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第一次观看《饮食男女》是高中团体观影的时候,全班窝在放映设备阳春的教室,两小时的片长没有一次看完,而是分成多堂课看。
第一次观看《饮食男女》是高中团体观影的时候,全班窝在放映设备阳春的教室,两小时的片长没有一次看完,而是分成多堂课看。
班上还有个叫作家宁的同学,刚好跟电影里的角色同名。
还有印象里面经典台词“有件事情跟大家宣布一下”后来被大家拿来开玩笑好一阵子。
不过,要年仅十几岁的少女们去思考家的意义,未免强人所难。
对当时的我们而言,与家人朝夕相处、下课后回家吃饭,一切都是这么地理所当然。
《饮食男女》是李安执导的“父亲三部曲”最终章。
台北市和平东路巷内的一处老屋曾住着朱家四口,退休大厨老朱在妻子过世后与三位女儿同住。
每到周日,他总是料理整桌堪比国宴等级的好菜,等候着女儿们回来用餐。
民以食为天,亚洲人的回家吃饭从不仅是单纯的进食,餐厅一直都是家人之间交换情报、联络感情的重要场所。
只不过在东亚家庭一贯的克制与内敛下,餐桌上的大家总是欲言又止。
每当有人鼓起勇气说出“有件事情跟大家宣布一下”,往往就是日子有了重大的变故。
一家四口,老朱是典型的华人父亲,心事总是憋着不说,就知道不断烧菜。
在一道道功夫料理中,倾注自己对家人难以言说的关怀。
朱家三姐妹倒是个性鲜明:从事教职的大姐家珍笃信基督教、来到适婚年龄却无心嫁娶;小妹家宁还在读大学,年纪尚轻但对感情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至于各方面都与老朱最相似、也与亡母外貌如出一辙的二姐家倩,一直都是三人之中,最渴望离家独立的。
家倩虽然同父亲一样烧得一手好菜、也曾经梦想成为厨师。
却因为老朱不允许而作罢,两人从此针锋相对,见了面就吵架。
长大后,家倩成了航空公司主管,头脑聪明、外型亮眼、感情观念也颇为前卫,俨然是走在时代尖端的摩登女性。
第一次晚餐,家倩便宣布自己已经下订预售屋、准备搬家。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初最想离开的女儿,却在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后,成了留守到最后的家庭成员。
如同世间万物与人际之间的缘分,群体的组成并非永恒不变,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大家都只是暂时在这里。就像老朱不会一辈子都为家倩烘烤面团手镯,有些事情在时光流逝后注定只能成为念想。朱家看似稳定长流的日常,实则也是稍纵即逝的过眼云烟。
一次次的晚餐、一次次的有事情跟大家宣布,家宁未婚先孕、家珍闪婚,就连即将步入迟暮之年的老朱,也毅然决然要为人生再翻新页——只有家倩还在这里。
或许是投射了当时也想离家、去外地闯荡的自己,彼时观看《饮食男女》,不免为家倩感到不值,总觉得她放弃外派、留守家庭是种牺牲,更别提父亲根本不需要她的照顾。
在老朱宣布将与锦荣结为连理的饭桌上,锦荣的母亲梁伯母听闻消息后当场气晕了过去,众人手忙脚乱,只剩家倩杵在原地、热泪盈眶。
原来,留下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现在不只姐妹接连步入婚姻,就连父亲都要离她而去。
而预售屋停工、承载成长记忆的屋子即将出售,种种变故,更叫人情何以堪?
只是,随着时间挪移,自己也走过几场生活带来的悲欢离合之后。
这才体悟到,所谓曲终人散、人去楼空,都不过是漫漫人生的必经过程。
想要离开也好、选择留下也罢,人最终还是得回到与自我的辩证:你对过往生活的感想如何?接着你想去过怎样的人生?你想与谁一起生活?你想认定何处为家?
当老朱最后一次来到老宅,见到门口贴着“已售出”的字条,也许是意识到这处宅邸已不再属于他,他放下手中的钥匙、按了按门铃入内。
空荡荡的屋子里,家倩与老朱共进最后一次的星期天晚餐,结果汤还没喝两口,两人又因为放姜的多寡起了口角,家倩坚守着与母亲同样的调料与配方,还记起父母曾为此拌嘴。
味觉退化的老朱从女儿煮的汤里尝出了味道——究竟是怎样的滋味呢?
《饮食男女》我认为最深的含义是:家人是最亲密也最疏远的关系,相互关心,有些话却更难以开口。应该彼此体谅,却隔着署名为“价值观差异”的高墙。
被关系捆绑的朱家人,历经了种种规矩与告解,终于走出了各自的路,疏远了强行捆绑的生理距离,却拉近了心的距离。
虽不比电影中来得激烈,但属于新旧世代价值观的冲突,依然渗透在我的家庭观念里。
我很常和另一半争辩,关于吃饭、穿衣、身份认同、人生价值观,我们都认为自己是为了对方好,想要把正确的观念教给对方。
遇到问题时,我开始想解决家庭问题,期待家人之间可以是更对等的状态,能够有更多想法的交换,这些互动也多半都在饭桌上发生。如同《饮食男女》中的剧情推进,这些都在每周日的晚餐发生,意图在变动的生活中,仍能不变一同吃食的习惯,以及言明从未改变的爱。
我和家人间的互相尊重、平起平坐,以及理解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看似是新时代的家庭标杆,也是《饮食男女》意使家庭关系变得健康的改变。
可于我而言,这更像是在“练习道别”,明白生命的界限和终点,以爱滋润,却不轻易被血缘束缚。
是在面对死亡时,在不舍和悲伤之后,如何带着回忆继续让生活前进。
如果病痛终将剪断我们之间的羁绊,我想下次我能更坦然地面对彼此。
《饮食男女》问世三十年后,电影场景里面的温蒂汉堡早已退出台湾市场、民众再不能在马路上骑乘电动车不戴安全帽、就连电影里取景的朱家老宅也不复存在;
现代人对于家庭该是何种形式与样态,大多也有了更宽容的想象。
婚姻与血缘不再是定义家庭的必要条件,以共同生活为目的组成的选择家庭亦是一种“家”;
甚至单身时代到来,一人家庭在家户数中的占比持续增加;又或者有些人在谈论家时,是以家国这样更宏大的视角出发。
若说家的核心概念还有什么是不变的?或许还是人们对于归属感的渴求。
对于所珍视的人事物之间,那种打从心里产生的顾忌,正是家之所以为家的意义。
在《饮食男女》的开头,是“饮食”把朱家联系了起来;
到了结尾,则是“饮食”拆散了朱家。
原有的成员们在新生活中逐步稳定方向,那么家倩呢?
故事停在她前往阿姆斯特丹的前夕,不知怎么地,我想起了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的名作《蒂凡尼的早餐》。
小说收尾处,未具名的叙事者提到,荷莉离开了纽约以及那只没有名字的猫,他再也没听说荷莉的消息,但他找到了那只猫咪,猫咪有了新的饲主、想必也有了名字,它已经抵达了它所属于之处,叙事者希望荷莉也一样——不论人在何处,都能找到一个像家的归属。
虚实交错之间,我也想对家倩说出一样的话。无论是在阿姆斯特丹,又或是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她都能找到一个像家的归属。
来源:月影星辰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