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支队的会议室烟雾缭绕,已经开了四个小时的会。白板上画满了关系图和时间线,但关键的那一环始终缺失。
三、摊牌
支队的会议室烟雾缭绕,已经开了四个小时的会。白板上画满了关系图和时间线,但关键的那一环始终缺失。
“江队,要不直接传唤陈小伟?”李斌提议,“给他施加点压力,看看反应。”
“没有证据,传唤二十四小时就得放人,反而会打草惊蛇。”江泰元摇头,“而且如果真是他干的,他能隐藏八年,心理素质绝对过硬,常规审讯恐怕没用。”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江泰元盯着白板上“水井”两个字,突然问:“城建局那边,老房子改造需要报批吗?”
“需要,尤其是涉及主体结构的。”
“如果我想在自己家里把那口井彻底填平,需要手续吗?”
李斌愣了一下:“应该需要吧……但很多人都是自己偷偷弄,不报批。”
江泰元站起来,掐灭烟头:“走,去陈小伟家附近再转转。”
这次他换了个身份,自称是水务公司的,调查地下水污染情况。在陈小伟家周围走访时,他遇到了一个关键证人——住在斜对门的张阿姨。
张阿姨六十多岁,记忆力惊人,尤其对八年前那阵臭味印象深刻。
“可不是一般的臭,是那种……腐烂的臭味。”张阿姨比划着,“我们几家都去问过,陈小伟当时说可能是死老鼠掉井里了。但死老鼠哪有那么臭?持续了好几天呢。”
“后来怎么解决的?”
“陈小伟买了水泥和瓷砖,自己把井口封了。封的时候我还去看过,封得特别严实,一点缝隙都没有。”张阿姨压低声音,“警察同志,是不是那口井有问题?我早觉得不对劲了,谁家封井封得跟砌墙似的?”
江泰元不置可否,又问了些细节。临走时,张阿姨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封井那天,陈小伟还跟他爸吵了一架。”
“为什么吵?”
“他爸好像想用那口井,陈小伟死活不让,说什么井水脏了,不能用。他爸气得骂他败家子,好好的井说封就封。”张阿姨回忆,“后来还是陈小伟他妈出来劝架,才没闹大。”
回到局里,江泰元把所有人召集起来。
“申请搜查令,理由是涉嫌故意杀人。”他平静地说。
“江队,证据够吗?”有人问。
“不够。”江泰元实话实说,“但我们不能再等了。陈小伟的心理素质远超我们想象,常规手段不可能让他开口。唯一的办法,就是摊牌。”
“如果他死不承认呢?”
“那就查那口井。”江泰元看着白板上的照片,“如果毛桂琴真的在里面,八年了,该重见天日了。”
搜查令批下来的那天,江州市下着小雨。江泰元带着十二个人,分乘三辆车,在清晨六点赶到城中村。
陈小伟开门时还穿着睡衣,看到门口的警察,他愣住了。
“陈小伟,因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现在依法对你家进行搜查。”江泰元出示了搜查令,“请你配合。”
陈小伟的脸色瞬间苍白,但很快恢复正常:“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从来没……”
“毛桂琴你认识吗?”江泰元打断他。
这个名字像一把刀,刺穿了陈小伟所有的伪装。他的嘴唇颤抖起来,眼神开始躲闪。
“认、认识。以前的女朋友,早就分手了。”
“她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分手后就没联系了。”
江泰元盯着他的眼睛:“2004年11月,你们租的房子退租后,你带她去了哪里?”
“她……她跟别人走了。”
“跟谁?什么时候?怎么走的?”
陈小伟答不上来。他的额头开始冒汗,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去派出所说吧。”江泰元示意队员带人,同时让技术队开始搜查。
陈小伟的妻子被惊动了,抱着孩子站在楼梯口,一脸惊恐:“小伟,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误会,我去说清楚就回来。”陈小伟勉强笑着,但笑容比哭还难看。
在审讯室里,江泰元没有急着问话。他给陈小伟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时钟的秒针咔哒咔哒走着,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半小时后,陈小伟终于开口了:“我要见律师。”
“可以。”江泰元点头,“但在律师来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无论你交代不交代,我们都会把你家那口井挖开。已经联系了施工队,设备马上就到。”
陈小伟猛地抬头,眼睛瞪得老大。
“八年前,井里飘出臭味,邻居们都记得。你连夜封井,用水泥瓷砖封死,连你爸想用都不让。”江泰元慢慢地说,“你觉得,我们会忽略这个吗?”
“那、那是……”
“是什么?”江泰元身体前倾,“死老鼠?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死老鼠,能臭到让邻居记八年?什么样的死老鼠,值得你把一口好好的井彻底封死,一用都不敢用?”
陈小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双手抱着头,手指插进头发里。
“毛桂琴的姐姐昨天又来了。”江泰元换了个方向,“她说,她母亲后悔了八年,如果当年借了那笔钱,也许妹妹就不会失踪。老太太现在眼睛都快哭瞎了。”
“我……”
“陈小伟,你也有孩子。”江泰元的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你的孩子失踪了,八年没有音信,你会怎么样?”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小伟的肩膀开始颤抖,然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我说。”他声音沙哑,“我都说。”
四、井底
2004年11月15日,晚上七点。
毛桂琴坐在陈小伟家的客厅里,眼睛红肿。他们已经吵了三个小时。
“我爸妈就是不同意,我能怎么办?”陈小伟抱着头,“我已经跟他们闹翻了,搬出来跟你住,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结婚!”毛桂琴哭着说,“我跟你五年了,五年!我今年二十二了,老家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会跑了!你让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
“再等等,等我爸妈想通了……”
“等?还要等多久?”毛桂琴站起来,“陈小伟,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要么结婚,要么分手。你选一个。”
陈小伟沉默。他爱毛桂琴,但他不敢违抗父母。他是独子,父母从小管得严,他已经为了毛桂琴搬出来住,这已经是极限了。
“你不说话是吧?好,我走。”毛桂琴拎起包,“我明天就回姜堰,这辈子再也不来江州了。”
她转身要走,陈小伟突然拉住她。
“别走。”
“放手!”
“我不放!”陈小伟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毛毛,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说服我爸妈……”
“你每次都这么说!”毛桂琴用力挣扎,“放开我!”
两人扭打起来。陈小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一瞬间,怒火冲昏了头脑。他掐住了毛桂琴的脖子,把她按在沙发上。
“你别走……别离开我……”
毛桂琴的眼睛瞪得老大,双手拼命抓挠。但陈小伟的力气太大了,她渐渐停止了挣扎。
等陈小伟清醒过来时,毛桂琴已经不动了。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沙发上的人,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很久,他才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毛桂琴的鼻息。
没有呼吸。
陈小伟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他拿起电话,拨了110,但在接通前又挂断了。不行,不能报警。杀人要偿命,他不想死。
他坐在尸体旁,从天黑坐到天亮。第二天,父母去走亲戚,要晚上才回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着厨房旁的那口井,突然有了主意。
陈小伟找来一个大号的透明塑料袋,把毛桂琴的尸体装进去,用绳子捆好。然后他掀开井盖,把袋子一点一点放下去。十五米深的井,袋子沉入水底,看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几天后,井里开始飘出臭味。邻居来问,他说是死老鼠。但臭味越来越重,他知道必须处理了。
他买了水泥和瓷砖,在一个深夜,把井口彻底封死。父亲想用井水浇花,他死活不让,为此大吵一架。
一个月后,他退掉了和毛桂琴租的房子。房东问起毛毛,他说分手了,跟别人走了。
又过了半年,在家里的安排下,他开始相亲。对方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父母很喜欢。2006年,他们结婚了。2007年,儿子出生。
他努力忘记那口井,忘记那个夜晚。他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好邻居。所有人都夸他老实本分。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深夜,他都能听到井底传来的声音。
“……事情就是这样。”陈小伟说完,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江泰元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指认现场吧。”他最终说。
下午三点,雨停了。陈小伟戴着手铐,在警察的押解下回到家中。他指着厨房旁一块颜色略新的瓷砖地板:“就在这下面。”
施工队开始作业。电钻声轰鸣,瓷砖被一块块撬开,露出下面的水泥层。水泥很厚,打了二十多厘米才穿透。
井口露出来了,直径八十厘米,深不见底。
抽水机开始工作。井水被抽到外面的排水沟,发出哗哗的声音。一小时后,井水抽干了,露出底部的淤泥和杂物。
技术队员穿上防护服,用吊篮下井。他们在井底摸索了很久,终于,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找到了!”
一个白色麻袋被吊上来,表面已经腐烂破损,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江泰元看着那袋骸骨,长长地叹了口气。
八年的谜,终于解开了。
五、余波
案件移送检察院那天,江泰元去了一趟殡仪馆。毛桂琴的遗骸已经重新整理,放在一个骨灰盒里。她姐姐毛秀琴抱着骨灰盒,哭得几乎晕厥。
“妈,小妹找到了……我们带她回家……”
江泰元站在门外,点了根烟。八年了,这个姑娘终于可以回家了。
回到局里,李斌递给他一份报告:“陆国庆的立功表现认定下来了,可以减刑。不过他托人带话,说心里不好受。”
“不好受?”
“他说陈小伟毕竟是他朋友,他举报是为了减刑,但没想过真会把朋友送进死刑。”李斌摇头,“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这么讽刺。”
江泰元没说话。他想起了审讯结束时陈小伟问的一句话:“江警官,如果我当初自首,会不会判得轻一点?”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法律有法律的尺度,但人生没有如果。
一个月后,案件开庭审理。陈小伟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他不服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宣判那天,陈小伟的妻子带着孩子来了。七岁的男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拉着妈妈的手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女人泣不成声。
江泰元走出法庭时,外面阳光正好。他抬头看着天空,突然想起多年前师父说过的话:“干刑侦这行,破案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破了案之后,怎么面对那些破碎的人生。”
手机响了,是新的案件。江泰元深吸一口气,走向警车。
生活还在继续,罪恶也不会停止。他能做的,就是在每一个阳光下,寻找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真相。
井底的月光照不亮黑夜,但至少,可以给生者一个交代。
这就够了。
来源:攘垢蚩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