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九月的海城,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日末尾的黏腻暑气,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哗啦啦砸在别墅宽大的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精心打理的花园景致。
上篇
顾沉的白月光回国那天,他扔给我离婚协议。
“念初需要静养,你搬去客房。”
我低头签下名字,藏起孕检报告。
五年后亲子综艺直播,顶流萌娃突然对着镜头哭诉:
“叔叔别问我爸爸啦,他坟头蘑菇都长三米高了!”
节目组突然切断信号,满屏雪花里传来男人沙哑哽咽:
“告诉妈妈…爸爸带着除草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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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九月的海城,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日末尾的黏腻暑气,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哗啦啦砸在别墅宽大的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精心打理的花园景致。
林晚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最新一期的建筑设计杂志,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彩页上。她在发呆,听着雨声,心里数着时间。顾沉很少准时回家,但今天不同。今天,是沈念初回国的日子。
玄关处传来指纹锁开启的“滴滴”声,清脆,打破了雨声的单调。
林晚回过神,放下杂志,站起身。
顾沉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微凉的潮湿水汽。他脱下沾了雨水的西装外套,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林晚习惯性地上前,伸手想去接。
他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伸出的手,径直将外套搭在了沙发扶手上,然后,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份薄薄的文件。
“签了吧。”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窗外冰冷的雨,“念初回来了,她身体不太好,需要静养。”
林晚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份文件上。
白色的封皮,再普通不过的A4纸打印,首页正中央,是加粗的黑体字——
离婚协议书。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呼吸有瞬间的凝滞。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那钝痛还是清晰得让她指尖发麻。
他连一句铺垫都没有,直接宣判。
为了沈念初的“静养”,所以她这个合法妻子,需要给腾地方。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没有质问,没有哭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重新坐下,拿起旁边笔筒里自己常用的那支签字笔,冰凉的笔杆触碰到指尖,带来细微的战栗。
翻到最后一页,在乙方签名处,她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
字迹工整,甚至带着一点她特有的清秀。
从始至终,她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放下笔,她将协议推回到他面前。
“好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像无风的湖面。
顾沉似乎怔了一下,或许是在意外她的干脆。他以为她会纠缠?还是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那种隐忍的、带着微弱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都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签了字,安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他抿了抿唇,视线在她低垂的头顶停留了一瞬,最终什么也没说,拿起那份签好字的协议,转身,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步履轻松地朝楼上走去。
“对了,”走到楼梯口,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冷淡地补充,“念初不喜欢陌生人碰她的东西,你尽快搬去客房。”
脚步声渐远,消失在二楼的主卧方向。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和窗外愈发急促的雨声。
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很久。然后,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轻轻覆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藏着一张刚刚拿到手不过二十四小时的纸——孕检报告。
报告显示,妊娠,六周。
她原本打算在今天晚餐时,找个合适的时机,或许在他心情好的时候,告诉他这个消息。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冷淡,但她曾卑微地期盼过,这个孩子的到来,或许能成为维系他们岌岌可危婚姻的一丝纽带。
现在,不必了。
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肌肤温热的触感。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是她和顾沉之间唯一的、却也最可笑的联系。
他为了他的白月光,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也抛弃了……这个他并不知道存在的孩子。
林晚慢慢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玻璃上雨水纵横,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去玻璃内侧因为温差而起的一层薄薄水雾,露出清晰的一小片。
花园里,他价值千万的座驾车灯划破雨幕,疾驰而去,大概是迫不及待地去见他那位需要“静养”的沈念初了。
水雾很快又重新弥漫上来。
林晚收回手,转身,没有带任何行李,只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和那个装着孕检报告的单肩包,平静地走向一楼的客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疼痛细密而尖锐。
但在那张清秀的脸上,除了过分苍白的脸色,再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眼眶又干又涩,却没有一滴眼泪。
为这段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由她单向奔赴的婚姻,以及那个心里从未有过她的男人,流泪不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翻涌的酸涩。手再次覆上小腹,这一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没关系。
顾沉,不要紧。
从今以后,这个孩子,只是她一个人的。
与你,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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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五年后。
海城国际机场,出发大厅人流如织。
“妈咪妈咪!快点啦!我们的飞机是不是要飞走啦?”
一个穿着背带牛仔裤、白色小T恤,脑袋上扣着一顶黄色渔夫帽的小豆丁,正焦急地扯着身旁女人的手,奶声奶气地催促着。他长得极为漂亮,皮肤白皙,大眼睛黑溜溜像浸了水的葡萄,小嘴巴抿着,一脸认真的急切,萌得周围过往的行人频频侧目。
被他拉着的女人,正是林晚。
五年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褪去了曾经的几分青涩,眉宇间多了沉淀下来的温静与独立。她穿着一身简约的杏色休闲套装,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她看着儿子,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顾念笙小朋友,冷静一点。”她晃了晃手里的登机牌,“距离登机还有四十分钟,而且,”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儿子瞬间瞪圆的眼睛,“飞机是不会丢下它的乘客自己跑掉的。”
“可是……可是万一它今天就想自己先去玩了呢?”小念笙逻辑清奇,小眉头皱得紧紧的,“老师说,凡事都有例外!”
林晚失笑,弯腰将他抱起来,掂了掂:“好啦,小操心鬼,妈咪保证,一定让你准时坐上大飞机,好不好?”
抱着儿子软乎乎的小身子,她抬步朝VIP候机室走去。
这五年,她带着念笙,离开了海城,在一个南方小城定居。日子清静,却也充实。她凭借自己的专业,在一家小型设计工作室找到了工作,收入不算丰厚,但足够养活她和念笙。
原本,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一个月前,一档名为《宝贝出发啦!》的亲子综艺制作人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联系上了她,力邀她和念笙参加新一季的录制。她本是毫不犹豫拒绝的,她无意让念笙暴露在公众视野里。
但对方开出的酬劳,实在令人难以拒绝。那是一笔足以让她和念笙在未来几年生活得更加从容,甚至能让她考虑自己创立一个小型工作室的资金。
更重要的是,念笙似乎遗传了顾沉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从小就是个“社牛”,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听说可以上电视和很多小朋友玩,兴奋得好几天没睡好觉,天天抱着她的腿软磨硬泡。
犹豫再三,看着儿子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的眼睛,林晚最终还是心软了。
只是参加一个节目而已,录制地点在千里之外的云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顾沉的世界,离她早已很远很远了。他大概,连这个孩子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或许,他早已和沈念初结婚,有了新的家庭。
想到那个名字,心口还是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但很快,就被怀里儿子奶香奶气蹭着她脖颈的感觉驱散了。
“妈咪,云城真的有像棉花糖一样的云吗?”
“有的呀。”
“那我可以咬一口吗?”
“这个……恐怕不行哦,云朵看起来像棉花糖,但其实是由很多很多小水滴组成的……”
母子俩低声说着话,身影渐渐消失在候机室的方向。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机场大厅的另一侧,几个拿着专业相机、记者模样的人,正交头接耳,目光不时地瞥向林晚和念笙消失的方向,脸上带着兴奋而又不确定的神情。
“像!太像了!刚才离得远没看清,近看那小孩,简直跟顾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快,把刚才拍到的照片发回去确认!如果真是顾总的种,这可是惊天大独家!”
“五年前那场离婚悄无声息,没想到在这里逮到大鱼了!跟上跟上!”
第三章
《宝贝出发啦!》节目录制现场,选在云城一个风景如画的古镇。
青石板路,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处处透着宁静悠远。然而,这份宁静却被突然涌入的大量工作人员和摄像机打破。
四组明星家庭和一组素人萌娃(林晚和念笙)的阵容,让节目未播先热,吸引了大量关注。
直播形式,更是将实时互动和不确定性拉满。
林晚和顾念笙,作为唯一的素人组合,却意外地成了首日直播的最大亮点。
原因无他,五岁的顾念笙小朋友,实在是太惹眼了。
他完美继承了父母外貌上的所有优点,精致得如同SD娃娃,性格又活泼开朗,金句频出,还不怕生,很快就和几位明星小朋友打成了一片,更是圈粉无数。
【天呐!这个素人小朋友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三分钟,我要这个萌娃的全部信息!他叫什么名字?顾念笙?好好听!】
【姐妹们,难道没人觉得……他长得好像一个人吗?那个谁……嘶,一时想不起来!】
【前面的,你是不是想说像寰宇集团那位???卧槽!你这么一说……】
【不可能吧!顾总哎!那是能随便出现在综艺里的人吗?而且从来没听说顾总有孩子啊!】
【可是真的好像啊……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弹幕里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林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配合着节目流程,心思却有一半飘在远处。她时刻关注着弹幕的动向,当看到“寰宇集团”、“顾总”这些字眼时,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世界那么大,不会有人仅凭容貌就轻易联想到那个人身上。她这样安慰自己。
节目组很会搞事,第二天的录制环节,设置了一个“宝贝任务”——帮当地的独居老人打扫庭院。
几个小朋友干得热火朝天,小念笙尤其卖力,撅着小屁股,抱着一把比他还高的扫帚,吭哧吭哧地扫着落叶,小脸上沾了灰尘,像只小花猫,惹得直播间观众又是一阵“母爱泛滥”。
负责带队的是一位以幽默风趣著称的男主持人,他蹲到念笙身边,递给他一瓶水,趁机进行“采访”。
“我们念笙真棒,是个勤劳的小男子汉呢!”主持人笑眯眯地,“累不累呀?”
念笙接过水,咕咚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把嘴,摇摇头,奶声奶气却气势十足:“不累!老师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努力做好!”
“哇,念笙真懂事!”主持人眼珠一转,开始了惯常的套路,“那念笙这么乖,爸爸平时一定很为你骄傲吧?能不能悄悄告诉叔叔,爸爸是做什么的呀?是不是也像念笙一样是个大帅哥?”
这个问题一出,直播间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观众都竖起了耳朵。关于这个漂亮萌娃的身世,大家实在太好奇了。
林晚站在不远处,正帮着整理工具,听到这个问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脚冰凉。她想冲过去阻止,可镜头正对着念笙,无数双眼睛看着,她不能失态。
镜头下,小念笙听到问题,抱着水瓶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大眼睛里的神采,小嘴巴微微瘪了瘪。
刚才还活力四射的小太阳,瞬间像被乌云笼罩了。
主持人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可能问错了话。
只见小念笙抬起头,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蓄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小鼻子一抽一抽,用带着浓重哭腔、委屈至极的小奶音,大声控诉:
“叔叔你别问我爸爸啦!我……我没有爸爸!”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他的小背带裤上。
“妈咪说……爸爸他、他早就住在小盒子里了……坟头上的蘑菇……呜……都长三米那么高了!哇——!”
最后一声,是彻底憋不住的大哭。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录制现场,所有工作人员石化了。
直播间,弹幕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真空。
然后……
【????????】
【卧!!!!!!槽!!!!!!!】
【坟头……蘑菇……三米高???信息量过大我CPU干烧了!】
【等等!顾念笙……姓顾!长得像顾沉!然后爸爸坟头长蘑菇了???所以顾沉他……??】
【噗——对不起我不该笑但是哈哈哈哈哈哈!三米高的蘑菇!这是什么绝世萌宝!】
【孩子哭得好伤心啊不像假的……所以寰宇集团总裁顾沉……真的……没了?!】
【惊天大瓜!快!快上热搜!#顾沉 坟头蘑菇三米高#】
【直播间人数飙涨!要卡死了!】
现场一片混乱。
林晚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哭得直打嗝的儿子紧紧搂进怀里,挡住了他的脸。
她的脸色煞白,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怎么也没想到,念笙会记得她当初为了搪塞他追问爸爸时,随口编的谎话,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种方式,惊天动地地爆出来!
“cut!cut!切断信号!快!”导演声嘶力竭的吼声通过对讲机传来。
直播画面猛地一黑,变成了【信号中断,敬请期待】的提示卡。
然而,就在信号切断前的那一瞬间,屏幕被雪花点占据的最后一刹。
所有戴着耳机,或者将音量开到最大的观众,都清晰地听到,背景音里,除了孩子的哭声、工作人员的嘈杂声,似乎……隐约传来一道极其压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沙哑到几乎破碎的男声,透过某种设备(可能是未关闭的现场收音麦克风),模糊地传出:
“……告诉…告诉妈妈…爸爸……带着除草剂……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
真正的直播,到此结束。
但由这场直播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海城,寰宇集团总部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
顾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听特助汇报下个季度的投资计划。男人穿着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身形挺拔,眉眼深邃,五年时光在他身上沉淀下更迫人的威势和成熟魅力,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似乎比以往更重了几分。
他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冰凉的笔身。
今天上午,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娱乐板块负责人的密报,附了一张机场偷拍的高糊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侧影模糊,但她牵着的那个小男孩的脸,却清晰得惊人。
那张小脸,几乎是他幼年时的翻版。
林晚……
还有那个孩子……
五年。他动用一切力量去找,她却像人间蒸发一样,带着他的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这次阴差阳错的偷拍,他恐怕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她怎么敢?!
一股混杂着怒意、烦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称之为“在意”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叩叩——”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打断了特助的汇报。
不等他回应,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他的另一位贴身助理,向来稳重的高峰,此刻却脸色发白,额角带汗,手里捧着一个平板电脑,脚步慌乱地冲了进来。
“顾、顾总!”高峰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顾沉不悦地蹙眉,冷冷扫过去:“什么事?”
“是……是直播!《宝贝出发啦!》那个综艺,林小姐和小少爷……在直播里……”高峰语无伦次,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平板递到顾沉面前。
屏幕上是暂停的画面,正是小念笙对着镜头,眼圈通红、委屈大哭的特写。
顾沉的眉头拧得更紧,目光落在儿子挂满泪珠的小脸上,心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伸手,点下了播放键。
小念笙那带着惊天动地哭腔的奶音,瞬间响彻在落针可闻的豪华办公室内:
“……叔叔你别问我爸爸啦!我……我没有爸爸!……妈咪说……爸爸他、他早就住在小盒子里了……坟头上的蘑菇……呜……都长三米那么高了!哇——!”
……
“cut!cut!切断信号!”
……
然后,是那夹杂在混乱背景音里,微弱却清晰传入他耳中的,属于自己的、那道沙哑哽咽到变形的声音:
……
播放结束。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特助早已吓得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高峰低着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顾沉维持着拿着平板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商业汇报。
只有紧紧攥着平板、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翻天覆地的海啸与风暴。
坟头蘑菇……
三米高……
除草剂……
好。
很好。
林晚。
你真是好样的。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看向窗外那一片燃烧般的晚霞,漆黑的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像是有什么压抑了太久的东西,终于破土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偏执。
他放下平板,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备车。”
“去云城。”
“现在。”
第五章
直播信号被切断的瞬间,整个录制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孩子的哭声、工作人员的惊呼、导演气急败坏的吼叫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林晚紧紧抱着怀里哭得直打嗝的儿子,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坟头蘑菇……三米高……
她五年前为了安抚追问爸爸去哪儿的儿子,随口编造的、带着点负气和无奈的谎言,竟然在五年后,以这样一种惊天动地的方式,在全国观众面前被揭晓。
她甚至不敢去想象此刻网络上的惊涛骇浪,更不敢去想……那个男人如果看到……
不,他日理万机,怎么会看这种亲子综艺?
可万一呢?
那个隐约的、带着哽咽的男声……是幻觉吗?还是……
“林小姐!林小姐!抱歉,发生了一点意外,请先带孩子回房间休息一下!”现场导演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色比哭还难看,语气带着恳求。这直播事故太大了,他现在只想先把这“炸弹母子”隔离开。
林晚如梦初醒,苍白着脸,对导演点了点头,抱起念笙,几乎是逃离了这片混乱。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探究、震惊、甚至带着同情和看好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回到节目组安排的古镇民宿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念笙哭累了,趴在她怀里,小声地抽噎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身子一抖一抖。
“妈咪……”他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带着鼻音,怯生生地问,“笙笙……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着儿子无辜又委屈的样子,林晚所有到了嘴边的责备都咽了回去。她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没有,笙笙没有说错话。”
她只是……低估了孩子的记忆力和在特定情境下的“爆发力”。
“那……爸爸坟头上的蘑菇,真的有三米高了吗?”小念笙的思维跳跃着,又开始关心起蘑菇的长势。
林晚:“……”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笙笙,爸爸他……”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门外传来节目组工作人员紧张的声音:“林小姐,麻烦开一下门,有点……突发情况需要沟通。”
第六章
云城机场,一架私人湾流飞机平稳降落。
舱门打开,顾沉迈着长腿走了下来。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跟在他身后的高峰和几名保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老板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机场VIP通道外,数量黑色豪车早已静候多时。
顾沉弯腰坐进中间那辆劳斯莱斯的后座,高峰迅速坐进副驾。
“顾总,已经查清了,林小姐和小少爷住在古镇的‘清风明月’民宿,节目组包下了那里。”高峰语速极快地汇报,“直播事故后,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现在民宿外围堵了不少闻讯赶来的记者,我们的人已经过去控制场面了。”
顾沉闭着眼,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在平板电脑上看到儿子眼泪时的冰冷触感。
坟头蘑菇,三米高。
好,真是好得很。
林晚,你就是这么教我的儿子的?
这五年,你带着我的种躲起来,就是给他灌输这种概念?
一股邪火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可偏偏,儿子那张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脸,又像一盆冷水,时不时浇下来,让他心头泛起一种陌生的、尖锐的酸涩。
那是他的儿子。
和他血脉相连的儿子。
却以为自己的爸爸死了,坟头草(蘑菇)都几米高了。
“开快点。”他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声音沙哑地命令。
司机不敢怠慢,立刻提升了车速。
车队像沉默的箭矢,划破渐浓的暮色,朝着那座此刻在网络世界掀起滔天巨浪的古镇,疾驰而去。
第七章
民宿房间内,林晚安抚好念笙,让他看一会儿动画片,这才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外除了脸色尴尬的现场导演,还站着节目总制片人和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高层管理模样的男人。
“林小姐,”总制片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关于刚才直播间的意外,我们想和您沟通一下后续的处理方案。”
“还有,”那个高层男人接过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们刚刚接到通知,有一位……非常重要的‘相关人员’正在赶来的路上,希望您能有个心理准备。”
“相关人员”四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不是傻子,能让节目组如此严阵以待,甚至带着点惶恐的“相关人员”,除了顾沉,还能有谁?
他……真的看到了?
那个声音,真的是他?
他来了?
五年的平静生活,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敲碎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被动画片逗得咯咯笑的孩子,手指悄然收紧。
“我知道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有什么方案,你们说吧。”
第八章
“清风明月”民宿外,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得到消息的记者和自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涌来,长枪短炮对准了民宿入口,试图捕捉到任何一点有价值的画面。
“出来了没有?确定顾沉在里面吗?”
“是那个孩子!顾念笙!我的天,谁能想到吃个娃综的瓜能吃出寰宇集团太子爷!”
“所以顾总没死?那‘坟头蘑菇’是怎么回事?豪门秘辛啊!”
“快看!又有车来了!”
几辆黑色的越野车强行分开人群,车上下来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彪形大汉,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开始清场、拉隔离带,态度强硬,不容置疑。
记者们虽然不满,但碍于对方的架势和可能涉及的人物,也不敢太过造次,只能在外围焦急地等待着。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夜幕中悄无声息地滑入隔离区,稳稳停在了民宿门口。
所有镜头瞬间对准了那辆车。
车门打开,先是高峰快步下车,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然后,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弯身走了出来。
夜幕下,民宿门口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深刻立体的侧脸轮廓,俊美得令人窒息,但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场,却让周遭嘈杂的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正是财经杂志和八卦头条上常客,寰宇集团的掌舵人——顾沉。
他站定,面无表情地抬眸,视线精准地扫向民宿二楼某个亮着灯的房间窗口。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黑潮。
他来了。
带着他那据说能除三米高蘑菇的“除草剂”,来了。
第九章
房间门被敲响时,林晚正抱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念笙。
不同于之前的急促,这次的敲门声沉稳,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林晚的心尖上。
她身体瞬间僵硬。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动画片已经放完了,念笙揉着眼睛,嘟囔着:“妈咪,是谁呀?”
林晚没有回答,她深吸一口气,将念笙轻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好:“笙笙乖,先自己躺一会儿。”
然后,她走到门口,手指在门把上停顿了几秒,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拧开。
门外,站着那个她阔别五年,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男人。
顾沉。
他似乎比她记忆中更高大,肩背宽阔,将门口的光线都遮挡了大半。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一丝褶皱也无,与这间充满古朴田园风的民宿房间格格不入。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怒意,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她忽略的别的什么。
五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眼睛,比以前更加深沉,更加具有压迫感。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呀妈咪?”床上的小念笙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向门口。
当他看到门口那个高大的、陌生的叔叔时,小家伙眨了眨还带着睡意的大眼睛,歪着头,似乎在努力辨认。
顾沉的目光,越过林晚,落在了床上的那个小不点身上。
那是他的儿子。
和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
此刻正用那双和他极其相似的黑亮眼睛,懵懂又好奇地望着他。
那一刻,顾沉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在接触到儿子纯净目光的这一刻,奇异地平息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推开还挡在门口的林晚(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太粗暴),迈步走进了房间。
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床上的小人儿身上。
他走到床边,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些,但常年居于高位的冷硬,使得他的努力显得有些笨拙和僵硬。
“你叫……念笙?”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沙哑。
小念笙看着这个突然靠近的、看起来有点“凶”的叔叔,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反问:“你是谁呀?你认识我吗?”
顾沉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小脸,想到他在直播里哭着说“爸爸坟头蘑菇三米高”的样子,心口那股酸涩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其郑重,甚至带着某种宣告般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对眼前的小不点说道:
“我,是爸爸。”
顿了顿,他像是为了强调,又像是为了弥补这五年的缺失,补充了一句:
“来帮你……除草剂的爸爸。”
第十章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林晚站在门口,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抠着门框,指尖泛白。她看着顾沉蹲在床前,看着儿子懵懂的小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还是说出来了。
以这样一种……荒谬又让人无法反驳的方式。
小念笙显然被这个信息冲击到了,他愣了几秒钟,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看顾沉,又扭头看看门口脸色难看的妈妈,小脑袋瓜似乎有些处理不过来这么复杂的情况。
“爸爸?”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带着浓浓的疑惑,“可是妈咪说,爸爸住在小盒子里,坟头上都长蘑菇了呀?”
他伸出小短手,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强调:“三米那么高呢!”
顾沉:“……”
他额角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目光沉沉地转向门口的林晚,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看你干的好事!
林晚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顾沉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回头,尽量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那是妈妈……跟笙笙开的一个玩笑。爸爸没有住在小盒子里,爸爸……只是之前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
他试图伸手去摸摸儿子的小脸。
小念笙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他的手,小脸上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不确定。这个叔叔说是爸爸就是爸爸吗?他都没有证据!
小家伙的逻辑非常直接:“那你有证据吗?老师说了,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
顾沉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证据?
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被人,还是被自己的亲儿子,当面索要“我是你爸爸”的证据。
这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新奇。
他看着儿子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写满认真和怀疑的大眼睛,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跟在顾沉身后进来的高峰,以及门口探头探脑的节目组高层,听到这句童言无忌的“你有证据吗”,表情都变得十分精彩,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死死憋住。
顾沉沉默了几秒,就在林晚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时,他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宠溺?
他收回手,看着儿子,眼神深邃:“证据……爸爸以后慢慢给你看。现在,”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房间里投下巨大的阴影,目光再次转向林晚,恢复了之前的冷冽和不容置疑。
“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第十一章
“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顾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林晚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回去?回哪里去?顾沉,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顾沉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寒意,“林晚,你是不是忘了,离婚协议里,并没有关于孩子抚养权的条款。”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在法律上,我依然是顾念笙的亲生父亲,拥有无可争议的探视权和抚养权。而你,隐瞒孩子存在五年,单方面剥夺了我作为父亲的权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层层剥开:“你觉得,如果走法律程序,法官会倾向于把孩子判给一个……编造父亲死亡、带着孩子隐匿行踪的母亲吗?”
林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被摆到了明面上。这五年,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鸵鸟心态地以为只要躲得够远,就不会被发现。
“我……”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冰冷的事实和法律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妈咪!”床上的小念笙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不安地叫了一声,爬下床,跑到林晚身边,紧紧抱住了她的腿,然后抬起头,充满敌意地瞪着顾沉,“你不许欺负妈咪!”
顾沉看着儿子像只护崽小兽般的模样,心头五味杂陈。他放缓了语气,但对林晚的态度依旧强硬:“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里的混乱你也看到了,记者,舆论,继续留在这里,对念笙只有伤害。”
他扫了一眼这间简陋的民宿房间,语气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十分钟。收拾好东西,楼下有车等。”
说完,他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紧紧抱着林晚腿的儿子身上,眼神复杂地停留了几秒,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高峰紧随其后,并体贴地(或者说,是执行命令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母子二人。
林晚腿一软,靠在门板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妈咪,我们要跟那个叔叔走吗?”念笙仰着小脸,担忧地问,“他真的是爸爸吗?可是他看起来好凶……”
林晚低头,看着儿子纯真的眼眸,心脏像被无数细针扎刺。她蹲下身,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笙笙别怕,妈咪在。”
回去?
回到那个充满冰冷回忆,有着沈念初影子的地方?
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顾沉的话像淬了毒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法律,抚养权……她赌不起。她不能失去念笙。
五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独自为念笙撑起一片天。可当顾沉再次出现,用他习惯的、掌控一切的方式碾压过来时,她才绝望地发现,自己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
第十二章
十分钟后,林晚牵着念笙,只带着简单的随身行李,走出了民宿房间。
节目组的人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阻拦或询问。顾沉带来的人已经高效地处理好了一切后续事宜,包括与节目组的解约赔偿。
民宿外,记者们虽然被拦在隔离带外,但看到林晚和孩子出来,还是爆发出一阵骚动,闪光灯亮成一片。
“林小姐!请问您和顾总是什么关系?”
“顾念笙真的是顾总的儿子吗?”
“关于‘坟头蘑菇’的说法您作何解释?”
各种尖锐的问题隔着人群抛过来。
林晚低着头,用身体护住念笙,快步走向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车门开着,顾沉已经坐在了后座。他看着她带着孩子,在保镖的护送下,有些狼狈地穿过媒体的长枪短炮,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高峰替林晚打开另一侧的车门。
林晚犹豫了一瞬,弯腰,先将念笙抱了上去,自己才跟着坐进去,紧紧挨着儿子,尽量离顾沉远一些。
车内空间宽敞,但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念笙好奇地打量着这辆豪华的车,又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那个面色冷峻的“爸爸”,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抿着嘴不说话。
顾沉的视线落在儿子的小手上,然后又移到林晚紧绷的侧脸上。
“开车。”他沉声吩咐。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了这个一夜之间引爆全网的小镇。
第十三章
车内一路无话。
只有念笙偶尔因为好奇,小声地问林晚一些问题,林晚都低声简短地回答。
顾沉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并未真正放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女人浑身竖起的尖刺,以及儿子对他明显的疏离和戒备。
这种认知让他心头烦躁,却又无处发泄。
几个小时后,车队并未驶向林晚记忆中那栋位于市中心、可以俯瞰江景的顶层豪宅,而是开往了城郊一处更为隐秘、安保极其严格的庄园式别墅。
车停稳,早有佣人等候在门口。
顾沉率先下车,林晚抱着已经睡着的念笙,跟在后面。
“带小少爷去准备好的儿童房。”顾沉对为首的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和蔼的妇人吩咐道。
“是,先生。”妇人恭敬应道,上前想要接过念笙。
林晚下意识地抱紧儿子,警惕地看着顾沉。
顾沉看着她如同护崽母猫般的姿态,眼神暗了暗:“张妈在这里工作十几年了,很会照顾孩子。儿童房就在你房间隔壁。”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还是说,你想让孩子跟着你,继续颠沛流离?”
最后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林晚心上。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睡熟的念笙交给了张妈。张妈动作轻柔地抱着孩子,在一众佣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别墅。
门口,只剩下顾沉和林晚。
晚风吹拂,带着庭院里植物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两人之间凝重的氛围。
“进去吧。”顾沉看着她,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我们,谈谈。”
第十四章
别墅内的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线条冷硬,色调以黑白灰为主,昂贵,却没有多少烟火气,像一间精心设计的样品房,缺乏温度。
顾沉径直走向书房,林晚跟在他身后。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的书柜,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夜景。顾沉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晚没有坐,她站在书房中央,像一株绷直的芦苇。
“谈什么?顾总。”她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
顾沉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审视着她:“这五年,你在哪里?”
“一个顾总找不到的小地方。”林晚语气平淡,带着刺。
顾沉眸色一沉:“为什么瞒着我?”
林晚终于抬起眼,直视着他,眼底是压抑了五年的委屈和嘲讽:“为什么?顾总难道忘了,离婚那天,你是怎么说的?‘念初需要静养,你搬去客房’。我的存在,我的孩子,对您和您的沈念初来说,难道不是最大的打扰吗?我带着‘打扰’离开,不正合您意?”
旧事重提,像一把生锈的刀,再次割开早已结痂的伤口,鲜血淋漓。
顾沉的眉头紧紧拧起:“那是……”
“那是什么?”林晚打断他,情绪有些激动,“顾沉,我们已经离婚了!在法律上,在事实上,都毫无关系了!念笙是我的儿子,是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的!你现在凭什么出现,凭什么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指责我,来抢走他?”
“抢?”顾沉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林晚,你看清楚!他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着我顾沉的血!这不是抢,这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东西?”林晚气极反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你眼里,念笙就只是一件‘东西’吗?一件你因为自尊心受损,所以必须拿回来的所有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沉低吼,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在这个女人面前总是轻易瓦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晚仰头看着他,泪珠终于滚落,“是因为发现你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觉得顾家的血脉不能外流?还是因为……沈念初身体不好,无法为你生育,所以你才想起我们母子了?”
最后那句话,像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顾沉某根隐秘的神经。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至极,眼神阴鸷地盯着她:“林晚,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林晚豁出去了,积压五年的怨愤倾泻而出,“顾沉,请你搞清楚,我不是五年前那个对你唯唯诺诺、祈求你一点关注的林晚了!为了念笙,我什么都可以做!如果你敢抢走他,我宁愿……”
“宁愿什么?”顾沉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带着他再次消失?还是像教他那样,继续告诉他,他爸爸是个死人,坟头长满了蘑菇?!”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交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对峙的伤痛。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张妈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先生,林小姐,小少爷醒了,吵着要找妈妈……”
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一滞。
林晚用力甩开顾沉的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顾沉也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领口,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只是紧绷的下颌线依旧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林晚对着门口说道,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
她看也没看顾沉一眼,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顾沉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林晚,记住,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没有我的允许,你和念笙,哪里也不准去。”
林晚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家?”
走廊里,她看着这栋华丽而冰冷的豪宅,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这哪里是家?
这分明是另一个,更加精致的牢笼。
而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十五章
儿童房被布置得像一个梦幻的蓝色海洋,从壁纸到地毯,从床幔到玩偶,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用心,与这栋别墅整体的冷硬风格格格不入。显然,是顾沉临时命令人精心准备的。
可这份“用心”,落在林晚眼里,只让她觉得讽刺。五年的缺席,岂是这些物质堆砌能够弥补的?
念笙已经醒了,正被张妈轻声哄着,小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不安,一看到林晚进来,立刻伸出小手,带着哭腔:“妈咪!”
林晚快步上前,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他小小身体传来的温暖,那颗在书房被顾沉刺得千疮百孔的心,才稍稍得到一丝慰藉。
“笙笙乖,妈咪在。”她柔声安抚着,轻轻拍着他的背。
“妈咪,这是哪里呀?那个……爸爸呢?”念笙趴在妈妈肩头,小声问道,对“爸爸”这个称呼依旧陌生而迟疑。
林晚身体微僵,还没来得及回答,书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被重重摔在地上的闷响。她的心跟着一跳,抱紧儿子,低声说:“这是……我们暂时住的地方。笙笙不怕,有妈咪在。”
她不想在孩子面前谈论顾沉,更不想让孩子感受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妈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恭敬地说道:“林小姐,小少爷的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都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也备好了,您看是送到房间来,还是……”
“送到房间吧,麻烦你了。”林晚现在没有任何胃口去餐厅面对顾沉。
“好的。”张妈应声退下。
这一晚,林晚和念笙就在儿童房里用了晚餐。饭菜很精致,适合孩子的口味,但林晚食不知味。念笙似乎对新环境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安,吃得也不多,一直紧紧挨着妈妈。
夜里,林晚搂着儿子,躺在陌生的、过分柔软的大床上,毫无睡意。窗外是陌生的庭院景观,室内是陌生的奢华陈设,身边萦绕着的是属于顾沉的、无处不在的强势气息。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牢笼的鸟,四周都是无形的栅栏。顾沉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回响——“没有我的允许,你和念笙,哪里也不准去。”
法律,抚养权……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带着念笙,重新回到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和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她绝不。
可是,硬碰硬,她毫无胜算。
林晚闭上眼,五年独自带娃的艰辛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念笙在直播里哭着说“坟头蘑菇三米高”时,顾沉那张瞬间铁青、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痛楚的脸。
或许……事情并非完全没有转机?
至少,他对念笙,似乎并非全无感情。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未完待续
来源:影视大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