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永和十八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倒春寒的凛意缠绕着金陵城,连宫墙畔几株率先吐露嫩芽的垂柳,都在这份不合时宜的冷意中微微瑟缩。然而,于夏冬而言,这个春天,却是她十数年冰封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拥有温度和色彩的春天。
《琅琊榜》外传之《冬夏涅槃:夏冬传》
文/鼎客儿
永和十八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倒春寒的凛意缠绕着金陵城,连宫墙畔几株率先吐露嫩芽的垂柳,都在这份不合时宜的冷意中微微瑟缩。然而,于夏冬而言,这个春天,却是她十数年冰封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拥有温度和色彩的春天。
自那片月下桃林,那个笨拙而郑重的“心仪”,那个轻如叹息却重若生命的“好”字之后,她原本只有玄黑与冰霜构成的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名为“聂锋”的炽热烙铁,瞬间蒸腾出漫天氤氲的、带着桃花香气的水汽。
他们见面的机会依旧不多,且每一次都需慎之又慎。悬镜司的耳目,赤焰军的规矩,以及横亘在两人身份之间的那道无形屏障,都让他们的相聚如同在悬崖边缘偷尝蜜糖,甜蜜中总掺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对未知风险的惕厉。
但即便如此,那些短暂得如同偷来的时光,也足以照亮夏冬所有的晦暗。
他们有时会乔装改扮,混迹于城南喧嚣的市集,聂锋会为她买一支粗糙却鲜艳的绒花,看着她难得露出些许属于少女的窘迫与欢喜;有时会并肩策马,在城外人迹罕至的郊野,任由春风拂面,看草长莺飞,他会指着天边流云,说起边塞的辽阔与壮美,说起他麾下那些憨直可爱的兵卒,眼中闪烁着赤焰军特有的、如同他们战袍般炽热的忠诚与豪情。
他送她的,不再是她会严词拒绝的“礼物”,而是一些不起眼却饱含心意的小物件。有时是一包还带着灶火余温的、甜腻得过分的桂花糖,只因她某次偶然提起幼时似乎尝过类似的味道;有时是一本精心搜罗来的、关于各地奇闻异志的杂书,供她在悬镜司枯燥案牍之外,得以窥见一丝天地广袤。
他甚至记得她畏寒。在一个春雨淅沥的傍晚,他等在悬镜司后街那条最僻静的巷口,将一件用火狐腋下最柔软的皮毛精心缝制的轻暖斗篷,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略显单薄的肩头。
“边关苦寒,将士们常备此物御寒。”他替她系好丝带,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的刚猛截然不同,耳根微红,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金陵春寒料峭,你……莫要着凉。”
那火狐斗篷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以及一种干燥而温暖的、属于阳光和旷野的气息,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夏冬没有拒绝。她只是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心细如发却又赧然于表达的男子,心中那片冻土之下,仿佛有万千柔嫩的芽,正悄然破冰,舒展枝叶。
她亦会回赠。有时是她亲手誊抄的、字迹清隽孤本的兵法残卷,有时是她利用职务之便(她心中对此怀有一丝隐秘的愧疚)寻来的、对军中常见的跌打损伤有奇效的金疮药配方。他们的交往,如同两条原本永不相交的轨道,在命运奇诡的安排下,于一点交汇,并行着,探索着彼此截然不同却又相互吸引的世界。
那一日,聂锋奉命即将随赤焰军主力,前往北境巡防。临行前夜,他们再次相约在那片已成为他们秘密天地的桃林。此时桃花已谢,枝头缀满了青涩的果实,在月光下泛着毛茸茸的微光。
聂锋的神情,比往日更加凝重,却也更加坚定。他握着夏冬的手,他的手心因长年握兵器而粗糙布满厚茧,却异常温暖,将她微凉的指尖牢牢包裹。
“冬儿,”他唤着她只允许他一人呼唤的乳名,声音低沉而郑重,“此次北巡,短则两月,长则半载。待我归来……”
他顿了顿,目光如星,灼灼地望进她的眼底深处:“我便向首尊大人提亲。”
提亲。
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让夏冬的心猛地一缩,随即又被巨大的、近乎眩晕的幸福感淹没。她抬眸看着他,月色下,他刚毅的面容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那双眼中的认真与承诺,重如山岳。
“我聂锋此生,非卿不娶。”他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知道前路或有艰难,悬镜司与赤焰军……但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给你一个家。”
家。
一个对她而言,早已埋葬在永和七年那个秋雨血夜的字眼。此刻,却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带着如此确凿无疑的力度,重重地敲击在她尘封已久的心门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微微的颔首,和眼中那层无法抑制的、氤氲而起的水光。
他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滴,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质地温润、却并未过多雕琢的羊脂白玉佩,上面只简简单单刻了一个“锋”字。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他将玉佩放入她的掌心,合拢她的手指,“她说,此玉能护佑平安。如今,我把它交给你。见玉如见我。”
白玉触手生温,带着他胸膛的热度,熨帖着她微凉的掌心。夏冬低头看着那枚玉佩,玉质并非顶级,刻工也略显朴拙,却承载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祝福,和一个男人对她全部的信赖与托付。
“我等你回来。”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清晰而坚定。
他笑了,那笑容如同拨开重重乌云的阳光,灿烂而温暖。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无比珍重、带着誓言般重量的轻吻。
那一吻,如同烙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次日,赤焰军开拔。夏冬没有去送行。她只是站在悬镜司最高的那座瞭望楼的阴影里,远远望着那支如同火焰长龙般的军队,浩浩荡荡开出金陵城门,聂锋那熟悉的挺拔身影,最终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与初升的朝阳光芒之中。
她握紧了袖中的那枚玉佩,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心中充满了离别的怅惘,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许与坚信。她相信他的承诺,相信他归来之日,便是他们共同新生的开始。
然而,她并不知道,命运之神,从未停止它残酷的拨弄。那日的离别,并非短暂的等待,而是一场永世无法醒来的噩梦的开端。
聂锋离去后的日子,夏冬一如既往地处理着悬镜司的事务,只是心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和一份隐秘的、如同初春蓓蕾般悄然绽放的喜悦。她甚至开始偶尔允许自己,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属于她自己的、带着暖意的弧度。
她利用职务之便,悄悄关注着北境的军报。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她计算着他的归期,在心底默默勾勒着他风尘仆仆归来、对着她展露笑颜的模样。
直到——永和十九年,那个足以撕裂大梁天空的夏日,毫无预兆地降临。
那一日,天色阴沉得可怕,厚重的铅云低低压在金陵城头,闷热得没有一丝风,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仿佛预感到某种惊天巨变的到来。悬镜司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无声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夏冬刚结束一轮审讯,正坐在值房内整理卷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隐隐的、压抑的骚动。她抬起头,微微蹙眉。悬镜司规矩森严,如此失态的动静,极不寻常。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她的一位师兄,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与恐惧,连声音都变了调:
“夏冬!快!快去看看!北境……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赤焰军……赤焰军叛变了!”
“哗啦——”
夏冬手中的卷宗,瞬间散落一地。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但她浑然未觉。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在那一刻僵硬、冻结。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梅岭!赤焰军在梅岭勾结滑族,意图谋逆,被谢玉将军与夏首尊及时发现,率军围剿!七万赤焰军……全军覆没!主帅林燮,还有……还有所有高级将领,皆……皆已伏诛!”
师兄的话语,如同无数把淬了冰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耳膜,她的神经,她的心脏。
叛变?谋逆?梅岭?全军覆没?伏诛?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幅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地狱般的图景。
不!
不可能!
绝不可能!
聂锋!聂锋还在那里!
她像是突然被惊醒的困兽,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师兄,疯了一般冲了出去,不顾一切地奔向悬镜司正堂,奔向那个消息的来源之地。
正堂之外,已然聚集了不少悬镜司的人员,人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惶惑,以及一种大难临头般的恐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味道——那是八百里加急军报信使身上带来的、来自遥远梅岭战场的死亡气息。
夏冬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正堂中央的夏江。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首尊官服,纤尘不染,面容冷峻如常,甚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肃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掌控一切的深沉。他正对着几名心腹属下,沉声下达着一条条指令,内容无不围绕着“肃清逆党”、“查抄府邸”、“控制相关人员”。
他的声音平稳,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执行重大任务时所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夏冬冲到他面前,甚至忘了行礼,忘了所有的规矩,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夏江的眼睛,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与震惊而颤抖得不成样子:
“首尊!梅岭……梅岭军报,所言是否属实?!赤焰军……聂锋……聂锋他……”
夏江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冰水,缓缓落在她苍白如纸、写满绝望与祈求的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怜悯,甚至没有一丝属于“师父”的温情。只有一片虚无的、令人窒息的冷。
“军报在此,陛下已御览,岂能有假?”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夏冬的心上,“赤焰军主帅林燮,勾结滑族,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梅岭一战,逆军负隅顽抗,已尽数剿灭。聂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她灵魂最深处的脆弱与崩塌。
“聂锋作为林燮麾下前锋大将,参与叛乱,力战……已殉逆。”
已殉逆。
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惊雷,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嗡嗡作响的白。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地、凭借最后一丝本能咽了回去。
殉逆……
他死了……
他背着叛国的罪名……死了……
不!不可能!聂锋怎么可能叛国?他那双坦荡如曜日的眼睛,他那颗忠诚如火的心,他谈起赤焰军时那无比的自豪与热忱……他怎么可能会叛国?!
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不……不会的……”她摇着头,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涣散,如同一个迷失在暴风雪中的孩童,“他不会……他不会叛国……首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一定有……”
“误会?”夏江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夏冬!你看清楚这些!”他随手将案几上几份所谓的“密信”、“证物”抄起,掷到她的脚下,“铁证如山!林燮狼子野心,聂锋助纣为虐!他们辜负皇恩,死有余辜!”
那散落在地上的“证据”,像一条条毒蛇,噬咬着夏冬的视觉神经。她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只觉得那些东西都带着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你是我悬镜司的掌镜使!”夏江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她摇摇欲坠的神智,“当以朝廷法度为重,以陛下旨意为先!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儿女私情!赤焰逆案,乃是国朝立国以来最大之丑闻,陛下震怒,凡与逆党有涉者,皆需严查!你与聂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住她:“过往种种,最好彻底忘掉!否则,便是自误!”
警告,赤裸裸的、冰冷的警告。
夏冬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了躯壳。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只能看到夏江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成齑粉的、无声的哀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沿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袖中那枚一直紧握的、带着聂锋体温和承诺的玉佩,“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滚入角落的阴影里,那温润的光泽,在此刻看来,只剩无尽的讽刺与悲凉。
外面,金陵城已然天翻地覆。抄家、锁拿、哭喊、呵斥……种种声音隐约传来,如同为那座刚刚陨落的军神丰碑,奏响的最后一曲绝望挽歌。
而她,被遗弃在这片绝望的中央。
她没有哭。眼泪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干涸。她只是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残破的落叶。
脑海中,是琅山秋狝时他纵马的身影,是月下桃林他笨拙的告白,是他临行前夜郑重的承诺,是他额头上那个珍重的轻吻……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鲜活得触手可及。
然而,转瞬之间,所有这些温暖的、彩色的、充满希望的记忆,都被“叛国”、“殉逆”、“死有余辜”这些冰冷恶毒的字眼,粗暴地涂抹、撕裂、碾碎!
信仰,在崩塌。她所效忠的朝廷,她所敬畏的师父,用最残酷的方式,宣判了她此生唯一的爱恋,是罪恶,是耻辱,是不容于世的逆流!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颠覆,露出了它最狰狞、最黑暗的底色。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同僚冰冷而不带感情的声音,传达着夏江的命令——让她即刻前往诏狱,参与对几名与赤焰军过往甚密的低阶文官的审讯工作。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弯腰,拾起那枚掉落在地的玉佩,看也未看,便将其塞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那冰冷的触感,如同她此刻的心。
然后,她走到水盆边,用冰冷刺骨的水,狠狠泼在脸上。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水,还是那流不出的血泪。
她抬起头,看向铜镜。镜中的少女,依旧是那张清丽的面容,只是那双曾经因聂锋而短暂映出星光的眼睛,此刻已彻底死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冻彻骨髓的寒冷与荒芜。
她换上了那身代表着冰冷法与无情的玄色司服,将所有的脆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爱与恨,连同那个名为“阿璎”、也曾短暂渴望过温暖的自己,一同深深地、深深地,埋葬在了心底那座刚刚筑起的、比以往更加坚固、更加寒冷的冰墓之底。
从这一刻起,她是夏冬。只是夏冬。
悬镜司最锋利、也最冰冷的那把刀。
她不再有过去,也不再有未来。她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成为这架冷酷国家机器的一部分,用无尽的职责与冰寒,麻痹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并将那蚀骨的恨意,指向那所谓的“逆党”——指向那个,她曾深爱、如今却连思念都成为一种罪过的名字。
长冬,彻底降临。
她的世界,再无春夏。
【第四章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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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