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他是墨渊,四海八荒的活化石,他的规矩就是天地的铁序。那条“不收女弟子”的铁律,更是他用挚爱之人的白骨和七万年的心魔铸就的、神佛都不可触碰的禁区。
直到那天,折颜竟带着一只天生就是“麻烦”代名词的小狐狸,堂而皇之地踏上了昆仑虚。
在所有弟子等着看好戏的嘲讽目光中,折颜在他耳边,轻飘飘地吐出了五个字。
五个字,却仿佛是足以颠覆乾坤的惊天魔咒!
瞬间,这位万年冰山的神祇,竟脸色煞白如纸!
他当众推翻了自己用血泪写下的过去,将这个行走的“灾祸”强行收入门下,并亲手为她戴上名为“师徒”的枷锁,也为自己开启了一场注定万劫不复的守护。
四海八荒的清晨,大多是从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或是天宫的晨钟被敲响开始的。但折颜上神的这一天,是被一阵鸡飞狗跳的喧哗给活活吵醒的。
他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银发走出茅屋,一股浓郁到呛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折颜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到屋后的桃花窖。果不其然,那两坛他埋了足足九百年,准备在狐帝大寿时拿出去显摆的桃花醉,已经被挖了出来,封口的泥土碎了一地,旁边还东倒西歪地躺着两个空酒坛。
“白!浅!”
折颜的吼声几乎能掀翻整片桃林。
不远处的一棵老桃树下,一只皮毛雪白、油光水滑的九尾白狐正拿自己的大尾巴当枕头,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听到这声怒吼,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哈欠,丝毫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自觉。在她周围,几个平日里负责打理桃林的精灵小仙也横七竖八地躺着,显然是昨夜拼酒的“牺牲品”。
这只胆大包天的狐狸,正是青丘狐帝最小的女儿,白浅。
说起这位青丘小帝姬,四海八荒无人不知。她是狐帝和狐后盼了十几万年才得来的老来女,自打出生起,就没受过半点委屈。上头有四个把她宠上天的哥哥,底下有整个青丘子民的敬畏。这样的环境,愣是把一个根骨奇佳、本该是神女典范的好苗子,养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在青丘,她不是在斗鸡走狗,就是在跟人喝酒打架的路上。狐帝夫妇对这个小女儿是又爱又头疼,说重了舍不得,说轻了她当你放屁。
久而久之,也就由着她去了。只有折颜,这只退隐三界、不问世事的老凤凰,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小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他拎着白浅的后颈皮,像拎一只犯了错的小猫,一路拖回了茅屋里。法力一催,一股清泉淋了她满头满脸。
“嗷!”白浅被冰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化作人形。她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不满地嚷嚷:“老凤凰你干嘛!我好不容易睡个好觉!”
折颜把那两个空酒坛子“哐”地一声墩在她面前,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看看你,还有半点神女的样子吗?再过几百年,你的飞升上神天劫就要来了,就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三道天雷就能把你劈成一截黑炭!到时候你爹娘哭都没地方哭去!”
白浅撇撇嘴,满不在乎地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爹娘都不管我,你这个外人瞎操什么心?再说了,我打架又不输给谁。”
“打架?”折颜被她气笑了,“你那叫打架?你那是仗着自己是九尾狐,皮糙肉厚,跟人家换伤!真正的修行,是修心,是悟道!你懂个什么?”
眼看说教无用,折颜叹了口气,使出了杀手锏。“行了,我跟你爹娘商量好了,再这么放纵你下去,青丘的脸迟早被你丢光。我已经给你找了个好去处,你即刻收拾收拾,跟我走。”
“去哪?”白浅警惕地问。
“昆仑虚。”
“不去!”白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昆仑虚?墨渊那个老古董待的地方?听说他那儿的规矩比天宫还多,弟子们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闷都闷死了!我才不去受那份罪。”
折颜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他换上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凑过去说:“谁说是去受罪了?我是带你去玩的。你想想,昆仑虚是什么地方?战神的地盘!那里的法器,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够你在外头横着走。而且他座下十六个弟子,个个都是好战分子,你想找人打架,那儿有的是对手,还不用担心打坏了凡人。多有意思?”
白浅的眼睛亮了一下,显然有些心动,但还是嘴硬:“听着是不错,可我听说那墨渊有个怪癖,从不收女弟子。”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折颜胸有成竹地一笑,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道白光笼罩了白浅。光芒散去,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虽俊俏得有些过分,但眉宇间那股桀骜不驯的英气,倒真有几分少年模样。
“从今天起,你就不叫白浅,叫司音。”折颜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就在这时,他盯着镜子里“司音”的脸,脸上的笑意忽然一点点凝固了。那双看透世事的凤目,不再是长辈的无奈与算计,而是倏地漫上了一层谁也看不懂的、近乎沉重的悲悯。他仿佛透过这张年轻的脸,看到了什么极其遥远而可怕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司音光洁的眉心,那里仿佛藏着一个连他都不敢触碰的漩涡。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又沉得像千斤巨石,几乎是在对自己说:
“终究……还是逃不过么?墨渊,这份人情,算我欠你的。”
白浅,或者说司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伤感弄得一头雾水,刚想开口问,折颜已经收回了手,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催促道:“走吧,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昆仑虚的早课了。”
祥云升起,载着一个满心算计的老凤凰和一个对未来一无所知、只当是去“冒险”的小狐狸,向着那座矗立在云海之上,象征着天地秩序与威严的圣地——昆仑虚,飞驰而去。山门在望,仙气缭绕,那股庄严肃穆的气息,让一向顽劣的司音也忍不住收敛了嬉笑,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怵。
02昆仑虚与十里桃林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果说桃林是烂漫随性的,那昆仑虚就是用尺子一笔一划量出来的,精准、严苛,带着一种万年不变的清冷与肃杀。
这里的主人,墨渊上神,更是天地间“规矩”二字的化身。
作为父神嫡子,上古战神,他的生活枯燥、规律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每日卯时,当第一缕晨光精准地投射到他寝殿的窗棂上时,他便会准时起身。打坐一个时辰,练剑一个时辰,为弟子授课一个时辰,批阅四海八荒送来的典籍一个时辰……数万年来,分秒不差。他的情感内敛到几乎不可见,脸上永远是淡漠的表情,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心湖中激起一丝涟漪。
在昆仑虚,墨渊的话就是天条,但他亲手定下的规矩并不多,条条都重若千钧。其中最著名,也是最不容动摇的一条,便是“昆仑虚不收女弟子”。
这条铁律,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对女性的偏见。它是用血和泪,以及墨渊心头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换来的。
那是在距今七万年前,神魔第一次大战。当时,墨渊座下曾有过一位极具修行天赋的女弟子,也是他漫长生命中,唯一一个让他心弦微动的人。
她聪慧、勇敢,修为在众弟子中出类拔萃。但在那场决定性的战役中,魔族用计重伤了墨渊。情急之下,那位女弟子因情感用事,不顾军令,擅自变动了墨渊亲手布下的守御大阵,试图以一己之力去救师父。
阵法出现漏洞的瞬间,数千魔兵如潮水般涌入,她自己首当其冲,当场身陨。更可怕的是,她守护的阵眼失守,导致整个战线崩溃,数千天兵随之陪葬。
那场惨烈的失败,让墨渊在自责与痛苦中沉寂了数千年。出关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的佩剑轩辕剑,在昆仑虚的训诫石上,亲手刻下了“不收女弟子”这六个字。
他要杜绝的,不是女子,而是任何可能动摇昆仑虚“守护四海八荒”这份天职的情感变数。这道规矩,是他给自己上的一道心锁,一道永恒的警示。七万年来,这条训诫石上的剑痕在仙法加持下依旧金光闪闪,也成了昆仑虚上下无人敢提的禁忌。
因此,当折颜上神带着一个看起来过分“俊秀”、眼神灵动狡黠得不像话的“少年”落在山门前时,前来迎接的大弟子叠风,眉头立刻就锁了起来。
作为最了解师父的弟子,叠风一眼就看出这个名叫“司音”的少年,身上有股压不住的野性,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而非敬畏。这与昆仑虚沉稳厚重的气场格格不入。
“折颜上神。”叠风恭敬地行礼,目光却不离司音左右。
远处的弟子们也围了过来,低声议论着。
“这少年是谁家的?看着不像能静下心来修道的料子啊。”
“你看他那身子骨,细皮嫩肉的,怕是连昆仑虚的石阶都爬不完吧。”
“折颜上神的面子再大,师父也不可能收这种浮躁的弟子。咱们昆仑虚收徒,首重‘静’与‘定’。”
折颜像是没听见这些议论,他挥了挥手,示意司音在原地等着,然后上前一步,对叠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他的语气,不再是往日拜访老友时的闲适,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叠风,我与你师父有要事相商。此事……事关重大,劳烦通报一声,让他在正殿等我。”
叠风心中一凛。他从未见过折颜上神用这种口气说话。“事关重大”四个字从这位退隐上神的口中说出,分量非同小可。他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领命,飞速奔向后山大殿。
片刻之后,叠风返回,恭请折颜入殿。
折颜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正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的司音,眼神复杂,随后转身,独自一人向那座威严的大殿走去。
厚重的殿门在折颜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殿外的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猜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殿内寂静无声,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感觉不到。弟子们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以为只是寻常的叙旧。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毫无征兆地,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仿若实质的威压,猛地从大殿之内爆发开来!那股力量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仿佛整座昆仑山都在为之颤抖。叠风等一众弟子被这股力量压得几乎跪倒在地,脸色瞬间惨白。
可这股力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又闪电般地收了回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殿内外,重归死寂。
但所有弟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跟了师父数万年,太清楚那是什么了——那是墨渊上神在心神受到巨大冲击、道心剧震之时,才会短暂失控外泄的神力!
叠风的双手在袖中微微颤抖。究竟是什么样的话,什么样惊天动地的秘密,能让这位心如万年寒冰、视规矩为生命的上古战神,在一瞬间方寸大乱到如此地步?
殿门依旧紧闭,里面的谈话似乎还在继续。殿外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只有司音,这个事件的中心人物,还在为自己被晾在这里而感到无聊,浑然不知殿内正进行着一场足以颠覆昆仑虚万年传统的对话,而这场对话的焦点,正是他自己。
03殿门关上的那一刻,墨渊正端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他听到了折颜的脚步声,沉稳,却比平时快了半分。
他睁开眼,示意折颜坐。
折颜没有坐,也没有一句寒暄。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挥手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这道结界之强,连他自己都耗费了不少心神。
做完这一切,折颜走到墨渊面前,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几乎是气音的语调,在他耳边,清晰地低语了五个字。
那五个字,像五道天雷,毫无预兆地在墨渊的元神深处炸开。
墨渊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怀疑,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从神魂最深处泛起的、彻骨的冰冷与震惊。他那颗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尘封在上古卷宗里的零星记载。那些关于天地浩劫的禁忌预言,那些被父神亲自抹去、只留下些许残篇断章的传说,那些他以为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里、永远不会再现的恐怖……此刻,竟以一个活生生的、近在咫尺的“人”的形式,被折颜摆在了他的面前。
“轰——!”
他体内的神力,就在这一刻,因为这极致的震惊而彻底失控,冲破了他万年如一的自持,向外猛然爆发。但他毕竟是墨渊,仅仅一息之后,他便强行将那股足以撼动山河的力量死死压了回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折颜。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捏着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需要冷静。
墨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大殿。他没有理会殿外弟子们惊疑的目光,径直走向后山的莲池。那是他的静心之所,池中那几朵万年不败的金莲是父神所赐,其散发的清气能定心安神,破除心魔。
他站在池边,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袍。他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万年不变的淡漠面容上,此刻,他却从自己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久违的挣扎与沉重。
拒绝?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掐灭。他想拒绝,因为收下这个“麻烦”,意味着他要亲手打破自己用最惨痛的记忆铸就的铁律,意味着他要再次面对那种可能动摇他道心的情感变数。
但他不能拒绝。
因为折颜带来的这个秘密,其分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个人的原则、昆仑虚的规矩,甚至他自己的性命。这是关乎父神开创的这片天地,能否继续存在下去的重担。
他回忆起七万年前,那位因他而死的女弟子,倒在他怀里时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那份痛苦,至今依旧会在午夜梦回时啃噬他的神魂。收下司音,意味着他要再次将自己置于同样的风险之下,甚至,这是一个比当年大上万倍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风险。
他的内心在剧烈交战:个人的伤痛与原则,对抗着作为父神嫡子、天地守护者的天职。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博弈。
正当他心烦意乱、思绪万千之际,一声“扑通”的落水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惊呼,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沉思。
墨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郎半个身子栽进了莲池里,正在水里扑腾,弄得满身都是乌黑的淤泥和碧绿的浮萍,发髻歪斜,狼狈不堪。正是那个叫司音的少年。
原来,司音在殿外等得实在不耐烦,便偷偷溜达到后山来玩。他看到池子里几条通体金色的鲤鱼游得正欢,便起了玩心,想伸手去捞一条上来看看,结果脚下一滑,就这么直挺挺地摔了进去。
司音从水里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正好对上了墨渊那双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眼睛。他被那眼神里的威严和化不开的冷漠吓了一跳,心里下意识地嘀咕:“这糟老头子是谁?长得挺好看,眼神怎么这么凶,跟要吃人似的。”
墨渊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岸上,看着池子里这个浑身脏兮兮、眼神里却依旧透着一股子不驯和野性的“小子”。
他心里五味杂陈,甚至生出了一丝荒谬感。
这就是折颜口中那个……关系到“上古神劫”的关键?
看起来……如此不靠谱,如此……活泼,甚至有些愚蠢。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他,眼神里的审视、探究、挣扎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交织在一起,让司音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透,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一老一少,一个在岸上,衣袂飘飘,神情凝重;一个在池里,满身泥泞,手足无措。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
墨渊心中那杆名为“规矩”的、沉寂了七万年的天平,在看到这个狼狈却又充满生命力的、鲜活得有些刺眼的小狐狸时,终于,带着一声沉重的叹息,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倾斜了。
04
墨渊转身,往大殿的方向走去。司音还愣在池子里,不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冰块脸”是何方神圣,更不知道自己是该爬上来还是继续泡着。
“还不跟上?”
墨渊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司-音一个哆嗦,赶紧手脚并用地从池子里爬了上来,也顾不上拧干湿透的衣衫,就这么狼狈地、滴着水,跟在了墨渊身后。
当墨渊带着一个浑身往下淌着泥水、活像刚从泥地里拔出来的萝卜似的司音,重新出现在大殿前时,所有翘首以盼的弟子都惊得合不拢嘴。
叠风更是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师父,这……”他以为是这个顽劣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正在静思的师父,已经被师父“教训”了一顿。
折颜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了然而又复杂的苦笑。他知道,墨渊做出了选择。
墨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甚至比平时更加沉凝。他没有理会弟子们的惊愕,径直走到大殿前的最高阶上,站定,转身。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从叠风,到子阑,再到其他每一位弟子的脸上,最后,落在了那个正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努力想把自己身上的水渍弄干的司音身上。
在他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通了。
折颜说得对。这个行走的“变数”,这个与上古浩劫紧密相连的命格,放在四海八荒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只会更危险。青丘的溺爱,只会让她体内的那股力量在无知中肆意生长;天宫的规矩森严,反而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放在自己身边。用“师父”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用昆仑虚这万年不变的秩序,去“约束”她,“引导”她,更重要的,是“看住”她。
他收下她,不是为了教她得道成仙,更不是因为什么偏爱。
他是在给自己,给整个昆仑虚,套上一个最高级别的“监护”枷锁。他要亲自盯着这个与“上古神劫”相关的存在,确保她在自己可控的视线范围内,不让预言中那毁天灭地的灾祸,有任何发生的机会。
这是一种最高级别的责任,也是一种最沉重的囚禁。
墨渊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平稳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又带着雷霆万钧般威严的声音,对所有人宣布:
“从今日起,司音,便是我墨渊座下,第十七位弟子。”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昆仑虚的风都停了,只剩下司音身上往下滴答滴答的水声。所有弟子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叠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几乎是本能地跨前一步,想要劝谏:“师父!祖训有云,昆仑虚……”
“不必多言。”墨渊抬手,制止了他所有的话。
他没有解释一个字。在这种事情上,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只会引来更多的揣测。他需要一个不容置疑的、来自“天意”的证明,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墨渊的目光再次落在司音身上,手腕一翻,一柄古朴雅致、流光溢彩的扇子出现在他手中。
“玉清昆仑扇!”有弟子失声惊呼。
这柄扇子是墨渊的贴身法器之一,父神所赐,威力无穷,更重要的是,它拥有自己的灵识,高傲无比。墨渊座下弟子十六人,个个都曾尝试过,却无一人能让它认主。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墨渊松开了手。
那柄玉清昆仑扇并没有落下,而是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在空中轻盈地盘旋了一圈。它仿佛有了生命,在审视着下方每一个人。最后,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在众人哗然的惊叹声中,稳稳地、轻柔地,落在了还处于完全懵圈状态的司音手中。
扇子入手,温润如玉,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莲香。司音下意识地握住,扇坠上的流苏轻轻晃动,与他指尖相触,仿佛故人重逢。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法器择主,这是天意。
师父或许可以破例,但天意,是昆仑虚所有弟子都必须遵从的。他们再有疑问,再有不解,在这一幕面前,也只能悉数咽回肚子里。
司音自己也傻眼了。他看看手里的扇子,又看看台阶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冰块脸”,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他不是跟着老凤凰来“玩”的吗?怎么就稀里糊糊成了战神的徒弟,还白得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宝贝?这剧本不对啊!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墨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还不拜师?”
司音一个激灵,被旁边二师兄令羽暗中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赶紧学着之前看过的样子,跪倒在地,有些滑稽地磕了三个头:“徒儿……徒儿司音,拜见师父!”
墨渊看着跪在地上,一身泥水,连行礼都笨手笨脚的司音,眼神深不见底。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收到新徒的喜悦,更没有对法器择主的欣慰,只有一种扛起了万钧重担的决绝与疲惫。
他亲手打破了自己用鲜血和痛苦换来的铁律,背弃了自己对过去的誓言。
只为将一个行走的“灾祸”,一个关乎天地存亡的“劫难”,从今天起,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昆仑虚的宁静,从这一天起,注定要被打破了。而墨渊的宿命,也从这一刻起,与这个他本该敬而远之的小狐狸,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05日子就这么在昆仑虚清冷的山风中,一天天滑过。
数百年光阴,对神仙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这几百年,对昆仑虚的众弟子来说,却过得格外“精彩纷呈”。
司音,这位十七师弟,彻底成了昆仑虚最令人头疼的存在。
他三天两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师兄们打架,从后山打到前殿,把墨渊的讲经堂弄得一片狼藉;他嫌昆仑虚的饭食清淡,便偷偷架起火堆烤山里的灵兔,结果差点把后山的典籍库给点了;他更是昆仑虚的“酒鬼”,时常按捺不住,偷偷驾云下山,跑到凡间的酒肆里喝个酩酊大醉,听凡人说书唱戏,一待就是好几天,把墨渊定下的门规忘得一干二净。
起初,师兄们还会去向墨渊告状。可奇怪的是,无论司音闯下多大的祸,墨渊的惩罚都出奇地“温柔”。
最多,就是罚他去藏书阁抄写几千遍清心咒,或是关在房里思过。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对司音这种滚刀肉性格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
久而久之,一种微妙的气氛在弟子们之间弥漫开来。
“师父也太偏心十七了吧?”私下里,性子最直的子阑忍不住向叠风抱怨,“想当年我不过是多喝了两杯酒,就被师父罚去寒潭里泡了三天三夜。你看十七,都快把昆仑虚给拆了,师父也只是让他抄抄书。”
叠风沉默不语,但他心里同样充满了不解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是大弟子,最是循规蹈矩,最能体会师父对“规矩”二字的看重。可现在,师父却亲手为司音打破了所有的规矩。这份“偏爱”,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
他们不知道的是,墨渊的每一次“纵容”,背后都藏着一双审视的眼睛。
在无人察觉的深夜,墨渊会独自站在司音的寝殿外,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时而活泼、时而沉静的气息。他在观察,在试探,在寻找。
他在寻找司音的本性深处,是否藏着毁灭性的种子。
令他稍微心安的是,几百年下来,司音虽然顽劣,但心性纯良,从未有过真正的恶念。他的所有“坏事”,都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率真与胡闹。这让墨渊在沉重的监护中,感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隙。
就在昆仑虚内部暗流涌动之时,四海八荒的格局,也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一直蛰伏于北荒的翼族,在其新任翼君擎苍的带领下,野心日益膨胀。他们四处挑起事端,不断试探天族的底线。昆仑虚的议事殿里,墨渊与众弟子议事时,神情也一次比一次凝重。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司音又惹出了天大的麻烦。
他听闻凡间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热闹非凡,酝酿了许久,终于又一次成功躲过了师兄们的耳目,偷偷溜下了山。
这次,他在人潮汹涌的灯会上,偶遇了一位同样俊美不凡、气质忧郁的黑衣青年。两人都好酒,性情也颇为投缘,很快便称兄道弟,结伴同游。这位青年,正是微服出巡的翼君擎苍之子,离镜。
司音玩得兴起,几杯黄汤下肚,便有些口无遮拦。在与离镜吹嘘自己的师父有多厉害时,无意中暴露了自己来自昆仑虚的身份。他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那是一直在暗中监视离镜的翼族探子。
“墨渊破例收的那个宝贝徒弟?”
消息传回翼界大紫明宫,擎苍那张阴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正愁找不到对付墨渊的突破口,没想到对方竟自己送上门来。一个能让墨渊打破万年铁律的徒弟,其分量可想而知。一个恶毒的计策,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数日后,正与离镜在凡间客栈里喝酒的司音,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当他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被绑在了阴森诡异的大紫明宫里。
司音被掳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平静的昆仑虚。
此时,正值墨渊为应对日益严峻的翼族威胁,于后山闭关调息的紧要关头。众弟子得知消息,一个个焦急万分,却又不敢去打扰师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师父正在紧要关头,强行出关会伤及元神的!”叠风急道。
“可十七还在他们手上,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子阑反驳。
就在众人争执不休,不知所措之际,后山闭关的石门,毫无预兆地,“轰”的一声,从内部被一股巨力震得粉碎。
墨渊的身影,出现在漫天烟尘之中。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玄色的衣袍上,能看到一丝从嘴角溢出的、尚未干涸的血迹。显然,他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惜自损修为,强行中断了修行。
他什么话也没说,眼神冷得像要将整个天地都冻结。他无视了所有弟子惊骇的目光,只身一人,提着那柄七万年未曾轻易出鞘的轩辕剑,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撕裂长空,径直朝着北荒大紫明宫的方向,杀了过去。
那一日,整个翼界都被战神墨渊那毁天灭地般的滔天怒火所笼罩。他不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周旋的,他是来抢人的。剑光所过之处,翼族兵将鬼哭狼嚎,无人能挡其一合之威。
擎苍也没想到墨渊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竟不惜为了一个徒弟,单枪匹马杀上门来。一番激战后,墨渊成功救出了司音,但自己也因强行破关和连番大战,受了不轻的内伤。
在驾云返回昆仑虚的途中,强行破关的后遗症终于猛烈爆发。
墨渊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神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完全不受控制。他的眼前,不再是茫茫云海,而是出现了一幕幕无比恐怖、却又无比清晰的幻象——
那不是未来,那似乎是……来自于他血脉最深处,被尘封的、来自父神的零星记忆碎片!
幻象中,是一片鸿蒙未开的混沌。天地尚未完全稳固,到处都是狂暴的原始能量。
而在那片混沌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古老、散发着吞噬一切气息的黑色法器——东皇钟!
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在东皇钟旁。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的容貌……竟与司音化为女子后的模样,一模一样!
幻象里的她,眼神空洞而决绝,似乎正准备吟诵古老的咒文,用自己强大的元神,去献祭那座恐怖的法器,引发一场足以让初生的天地重归混沌的灭世浩劫!
“不——!”
一声凄厉、绝望到了极点的嘶吼,从墨渊的口中迸发而出。这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无力和无法阻止的痛苦。伴随着这声嘶吼,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心头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神识瞬间被黑暗吞噬,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从云端坠落下去。
“师父!”
司音惊恐地尖叫,拼尽全力抱住了昏死过去的墨渊,感受着他体内急剧流失的生命力和冰冷下去的体温,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完全不明白,一向沉稳如山的师父,为什么在看了自己一眼后,会突然发出那样绝望的吼声。
那一声穿透云霄的“不”,不像是对他说的,更像是在拼命阻止一场跨越了洪荒时空,即将发生的灾难。
06昆仑虚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
墨渊的寝殿内,折颜上神正襟危坐,双掌抵在墨渊背后,将自己温和而磅礴的凤凰真力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饶是如此,墨渊苍白的脸色也未见好转,他的元神在那一瞬间受到的冲击和损伤,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严重。
折颜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和凝重。
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殿外、手足无措、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司音。这位一向温和宽厚的上神,第一次用一种近乎严厉的口吻,沉声质问道:“说!从你下山到被抓,再到你师父救你回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司音被他吓得一个哆嗦,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抽抽噎噎地将自己如何遇到离镜,如何酒后失言,如何被掳走,以及师父如何杀入大紫明宫,最后在回程路上突然吐血昏迷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折颜沉默了。他知道,擎苍掳走司音只是个引子,真正引爆墨渊心神大乱的,是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墨渊开始呓语,声音微弱而痛苦:“东皇钟……元神……献祭……不能……不能让她……”
“东皇钟”三个字一出,折颜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所有。
他收回法力,用丹药暂时稳住了墨渊的伤势,然后站起身,走出了大殿。
叠风等一众弟子立刻围了上来,焦急地问:“折颜上神,师父他怎么样了?”
折颜看了一眼众人脸上真切的担忧,又看了一眼远处跪着的、满脸惶恐的司音,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瞒下去了。
“叠风,子阑,令羽,你们几个跟我来。”
他将几位年长的弟子带到一旁的偏殿,布下结界。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一直对你们师父破例收下司音,并对他百般‘纵容’,心存不解,甚至有些怨言。”折颜开门见山。
叠风等人低下头,默认了。
“今天,我就告诉你们一部分真相。”折颜的语气无比沉重,“你们师父这么做,不是偏爱,而是看管。因为司音的命格……极为特殊。他,或者说她,与传说中那件能毁灭天地的上古凶器‘东皇钟’,有着某种无法斩断的宿命牵连。”
“什么?!”叠风等人大惊失色。东皇钟的传说,他们只在最古老的禁书上看到过寥寥数语,只知其威力无穷,乃不祥之物。
“你们师父之所以会心神受损,就是因为他可能在神识中,看到了与这个宿命相关的、极为可怕的未来。他收司音为徒,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就是为了用自己的全部心力,去看着他,管着他,阻止他走上那条足以让四海八荒化为灰烬的宿命之路。”
真相的一角被揭开,虽然依旧模糊,但足以让叠风等人感到一阵后怕和深深的愧疚。
原来,师父那看似不公的“偏爱”背后,竟然是如此沉重如山的负担。原来他们眼中那个只会闯祸的师弟,竟是关乎天地安危的一个“变数”。
他们对司音的情感,瞬间从过去几百年的不解和嫉妒,转变为一种极为复杂的、混杂了同情、警惕与责任感的情绪。他们终于明白了师父的苦心。从这一天起,他们不再是司音的“监工”,而是师父的“同盟”,开始主动地、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到这场对司音的“共同守护”之中。
数月后,墨渊终于醒了过来。
他的身体大不如前,那次强行破关和元神震荡,伤了他的根本。但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调养,而是将司音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那次昏迷前的幻象,让他彻底确认了那个古老预言的真实性。擎苍的野心只是癣疥之疾,东皇钟,以及与它相连的司音,才是那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没有时间了。
“从今天起,你搬到我隔壁的耳房住。”墨渊的语气不容置喙,“白日,你随我修习阵法;夜晚,我亲自教你封印之术。”
司音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严厉,也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但他看着师父那张比雪还白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藏着的、他看不懂的疲惫与急切,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乖乖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司音过上了他拜入昆仑虚以来最“痛苦”的生活。
墨渊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地、不计代价地,将自己毕生所学,尤其是各种繁复的阵法和强大的封印术,一股脑地塞进司音的脑子里。他逼着司音一遍遍地推演阵法变化,一遍遍地练习封印手诀,稍有差池,便是毫不留情的斥责。他尤其强调,要司音修习一种专门针对元神攻击的防御心法。
司音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好几次都想撂挑子不干。但每当他看到师父在教导他之后,独自一人坐在莲池边,背影萧索,气息微弱,他心里的那点叛逆就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他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他能感觉到,师父在害怕着什么,也在准备着什么。为了师父那双疲惫的眼睛,他也开始咬着牙,拼了命地学。
师徒二人,一个拼命地教,一个拼命地学。一个是为了阻止末日,一个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师父失望。
昆仑虚上空,战争的阴云,已然汇聚。
07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擎苍集结翼族全部兵力,公然反叛天族。一时间,烽火连天,大荒震动。墨渊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亲率昆仑虚弟子,奔赴东海之滨的若水战场。
战争的惨烈,远超所有人的想象。擎苍不知从何处习得了操控上古凶器的法门,他祭出了——东皇钟。
那口古老的铜钟悬浮在战场上空,钟声一响,天地变色,风云倒卷。无数天兵天将在钟声中神魂离散,化为飞灰。天族大军的防线,在东皇钟的恐怖威力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墨渊手持轩辕剑,与擎苍战在一处。但他元神有伤,竟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有东皇钟加持的擎苍。
战场的一角,司音正与众师兄合力对抗翼族大军。他看着师父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擎苍发出了一阵狂笑,他一边抵挡墨渊的攻击,一边用一种充满蛊惑力的声音,朝着司音的方向大喊:“墨渊的宝贝徒弟,你师父快不行了!你难道不想救他吗?过来,到东皇钟下来!只要你过来,我就放过他!”
擎苍的真正目的,从来都不是打败墨渊,而是引诱司音!他从古籍中得知,只要与东皇钟命格相连之人,以自身精血和神魂为引,就能彻底释放东皇钟的灭世之力!他要的,是整个四海八荒为他陪葬!
司音听到喊声,想都没想就要冲过去。
“站住!”叠风死死拉住他,“那是圈套!”
“可师父他……”司音急得眼眶通红。
就在这一刻,正在与擎苍缠斗的墨渊,看到了这一幕。
擎苍的引诱,司音不假思索的冲动,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东-皇-钟……所有的一切,都与他脑海中那段来自父神的记忆幻象,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明白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不能让司音过去,绝对不能让那元神献祭的一幕发生。一旦发生,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唯一的办法,只剩下了一个。
由他来代替。
用他这个父神嫡子的元神,虽然无法引发灭世之力,但足以用最决绝的方式,将东皇钟连同擎苍一起,彻底封印。
电光火石之间,墨渊做出了选择。
他猛地逼退擎苍,用尽自己最后的神力,做了一件事。
他将一段包含了所有真相的讯息,化作一道金光,强行打入了司音的脑海。
那讯息如潮水般涌入,让司音瞬间呆立在原地。在他的脑海里,他“听”到了七百年前,折颜上神在师父耳边低语的那五个字,清晰无比:
“她—系—东—皇—劫。”
(她,是关联东皇钟灭世之劫的关键人物。)
紧接着,那段恐怖的幻象也在他脑中炸开:混沌之中,那个与自己女相一模一样的上古女神,站在东皇钟前,准备以身献祭……那是他的前世!他生来,就是为了毁灭这个世界!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师父为何破例收他,为何对他百般“纵容”,又为何拼了命地教他封印术……师父这七百年的守护,这七百年的隐忍,这七百年的心力交瘁,全是为了阻止他,阻止他走上这条生来就注定的、毁灭的宿命之路!
真相大白的瞬间,是无尽的冰冷与绝望。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墨渊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义无反顾的流光,决绝地冲向了那口嗡鸣作响的东皇钟。
“司音,”师父最后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温柔,“活下去,好好地。”
“不——!师父——!!!”
司音发出了比当年墨渊还要凄厉的嘶吼。
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渊的元神撞上了东皇钟,爆发出万丈金光。那金光瞬间将擎苍和东皇钟一同包裹,化作一个巨大的封印,沉入了若水之底。
钟声停了,战争结束了。
天地间恢复了清明,只留下一具冰冷的仙身,从空中缓缓坠落。
司音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接住了师父的身体。他将那张再也不会有任何表情的脸紧紧贴在自己颊边,跪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可这明白的代价,是他最敬爱的师父,用自己的神魂,为他铺就了一条生路。
08若水之战后,司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青丘女君白浅。她将墨渊上神的仙体,带回了狐狸洞,安置在冰床之上。她不再喝酒,不再胡闹,每日只是沉默地坐在冰床前,用自己的心头血,一滴一滴地喂养着那具毫无生机的仙身,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她不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少女了。师父用自己的命,将那份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过往,和那份她本该承担的宿命,一同压在了她的肩上。一夜之间,她被迫长大。
折颜来到了狐狸洞。他看着形容枯槁、一身素缟的白浅,看着她胸口因为取血而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那双看透世事的凤目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自责与悔恨。
他坐在白浅身边,终于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和盘托出。
“你的命格,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折颜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你神魂深处,封印着那位上古女神的力量和记忆。那位女神,曾是东皇钟的第一任主人,她因情所困,走火入魔,想要引爆东皇钟与天地同归于尽,被父神强行阻止,并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迹,只将她的神魂打入轮回,希望用千万年的尘世消磨掉她的戾气。”
“我曾试过很多办法,想用我的修为去化解你命中的劫数,但都失败了。把它交给你爹娘,他们只会因溺爱而毁了你。把它交给天君,只会引来杀身之祸。思来想去,四海八荒,只有一个人,有能力,也有资格‘看’住你。那就是墨渊。”
折颜苦笑一声,满是自嘲:“我算计了一切,我以为把他交给你师父,以他的道行和心性,总能找到一个两全的法子。可我……我算到了这个开头,却没有算到,他竟会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
白浅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床上墨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平静与解脱。
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墨渊冰冷的战甲上,碎成一片晶莹。
她终于彻底理解了师父所有的行为。
他的严厉,是保护她不走上歧途;他的“偏爱”,是把她这颗“炸弹”牢牢锁在身边的枷锁;他的沉默,是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秘密的担当。
这份师徒情,从一开始,就从来不是单纯的传道受业。
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守护,一场跨越了七万年的救赎。她对墨渊的感情,也从最初的孺慕与依赖,升华为一种混杂了无尽愧疚、永世感恩、和刻骨思念的、更为复杂深刻的情感。
七万年后。
白浅站在十里桃林,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昆仑虚方向。她已经是四海八荒敬仰的上神,是青丘说一不二的女君。
风吹过桃林,卷起漫天花瓣,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七万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个满身泥泞的少年,跪在台阶下,仰头看着那个神情淡漠的玄衣上神。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清冷而平稳的声音:
“还不拜师?”
白浅闭上眼,一行清泪再次滑落。
她知道,她欠墨渊的,早已不是一条命,一个师父那么简单。
她将带着这份沉重的真相,带着他那句“活下去,好好地”的最后嘱托,走完她这孤单而漫长的神生。
昆仑虚的雪,下了七万年,还会继续下。
十里桃林的桃花,开了七万年,也还会继续开。
只是那个为她扛起一片天的身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来源:清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