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一刻还是暮云低垂,下一刻便听见檐角传来疏疏落落的声响,像是谁家的玉珠子散在了琉璃瓦上。雨丝渐密,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整个皇城笼了进去。那些朱墙黄瓦,那些飞檐斗拱,都在雨雾里失了颜色,化作深浅不一的墨痕,洇在天地这张无边的宣纸上。
《琅琊榜》外传·《琅琊暖玉·誉王遗孤录》
文/鼎客儿
金陵的秋雨来得总是这般没有征兆。
前一刻还是暮云低垂,下一刻便听见檐角传来疏疏落落的声响,像是谁家的玉珠子散在了琉璃瓦上。雨丝渐密,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整个皇城笼了进去。那些朱墙黄瓦,那些飞檐斗拱,都在雨雾里失了颜色,化作深浅不一的墨痕,洇在天地这张无边的宣纸上。
苏宅的后园里,几株老梧桐叶已半黄。雨水顺着宽大的叶片滚落,一滴,又一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那声音单调而绵长,听得人心里也跟着湿漉漉的。
梅长苏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却许久不曾翻动一页。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方小小的池塘上。雨水落进池中,漾开无数涟漪,一圈套着一圈,互相推挤着,碰撞着,最后都消融在更大的水波里。就像这朝堂上的风波,看似各自起落,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宗主。”
门外传来黎纲的声音,低而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梅长苏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黎纲跨过门槛,又小心地将门掩上。他走到梅长苏身后三步处停下,躬身道:“天牢那边……已经定了。陛下赐了白绫。”
话音落下,屋里静了片刻。
只听见雨声,沙沙的,绵绵的。
梅长苏终于放下书卷,缓缓转回身来。他的脸色在昏黄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像是被这秋雨洗过一般。
“他自己选的?”梅长苏问。
“是。”黎纲低下头,“听说留了血书。”
血书。
梅长苏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不是天牢阴冷的石壁,也不是那三尺白绫,而是很多年前,赤焰军凯旋时的场景。那时候的萧景桓还不是誉王,只是个跟在兄长们身后、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他骑着一匹小马,努力挺直腰板,想要装出大人的模样。
那时候的林殊,还曾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知道了。”梅长苏睁开眼,声音平静无波,“誉王妃那边呢?”
黎纲迟疑了一下:“誉王妃今日午后去了天牢,出来时……是被人扶着走的。太医署的人去看过,说是悲恸过度,需要静养。不过——”
“不过什么?”
“我们安排在誉王府的人传回消息,”黎纲的声音压得更低,“誉王妃可能有孕了,约莫两个月。”
烛火忽然跳了一下。
梅长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雨还在下,渐渐沥沥,像是永远也不会停。
“确定么?”
“八九不离十。”黎纲道,“誉王妃身边的嬷嬷是咱们的人,昨夜王妃不适,请了信得过的大夫悄悄诊过脉。”
两个月。
梅长苏在心中默默推算。那应该是九安山兵变之前的事了。那时候的誉王,还做着继承大统的梦,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坐在那张龙椅上,俯瞰他的万里江山。
如今梦碎了,人亡了,却留下这一点血脉,在这凄风苦雨的人世间飘摇。
“陛下可知情?”梅长苏问。
“眼下应该还不知道。”黎纲顿了顿,“但瞒不了多久。宗正寺那边已经开始清点誉王府的人丁,造册上报是迟早的事。”
梅长苏没有说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朝堂上人人皆知的道理。梁帝更是将此奉为圭臬。当年赤焰军七万忠魂,祁王府满门,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而今,轮到誉王了。
“宗主,”黎纲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咱们……要插手吗?”
梅长苏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的眉眼依旧温和,可那温和之下,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黎纲,”他缓缓开口,“若我们此刻收手,任由那孩子自生自灭,来日靖王登基,他会如何看我?”
黎纲一愣。
“他会理解,”黎纲谨慎地说,“这本就是朝堂斗争的常态。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是么?”梅长苏轻轻摇头,“可我要辅佐的,不是一个‘常态’的君王。我要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天下。”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笔尖的墨渐渐凝聚,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滴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团浓黑。
“景琰和陛下不同。”梅长苏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心是热的。若我们今日为了所谓的‘稳妥’,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在阴谋里,那这污点会跟着他一辈子。他会永远记得,自己踏上龙椅的第一步,是踩在一个婴儿的尸体上。”
黎纲沉默了。
他知道宗主说得对。靖王殿下骨子里的那份仁厚和正直,是优点,也是软肋。可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些追随者,才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
“可这孩子留着,终是祸患。”黎纲还是说出了担忧,“且不说陛下那边不会放过,就是将来……万一有人得知他的身份,利用他做文章,岂不是后患无穷?”
梅长苏终于落笔。
他在那团墨渍旁,写下一个字。
生。
“所以,”梅长苏放下笔,抬眼看着黎纲,“我们要做的,不是杀,也不是留。而是让这个孩子‘消失’。”
“消失?”
“从皇室的玉牒上消失,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梅长苏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凡地长大,平凡地老去,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永远不涉足朝堂。”
黎纲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能做到吗?”
“很难。”梅长苏实话实说,“但未必做不到。”
他走到墙边,伸手轻轻转动一座烛台。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密道。这是苏宅诸多秘密之一,通往城中的不同地方。
“誉王妃是个聪明人。”梅长苏说,“她今日去天牢,明日就会来找我。”
“您这么肯定?”
“她别无选择。”梅长苏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叹息,“满朝文武,谁还敢和誉王府扯上关系?昔日的门客幕僚,此刻只怕都在忙着烧毁书信,撇清关系。她能求助的,只有我这个‘敌人’。”
因为只有敌人,才最了解敌人。
因为只有梅长苏,有能力在梁帝的眼皮底下,偷天换日。
黎纲恍然,随即又担心起来:“可这样一来,您就彻底站在陛下的对立面了。万一事情败露——”
“所以不能败露。”梅长苏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黎纲,你去准备。需要用到的人,需要打点的关节,列个单子给我。记住,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
黎纲躬身退下。门被轻轻带上,屋里又只剩下梅长苏一人。
雨还在下。
他重新坐回窗边,却没有再看书,只是静静地望着夜色。雨幕中的金陵城,灯火朦胧,像是隔着一层纱。那些高墙深院,那些街巷市井,此刻都沉在黑暗里,只有雨声,无边无际的雨声。
梅长苏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想起小时候,父亲抱着他坐在廊下看雨。父亲说,雨是天地的眼泪,洗去尘埃,也洗去罪孽。可这金陵城的雨,下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洗不净那些血呢?
他又想起了母亲。
母亲总是温柔地笑着,手指拂过他的额头,说:“殊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权力,不是财富,而是人心。守住自己的心,比守住一座城池更难。”
守住自己的心。
梅长苏闭上眼睛。这么多年来,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心里埋了多少不能说的秘密。那颗属于林殊的心,早就千疮百孔,满是裂痕。
可就在刚才,当他听说那个孩子可能存在时,那颗心竟然还会疼。
还会为一条素未谋面的生命而揪紧。
这是幸,还是不幸?
夜深了。
雨势渐小,变成了若有若无的雨丝,在风里斜斜地飘着。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梆,梆,梆,三更天了。
梅长苏依旧没有睡意。
他在等。
等一个人,等一个抉择,等一个可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时刻。
忽然,院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三长两短,停顿,再三短。
梅长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他的动作很慢,很从容,像是要去赴一场寻常的茶会,而不是进行一场可能掉脑袋的交易。
门开了。
来人披着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但当她抬起头,露出那张苍白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时,梅长苏还是认出了她。
誉王妃,秦般弱。
不,现在应该叫秦娘子了。誉王被废为庶人,她也不再是王妃,只是一个罪人的遗孀。
“苏先生。”她的声音沙哑,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很久。可此刻,那双眼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王妃请进。”梅长苏侧身让开。
秦般弱走进来,解下斗篷。里面是一身素白的衣裙,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腰间系着一根麻绳。这是戴孝的打扮。
她没有坐,就那样站在屋子中央,直视着梅长苏。
“先生知道我会来?”她问。
“猜到了。”梅长苏示意她坐下说话,她却摇头。
“站着就好。”秦般弱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是来求先生的。但在这之前,我想问先生一句话。”
“请讲。”
“景桓……誉王的死,先生在其中有几分推动?”
梅长苏沉默了。
烛火噼啪作响,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影子。
“三分。”他终于开口,“我给了他机会,给了他选择。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更多的是陛下的安排,是他自己的执念,还有……他的出身。”
秦般弱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梅长苏指的是什么。滑族血脉,这是誉王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原罪。从出生起,他就注定了是棋子,是工具,是帝王权衡之术中的一枚筹码。
“所以先生不觉得愧疚?”她追问。
“愧疚。”梅长苏坦诚地说,“但不是对他,而是对你,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在这场博弈里,你们是最无辜的。”
这句话,终于让秦般弱的眼眶红了。
她别过脸去,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情绪。再转回来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决绝的神色。
“既然先生觉得愧疚,那我便厚颜相求了。”她缓缓跪下,双膝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梅长苏没有扶她。
他知道,这一跪,她必须跪。这是她的姿态,也是她的决心。
“求先生救我的孩子。”秦般弱抬起头,眼泪终于滑落,“我知道,陛下不会让他活。宗正寺,悬镜司,所有的人都想斩草除根。我护不住他……我连自己都护不住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却还是坚持说下去:“这孩子是景桓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他没有罪,他甚至还没有见过天日。先生若觉得他不该活,我可以和他一起死,绝不给先生添麻烦。但若是……若是先生还存着一丝仁心,求您给他一条生路。”
说完,她重重地磕下头去。
额头触地,发出清晰的响声。
【第一章(一)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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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