活活打死了。

很多人第一次看可能都没搞懂他为什么就死了。

最后问你一句：今年腊月为什么不下雪啊？

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原著小说介绍了详细背景：这是嘉靖三十九年，距离大明王朝1566年还有六年时间。当了40年皇帝的嘉靖遇到了三个难题。第一，这年入冬以后，连带北京在内，北方多地不下雪。按照自然规律，冬天不下雪，开春就会有蝗灾，粮食就会欠收，百姓就会饿死。当然明朝百姓不懂科学，他们将这种现象称为“天谴”。第二，嘉靖居住、兼修道使用的万寿宫着火了。天降祥瑞，说明皇帝有德；那么天谴降世，皇帝肯定也要承担责任。更何况嘉靖是一个修道之人，对这类超自然现象心虚得很。所以他找了钦天监监正——这个岗位既负责观察天文，也负责解释天文，必要时也得配合皇帝“发明”天文。

皇帝希望周云逸替他“洗地”，也替他宽宽心：一来告诉天下黎民、外朝百官，这不是天谴；二来也骗骗自己，老天爷还是很喜欢我的，我能够长生。

但周云逸宁死不从，咬定这是天谴——因为宫内开支无度，官员贪墨横行，国库亏空，民不聊生。宁死不从，那就只好去死。

不过大家别担心，有良心的周云逸“投胎转世”，很快就会以另一个有良心的人的身份出现。

也有人说朝廷欠薪，周大人业余时间还得从事纺织生意糊口。我没认出是哪位，眼神好的观众可以认一认。

下令廷杖的人叫冯保，出场时是东厂提督太监。东厂大家都懂，不多说了，提督太监就是东厂老大。

原著特意提到冯保下令时双脚内扒，这是暗示往死里打。用这种“不说人话”的方式下命令，主要是为了当“双重不粘锅”：人被打死了，同事、同僚来找我麻烦怎么办？“我不知情啊，我没下令打死人，是手下人下手没轻没重”；事情闹大，损害了皇帝盛名怎么办？“我不知情啊，主子爷没下令打死人，是手下人下手没轻没重”。

冯宝脸上的“不忍”透露出这人良心未泯，但开场这段戏也揭开了一个答案：一个年轻太监凭什么坐上东厂提督宝座？凭的就是会揣摩上意，愿意主动干脏活。主子爷就喜欢这样的好奴才。

因为周云逸宁死不从，嘉靖不得不做出罪己诏，并且亲自乞求上天降下瑞雪。讽刺的是，大雪忽忽悠悠地这个时候下了下来。冯宝的嗅觉非常敏锐，立刻命令所有人闭嘴，他要亲自去给皇帝报喜。

“起开！你们这帮奴婢都给我听着，在我向皇上报祥瑞之前，谁要再敢胡咧咧，我立马把他往死里打！”——是冯宝。

这是越级汇报，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公司，都是“作死”行为。但此时冯宝急不可耐，他满心期待皇帝一高兴就能升他的品级。毕竟他刚替主子爷干了一件脏活儿，东厂提督已经是大明的高级大太监，再往上爬，那就是司礼监了——这是明代宦官的最高殿堂。

司礼监特殊在哪里？之前我做过视频分析，没看过没关系，一会儿就知道了。

当冯保为了前途一溜烟小跑的时候，大明真正的大太监、司礼监掌印、嘉靖奶妈级的保姆、内廷十万宦官的“老祖宗”吕方，也得知了下雪的消息。而“老祖宗”一开口，段位就不知道比冯保高到哪里去了。

“恭喜老祖宗！恭喜各位祖宗！老天爷下瑞雪了，好大的瑞雪啊！皇上有德呀！”

原著提到，嘉靖下罪己诏时，吕方等人纷纷表示“跟皇上您没关系，都怪我们”；但这一下雪，就变成了“皇上有德”——责任是自己的，功劳是上司的。吕方这五个字，藏着50年的功力。

司礼监五大巨头立刻出门去给皇帝报祥瑞，顺便上班。但身边的小太监打了个小报告：“奴婢听说冯保押着大伙儿不许吭声，自己个儿抢着给皇上报祥瑞去了。”

“有这回事？好嘛，他报了祥瑞，万一皇上一高兴就叫冯保取代我们了？”

“那咱们就再等等。”——因为冯保的崛起会直接威胁到他们的权势。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吕方试图装傻混过去，一来因为他是冯保的干爹，二来因为冯保的段位和自己差太远，威胁不了自己。另外三位虽然表情复杂，但都默不作声——因为冯保的靠山（吕方）在这里。只有陈洪开口讽刺了冯保，因为他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是司礼监二号人物，堪称“半部老祖宗”的恐怖存在。出生于大明王朝1568年的魏忠贤，就曾以司礼监秉笔太监身份架空头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权倾朝野。冯保要是拍马屁成功进入司礼监，再加上吕方的支持，陈洪在司礼监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陈洪对冯保还有另一层愤怒与不满，但必须对大明内廷体制有一定了解才能品味出来。吕方以绝对的权力碾压司礼监其他人，独享“老祖宗”称号——不仅东厂提督是他的干儿子，后面剧情会讲到，就连锦衣卫也对吕方俯首听命。但按照规矩，东厂与锦衣卫的直属上司应该是陈洪这个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冯保按照职务应该喊他“干爹”，再喊吕方“干爷爷”。

冯保来到后，开口第一句就是“有了这场大雪，皇上高兴，干爹的差事就更好办了”——绝口不提自己抢先去拍马屁的事情，反而说大雪有利于干爹，多少体现出冯保还是学到了干爹吕方的处世之道，只是欠缺火候。小说里这段冯保喊的是“干爹和各位师兄”，但电视剧里没有“各位师兄”，更凸显出冯保的得意忘形、目中无人与野心勃勃。

吕方边上，司礼监另一位秉笔太监黄锦笑而不语，望向冯保的目光宛若是在看二傻子。而吕方看似面容和蔼可亲，但一句问话就让冯保自爆了底——他压根儿连皇帝都没见到。

于是和蔼可亲的吕方下一句就是“杀人诛心”：“我还以为皇上一高兴，就让你进了司礼监了。是啊，我们这些人也是该挪挪地儿了。”

吕方说完，陈洪立刻跟进补刀，目的就是把这事儿挑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司礼监所有人都看冯保不顺眼。得意忘形的冯保在祥瑞大雪中原形毕露，疯狂“锻炼”起了大臂与面部肌肉。

吕方也趁势开口，丢下“锻炼身体”的冯保，带着陈洪等人离开——看似冷漠，其实是成功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吕方坐在轿子里，天色渐亮，但周围的宫女太监都还根据冯保的命令跪地不起。紫禁城等级划分之森严，后面还会有很多地方体现。吕方立刻下令，让所有人都喊出声来——这是更高明的拍马屁方式：下雪是祥瑞，代表皇帝有德，那么喊祥瑞的人越多，紫禁城气氛越激动，越能体现出皇帝有德。

而在宫女太监的一片欢腾中，大明朝御前财政会议开始了，《大明王朝1566》的主线剧情拉开帷幕。

前面说到嘉靖正在面对三个问题，刚刚介绍了两个：天上不下雪，宫里发大火。第三个问题最关键，也是这场财政会议的主题——国库亏空，财政紧张。大明朝没钱了，没钱到什么程度呢？原著说了，京官都发不起工资了。

远远的一个轿子到了宫门前，前迎后拥的大太监吕方露出了沁人心脾、春风和煦的慈祥笑容，冒着大雪就迎了上去。来的是谁？哦，原来是国家一级手磨咖啡推广员、侠盗猎车手诸葛亮、四轮车手加特林、点烟大师高启强义父、大明内阁首辅严嵩严阁老。

吕方与严嵩分别是内廷与外朝的领袖，见面就是商业互吹，彰显的就是“只要不脸红，我们就都是真心的”。

“可以向皇上告老还乡了。”

“你可别这么说。皇上万岁，阁老百岁，您老还得伺候皇上20年。”

“要是再干上20年，还不让人给恨死了？”

这段最有趣的是吕方说严阁老还能再干20年，严嵩的儿子“小阁老”严世蕃立刻嘲讽“再干20年就被人恨死了”。乍一看，严世蕃还颇有几分率真的真性情，但率真只是他的保护色，隐藏着他咄咄逼人的“莽王”性格。

坐在这个位置上，每一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言多必失。严世蕃为何这么莽？如果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就说明你对《大明王朝1566》有了深刻的理解。

这个片段也体现出内阁分裂成了两个派系：严嵩与严世蕃父子二人组（严党），以及站在边上、看着严嵩与吕方、神情冷漠的大明第一“老阴逼”、内阁次辅徐阶（清流派）。这个人我也出视频单独聊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徐阶身后是他的学生、大明第一帅张居正。那年18，小张站着如喽啰，再过十多年，他的权势将会超越在场所有人。此刻徐阶、张居正脸色这么差，可能是因为没有严嵩的小轿子坐，脸都冻僵了。

走进会场前，大内总管吕方就提醒众人：“周云逸死了，主子一边祈祷一边修道，很累，所以我们这个财政会议少聊财政。”这里展示出了大太监的处事立场：只要主子爷高兴，别的无所谓。

众人落座，大明“中式权力无限、没有责任”公司当代董事长嘉靖帝朱厚熜敲响玉器，宣告会议开始。原著小说提到殿内香炉上挂着几行字：“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正所谓“人越缺什么，就越爱强调什么”——就像我，从不强调我很帅这个基本事实。所以请记住嘉靖这行字。

会议室里三派人马，三足鼎立，泾渭分明：一派是代表皇帝的太监，一派是以严嵩为首的严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可以把严党理解为“执政党”），另一派就是以内阁次辅徐阶为首的清流派（你也可以相对应地把他们理解为“在野党”，当然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开个玩笑）。

这里先介绍一下内阁两大派系的人员构成：

严党领袖是表面80岁、其实只有60多岁的内阁首辅严嵩（注：历史上严嵩执政时约60余岁，原文“40岁”为笔误），他执掌朝政20年，大明中央到地方全是他的门生故吏。朱元璋废除相权，试图让皇帝独享权力，但社会结构没有大的变革，统治方式也就很难有大的改动。他的儿子永乐帝设立了内阁，而到了嘉靖朝，内阁首辅渐渐凌驾于其他内阁成员，权倾朝野——汉唐时期的宰相权势也不过如此。所以内阁会议严嵩能坐小轿子，到了有小火炉，这是独一份的待遇。

严党主力大将是严嵩的儿子、工部与吏部侍郎严世蕃（为什么不是尚书？我不确定，吏部尚书应该是严嵩本人兼任，工部尚书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大家记住，吏部、工部归严党就行）。严党一手掌握人事权，一手掌握皇家工程、大型基建，权力拉满。

另一头，清流派老大徐阶是户部尚书，手下两员大将：高拱是户部侍郎，张居正是兵部侍郎。论手上的权力，清流无法与严党抗衡，但清流有两大优势：第一，皇帝需要他们制衡严党；第二，清流三人组都是嘉靖的儿子裕王的家庭教师。历史上嘉靖还有另一个成年儿子景王（原文“瑾王”为笔误），此时还活着，也非常有希望继承皇位，但电视剧里只有裕王一人。所以清流派实际上是“太子党”。

财政会议，皇帝在哪里呢？他以修道图清净为名，躲在边上的精舍里、帷幕后面听手下撕逼，生动展示了什么叫做“幕后黑手”。

这是一场清流派VS严党的辩论赛，主题是“国库亏空谁来背锅”，主持人是大内总管吕方，裁判是大明皇帝嘉靖。

首先是主持人介绍流程：这是财政决算会议，各部门上报去年开支与预算做比较，然后由主管财政的户部进行审批；户部审批通过，就由内阁代表外廷进行票拟（也就是递交正式财政报告）；最后是司礼监代表皇帝行使批红权，批了红就代表皇帝核准通过了财政报告。司礼监地位的特殊就在于掌握了批红权，能够代表皇帝行使最终决定权。

主持人吕方说完，严党一辩、内阁首辅严嵩进行立论陈词：尽管去年困难很多，又是大水又是大旱，百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还有宫外战火、宫内失火，但好在皇上指挥得当，并且以身作则、缩衣节食，还有同事们为国鞠躬尽瘁，最差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腊月不下雪只是凑巧，而天降大雪就是皇帝一人功德，足以证明周云逸诽谤朝廷、死得活该，站在周云逸背后的人简直丧尽天良——这是在警告清流派。总之，去年国库亏空，都怪天灾人祸，和皇帝、和朝廷没关系，我大明“赢麻了”。

“这场雪是皇上祈来的！只要我们做臣子的实心用事，我大明朝依然能够如日中天。”严嵩对清流派发出了最后警告：去年开支早就核算清楚了，今天就是走过场，你们给报告，我来票拟，吕方给批红，然后去年的一切就都尘归尘、土归土。

很明显，这场辩论会是不公平的，主持人吕方和阉党站在严党立场。但清流派一辩、以隐忍不发而出名的徐阶，这次选择硬刚到底：“严阁老的票拟是昨天世蕃兄交给我们户部的，我和高拱昨夜核对了一个晚上，有些票拟我们签了字，有些票拟我们没敢签字。”

徐阶这段话很好地体现出了他“老阴逼”的性格：暗中吐槽严世蕃昨天晚上才递交票拟，害得他们加班一晚上；这里也可能是跟幕后黑手皇帝打小报告——严世蕃赶在deadline之前交报告，是想让户部没有时间仔细核算。他的用词也很讲究，“没敢签字”体现的是自己职责所在，不是故意和严老过不去。

这段话让吕方震动，严世蕃震怒，只有严嵩假装没听见。徐阶接着发言：兵部的票拟签字了，但工部与吏部因为去年超支严重，没敢签字。这里镜头给到裁判，皇帝脸色很差——这说明这场辩论赛，皇帝、吕方、严嵩三个人都是一条心。

严党二辩严世蕃立刻开喷：“清流掌握的户部给清流掌握的兵部签了字，却不给严党把控的工部、吏部签字，这是搞党争！”表面的友好被瞬间撕破，一心只想和稀泥的吕方，眼神里都是杀气。

而就在这时，场景突然切换：满头大汗的“佟掌柜”（裕王妃）要生孩子了，孩子父亲不是白展堂，而是大明准太子裕王。清流派同时硬刚严党与代表皇帝的太监，底气就来自这里——他们手上不仅握着太子，还握着未来的太子（裕王的孩子）。

清流派二辩高拱，是一个与严世蕃不相上下的“怼王”。历史上的高拱就以脾气火爆著称，能力极强，但人缘极差。裕王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万历皇帝）继位之初，高拱身居内阁首辅宝座，却轻而易举地被张居正联合万历的母亲扳倒。

高拱一开口就抓住了严世蕃的破绽：“这是大明的户部，不是什么‘我们的户部’；吏部、工部也是大明的吏部、工部，不是什么‘你的吏部、工部’。如果你分管的吏部、工部所有开支，户部都要照办，那干脆户部的差事也都让你兼了，我们也就不用再来议这个事了吧？”

高拱是纯纯的诛心之言，诛得恰到好处——暗指严党将朱家天下视为己物，简直就是要造反，不愧是二甲第十二名的进士。

严世蕃科举水平不行，当官主要靠投胎水平，但在这里反应极快：“你们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户部侍郎，待在这个位子上，我称你们‘户部’有什么错？”

内阁两大派系正面交锋，而幕后的嘉靖却高兴地开始给自己“去火”。很多年后，独当一面成为严党领袖的严世蕃，总在午夜梦回时想到当年爹爹的教诲，于是他也经常如此教育手下：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话说到这个地步，阉党领袖、内廷总管吕方不得不开口：严嵩打圆场，让高拱“有困难说困难，朝廷帮忙解决”；吕方则警告“不要拿人事安排开玩笑，这是主子爷的权利”。

另一边，裕王妃难产，裕王神情担忧，开口竟然是和手下聊工作——这段对话实锤了周云逸的后台就是清流派，或者说是太子党，周云逸死得其所。这事儿非同小可，如果证据确凿呈到皇帝面前，那就是“儿子教唆大臣，忤逆父皇”，是大罪。

嘉靖是个高智商皇帝，心里九成九认定了周云逸和他儿子脱不了干系，但他也不想和自己的独子决裂。《大明王朝1566》里反复提到一句话：“有些事儿不上秤没有分量，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这里的嘉靖也是一样，只要没有实锤，他就可以自己骗自己——这是帝王的无奈。

后面还有一个镜头：裕王妃难产，裕王心腹要去请太医，但裕王拦住他，让心腹去宫外等财政会议的消息，太医改派别人去请。而裕王妃一边难产到嘴唇发抖，一边还安慰丈夫说“高拱他们不会有事”——这就是帝王之家，这就是未来的太后。

回到宫内，户部侍郎高拱开始正式算账。历史上大明财政体系乱七八糟，电视剧里的相关数据也很不写实（比如后面会说兵部支出300万两，造了30艘船，这个采购价比历史上高了十几倍不止），所以这里我就简单按照电视剧里的数字给大家做个介绍，各位有个印象就行。

去年大明国库收入4500万两，预算3900万两，但实际支出5300万两——与收入相比亏空800万两，与预算相比多花了1400万两。

钱花在哪里？现在进入甩锅环节。

首先，清流派二辩高拱继续发言：清流掌握的兵部账面亏空300万两，但实际花钱的是严党掌握的工部；剩余亏空也是吏部和工部造成的，所以去年多花的1400万全是严党的错。

严党二辩严世蕃立刻反击，辩护策略是避重就轻：绝口不提为什么亏空，反而指责高拱“去年的财务情况，昨天大家就私底下沟通过了，达成了一致，今天却翻脸，这是故意的，是别有用心”——什么用心？也就是他爹严嵩说过的“像周云逸那样诽谤朝廷、攻击皇帝”，这话已经到了可以杀人的地步。

清流派一辩徐阶立刻出手：“昨天是沟通了，但没有达成一致。我们也是昨天晚上找了兵部核实，才发现账目有问题。”

当事人、清流派三辩张居正也跟进发言，先扔了一口大锅给严党：“腊月二十七，我就上交了兵部账目给内阁，这份账册没有超支。但严党掌握的内阁，昨天（也就是两周以后）才突然通知兵部，说为了抗倭，造了30艘战船，这笔钱要算在兵部头上——兵部凭空多了300万两支出，却一条船都没见到！”

严世蕃辩称船真的造了，但被借调走了：10艘用来运木料给皇帝修宫殿，20艘被太监掌管的市舶司借走了（太监是皇帝的家奴）——也就是说，这30条船都是为了替皇帝办事借调的。

主持人吕方认可了严世蕃的说法，并且立刻宣布此轮辩论进入裁判打分环节——不让清流继续追问。不出所料，皇帝敲了磬，代表账目通过，此轮严党获胜。

紧接着双方进入第二轮辩论，落后的清流派率先进攻。高拱说：一方面，工部去年修河堤（江苏的白茆江、吴淞江，浙江的新安江）亏空了250万两（记住这个新安江，后面要考）；另一方面，工部给宫里修大殿，亏空了400万两。

对这两个问题，工部其实有合理的解释，但“莽王”严世蕃依然开口就想扣帽子：“我就知道你们算来算去，最后还是要算到皇上头上！”幕后黑手嘉靖听得直皱眉，周云逸的话让他PTSD都快发作了。

严世蕃的逻辑是：修河堤的直接监管者是河道衙门的太监（宫里人），修大殿更是直接为了皇帝，户部指责工部这两项亏空，其实是在指责皇帝。

话已至此，高拱必须直接反击，弄不好脑袋要掉。他反骂严世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故意杀人。而清流领袖徐阶与吕方一人一句，立刻制止了“怼王”和“莽王”的对骂。

于是严世蕃终于给出了直接但管用的解释：“这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年初的预算是说从云贵山里采办木料，可后来一勘查，山高林密，大料根本运不下山，这才改成从南洋海面运来木料。这一年的工期突然增加了这么大的难处，我们工部日夜赶办，连大船都翻了好几艘，但还是抢在年底前将宫里的几处殿宇修好了。为了皇上，我们什么苦都能吃，可我就是不懂：都是干着朝廷的事，为什么总是谁干得多，受的委屈就越大？这多花的银子，你们为什么总是揪住不放？”

这番声泪俱下的演讲，我听了都感动，更别说皇帝了。于是皇帝敲了磬，本轮严党再次获胜。但大家请注意严世蕃的隐藏台词：“为了抢工期，连大船都翻了好几艘”——会不会就是从兵部借调的10艘？翻了自然可以不用还；既然一句话就可以报销掉几条大船，那么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就没造？亏空的钱到底去了哪里？

这两轮战败，意味着严党完全洗清了去年财政亏空的责任，清流手上只剩下最后一张牌：明年东南抗倭、北御鞑靼的战争会更加激烈，朝廷开支会增加；而倭寇问题又影响到重要的收入来源（丝绸外贸），再像今年这样亏空，大明财政就彻底崩盘了。

这是一个死局，也是清流逼迫皇帝做出改变的最后一招——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什么都不做，大明就要“入土”了，总得对严党下狠手，至少抓一批、杀一批。

一直没有直接参与辩论的严嵩，这个时候展示出了自己得以掌权十多年的能力：他拿出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改稻为桑。以推行“改稻为桑”为主线，大明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纠缠格局，官员“万事皆可苦百姓”的治理手腕，大明财政亏空的真正原因，将逐步但格外清晰且深刻地展示出来。

改稻为桑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有用，为什么不早点用？这些问题我们下期再讲。

本期视频的第二个部分，我想结合剧情聊聊真实的大明朝。我给这个环节取了个名字叫做“戏剧见史”，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更好地讲述明朝历史，希望大家耐心看完。

本期的重点是：皇帝不上朝，如何治理国家？

公元1457年，“土木堡战神”大明英宗皇帝发动了夺门之变，从亲弟弟手上抢回了皇位。从亲自出征到被俘虏，再到被弟弟软禁，这位英宗皇帝已经彻底失去了治国的兴趣。从此，大明皇帝临朝上班变成了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嘉靖在位45年，头三年年纪小，上朝还算勤奋，但嘉靖三年往后，正式临朝听政他只干过一次——那就是嘉靖二十九年，蒙古俺达汗兵临北京城时。皇帝不见外臣，却始终牢牢握住皇权。

大明皇帝的通用做法是：扶持大太监，与文官打擂台。大太监掌握锦衣卫、东厂等暴力机关，一言不合就抓人进诏狱，对文官威慑不小。明代士大夫宁死不屈、有骨气的人不少，但投靠阉党、给太监当干儿子的也大有人在。而太监的权力完全来自皇帝的口头授予，你有多大权力，全取决于皇帝有多信任你，因此他们不会威胁到皇帝。

但嘉靖朝太监的权力非常小：电视剧中吕方与陈洪虽然无法对外朝政务指手划脚，但至少内阁官员见了他们还客客气气，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历史上嘉靖朝太监的真实地位。而像电视剧那样，逢年过节内阁一大堆人出现在皇帝面前、整整齐齐开会的场景，历史上也不会出现。

嘉靖常年居住在皇城的西苑仁寿宫（明代的西苑比清代大很多），而内阁远在左顺门。所以嘉靖会安排信任的人在仁寿宫边上的武英殿办公（原文“武艺店”“武玉殿”均为笔误），方便随时召见问话，但总人数很少，最多也就五六个——只挑选最信任、最喜欢的人，方便嘉靖制定他喜欢的政策，但隐患是容易被蒙蔽：如果这几个人联手，或者其中某个强势的人胁迫其他人隐瞒消息，皇帝很容易就被全程操纵。

为了预防这个问题，嘉靖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安排来武英殿的人不一定是内阁阁员，勋贵武官、文化水平高的高级太监，甚至道士都有可能。明代锦衣卫通常受太监管理，地位不高，但嘉靖朝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原文“陆比”为笔误）是嘉靖发小，又在火灾中救过嘉靖，因此也曾在武英殿办公。身份的多样性确保这些人很难私下串联——身份差异太大，利益诉求不一样。

第二，完善秘书制度。官员想要给皇帝打报告，常规流程是写题奏本，递交给部门直属领导，领导代为转交给内阁，内阁处理后再递交皇帝。中间商太多，不仅拉长了皇帝看到题本的时间，还可能导致题本失踪（比如你写题本骂上司，还指望上司帮你递交？显然不现实）。

所以嘉靖授予部分大臣直接给他写报告的权利，叫做“密疏言事”（原文“次营印许秘书言事”为笔误）。第一个获得此项权利的人是嘉靖六年的内阁首辅杨一清。此后，内阁阁员即便没有去武英殿办公，基本也有这项权利。如果皇帝对某件事情心存怀疑，也可以直接发私信给另一个大臣，让他去调查——这就确保了皇帝信息来源的多样性。

也正是因为嘉靖朝外廷官员有这些权利，所以把持批红大权的司礼监在嘉靖朝并不强势。嘉靖虽然不上朝、不直接面见外廷官员，但他亲自批阅题本的比例相当高——换句话说，他虽然不“坐班”，但躲在家里让各部门领导无时无刻向他汇报，就连宫里的宦官、道士，也在暗中替他监视官员。这很像读书时我们会碰到的那种学霸：你问他学了吗？他说“学个屁”，其实背地里浓茶三杯、苦苦刷题。

但战术上的勤奋，掩盖不了嘉靖在战略上的消极怠工。《大明王朝1566》的开篇是“不下雪”，嘉靖害怕天谴，打死了不替他洗地的钦天监监正。嘉靖是大明修道最狂热的皇帝，非常迷信祥瑞与灾异。为了拍嘉靖马屁，嘉靖朝祥瑞出现的频率冠绝古今——他在位45年，天降瑞雪、瑞羽的次数多到无法统计，就连天赐灵芝与甘露、天献五彩云与霞光之类的大祥瑞都有76次，平均下来，老天爷每年都要给嘉靖皇帝“刷”1.68次“666”。

嘉靖四十三年，曾有宦官掏出一个桃子，跟皇帝说“这是从天而降的仙桃”。嘉靖立刻下令欢庆5天，结果第二天天上又“掉”下一个仙桃——这是他用来PUA官员以及自我PUA的方式：一方面，他用祥瑞测试官员的忠诚度，不呈报祥瑞、不写青词歌颂祥瑞的，都是不忠诚，别想升官；另一方面，他也是用祥瑞自我欺骗：“虽然我不上朝，虽然我满脑子修道，但天降祥瑞，说明老天爷爱我、认可我。”

很多人说嘉靖是明朝甚至中国历史上最聪明的皇帝之一，确实如此。他40年不上朝，但对权力有天才般的敏锐。之前我分析过清朝军机处的可怕之处——这个机构让清代皇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军机处为什么这么好使？因为这是非法机构，军机大臣的权力没有制度保障，全靠皇帝个人宠幸。所以军机大臣虽然也被人称为“宰相”，但权力远远不如真正的宰相。

清朝的雍正皇帝在创立军机处的同时，建立了密折制度，让各个部门、甚至全国各地的情形都可以越过所有人，直接向皇帝汇报。讲到这里，大家会发现：200年后雍正的做法，其实和嘉靖如出一辙。只不过雍正以后的皇帝继承了他的做法，所以希望雍正能给嘉靖支付“专利费”——当然，你要说这俩其实是同一个人也行。

下期节目，《大明王朝1566》正式进入“改稻为桑”环节，一个冷酷无情、以百姓为草芥的大明官场将正式展开。虽然“改稻为桑”这件事明朝历史上没干过，但剧中官员的一举一动都贴合历史逻辑，更贴合封建社会的官场逻辑。

所以我说，《大明王朝1566》不仅是中国最好的权谋剧，更是最能展示封建社会运转逻辑的电视剧。以虚构的情节为主线，非但不会拉低这部剧的艺术造诣，反而让其中的故事更有超越时代的魅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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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来自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以及互联网资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来源：九久影视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