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紫檀香篆在重华殿内袅袅盘桓,十二重织金帷幔无风自动。梁帝萧选抬起沉重的眼皮,望见铜漏的水位正缓缓指向申时三刻。这个他坐了四十二年的龙椅,今日硌得人脊骨生寒。
《琅琊榜》外传·《孤岛忠魂·守焰十二载》
文/鼎客儿
紫檀香篆在重华殿内袅袅盘桓,十二重织金帷幔无风自动。梁帝萧选抬起沉重的眼皮,望见铜漏的水位正缓缓指向申时三刻。这个他坐了四十二年的龙椅,今日硌得人脊骨生寒。
寅时三刻,金陵城还浸在靛青色的晨雾里,朱雀门前的青石板已响起细碎脚步声。各府车轿如暗流般汇聚,官员们身着祭服,怀抱玉笏,眉宇间凝结着欲说还休的凝重。
中书令柳澄的八人抬暖轿停在最前列。老大人掀开轿帘一角,望向宫墙深处隐约可见的重华殿飞檐。那檐角蹲着的琉璃螭吻,在熹微晨光中泛出冰冷的青灰色。
“父亲看什么?”随侍的长孙柳暨轻声问。
柳澄不语,只将掌心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反复摩挲。那是十四年前,赤焰军主帅林燮出征前与他痛饮三夜后相赠的信物。玉佩内侧刻着细微的纹路——是半幅大梁北境的山河图。
卯时正,宫门轰然洞开。三十六名金甲侍卫分列两侧,雪亮的戟尖刺破晨雾。礼官悠长的唱喏声次第传来:“百官入朝——”
队列缓缓移动。文官紫袍如深秋的葡萄霜,武官朱裳似凝固的血痕。所有人的步履都踏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节奏,连腰间环佩相击之声,都刻意压成了细碎的私语。
在队列中段,靖王萧景琰的玄色亲王服格外醒目。他今日未佩剑,只腰间悬着一柄先皇所赐的乌金错银短刀——按制,亲王入宫赴宴可带此物。刀鞘上那道深深的划痕,是七年前梅岭血战中留下的。
“殿下。”身侧忽然传来温润的声音。
景琰侧目,见一袭月白深衣的梅长苏不知何时已行至身旁。这位江左盟宗主今日未坐肩舆,反而徒步随在文官队列中,苍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的潮红。
“先生不该来的。”景琰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梅长苏微微发颤的指尖。
梅长苏轻轻咳嗽,将一枚暖玉塞进景琰掌心。玉上刻着极细的云纹,触手生温。“今日风寒,殿下握此玉可暖手。”他顿了顿,声音轻如落雪,“也可定心。”
景琰还要说什么,梅长苏已退后半步,消失在绛紫色的官员队列中。只有那枚暖玉在掌心灼灼发烫,像一颗微弱却固执的心跳。
重华殿内,百盏人鱼膏烛将白昼照成黄昏。
梁帝高坐九级玉阶之上,十二章纹冕旒垂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唯有那双曾洞悉朝堂风云的眼睛,透过白玉珠帘的缝隙,森冷地俯视着下方匍匐的臣子。
乐起《云门》。编钟沉厚的声音如远古的潮汐,八十一名舞姬挥动羽翮,旋开的裙裾似七彩祥云。但今日的祥云之下,暗流正在无声汇聚。
靖王萧景琰坐在左首第一位,金线绣就的四爪蟒袍在烛光下流光溢彩。他执爵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目光频频扫向殿门。每一次殿门开合带进的天光,都让他的眼皮轻轻一跳。
对面席上的梅长苏却只是垂眸静坐。他面前的金樽酒满未动,只在乐声转调时,食指几不可察地轻叩案沿——那是赤焰军旧部联络的暗号节奏。
巳时三刻,第一轮赐酒毕。
突然,殿外传来环佩叮咚之声。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莅阳长公主着一身素白宫装,未施粉黛,长发只用一根乌木簪松松绾着,手捧一截尺余长的紫檀木匣,一步一步走进殿来。
乐声戛然而止。
梁帝的手按在龙椅扶手上,指节泛出青白色。“皇妹来迟了。”他的声音还算平稳,但冕旒上的玉珠开始轻轻碰撞。
莅阳长公主在御阶前九步处停住,缓缓跪下。她没有看皇帝,目光落在自己怀中木匣上,仿佛那里面装着比性命更珍贵的东西。
“臣妹今日来,是要为七万赤焰亡魂讨一个公道。”
话音落,木匣开启。一卷泛黄的帛书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中,墨迹如新。
展开的帛书只有三尺长,上面的字迹却让整个重华殿的空气凝固了。
那是谢玉的绝笔。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忏悔。从十三年前的赤焰案构陷,到祁王被鸩杀的真相,再到夏江、谢玉与江湖卓氏的千丝万缕——七万条人命的冤屈,十三载时光的阴谋,都浓缩在这三尺素帛之上。
莅阳长公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元佑四年冬,夏江奉密旨,伪造祁王萧景禹与林燮、赤焰军与北燕往来书信十三封…”
“元佑五年春,夏江伙同谢玉以悬镜司独门毒药‘鹤顶红’混入赤焰帅府饮食…”
“元佑七年秋,卓鼎风以江湖势力截杀赤焰军幸存者十七人…”
每念一句,殿内就冷一分。当念到“七万将士埋骨梅岭,血浸土层三尺不褪”时,武官队列中传来压抑的哽咽。那是当年赤焰军副帅聂锋的旧部,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镇北将军。
梁帝始终沉默。他的目光穿过冕旒,落在莅阳长公主手中那卷帛书上,仿佛要看穿纸张背后更深的真相。汗水从额角滑落,渗进十二章纹的刺绣里,在烛光下洇开暗色的痕迹。
终于,莅阳长公主念完了最后一句:“…此皆臣罪,万死难赎。唯愿以残躯微命,换冤魂昭雪。”
她伏地,额头触到冰冷的金砖。素白衣袖铺展开,像一片绝望的雪。
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荒唐!”梁帝突然暴起,冕旒上的玉珠激烈碰撞,“谢玉死前疯癫,胡言乱语岂可采信?将此物给朕——”
他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文官队列中走出。
是言侯言阙。这位两朝老臣今日特意穿上了元佑初年的旧朝服,深紫色的锦缎已洗得发白,袖口磨损处露出经纬。他走到莅阳长公主身侧,缓缓跪下:“老臣,请陛下重审赤焰案。”
第二个走出来的是纪王。这位一向以闲散著称的皇室宗亲,此刻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穆:“臣弟,附议。”
第三个,第四个…霓凰郡主解下腰间象征云南穆府兵权的虎符,双手捧过头顶;蒙挚摘下殿前都指挥使的金盔;沈追、蔡荃等清流官员齐齐出列;连后宫席上的静妃,也起身离座,在御阶右侧盈盈拜倒。
最后,靖王萧景琰起身。他没有说话,只是解下那柄乌金错银短刀,横置于地,刀尖指向御座——这是大梁军中最重的请命之礼。
梁帝踉跄后退,撞在龙椅高高的靠背上。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那些曾经恭顺的、敬畏的、谄媚的脸,此刻都写着同一种表情:决绝。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殿里,林燮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阿选,将来你若为帝,我必为你守疆拓土!”那时他们都还年轻,先皇的九个儿子中,最不受宠的萧选和最有军功的林燮,曾在这深宫里偷喝过一坛杏花酒。
酒坛摔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但碎的不是陶器,而是十三年来的君臣相得,兄弟情深,还有他自己那点可怜的、用猜忌筑成的尊严。
“你们…”梁帝的声音哑了,“都要逼朕吗?蒙挚!连你也…也…”
殿外忽然狂风大作,将十二重帷幔吹得猎猎作响。百盏烛火同时摇曳,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动荡的光影。那一瞬间,御座上的老人仿佛看到无数身影在光影中浮现——林燮、晋阳长公主、宸妃、祁王…还有黑压压望不到边的、穿着赤焰军铠甲的魂灵。
高湛悄悄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陛下,巳时一刻,九门守军已全部换防…是靖王殿下三日前就安排好的。”
梁帝闭上眼睛。
铜漏的水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一滴,两滴,三滴…当第七万滴落下时,他听见自己说:
“准奏。”
两个字,耗尽了一个帝王最后的力气。
重华殿的宴席不欢而散。
百官退去时,无人交谈,连目光都刻意避开。只有靴履踏过金砖的沙沙声,像秋叶堆积,又像春蚕食桑。那些脚步声出了宫门便四散而去,奔赴金陵城的各个角落——有些去联络旧部,有些去打探风向,有些只是回到家中,紧闭大门,在祠堂里点起三炷香。
靖王萧景琰是最后离开的。他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站了许久,看夕阳从槛窗斜射进来,将御阶染成血色。那卷帛书已经被宗正寺收走,但金砖上似乎还残留着莅阳长公主跪过的痕迹,浅浅的,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殿下。”梅长苏的声音从殿柱后传来。
他走出来时,月白深衣的下摆沾了灰尘,脸色比晨间更苍白,唯有眼睛亮得骇人——那是焚尽生命也要达成夙愿的火光。
“先生早就知道今日,何必…”
“知道。”梅长苏轻轻咳嗽,用素帕掩住唇,帕上晕开淡淡的红,“但有些路,总要亲自走一遍才甘心。”
他从袖中取出另一卷帛书,只有巴掌大,却盖着先皇的私印。“这是当年林帅与先皇的密约副本。先皇曾允诺,无论将来谁继位,都不可动赤焰军分毫。”他顿了顿,“先皇还给林帅留了一道空白诏书。”
景琰接过那泛黄的绢帛,手指颤抖。“为何不早拿出来?”
“因为要等的,从来不是证据。”梅长苏望向御阶上那张空荡荡的龙椅,目光悠远,“要等的是人心。是满朝文武敢不敢站出来,是天下人还记不记得忠义二字。”
殿外传来暮鼓声。一百零八响,沉雄浑厚,宣告着宫门将闭。
梅长苏转身向殿外走去,深衣广袖在穿堂风中飞扬,单薄得像要化入暮色。走到门槛时,他忽然回头,对景琰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殿下,天快黑了。但明日,会有新阳。”
景琰握紧掌心那枚暖玉。玉已经凉了,可某种更温热的东西,正从心底破土而出。
而在深宫另一端的养居殿里,梁帝独自坐在黑暗中。他没有点灯,只是反复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一道刻痕——那是很多年前,某个顽皮的小皇子用小刀刻下的“琰”字。
高湛捧着烛台进来时,看见老皇帝肩头在轻轻颤抖。不是哭,只是累极了的那种颤抖。烛光照亮他瞬间苍老十岁的面容,那些皱纹里蓄着的,不知是悔恨,还是解脱。
“陛下,该进药了。”
梁帝摆摆手,忽然问:“你说,若是林燮还在,今日会不会也跪在那些人里?”
高湛的手一抖,烛泪滴在手背上,烫出一个红印。他不敢答。
殿外又起风了。这风穿过宫阙万间,掠过金陵城的千家灯火,一直吹到七十里外的梅岭。岭上那些无名的野花在风中摇曳,花瓣上凝着露水,像永远也流不尽的眼泪。
而更远处,长江水正滚滚东去,带着今日所有的秘密、眼泪与抉择,奔向不可知的沧海。那些水波之下,沉睡着多少未说出口的话,多少未来得及实现的诺言,只有月亮知道。
明月升起来了,冷冷地照着人间。照着重华殿空寂的玉阶,照着靖王府彻夜不熄的书灯,照着苏宅里那个咳血的身影,也照着养居殿中那个独自老去的帝王。
今夜的月光特别亮,亮得能照见十三年前梅岭的血,也能照见十三年后,这条用白骨铺就、终于走到尽头的昭雪之路。
【第一章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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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