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又是什么‘我朋友杀过人’的减刑套路?”江泰元擦了擦嘴,警服袖口蹭上一小片油渍。他今年四十二岁,在江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干了十八年,什么扯淡的举报没听过?上个月还有个盗窃犯声称知道二十年前银行劫案的主谋,结果查出来是他爷爷吹的牛。
一、案中案
江泰元把最后一口泡面汤灌进喉咙时,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
“江队,扫毒那边挖出个陈年旧案,局长让您过去看看。”值班的小陈声音里带着兴奋。
“又是什么‘我朋友杀过人’的减刑套路?”江泰元擦了擦嘴,警服袖口蹭上一小片油渍。他今年四十二岁,在江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干了十八年,什么扯淡的举报没听过?上个月还有个盗窃犯声称知道二十年前银行劫案的主谋,结果查出来是他爷爷吹的牛。
“这次不太一样,”小陈压低声音,“扫毒抓了个陆国庆,持有冰毒二十七克,为了减刑,举报他朋友八年前杀了个女人,埋在家里水井底下。关键是……”
“关键是什么?”
“他说的那个朋友,咱们有印象。”
江泰元赶到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时,扫毒大队的王队正盯着单向玻璃。玻璃另一头,一个四十岁左右、长相酷似年轻版彭于晏的男人正局促地搓着手。
“这就是陆国庆?”江泰元问。
“对。昨天晚上我们在清查‘金色年代’时抓的,床底下搜出工具和冰毒。”王队递过一份笔录,“二十七克,够判三年了。他主动提出检举,我们按流程问,结果他吐出来这么个事。”
江泰元快速浏览笔录。陆国庆声称,两年前和朋友赵建军喝酒时,赵建军提到另一个朋友陈小伟曾在酒桌上说过“我把女朋友杀了”这样的话。当时都喝高了,谁也没当真。
“陈小伟……”江泰元念着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城中村那片的老住户,三十六岁,没前科,街坊邻居口中的老实人。”王队点了根烟,“去年他老婆电动车被偷,还是咱们派出所帮忙找回来的。当时出警的民警回来还说,这陈小伟客气得不像话,一直鞠躬道谢。”
江泰元的记忆被勾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瘦高个,说话轻声细语,见谁都点头哈腰的。
“举报内容核实了吗?”
“刚把赵建军传唤过来,”王队看了眼手表,“应该快到了。”
赵建军被带进来时腿都是软的。这个四十五岁的装修工人在派出所大厅等了半小时,抽光了半包烟,见到警察就主动交代:“同志,陆国庆是不是瞎说了什么?他那张嘴您可别信……”
“陈小伟你认识吗?”江泰元直接问。
赵建军愣了下,点头。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杀过人?”
“那、那是酒话!”赵建军急了,“两年前的事儿了,我们几个兄弟聚会,陈小伟没带老婆来,我随口问了句怎么不带嫂子,他就……他就说……”他咽了口唾沫,“说‘我把我女朋友杀了’。”
“原话?”
“差不多就这意思。可谁信啊!陈小伟那人,杀鸡都不敢看,还杀人?”赵建军额头冒汗,“我当时还笑他吹牛不打草稿。后来酒醒了,谁还记得这茬?要不是陆国庆今天提起来,我都忘了!”
“他说的女朋友叫什么?”
“叫……毛毛。我们都这么叫。好像是零三、零四年那会儿的事儿了,那时候我还没结婚呢。”赵建军努力回忆,“那姑娘长得挺水灵,跟陈小伟在城中村租房住过一阵。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了,我们都以为是分手回老家了。”
江泰元让赵建军先回去,但不要声张。等人走了,他问王队:“查过失踪人口吗?”
“全国系统里没有叫‘毛毛’的匹配人员。但陆国庆说那女孩姓毛,很少见的姓。”
江泰元立刻想到了什么。他回到办公室,打开内网系统,输入几个关键词:江州、2005年前后、失踪、女性、毛姓。
屏幕跳出一个名字:毛桂琴。
来自泰州姜堰市,1982年出生。2004年10月最后一次出现在江州市暂住人口登记中,此后杳无音信。家人2005年报过失踪,但因为毛桂琴是成年人,且失踪前曾与家人发生矛盾,当时没有立为刑事案件。
江泰元盯着照片上的女孩。圆脸,大眼睛,笑得有些腼腆。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三十一岁了。
“找到她姐姐的电话了。”王队推门进来,“人在姜堰,同意明天过来配合调查。”
江泰元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八年前。水井。老实人。这三个词在他脑子里打转。
“你觉得是真的吗?”王队问。
“不知道。”江泰元说,“但如果是真的,那这个陈小伟心理素质好得可怕。”
“怎么说?”
“杀了人,把尸体埋在自己家里,然后结婚生子,在同一个地方住了八年。”江泰元点了根烟,“要么是陆国庆胡说八道,要么……咱们碰到高手了。”
二、寻踪
毛桂琴的姐姐毛秀琴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这个四十五岁的农村妇女眼睛红肿,从包里掏出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
“这是我小妹,”她声音沙哑,“2004年10月回来借钱,说是有急用。我妈没给,因为家里刚给我弟办了婚事,实在没钱了。她就哭着走了,说我们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当时以为她说气话,”毛秀琴抹了把眼泪,“谁知道真的就……”
根据毛秀琴的回忆,毛桂琴2003年到江州打工,在纺织厂认识了一个本地男青年,就是陈小伟。两人感情很好,2004年还一起回过姜堰一次。但陈小伟家里不同意,嫌毛桂琴是外地人。
“2005年春节,小妹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我们着急了,来江州找,可谁也不认识陈小伟,不知道他住哪儿。”毛秀琴哽咽着,“我们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在电视台也播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警察同志,我小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没了?”
江泰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让人带毛秀琴去休息,自己召集了支队的人开会。
“现在的情况是,”他在白板上画着关系图,“陆国庆举报陈小伟杀人,线索来源是赵建军两年前听陈小伟说的酒话。失踪人员毛桂琴,陈小伟的前女友,2004年10月后失踪,家人2005年报案。但目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毛桂琴已经死亡,或者陈小伟与此有关。”
“要搜查吗?”副队长李斌问。
“没有证据,拿不到搜查令。”江泰元摇头,“陈小伟现在的生活轨迹完全正常——有家庭,有工作,没有异常行为。如果我们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不说,万一搞错了,这个人就毁了。”
“那怎么办?”
“两条线。”江泰元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名字,“第一,继续查毛桂琴的社会关系,看看2004年底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二,对陈小伟进行秘密调查,不要惊动他。”
江泰元亲自带队去城中村。陈小伟家是一栋三层自建房,建于九十年代,外观普通。江泰元没有直接上门,而是以社区消防安全检查的名义,在居委会主任的陪同下走访了周边邻居。
“陈小伟啊,老实人一个。”住在隔壁的王大爷摇着蒲扇说,“见谁都客气,就是有点闷,不爱说话。”
“他家里几个人?”
“夫妻俩,带个七岁的儿子。他父母以前也住这儿,前年搬去老年公寓了。”王大爷想了想,“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他家那口井,有点怪。”
江泰元心里一动:“井?”
“嗯,每家都有井嘛,打地下水用。但大概八九年前吧,他家井里老飘出一股臭味,特别难闻。我们几家都抱怨过。”王大爷皱起眉头,“后来陈小伟就把井封了,用水泥瓷砖封得严严实实的,臭味也就没了。”
“什么时候封的?”
“记不清了,反正就是那段时间。”王大爷突然压低声音,“警察同志,是不是小伟犯什么事了?我可先说啊,这孩子不像坏人……”
“例行检查,别多想。”江泰元笑着递了根烟,心里却翻腾起来。
八年前。臭味。封井。
太巧合了。
另一队人马找到了八年前陈小伟和毛桂琴租住过的房东。房东是个七十岁的老伯,记性出奇的好。
“毛桂琴?记得记得!那姑娘姓少见,我印象深。”老伯戴着老花镜翻着厚厚的租簿,“2004年5月租的,押一付三。住到10月……不对,是11月退租的。”
“为什么退租?”
“小两口闹矛盾了吧。”老伯回忆,“11月初,陈小伟来说要退房,我说没到期押金不退,他也没争,第二天就带着那姑娘搬走了。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我还看见他们一起上的出租车。”
这和赵建军说的“毛毛跟别的男人跑了”对不上,和陈小伟后来声称的“毛毛第二天就搬走了”也不符。
线索开始交叉印证。
江泰元决定再查一样东西:陈小伟家那口井的修建记录。在城建档案馆,他找到了这栋房子1988年报建时的图纸。图纸显示,房子一楼厨房旁确实设计了一口直径80厘米的水井,深度标注为15米。
“老江,有新发现。”李斌打来电话,“我们查了陈小伟2004年的通话记录。10月到11月,他和毛桂琴的手机频繁通话,但11月15号之后,毛桂琴的手机就再也没打通过电话。最后一次基站定位,就在城中村附近。”
“陈小伟的手机呢?”
“11月16号,他给几个朋友发了短信,说和毛毛分手了,心情不好,想静静。之后有一个星期没怎么跟外界联系。”
江泰元站在档案馆门口,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八年前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一对不被父母认可的恋人,一次激烈的争吵,一次失控的暴力,然后是一口深井。
但这些都是推测。没有尸体,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仅凭这些,连立案都勉强。
就在他沉思时,手机又响了。是法医科的小林。
“江队,您让我查的2005年前后的无名尸记录,我找到了一个可能匹配的。”
江泰元精神一振:“说。”
“2005年3月,滨江公园下游打捞上一具女性尸体,高度腐败,无法辨认相貌。法医鉴定年龄20-25岁,身高160左右,死亡时间大概在2004年11月到12月之间。”
“死因?”
“窒息。颈部有掐痕,但尸体在水中浸泡时间太长,很多证据都灭失了。”小林顿了顿,“当时因为无法确定身份,尸体在殡仪馆保存了一年多,后来按无名尸处理了。”
“有DNA样本吗?”
“有,存档了。”
江泰元立刻联系毛秀琴,取了她的DNA样本进行比对。三天后,结果出来了:不匹配。
不是毛桂琴。
线索又断了。
来源:攘垢蚩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