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这门亲事，王婶子几乎踏平了两家的门槛。这天她又来到柱子家，一进门便扬声说：“他大娘，彩礼谈妥了。虽说是我哥嫂，咱们也得按正经规矩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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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婶子的来回说和下，二柱子和英子的婚事总算敲定了。
为这门亲事，王婶子几乎踏平了两家的门槛。这天她又来到柱子家，一进门便扬声说：“他大娘，彩礼谈妥了。虽说是我哥嫂，咱们也得按正经规矩来不是？”
柱子娘笑着将她迎到炕上：“真是辛苦你了。这数目正合适，你也晓得我家底子，再多真拿不出了。”
王婶子摆摆手：“那哪能不知道？再说了，咱也得讲理不偏亲。众人都从桥上走，咱哪能独个儿往桥下钻。”
柱子娘接话：“既然都定下了，咱就下婚书吧，早了早安心。”
王婶子点头：“行，那就先把婚书下了。”
当初四丫没有娘家人撑腰，许多礼节能省则省，可英子不一样，该走的规矩一道也不能少。
村里字写得最好的就数族长了，一般人请不动他，但柱子家和族长毕竟是本家，为着体面，柱子娘还是想请族长执笔。
第二天，柱子娘拎着几颗鸡蛋往族长家走去——在当时的村里，鸡蛋已算顶体面的上门礼了。
到了族长家门口，她用力拍了拍门环，院里有人应声出来，将她领进了屋。族长正坐在炕沿上抽旱烟。“饭后一袋烟，快活似神仙”是他的习惯，每天撂下饭碗，总要悠悠吸上一阵子。
见柱子娘进来，他抬眼问：“找我有事？”
柱子娘把鸡蛋轻轻搁在柜上，直说道：“二柱子说了门亲，该下婚书了，想劳烦八爷您给写一张。”
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绕弯子，索性把来意说个明白。
八爷点点头：“好事啊。二柱子一成亲，你这心事也算全了结了。”
柱子娘笑起来：“可不是，交代了这事，我也算对得起老赵家了。”
族长又吸一口烟，下炕取来毛笔和墨块，慢慢研起墨来。柱子娘忙将带来的红纸铺在桌上：“就带了这么一张，您看够写不？”
族长瞟了一眼：“够用，大着呢。”
墨研匀了，族长将红纸摊开，按需裁得方方正正，这才抬头问：“女方家要了些什么？”
柱子娘答道：“六个银元，两担玉米，小米、黄米、高粱米统共一担。”
族长沉吟道：“不算多，可这年月也不算少了。”
柱子娘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您也知道，二柱子腿脚不太便利，能娶上媳妇就赶紧办吧。”
族长不再多说，提笔蘸墨，按婚书格式将各项一一写下。写毕，柱子娘小心捧起红纸细看。
族长在旁提醒：“别折，当心墨没干透。”
柱子娘笑着应：“晓得哩。”
看完她才问：“怎没见八婶？这一早都没瞧见她。”
说起这个，族长脸上堆起笑：“老四媳妇又添了，她过去照应两天。我这做公公的不好进月子房，只好在家守着。”
柱子娘连连道：“您老真是好福气，日子兴旺，子孙也这么绵延。”听得这一句，族长的笑意更深了。
柱子娘从族长家出来，没有直接往回走，转身便往王婶子家去了。王婶子正在屋里做针线，见她进门，赶紧起身迎上来。
两人进了屋，王婶子一眼瞧见柱子娘手里那张红纸，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笑着问：“婚书写好啦？”
柱子娘把红纸递过去：“嗯，写好了。你瞧瞧。”
王婶子展开婚书，眼睛一亮：“这字写得可真端正！谁写的？”
柱子娘笑道：“请族长写的。”
王婶子啧啧感叹：“也就你们本家人能请动他老人家了。”
“你瞅瞅上头写的都对不？”柱子娘问。
王婶子讪讪一笑：“我呀，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哪看得懂。”
柱子娘也笑起来：“说实话，我也看不懂。就见人家笔走龙蛇地写，咱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说完，两人对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那年月，男子读书的尚且不多，更何况女子？村里就没一个识字的妇女。
笑罢了，王婶子轻轻叹了口气：“管他呢，总有人认得就行。这婚书我就好好收着，明儿个我就回趟娘家。趁眼下地里还不忙，赶紧把这事落定。再过些日子忙起来，可就顾不上了。”
“谁说不是呢，那这事儿就麻烦你了啊！”
“这有啥麻烦的，这是件好事啊！”
跟王婶子告别，柱子娘才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王婶子又赶回了哥嫂家。一家子都是佃户出身，平日里连温饱都难周全，更别说识字念书了。
王婶子把婚书递给她哥时，他哥捏着那张红纸，连正反也辨不清，只呆呆地盯了一会儿。
一旁同样不识字的嫂子凑过来：“给我瞧瞧。”
王大哥便把婚书递了过去。嫂子装模作样地端详了片刻，对他说道：“你去请村里的李先生给看看，顺便托他写封回帖。”
王大哥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将婚书收好，跟妹子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虽不识字，他心里却清楚：这一纸婚书，可是实实在在能叫家里日子松快些的凭据。
李先生是村里私塾的教书先生，在这片地方也算是个难得的“识字人”。每逢有人来求他写字读信，他总是格外乐意。在这黯淡困顿的年月里，也唯有提起笔的那一刻，还能让他觉出自己与旁人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等王婶子把回帖教给柱子娘时，柱子娘的心也算是落地了。
她笑着说：“真好，这件事总算是落地了。”
王婶子也笑着回道：“是啊，总算落地了，这下就是你们商量着订婚，择日子了。”
柱子娘笑着回道，“对，还得先订婚。”
订婚的日子选在二月二十八这天。这边订婚的风俗是在男方家办。
那天一大早，二柱子就赶着驴车，带上二斤羊肉去了英子家。这驴车在当时也算体面了，好歹不用腿走着去。
等英子一家收拾妥当，英子、英子娘和两个娃娃坐上驴车，英子爹和二柱子则跟在车旁走着。
王婶子也掐着时间早早到了。等一行人赶到柱子家，已近中午。
英子他们刚进门，柱子娘、柱子、四丫还有王婶子就都迎了出来。
王婶子拉着柱子娘走到她嫂子跟前，介绍道：“这是我嫂子。”
又转头指向她哥说：“这是我哥。”
柱子娘脸上带着笑，客气地说道：“亲家，头一回见面，快进屋坐。”说着便轻轻拉起王嫂子的手往屋里让。
因为自家爹不在了，招呼英子爹的事自然落在了柱子身上。柱子一边陪着英子爹说话，一边也朝屋里走。
二柱子、英子和四丫几个年轻人跟在后头。二柱子低声对英子说：“这是嫂子。”
英子听了只是抿嘴笑笑，没吭声。
四丫也笑着招呼道：“咱们都进屋吧。”
屋里，柱子娘早就在炕上摆好了炕桌。那时节没什么能招待人的稀罕东西，贵客上门，也就是一碗红糖水。
等大家都上了炕，四丫赶紧把冲好的红糖水一碗碗端上桌。一人捧着一碗，边喝边聊，屋里暖烘烘的，倒也自在得很。
因为是订婚，柱子娘也没有叫上其他亲戚们，就两家子吃个饭，说定事儿就行了。由于自家爹没在了，长兄为父。
柱子今天就是能抗事儿的大家长。四丫和柱子娘在地上做饭，红糖糕，再做一锅大烩菜，土豆，白菜，再稍微放了一点过年留下的肉。在当时这也算是人间美味了。
快开饭的时候，柱子提议：“咱们先把礼钱结交一下。”
一听结交礼钱，英子点就含笑地点了点头。
柱子叫了一声娘，柱子娘就心领神会地把早已用红纸包好的六个银元递给了柱子，柱子则是转手把它递给了王婶子，王婶子礼节性地打开纸包，数了数，六个，不多不少，然后他又递给了自己哥哥。
英子爹接过那包银元，双手捧住，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凑到嘴边用牙轻轻一咬，这才笑着放回去，又把纸包原样叠好，递给了身边的英子娘。
在这个家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英子娘。她倒是从容，接过纸包看也没看，直接揣进了自己衣襟最稳妥的地方。
柱子见他们收好了钱，便又开口道：“粮食等迎亲那天再拉过来吧，显得场面好看。”
英子爹转头看了看英子娘，见她没作声，才应道：“行，你们看着办。”
虽说“看着办”，其实当时家家都这样，迎亲时队伍浩浩荡荡拉着粮食，图的就是个脸面。
说完这些，英子娘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取出一顶崭新的帽子——这是特意给二柱子准备的，结婚那天戴。
等这桩礼节交代完，屋里的气氛便松快下来。王婶子的事了了，也轻松起来，下炕和柱子娘一道张罗起饭菜。
来源：爱讲故事的微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