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永和十九年的那场大雪,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它覆盖了梅岭的焦土与血色,覆盖了金陵城内的哭嚎与锁链声,也覆盖了夏冬生命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自此,她的世界进入了漫长而无光的极夜,唯有悬镜司那盏孤灯,映照着她踽踽独行的玄色身影。
《琅琊榜》外传之《冬夏涅槃:夏冬传》
文/鼎客儿
永和十九年的那场大雪,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它覆盖了梅岭的焦土与血色,覆盖了金陵城内的哭嚎与锁链声,也覆盖了夏冬生命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自此,她的世界进入了漫长而无光的极夜,唯有悬镜司那盏孤灯,映照着她踽踽独行的玄色身影。
十二年。
弹指一挥间,却又漫长得足以让一个王朝忘记许多旧痛,让一座城池更换无数面孔,也让一个曾经心藏柔光的少女,彻底淬炼成一柄只为职责与恨意而存在的、冰冷无情的利刃。
这十二年间,“夏掌镜”的名号,在金陵的官场与暗巷中,逐渐成为一种令人胆寒的存在。她办案如狂,手段狠厉,尤其是涉及“赤焰余孽”或任何与前朝逆案有蛛丝马迹关联的案子,她追查起来更是不眠不休,近乎偏执。人们私下里议论,说夏冬大人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是能结出冰碴子,被她盯上,便如坠冰窟,不吐不快。
他们说得没错。夏冬成功地让自己变成了一块冰,一块坚不可摧、毫无温度的冰。她用繁重的案牍、危险的追缉、冷酷的审讯,填满了每一天的每一个时辰,不留丝毫空隙去回想,去感受。她将自己活成了一面镜子,一面只反射悬镜司意志、只映照律法条文、唯独没有自己影子的“孤镜”。
她的居所,依旧是悬镜司内那间狭小、简陋的房间。陈设与她初来时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案头堆积的卷宗更高、更密,空气里墨香与陈旧纸页的气息更浓。唯一与这冰冷格调格格不入的,是藏在箱笼最底层、那个用厚厚油布层层包裹的狭长木匣。里面,是聂锋当年欲赠予她、最终被她拒绝的那对赤金鹿角。不知何时,她竟鬼使神差地将其寻回,秘密收藏了起来。她从未打开看过,仿佛那里面封存着某种禁忌的瘟疫,一旦触及,便会万劫不复。
只有在极少数、意志因疲惫或梦境而松懈的深夜,她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梦中,有时是聂锋身陷火海、回头对她无声呐喊的画面;有时是那个秋雨血夜,母亲的手指从她掌心滑脱的瞬间;有时,则是夏江那双深不见底、冰冷审视的眼睛。每当此时,她会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触摸那枚紧贴肌肤、已被焐得温热的羊脂白玉佩。那一点温润的触感,是她在无边寒夜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带着刺痛的真实。然后,在天光微亮之前,她会再次将其深深藏匿,重新戴上那副无懈可击的冰冷面具。
这十二年里,她与霓凰郡主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而复杂。那根源于猎场初见、由霓凰主动递出的善意丝线,并未完全断裂,却也未能编织出温暖的锦缎。她们偶尔会在宫宴或某些不得不共同出席的场合相遇。
霓凰已从那个带着南境野性与落寞的少女,成长为威震云南、名动京华的霓凰郡主,统御穆府,英气逼人。她看向夏冬的眼神,始终带着一份旁人没有的、复杂的了然与不易察觉的担忧。她曾数次试图靠近,在无人处递上一句简短的问候,或是一盒来自云南、据说能安神的花草茶。
“夏冬姐姐,”霓凰会这样低声唤她,声音里褪去了少女时的跳脱,多了沉稳与真诚,“近来可好?”
夏冬的回应,永远是疏离而客套的。“劳郡主挂心,一切安好。”她会微微欠身,语气平淡无波,目光甚至不与霓凰多做接触,便寻个借口转身离去。
她不是感受不到那份善意。恰恰相反,正因那善意太过纯粹,太过温暖,才更让她感到刺痛与惶恐。她身处黑暗与冰冷太久,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任何一点外来的光热,都让她无所适从,甚至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逃避。她怕那光会照亮她内心不堪的疮痍,怕那暖会融化她赖以生存的冰甲。
于是,她一次次地将霓凰推开,如同畏惧火焰的飞蛾。而霓凰,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她的固守,不再强求,只是那份默默的关注,始终未曾消失。她们便这样,维系着一种看似淡薄、实则彼此心照的、脆弱而奇异的联系。
这一日,夏江将她召至书房。十二年过去,夏江的鬓角已染上些许霜色,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渊,锐利如昔,甚至因年岁与权势的积淀,更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沉肃。
“南边送来一桩案子,”夏江将一份卷宗推至案前,声音听不出情绪,“一队运送军饷的官兵,在嘉州附近遇袭,饷银被劫,押运官兵十三人,无一活口。”
夏冬上前,拿起卷宗,迅速浏览。案件本身并不算极其复杂,但手段残忍,影响恶劣。
“当地官府勘查现场,疑是江湖流寇所为,但追查数日,毫无头绪。”夏江继续道,“陛下对此颇为震怒,着令我悬镜司介入。你带人去一趟,十日之内,查明真相,追回饷银,肃清匪患。”
“是。”夏冬垂首领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记住,”夏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惯有的、审视般的穿透力,“悬镜司出手,不容有失。无论涉及何人,背景如何,皆一查到底,以律法为准绳。”
“属下明白。”
带着卷宗与命令,夏冬点了两名得力的下属,即刻启程,南下嘉州。
抵达案发地点时,已是三日后的黄昏。现场位于一处偏僻的山道,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只留下一些凌乱的车辙印记和打斗的痕迹,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当地官员陪同在侧,言辞闪烁,态度恭敬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夏冬没有理会那些官场客套,她摒退旁人,独自一人在现场细细勘查。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掠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草叶,每一块石头。她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在鼻尖轻嗅;她仔细观察那些车辙的深浅、走向,以及被打断的灌木枝条的断口。
下属按照她的吩咐,去询问附近村落可能的目击者,以及核查近期在嘉州地界出没的、有能力的江湖势力。
夜幕降临时,夏冬回到临时下榻的驿馆。下属回报,并未获得太多有价值的线索,只打听到近期确有一伙名为“黑风煞”的流寇在附近活动,但行踪诡秘,难以捕捉。
夏冬坐在灯下,将白日勘查所得与下属回报的信息在脑中一一铺陈,比对,分析。案卷上记载,劫匪行动迅速,下手狠辣,对地形极为熟悉,且能精准伏击官兵,不像寻常乌合之众。而现场那些看似混乱的打斗痕迹中,她敏锐地察觉到,有几处兵刃造成的创口,角度刁钻,发力方式隐隐带有军中格杀技的影子……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幽微火花,在她心中闪现。
她没有声张。次日,她改变了调查方向。她不再专注于追查“黑风煞”,而是让下属去暗中调查嘉州驻军近期的动向,特别是是否有人员异常调动、装备遗失,或者与地方势力有过密往来。同时,她亲自去查看了那批被劫军饷的清单副本。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她发现,嘉州驻军中,有一名姓赵的校尉,嗜赌成性,欠下巨额债务,近日却突然还清了大半。而军饷清单中,有几样特定编号的官银,本应单独存放,却在遇袭前,被以“清点核查”为由,短暂调离过库房。
疑点,渐渐指向了内部。
夏冬当机立断,命人暗中控制了那名赵校尉,并未惊动驻军高层。审讯在驿馆密室中进行。起初,赵校尉矢口否认,百般抵赖。夏冬没有用刑,只是坐在他对面,用那双冰封般的眼睛,静静地、毫无波澜地看着他,将查到的证据,一条一条,清晰而缓慢地摆在他面前。
那眼神,比任何刑具都更具压迫感。那缓慢陈述罪证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
不到一个时辰,赵校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供认不讳。原来,他因赌债被一伙伪装成流寇的、实则为某权贵私下蓄养的死士胁迫,利用职务之便,提供了军饷运送的具体路线和时间,并里应外合,制造了这起劫案。所得饷银,大部分已由那些死士运走,他只得了一小部分用以还债。
案情大白。夏冬雷厉风行,依据赵校尉的供词,连夜部署,联合当地可靠的驻军力量,突袭了那伙死士位于邻县山中的秘密巢穴。一场激战,死士负隅顽抗,被尽数格杀,被劫的饷银也大部追回。
从接到案子到人赃并获,仅仅用了七日。
返回金陵复命时,夏江听完了她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的汇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做得干净。下去领赏吧。”
没有褒奖,没有温情,只有对一件合格工具完成任务的确认。
夏冬躬身退出,内心一片麻木的平静。她并不在乎赏赐,她只是需要这永无止境的“做事”,来填补那无底洞般的空虚与疼痛。
然而,就在这桩案子了结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她于睡梦中,再次被那个纠缠了她十二年的梦境攫住——聂锋在火海中回头,嘴唇翕动,似乎想对她说什么,那双曾经盛满星火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冤屈?
她猛地坐起,冷汗浸湿了单衣。心口那被强行压抑的疑窦,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再次疯狂蔓延。
为什么?
为什么赤焰军要叛国?
为什么证据来得那般“恰到好处”?
为什么聂锋那样的人,会甘心“殉逆”?
这些问题,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她曾试图用恨意来解答,用对“逆党”的追剿来麻痹自己。可每当她接触到与当年相关的只言片语,哪怕只是卷宗上一个模糊的地名,一个似曾相识的姓氏,那看似坚固的冰层下,汹涌的暗流便会剧烈翻腾。
她起身,点亮灯,走到墙边那面光可鉴人的铜镜前。镜中映出的,是一张苍白、冷峻、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寒霜的女子面容。眼底深处,是十二年也未能磨灭的、深可见骨的疲惫与荒凉。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传来。
镜中人,是她,又仿佛不是她。
她是夏冬,悬镜司的掌镜使,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之一。
可她究竟是谁?
那个名叫阿璎的女孩,早已死去。
那个曾被聂锋称为“冬儿”、短暂拥抱过光热的女子,也已被埋葬。
如今的她,只是一具被职责与恨意驱动的空壳,一面映照着外界一切丑恶与规则、却唯独映不出自己本来面目的——
孤镜。
长夜漫漫,孤镜独行。
前路何方,唯有死寂的寒风,呜咽作答。
【第五章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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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