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祁州人后来都说她命硬，其实她只是没死透。三寿帮把她扔进江里，她抓住一根漂来的杜仲枝，顺着水漂到下游，爬上来第一件事是把湿衣服拧干，第二天就去上海纱厂打卡。女工们挤在一起换工牌，没人知道这个新来的人昨晚还在棺材里透气。

药铺被烧那晚，褚韶华抱着小宝躲在井底，耳朵贴着井壁，能听见魏老太的鞋底碾碎瓦片的声音——咔啦，咔啦，像给活人钉棺材钉。

祁州人后来都说她命硬，其实她只是没死透。三寿帮把她扔进江里，她抓住一根漂来的杜仲枝，顺着水漂到下游，爬上来第一件事是把湿衣服拧干，第二天就去上海纱厂打卡。女工们挤在一起换工牌，没人知道这个新来的人昨晚还在棺材里透气。

她卖药那阵子，柜台对面就是田家的分号。田大少穿着西装来看货，笑眯眯要包圆她的养荣丸，转手就扣下批文，说手续不全。褚韶华蹲在马路边啃冷馒头，把批文号码一个一个背下来，隔天托人去南京卫生部打听，真找出田家伪造公章的尾巴。她没喊没闹，只把复印件塞进信封，邮给申报馆。见报那天，田大少在茶楼摔了三个茶碗，魏老太就在隔壁包厢数银票，两人一句话没提她，却联手把她按进死牢。

杀陈二顺的事，她没打算赖。公审那天，她穿着囚服，头发剪得比男人还短，站在被告席上先给小宝递了个眼神——娘要是回不来，记得把药柜最下层左边抽屉里的方子烧光，别留人把柄。旁听席忽然有人哭出声，是当年纱厂的女工，一排人站起来给她磕头，法警拉都拉不住。法官锤声响到第三下，锤柄裂了缝，像也怕再敲下去。

出狱那天下雨，她没打伞，踩着水洼去码头。田家门口挂白幡，说是老太爷急病走了，其实被儿子气的。魏老太的押送车与她擦肩而过，车窗里伸出一根戴镣铐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净的胭脂——那红原来是人血调的药膏，专点闺女家的唇。褚韶华没回头，她买了张去柏林的船票，带着一箱子草药和半本没写完的笔记，在海上漂了三十七天，学会用德文说“当归”。

再回上海时，她先在徐家汇教堂门口摆免费凉茶，给黄包车夫治脱力，给舞女调月事汤。人喝好了，她再递一瓶丸药，瓶底刻着“华康”两个小字。不到两年，华康的门面开到南京路，玻璃橱窗里摆着她的照片，还是那身旧布衫，领口洗得发白。有人问她怎么不穿得富贵点，她笑：衣服是穿给自己看，药是救别人的命，别弄混。

魏老太执行枪决前夜，要见她。隔着铁栏，老太婆说后悔当年没把她女儿一起沉江。褚韶华把带来的安神药倒进自己嘴里，嚼碎了咽下去，起身留一句：你底下要是遇见陈二顺，告诉他，我活得比你们都久。回公司她马上让秘书订棺材，楠木，不打钉，用榫卯——她信不过钉子，怕再听见那咔啦咔啦的响。

田家最后一家药行关门那天，她路过，门口贴着清仓红纸。她进去买了包最便宜的午时茶，撕开一闻，还是那股霉味。她转身把茶包扔进垃圾桶，跟伙计说：药有霉味，是良心烂了，回不了锅。伙计愣住，看她的眼神像看鬼。

夜里她一个人回药房关灯，玻璃映出自己影子，五十岁的人，鬓角没白。她伸手把灯绳又拉一下，黑暗里对自己说：褚韶华，你欠的命已经还完，欠自己的日子才刚开始。第二天报纸头版，华康宣布捐出全部止咳糖浆给前线，署名只有一行小字：不让一个母亲再咳到抱不稳孩子。

乱世里，她到底赢了——不是赢了谁，是赢了自己没被那口棺材钉死。

来源：清爽花猫1p94s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