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雍乾年间的紫禁城,官宦之女甄嬛天真入宫,她本想明哲保身与姐妹相持,求得一世安稳。
却在最信任的掌事姑姑崔槿汐的“辅佐”下,历经盛宠、失子、废黜,最终浴血归来,成为权倾天下的太后。
她以为自己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可直到生命尽头,才从一个被忽略的细节中惊恐发现:这位陪伴她一生的“最佳辅助”可能不是姐妹!
而她,只是他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乾隆元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一团团、一簇簇的,像是要把整个紫禁城的琉璃瓦都用棉花给絮上一遍。
寿康宫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可躺在榻上的甄嬛,却觉得那股子寒气,正顺着她的脚底心,一点点往骨头缝里钻。
她老了。镜子里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她自己有时候都不认得了。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她费力地抬了抬,挥手让那些围着她打转的太监宫女都退下,只留下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小丫头,叫春信。
春信才十四五岁,一张脸蛋还带着乡野的红润,手脚麻利,话不多,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天真和怯生生的羡慕。
她跪在脚踏上,小心翼翼地给太后捶着腿,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娘娘,您可真是咱们大清最有福气的人。从贵人到太后,一路走上来,多少风浪都过来了。”
福气?
甄嬛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弧度,干枯,又带着无尽的嘲讽。她这一辈子,就像一场大戏,锣鼓喧天,万人喝彩,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头到尾,她都不是那个写戏本子的人。她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角儿,一招一式,一颦一笑,背后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着。
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像极了她刚入宫那年,碎玉轩窗外的风。那一年,她十七岁,天真得像一张白纸,以为皇帝的垂青便是爱情,以为姐妹的情谊能抵御这宫里所有的刀枪剑戟。
她的思绪没有从选秀那天开始,那太远,也太模糊了。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住进碎玉轩后,第一次见到崔槿汐。
那天下午,她正和流朱、浣碧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偏僻却雅致的院落,帘子一挑,一个穿着深蓝色姑姑服制的宫女端着一盆开得正盛的腊梅走了进来。
她约莫三十岁上下,容貌不算出众,但一双眼睛沉静如水,仿佛这宫里任何的波澜都惊动不了她。
她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是尺子量过一般,声音不高不低,清晰而沉稳:“奴婢崔槿汐,参见莞贵人。小主刚入宫,碎玉轩虽然偏僻了些,但也正好能避开风头。宫里的事,最要紧的就是多看、多听、少说,小主初来乍到,暂时的安稳,便是福气。”
甄嬛当时心里一暖。她父亲官位不高,她又不想趟这浑水,正愁着如何自处,这个掌事姑姑的一番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觉得,这是宫里难得的明白人,是个可以依靠的。
那段日子,眉庄是她最温暖的阳光。眉姐姐家世好,性子又爽朗,得了宠,便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今天是一碗用血燕炖的羹,明天是御赐的上好绸缎,在宴会上,华妃不过是斜了她一眼,眉庄就敢不咸不淡地顶回去。眉庄对她的好,是摆在明面上的,是大家闺秀最真挚的义气,热烈而直接,像是夏天里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而槿汐,则像是一口幽深的井。
很快,甄嬛就发现,自己不能侍寝。不是不能,是皇上忘了她。新人一茬接一茬地进来,她这个小小的莞贵人,就像投入湖里的一颗石子,连个涟漪都没看见,就沉了底。流朱急得团团转,浣碧则是一脸的不甘心。
“小主,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流朱跺着脚说,“夏常在一丈红的教训您忘了?这宫里没宠爱,就是砧板上的肉!”
甄嬛心里也慌,她不想争宠,可也不想任人宰割。夜深人静,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发愁,想着要不就这么病着吧,病着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装病?那是欺君之罪。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槿汐端着一碗安神的莲子羹走了进来。她将羹汤轻轻放在桌上,看着甄嬛紧锁的眉头,轻声说:“小主可是为了圣宠之事烦心?”
甄嬛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本就无意争抢,可这宫里,由不得我。”
槿汐没有接话,而是将烛火拨亮了一些,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许多。她看着烛光在甄嬛脸上投下的阴影,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小主,有时候,退,是为了更好地进。既然眼下风头正盛的是华妃娘娘和夏常在之流,咱们何必去硬碰硬呢?暂时的蛰伏,是为了将来更高地飞翔。您若是身子‘不适’,皇上仁德,想必也不会强求。”
甄嬛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自己那个模糊而不成熟的想法,被槿汐用如此清晰、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了出来。而且,她说的不是“装病”,而是“身子不适”,一个词的差别,意思却天差地别。
“可……可要是被发现了……”甄嬛的声音有些发颤。
槿汐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甚至看不到一个奴才对“欺君”这件事应有的恐惧。她只是平静地陈述:“所以,这件事要做得天衣无缝。小主只需安心养‘病’,剩下的事,奴婢会去安排。温太医是小主家里的旧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要小主自己不露怯,就没人能发现。”
那一刻,甄嬛只觉得这个槿汐姑姑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仙。她经验老到,思虑周全,有她在身边,仿佛天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此刻,躺在寿康宫冰冷床榻上的甄嬛,回想起几十年前槿汐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心头却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不是一个奴才对主子的忠诚,那更像是一个顶级的棋手,在落子之前,就已经计算好了之后十步、二十步的棋路。
她对自己说的“暂时的蛰伏,是为了将来更高地飞翔”,在当时听来,是无尽的鼓励和希望;如今想来,那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淬炼过的毒药,包裹着最诱人的糖衣。
一个普通的掌事姑姑,怎么会对“欺君”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如此熟稔,甚至连计划的每一步都想得滴水不漏?这真的是一个奴才该有的胆识和城府吗?
“病”了之后,日子果然清净了许多。眉庄得了盛宠,却还是日日来看她,带来的都是家里送来的上好药材和滋补的吃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满眼都是心疼。安陵容也时常过来,陪她坐坐,说些不关痛痒的闲话。
她们的关心,都停留在“病”的本身。
只有槿汐,她从不问甄嬛的“病情”,仿佛她根本没病一样。每到深夜,她会遣走所有人,亲自守在甄嬛床边,然后开始“讲课”。
“小主,您可知皇上最爱听什么曲子?”
“小主,您可知纯元皇后当年最喜欢用哪种熏香?”
“小主,皇上看起来威严,实则内心最是柔软,尤其念旧。他喜欢一个女子,往往不是因为这个女子本身,而是因为她身上,有他熟悉的影子。”
槿汐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些宫里流传的秘闻。她会教甄嬛哼唱一些据说是纯元皇后生前最爱的小调,会告诉她纯元皇后喜欢穿素色的衣裳,喜欢在袖口绣上一枝小小的梅花,喜欢午后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读诗。
这些细节,细致到令人发指。一个在宫里服侍了十几年的姑姑,真的能知道这么多关于一位逝去多年的皇后,而且是皇上心头“朱砂痣”的私密之事吗?连当今的皇后宜修,恐怕都未必能说得这么清楚。
甄嬛当时并未深思,她只是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能让她“了解”皇上的信息。她以为,这是为了将来复宠做准备,是为了“知己知知彼”。
终于,病“好”了。甄嬛决定,她要去御花园,来一场美丽的“偶遇”。
那天下午,槿汐亲自为她梳妆。她没有给甄嬛用那些艳丽的色彩,而是用最清淡的妆容,衬得她如一朵出水芙蓉,楚楚可怜,又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发髻是松松的“远山黛”,衣裳是月白色的,唯一的一点点缀,是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小的杏花香囊。
那香囊是槿汐亲手缝制的,里面的香料也是她亲手调配的,味道清雅悠远,闻着让人心神安宁。
槿汐一边为她整理好最后一丝头发,一边对着镜子里的甄嬛满意地笑了笑,说:“小主,这便妥了。皇上公务繁忙,时常会去御花园的杏花林里散心,因为……他最喜杏花,也最爱女子身上有这样清新脱俗的香气,说是有故人之风。”
“故人之风”。
甄嬛当时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即将要见到那个九五之尊的男人身上,紧张、期待、又带着一丝少女的娇羞,完全没有去细想这四个字的深意。
可如今,垂暮的甄嬛,躺在榻上,这四个字却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她的脑子里。故人,除了纯元皇后,还能有谁?槿汐是如何知道,皇上喜欢在杏花林里怀念故人?她又是如何精准地复刻出那份能勾起皇帝所有记忆的“故人之风”的?这绝对不是“听说”就能办到的。这需要对皇帝的内心世界有着近乎偷窥般的了解。
一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开了甄嬛混沌的意识。槿汐……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对纯元皇后的一切,了如指掌?难道……
甄嬛猛地睁大了眼睛,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血丝。她第一次感到,这个跟了自己一辈子,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铺路的“忠仆”,身上笼罩着一层她从未看透,也从未敢去看的浓重迷雾。而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那场精心策划的杏花“偶遇”里,迈出了走向“盛宠”的第一步,也迈向了那个名为“替身”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02御花园的杏花,开得果然如槿汐所说的那般好。
那场偶遇,完美得像一出事先排演了无数遍的戏。她坐在秋千上吹箫,他闻声而来,她酷似纯元的容貌让他震惊,而她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更是让他惊为天人。
一切都顺理成章。她成了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椒房专宠,恩赏流水似的涌进碎玉轩。她搬进了更宽敞的汤泉宫,夜夜承欢,她以为自己得到了这世间最美好的爱情。
风头太盛,自然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华妃的刁难,从暗地里的白眼,变成了明面上的挑衅。今天赏她一碗她不爱吃的点心,明天借口宫规罚她的宫女,碎玉轩的日子,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眉庄来看她,满脸的担忧:“嬛儿,你如今风头太盛,华妃那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不如对皇上坦陈,匀出些恩宠雨露,让皇上也去看看别的姐妹。你退一步,既保全了自己,也给了别人脸面,这才是长久之道。”
这是眉庄的生存哲学,是大家闺秀的平衡之术。不求独占,但求安稳。
甄嬛有些犹豫,她舍不得,哪个沐浴在爱河里的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心上人推给别人呢?
晚上,她把眉庄的话说给了槿汐听。槿汐正在为她修剪烛心,听完后,她将剪下的烛花捻灭在托盘里,头也不抬地说道:“眉庄小主是好心,但小主,您和眉庄小主不一样。”
“这宫里,从来就不是你退一步,别人就让你一步的地方。这里是狼窝,你退一步,华妃娘娘那样的豺狼,就会扑上来进十步,把你撕得骨头都不剩。皇上既然给了您这份独一无二的恩宠,您就该牢牢地接住,抓紧了。您越是得宠,在皇上心里分量越重,您才越是安全。东风压倒西风,从来都是如此。”
槿汐的话,像是一把小锤子,狠狠敲在了甄嬛的心上。是啊,她不像眉庄,有显赫的家世做后盾。她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一旦失宠,她连夏冬春都不如。
“那我该怎么办?”甄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槿汐抬起头,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像是猎手看到了猎物。“小主,您不但不能退,还要进。您要让皇上看到,您不仅有纯元皇后的影子,更有连纯元皇后都不曾有过的光芒。”
“光芒?”
“比如说,”槿汐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奴婢听说,当年纯元皇后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城,皇上至今念念不忘。但纯元皇后身子弱,那舞跳得虽美,却缺了几分力道。若是小主能学会此舞,在皇上面前跳一次,那会是何等的光景?”
《惊鸿舞》!那是传说中的舞蹈,难度极高,早已失传。
“可我不会……”
“奴婢会一些,”槿汐说得云淡风轻,“奴婢年轻时,曾有幸见过宫里的老人跳过,可以凭着记忆教给小主。小主天资聪颖,定能学会。”
甄嬛的心,被彻底点燃了。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能将华妃彻底踩在脚下的机会,一个能让自己在皇帝心中变得无可替代的未来。
从那天起,碎玉轩的深夜,多了一个不知疲倦的练舞身影。为了练好那惊鸿一瞥的回眸,她的脖子僵硬得像石头;为了练好那飘逸的卧鱼动作,她的膝盖和手肘磨出了一片片的淤青。
这个过程里,槿汐是她唯一的老师和观众。
“小主,不对,您的眼神要再迷离一些,要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清愁。要让皇上看着您,又好像在透过您,看着另一个人。”
“小主,这个水袖要甩得更决绝一些,要有那种爱而不得的怨,又有身不由己的痛。”
甄嬛当时只以为槿汐是在教她如何将舞蹈的情感表达得更到位,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句句的指点,分明是在将她精心雕琢成一个更完美、更高级的“赝品”。她不只是要像纯元,她还要演出皇帝心中“想象”的、被美化了的、甚至带着悲剧色彩的纯元。
眉庄再来看她时,看到她满身的伤,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她拉着甄嬛的手,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得吗?”
甄嬛甩开她的手,那段时间的苦练和压力让她变得有些尖锐:“姐姐,这不是为了争宠,是为了自保!你不懂!”
“我不懂?”眉庄的脸色白了,“好,我是不懂。我不懂为什么好好的姐妹,会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样!”
那是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不欢而散。
看着眉庄失望离去的背影,甄嬛心里也难过。她跌坐在地上,眼泪掉了下来。深夜里,万籁俱寂,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是槿汐。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碗刚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然后轻声说:“小主,喝点润润嗓子吧。眉庄小主是真心为您好,但她顺风顺水惯了,不懂您的处境。她家世显赫,就算失宠,也无人敢轻易动她。您不一样,您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您抓不住皇上的心,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番话,像是一剂最有效的良药,瞬间抚平了甄嬛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她抬起头,看着槿汐那张永远沉静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是啊,眉姐姐不懂她,陵容也不懂她,这偌大的宫里,只有槿汐,是真正懂她的人,是她唯一可以全然信赖的依靠。
此刻,躺在病榻上的甄嬛,却从这碗“冰糖雪梨”里,品出了穿肠毒药的味道。槿汐哪里是在安慰她?她分明是在不动声色地离间她和眉庄的关系,让她主动隔绝掉最后一个能对她说“不”的人,让她身边,只剩下自己这一个“绝对正确”的参谋。
她将甄嬛推上与华妃对决的战场,不是为了甄嬛的荣宠,而是要用甄嬛这把最锋利的刀,去砍向皇帝最倚重的臂膀——年羹尧的妹妹。她们斗得越狠,皇帝的后宫就越乱,前朝就越不稳。
合欢花开得再美,底下也藏着要人命的刀。而她,就是那个笑着为她递刀的人。
03甄嬛还没来得及跳那曲准备了许久的《惊鸿舞》,眉庄就出事了。
华妃设计陷害,刘畚作伪证,指认沈眉庄“假孕争宠”。证据确凿,人赃并获。皇上龙颜大怒,将眉庄禁足在咸福宫,褫夺了封号,降为答应。
消息传来的时候,甄嬛整个人都懵了。眉庄是她的主心骨,是她在这宫里最坚实的后盾。眉庄倒了,她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一半。
她疯了似的要去养心殿,要去皇后面前,要去为眉庄辩解。“眉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是冤枉的!”她哭喊着。
是槿汐,死死地拉住了她。
“小主!您现在去有什么用?”槿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严厉,“您去了,只会说您和沈答应结党营私!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这是火上浇油!您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求情,是冷静下来,想办法查清真相,找到那个刘畚,让他翻供!”
槿汐的话像一盆冰水,浇醒了甄嬛。可她一个深宫女子,如何去找一个被华妃藏起来的太医?
“可是……谈何容易?”甄嬛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槿汐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她扶住甄嬛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小主,正因为不容易,您才更要保全自己。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您肚子里,还怀着皇上的龙胎。眼下最要紧的,是护好您自己和这个孩子。只要您圣宠不衰,将来总有为沈答应沉冤昭雪的一天。”
她巧妙地,将甄嬛的重心,从不顾一切地“营救眉庄”,转移到了更现实的“自保和复仇”上。
为了孩子,甄嬛忍了。她加倍的小心,加倍的讨好皇上,希望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对眉庄网开一面。
可命运的残酷,远超她的想象。
长街之上,烈日之下,华妃罚她跪在滚烫的石板上,足足两个时辰。她的小腹坠痛,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她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心,都空了一大块。她恨华妃的歹毒,更恨那个男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她失去孩子时,仅仅是降了华妃的位份,罚了她的俸禄。他的江山,他的前朝,永远比她的痛苦更重要。
那段日子,碎玉轩愁云惨淡。槿汐抱着她,陪着她一起痛哭。她骂皇上无情,骂华妃歹毒,她的悲伤和愤怒,看起来比甄嬛自己还要深切。
“小主,您别伤心了,为了那种无情的男人,不值得!”
“小主,您要养好身子,将来,我们一定要让华妃血债血偿!”
甄嬛当时觉得,槿汐是与她感同身受,是心疼她。但此刻,老年甄嬛回忆起来,却感到一阵阵的发冷。在那段她最脆弱、最需要慰藉的时间里,槿汐从未说过一句“皇上或许也有苦衷”,也从未劝过她“我们再努力争取一下圣心”。
没有。
她所有的言语,所有的行为,都在不断地加深甄嬛对皇帝的怨恨,放大她的痛苦,将她一步一步推向与皇帝彻底决裂的悬崖边。这到底是一个忠仆在为主子鸣不平,还是一个复仇者,在精准地引导着她的棋子,走向她所期望的结局——与仇人反目成仇?
心灰意冷的甄嬛,拒绝了皇上复她位份的好意,她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她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
命运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压了下来。
在她生日那天,皇上为了哄她开心,特许她穿一件礼服。那件礼服,是内务府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她准备的。槿汐亲自为她换上,满口称赞:“小主穿上这件衣服,真是艳光四射,无人能及。”
当她穿着这件衣服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她看到皇帝那张震惊、愤怒、又带着一丝恐惧的脸时,她才明白,一切都完了。
那是纯元皇后的故衣。
“菀菀类卿”,原来,她所有的恩宠,都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另一个人。她是他心头白月光的影子,一个赝品,一个替身。
万念俱灰。
她跪在地上,听着皇帝的怒斥,感受着皇后那得意的目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自请出宫,削发为尼。
在整个过程中,槿汐始终紧紧地扶着她,保护着她,在她耳边说着“小主别怕,有奴婢在”。
可如今,甄ซ嬛躺在榻上,像一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当年的那场闹剧。她猛然意识到,从推荐她跳《惊鸿舞》开始,到教她模仿纯元的神韵,再到最后这件恰到好处出现的“故衣”……这一切,就像一条被精心铺设好的引线。
内务府送来的衣服,槿汐是第一个经手的,她在这宫里几十年,会认不出那是纯元皇后的旧物吗?不可能!她不仅认出来了,她还亲手为自己穿上了它!
她就是要引爆“替身”这个埋藏最深的炸弹,用最残酷的方式,彻底摧毁自己对皇帝最后一丝的爱恋和幻想。
只有这样,她这枚棋子,才能被彻底磨去多余的情感,变成一把真正锋利、只知仇恨的刀。
04甘露寺的日子,是甄嬛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苦。
青灯古佛,粗茶淡饭,还有静白师太那张写满了刻薄和刁难的脸。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莞嫔,她只是一个废妃,一个任人欺凌的罪妇。
在这种绝境里,槿汐和浣碧的追随,成了她唯一的温暖。特别是槿汐,她本是掌事姑姑,完全可以留在宫里谋个好差事,却毅然决然地跟着她来到这苦寒之地,洗衣,劈柴,干着最低等的粗活,没有半句怨言。
这份“忠诚”,让甄嬛感动到无以复加,她早已不把槿汐当奴婢,而是当成了可以相依为命的亲人,是她的长姐。
眉庄会偷偷派人送来银钱和物品,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甄嬛在一次寒冬里染了重病,高烧不退,几乎就要死过去。
是果郡王允礼的出现,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像一缕最和煦的春风,吹进了她早已冰封死寂的心。他为她请医送药,在雪地里躺下为她降温,陪她说话解闷,给她讲宫外的广阔天地。
甄嬛的心,不可抑制地动了。
可她是先帝的妃子,他是皇帝的亲弟弟。这道鸿沟,是天堑。她内心挣扎,痛苦不堪。一边是残存的礼教束缚,一边是对真挚情感的无限渴望。
在这段纠结的关系里,槿汐扮演了那个最关键的“推手”。
她不再是那个时时刻刻提醒甄嬛守规矩的掌事姑姑了,反而像一个最开放、最前卫的闺中密友,不断地在甄ซ嬛耳边吹风。
“小主,您才多大年纪?难道真的要在这青灯古佛旁,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吗?”
“王爷待您,是掏心掏肺的真心。这份情意,在这宫里,是用多少荣华富贵都换不来的金不换啊!”
“您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难道就不配拥有一次真正的幸福吗?管他什么身份,什么规矩!皇上已经不要您了,您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槿汐的话,句句都说在甄嬛的心坎上。她为甄嬛和允礼的私会创造各种机会,在寺庙里望风,替他们打掩护。她看着他们从试探到靠近,再到情根深种,脸上总是带着欣慰的笑容。
甄嬛在允礼彻夜不眠的照顾下,从重病中醒来,看到他趴在床边熬红的双眼,内心又感动又惶恐。她拉着槿汐的手,虚弱地说:“槿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槿汐却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鼓励:“小主,没什么不可能的。您首先是一个女人,一个叫甄嬛的女人,然后,您才是那个已经被遗忘了的莞嫔。他既然负了您,您就有权利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抓住眼前人吧,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甄嬛心中那座名为“理智”的堤坝。
她接受了允礼的感情。
他们在清冷的寺庙里,拥有了一段短暂却一生中最炙热、最幸福的时光。他们像一对最平凡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槿汐总是微笑着看着他们,为他们准备简单的酒菜,看着他们在月下吟诗,在溪边嬉闹,像一个慈爱又开明的长辈,为他们的幸福感到由衷的高兴。
可如今,老年甄嬛的脑海里,槿汐那“慈爱”的笑容,却渐渐扭曲,变成了一张带着计划得逞的、冰冷而得意的脸。
她哪里是在为自己的幸福高兴?她分明是在为“爱新觉罗家的龙椅上,即将坐上一个玷污了他们血脉的女人”而兴奋!她是在为“皇帝即将亲手抚养他亲弟弟的儿子”这出绝妙的复仇大戏即将上演而喝彩!
这哪里是什么情缘?这从头到尾,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棋局!允礼的深情,甄嬛的动心,都成了她棋盘上,用来“做活”一颗关键棋子的工具。
当允礼“战死”的假消息传来,甄嬛的世界再次崩塌。而这一次,她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允礼的骨肉。
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为了给允礼报仇,为了甄氏满门的性命,她必须回宫。
这个决定是她自己做的,但如何回宫,这个天大的难题,又一次摆在了面前。
是槿汐,再一次“挺身而出”。
她找到甄嬛,跪了下来,说出了一个让甄嬛震惊到无以复据的决定。她愿意牺牲自己,去和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总管——苏培盛“对食”,做他的“菜户”,以此作为交换,让苏培盛想办法在皇帝面前周旋,促成甄嬛回宫。
一个清清白白的掌事姑姑,为了主子,甘愿和一个太监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忍受宫里所有人的白眼和唾弃。
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忠诚!这是何等感人肺腑的牺牲!
甄嬛当时抱着槿汐,哭得肝肠寸断。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还不清槿汐的恩情,她视槿汐为再生父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
躺在床上的甄嬛,想到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记起来了,槿汐和苏培盛行“对食”之礼时,宫里人都笑话苏培盛老牛吃嫩草,却又羡慕他有福气,得了槿汐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媳妇”。
一个真正的男人,为了复仇,自宫入宫,潜伏数十年。然后,为了计划的下一步,他和一个真正的太监,结为“夫妻”。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讽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吗?
那不是牺牲。
那是一场最高明、最恶毒的“卧底”行动。他借此,不仅为甄嬛铺平了回宫的路,更彻底地掌控了皇帝身边最信任、最离不开的内侍。从此,皇帝在养心殿的一举一动,都等于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而她,那个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甄嬛,还在傻傻地对她说:“槿汐,你的恩情,我永生难报。”
可笑,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05再次踏入紫禁城,甄嬛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莞贵人了。她是钮祜禄·甄嬛,是皇上亲封的熹妃,是皇四子弘历的养母。她带着满腔的仇恨和腹中那不能说的秘密,如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款款走上了权力的巅峰。
她的性情大变,手段狠辣。曾经让她感到不忍和为难的算计,如今都成了她信手拈来的武器。她要扳倒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皇后、祺贵人、安陵容……一个都不能放过。
在这场血雨腥风的复仇大戏中,槿汐,成了她最得力、最无可替代的“军师”。
她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出最精准的分析。她会告诉甄嬛,祺贵人虽然得宠,但脑子不清楚,不足为惧;安陵容心思深沉,要从她最在意的嗓子和恩宠下手;而最大的敌人皇后,看似仁德,实则伪善,要抓住她“庶出”这个痛点,慢慢撕开她的假面具。
槿汐的每一条计策,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刀刀都切在敌人的要害上。甄嬛对她,早已是言听计从。
然而,有些事情,还是像一根根小刺,偶尔会扎她一下。
眉庄死了。她最好的姐妹,为了生下温实初的孩子,血崩而亡。临死前,眉庄紧紧拉着她的手,气息奄奄地说:“嬛儿,我终究是信不过这宫里的人……他们会把人变成鬼……你……你一定要当心……”
甄嬛当时以为,眉庄说的是皇后和安陵容这些蛇蝎心肠的女人。她抱着眉庄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她扳倒了安陵容,又迎来了与皇后的终极对决。
那场“滴血验亲”的大戏,在金殿之上,闹得天翻地覆。祺贵人联合皇后,指认她与温实初有私,要验弘曕和六阿哥弘瞻的血。
甄嬛表面上惊慌失措,被逼到了绝境,实际上,每一步都在她和槿汐的计算之中。从白矾水的秘密,到引诱皇后亲自出马,再到最后关头,让准备好的宫女出面“作证”。整个局,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她记得,在最混乱的时候,她看向槿汐,槿汐只是对她微微点了点头,那眼神,沉稳得像一座山,瞬间就让她安了心。甚至,在请端妃来做个“公断”时,也是槿汐用一个极快的眼神,与端妃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她们赢了。皇后被彻底扳倒,囚禁在景仁宫,至死不得出。
甄嬛去看她最后一眼。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国母,如今像个疯婆子一样,穿着一身明黄的凤袍,歇斯底里地对她尖叫:“你以为你赢了吗?哈哈哈哈!你不过是另一个纯元!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利用的棋子!皇上爱的不是你,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而你……你身边的那个好奴才,你真的了解她吗?哈哈哈哈……”
甄嬛当时只当她是输急了眼的疯话,厌恶地转身离去。
岁月流转,她斗倒了所有人,送走了皇帝,扶持养子弘历登基,自己成了这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圣母皇太后。
她以为,她终于赢了。
直到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她躺在病榻上,命人整理纯元皇后留下的一些遗物。那都是些旧物,她只想再看看,那个让她爱过、恨过、也成就了她的女人的痕迹。
在一堆珠宝首饰的底层,她发现了一本小小的手札,封面已经泛黄。她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纯元娟秀的字迹,记录了一些闺中女儿的心事和诗词。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忽然,其中一页的几行字,吸引了她的目光。
纯元写道:“……今日又与澜儿戏耍,她总是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逗得我开怀。母亲说,她一个侍女,太过聪慧,恐非好事。可我却觉得,有她在我身边,胜过十个姐妹。只是可怜她小小年纪,家中便遭巨变,那叶家一案,牵连甚广,满门抄斩,只余她一人因在我府中而侥幸逃脱。此生,我定会护她周全……”
叶家?澜儿?
甄嬛看着这个“叶”姓,起初并未在意。前朝的文字狱案,她也听说过一些。只是,纯元与这个叫“澜儿”的侍女如此亲密,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她合上手札,精神不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殿外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槿汐在训斥一个新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在小声地辩解着什么。
然后,她听见了槿汐那熟悉而又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咱家的规矩,错了就是错了,没有那么多借口。我当年在家时,便知令行禁止的道理,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要被罚抄一晚上家规!”
咱家?
我当年在家时?
这两个词,像两道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开了甄嬛混沌的意识!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咱家”,那是太监在宫里私下里的自称!一个姑姑,怎么会用这个词?
她一辈子都叫她“槿汐姑姑”,后来是“槿汐掌事”,她从未深究过她的全名,她的来历。她只知道,她是宫里的老人,稳重,可靠。
可“咱家”这两个字……
一个疯狂到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了出来。她想起了几十年前,槿汐为了她,毅然决然地去和苏培盛“对食”……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感天动地的牺牲……
但……如果……
如果槿汐,根本就不是什么“姑姑”呢?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为了在宫中潜伏得更深,自愿净身入宫的……男人呢?!
不!这太疯狂了!这不可能!
甄嬛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她强撑着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来人!来人!去……去敬事房,把康熙末年到雍正初年所有宫人入宫的名录,都给哀家搬来!快去!”
宫人们吓坏了,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如此激动,但还是连滚爬爬地去了。
很快,几大箱落满灰尘的陈旧册子被抬了进来。
甄嬛不让任何人碰,她自己挣扎着坐起来,就着昏暗的烛光,用那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一页一页地翻找。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的味道。
她找到了。
在一本记录宫女入宫的档案里,她看到了“崔槿汐”这个名字。入宫身份:姑姑。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但就在名字的旁边,有一行用极小的蝇头小楷做的备注,几乎要看不清了:由叶赫那拉氏族亲引荐入宫。
叶赫那拉!叶家!
甄嬛的心一沉。她又扑向另一箱更隐秘的、记录宫中净身特殊人员的档案。这本册子更旧,保管得也更严密。
她的手指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终于,她停下了。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叶澜。
籍贯:不详。康熙五十八年净身入宫。因聪慧机敏,办事得力,康熙六十年,被调入雍亲王府,侍奉福晋乌拉那拉氏(纯元)。雍正元年,纯元皇后病逝,此人档案记录为:同年,染急症病故。
甄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
叶澜……康熙末年入宫……“病故”于雍正元年……
而“崔槿汐”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宫女名册上的时间,正是雍正元年下半年!
时间的衔接,天衣无缝!
“病故”?不,他没有病故!他只是换了一个身份!他换上女人的衣服,用“崔槿汐”这个名字,像个幽灵一样,继续潜伏在这座宫殿里!
甄嬛手中的册子,“啪”的一声,从无力的指间滑落,重重地摔在了金砖地上。
崔槿汐……叶澜……那个被康熙下令满门抄斩的叶家!
他不是宫女!
他甚至不是女人!
他是一个为了复仇,毁掉自己,潜伏在仇人家里,隐忍了几十年的男人!
他所有的“辅佐”,所有的“忠诚”,所有的“牺牲”,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借着她这把最完美的刀,杀尽了爱新觉罗的后妃,玷污了爱新觉罗的血脉,颠覆了他们的江山!
都说沈眉庄是她的“最佳辅助”?
别傻了!
这个骗了她一辈子,让她信了一辈子,让她爱了一辈子的“好姐妹”,这个叫“崔槿汐”的男人,才是这紫禁城里,藏得最深,最会“扮猪吃老虎”的那个,真正的魔鬼!
06寿康宫里静得可怕,连银丝碳偶尔爆出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甄嬛瘫坐在冰冷的金砖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那些她以为早已尘封的记忆,此刻却像开了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但这一次,所有的画面,都染上了一层诡异而惊悚的色彩。
她像一个灵魂出窍的看客,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一生,以一个全新的、让她不寒而栗的视角,重新“复盘”了一遍。
第一幕:初见。
碎玉轩里,那个低眉顺眼的“姑姑”端着腊梅走进来。他看见了她,那张与纯元皇后酷似七八分的脸。那一瞬间,他沉静如水的眼底,闪过的不是惊艳,而是一个蛰伏多年的猎人,终于等来了他最完美的猎物时,那种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主动请缨来碎玉轩,不是偶然,是处心积虑的必然。因为他知道,这张脸,就是他复仇计划里,最锋利、最完美的一把刀。
第二幕:装病。
她萌生了避宠的念头,他立刻将这个模糊的想法,变成了滴水不漏的计划。他不是为了保护她,让她避开华妃的锋芒。他是为了“吊胃口”,为了让她这颗“重磅炸弹”的出场更具戏剧性,更能勾起皇帝对纯元那份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愧疚。他要让她以“惊鸿”之姿出场,一出场,就要成为皇帝的“劫”。
第三幕:争斗。
他怂恿她与华妃正面硬刚,怂恿她去学那曲要命的《惊鸿舞》。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让她固宠自保。他是要利用她这颗被皇帝捧在手心的“棋子”,去狠狠撞击华,妃,以及华妃背后那个权倾朝野的年羹尧集团。
让他们斗,斗得越凶越好。后宫一乱,前朝必受影响。皇帝的左膀右臂互相残杀,消耗的是爱新觉罗的国力,动摇的是他钮祜禄家的江山。这盘棋,从一开始,他下的就是整个天下。
第四幕:甘露寺。
她心如死灰,他却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撮合她和果郡王允礼,这步棋,简直是恶毒到了极致,也高明到了极致。
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幸福,更不在乎允礼的生死。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皇帝最心爱的女人,怀上他亲弟弟的孩子。然后,再亲手把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孽种”送回宫,送到皇帝的龙床上。
让皇帝戴上这顶天底下最尊贵的绿帽子,让他亲手将流着别人血脉的儿子养大,封王,赐爵。这是对一个男人,一个帝王,最极致的羞辱。这是对他爱新觉罗家神圣血统,最恶毒的玷污和颠覆。
第五幕:对食。
那个所谓的“牺牲”,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黑色喜剧。他,一个真正的男人,为了他的复仇大计,屈尊降贵地和一个太监做起了“菜户”。他忍受着宫人的嘲笑,扮演着一个“知冷知热”的假妻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掌控苏培盛,这个皇帝身边最离不开的内侍。从此,皇帝的寝殿,成了他的情报站。皇帝的起居注,就是他的战报。
甄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自己每一次做决定的时刻。无论是决定争宠,决定复仇,还是决定回宫,每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背后都有叶澜(槿汐)那双冷静的眼睛在注视着,都有他那看似“忠诚”的声音在耳边引导着。
“小主,您要为自己争一回。”
“小主,这口气,我们一定要出。”
“小主,为了孩子,为了甄家,您必须回宫。”
她以为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命运的推手。到头来,她不过是一个被催眠的演员,念着他写好的台词,走着他画好的路线。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是在与天斗,与人斗,可实际上,她和她的所有敌人,华妃、皇后、安陵容……她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他复仇棋盘上,一颗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甚至懒得亲自动手。他只是轻轻地拨动了她这颗棋子,就引发了整个棋盘的连锁反应,最后杀得片甲不留,满盘皆没。
她这一生的爱,一生的恨,一生的挣扎,一生的荣辱,都不过是他笔下一出精彩绝伦的复仇大戏。
可笑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赢家?
她赢了什么?
她赢得了一个天大的谎言,赢得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囚笼,赢得了一个让她想起来就想呕吐的“真相”。
07甄嬛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直到窗外的天色,从灰白变成了残阳如血的橘红。
她的心,也像那轮即将沉没的夕阳,一点点地冷了下去,沉了下去,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极致的震惊过后,是极致的平静,一种死灰般的平静。
她扶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身上那件绣着万福金安的太后常服,然后用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嘶哑而平静的声音,对门口的宫人说:“传……崔槿汐。”
春信吓了一跳,小声提醒道:“太后,槿汐姑姑……哦不,槿汐总管如今上了年纪,已经不管事了,您……”
“传他来。”甄嬛打断了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很快,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被小太监搀扶着,慢慢地走了进来。
正是“崔槿汐”。他如今已是宫里人人敬畏的“槿汐奶奶”,虽不管事,但地位超然。
甄嬛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宫人们鱼贯而出,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偌大的寿康宫正殿,光线昏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另一个,是骗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叶澜(槿汐)跪在地上,准备请安。
甄嬛没有让他跪。她只是看着他,看着那张她看了几十年的脸,那张曾经让她觉得无比亲切、无比可靠的脸。如今,她却能从那层层的皱纹和老年斑下,看出一个男人的轮廓,看出隐藏了几十年的仇恨和隐忍。
“我累了,”甄嬛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叶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但他没有抬头,只是恭敬地伏着身子:“太后想听什么故事?奴婢说给您听。”
“就讲一个……家破人亡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故事。”
此话一出,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叶澜伏在地上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甄嬛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求饶。他只是慢慢地挺直了佝偻的背,用一种极其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沙哑的男声,开始讲述那个被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故事。
“奴才……不,罪臣叶澜,叩见太后。”
这个声音!甄嬛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低沉,苍凉,带着岁月磨砺出的沙哑。
“罪臣的家族,曾是前朝的翰林学士,忠心耿耿,却因一场文字狱,被诬告谋逆。康熙爷一道圣旨,叶家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一夜之间,人头落地。”
他的语气很平,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罪臣当年年幼,被家中老仆藏在运送泔水的车里,才侥幸逃过一劫。我亲眼看着,我爹娘的头,被挂在了午门外的城墙上,曝晒了三天三夜。”
“为了活下去,我在京城的破庙里乞讨,吃过别人扔掉的馊饭,和野狗抢过食。后来,我知道,要想报仇,只有一条路——进宫。进到这座埋葬了我全家的仇人的宫殿里。”
“于是,我去了敬事房,亲手……”他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但很快就消失了,“亲手,毁掉了自己,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烂在宫里,再无报仇之日。”
甄嬛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叶澜继续说:“直到……雍亲王府,乌拉那拉氏福晋(纯元)身边缺一个机灵的侍从。我去了。再然后,在碎玉轩,我见到了您。”
他终于抬起眼,直视着甄嬛:“我见到了您那张脸。我知道,我等了几十年的机会,来了。”
“所以,你选了我,只是因为我像纯元?”甄嬛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叶澜答得毫不犹豫,“因为我知道,爱新觉罗·胤禛那个男人,心里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就是纯元皇后。只有用他最爱的人的影子做武器,才能伤他最深,让他最痛。”
“眉庄的死……”甄嬛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是不是也跟你有关?”
叶澜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沈贵人的死,是个意外。罪臣从未想过要害她,她是个好人。但是,她的死,确实让您彻底下定了铲除皇后的决心。我只是……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甄嬛惨笑一声,“好一个顺水推舟!允礼呢?你明知他对我一片真心,你也知道我对他……你把他推进我的生命里,又在他‘死’后,亲手把我推回宫里!你利用了我们所有人的感情!你这个魔鬼!”
叶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愧疚,但那丝愧疚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太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叶家一百七十三口的冤魂,感情,是这世上最无用,也最可以利用的东西。您和果郡王,说到底,都是皇权的受害者。罪臣只是让你们的悲剧,变得更有价值而已。”
“更有价值?”甄嬛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啊,我的价值,就是替你生下这个‘孽种’,好去羞辱他的皇兄。允礼的价值,就是用他的情爱和性命,来给你这出戏,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叶澜没有否认。他甚至告诉甄嬛,先帝雍正晚年病重,丹药成瘾,也是他在背后,利用掌管内务府的便利,在那些丹药里,悄悄“加了点料”,才让皇帝死得那么快,那么“顺理成章”。
他看着甄嬛一步步成为太后,看着她亲手扶持并非先帝亲生的乾隆登基,他觉得,他的大仇,终于报了。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坐的,已经不是纯正的血脉。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从窗棂照进来,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鬼影。
08故事讲完了。
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甄嬛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个毁了她一生,也“成就”了她一生的男人,心中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她该怎么办?
杀了他?
以什么罪名?说他是前朝余孽?那会牵扯出多少陈年旧案?说他一个男人,男扮女装,潜伏后宫?那她这个太后的脸面何在?说他为了复仇,策划了一切?那如何向天下人解释,她能当上太后,全靠一个复仇者的阴谋?
更重要的是,如何解释弘瞻的身世?告诉所有人,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尊贵的果亲王,其实是先帝妃子与小叔子的私生子?
她不能。
杀了他,就等于亲手点燃一个惊天炸药,把自己用一生血泪换来的一切——地位、尊荣、权力,甚至整个大清的国本,都炸得粉身碎骨。
她斗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连审判自己最大仇人的权力都没有。
这才是对他最极致的保护,也是对她最残忍的讽刺。
许久,甄嬛才重新开口,声音疲惫到了极点:“你走吧。”
叶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哀家赐你出宫,”甄嬛看着殿外沉沉的暮色,一字一句地说,“给你一笔足够你安度晚年的银子,去江南,买个小院,了此残生。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崔槿汐,也再也没有叶澜。你,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我之间,恩怨两清。”
叶澜深深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最后,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响彻空旷的大殿。
然后,他站起身,没有再回头,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出了寿康宫,走出了这座他恨了一辈子,也被困了一辈子的紫禁城。
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自由了。
而她,甄嬛,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在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被永远地困住了。困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里,困在这个由无数谎言和鲜血构筑的秘密里,直到死亡。
她赢得了天下,却输掉了自己的人生。
大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甄嬛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好像又看到了眉庄,那个总是穿着素雅衣裳,笑得温柔又爽朗的姐姐。她正焦急地看着自己,嘴里还在念叨:“嬛儿,你就是太要强了,人心隔肚皮,你怎么能什么人都信呢?”
是啊,眉姐姐,我的傻姐姐。你说得对,我信错了人。
她又仿佛看到了允礼,在甘露寺的月光下,他为她吹奏那首《长相思》,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深情。那段时光,那么短,却是她一生中,唯一真实过的片刻。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干枯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眉庄临死前的那句话:“嬛儿,我从来不信这宫里的人,能有什么真心……”
是啊,从一开始,就都错了。
她以为自己是那只翻云覆雨的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捏在别人手里的棋子。
这泼天的富贵,这至尊的荣耀,这笑到最后的人生……
原来,都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窗外,大雪悄然,落满紫禁,寂静无声。谁是赢家,谁又是满盘皆空,早已无人能说清。
来源:清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