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鹿原上的风总带着黄土味,就像那些理不清的恩怨,钻进人的骨缝里。冷秋月坐在窗边绣花,针脚细密得像她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一针一针,全缝进了沉默里。
白鹿原上的风总带着黄土味,就像那些理不清的恩怨,钻进人的骨缝里。冷秋月坐在窗边绣花,针脚细密得像她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一针一针,全缝进了沉默里。
她原是鹿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花轿抬进门那天,红盖头底下藏过少女的期盼。可丈夫鹿兆鹏从新婚夜就躲着她,说新式青年要反抗旧婚姻。冷秋月不懂这些大道理,她只晓得自己像原上被遗忘的麦子,看着饱满,内里早已风干了。
直到白灵出现。
这个剪短发的女学生像团火,径直闯进他们三人僵持的局。她提着行李箱住进鹿家西厢房那天,院里的老槐树莫名落了一地叶子。
"兆鹏哥和我才是灵魂伴侣。"白灵说话时眼睛亮得灼人。她谈自由恋爱,谈打破枷锁,每句话都像锤子敲在冷秋月心坎上。最刺人的是,鹿兆鹏看白灵的眼神,是冷秋月成亲三年都没换来的温度。
那晚月亮很凉,冷秋月端着热汤经过书房,听见里头传来白灵清亮的声音:"今晚我就在这儿歇下。"门缝里,她看见白灵正把被子铺在榻上,鹿兆鹏站着没动,影子投在墙上像默许的山。
冷秋月手里的汤碗晃了晃。她忽然想起头七回门时,母亲偷偷塞给她的红枣——老家习俗,盼新妇早生贵子。那些红枣还在陪嫁的木匣里,早已干瘪得认不出原样。
此后夜里,西厢房的灯常亮到三更。有次下大雨,冷秋月去收衣裳,听见白灵在屋里念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每个字都扎人。她蹲在廊下捡被风吹落的衣衫,发现抹胸上沾着霉斑,怎么搓都搓不掉。
原上的人开始说闲话。鹿老太爷摔过茶壶,白嘉轩来过两回,可白灵梗着脖子:"我们没偷没抢!"她拉着鹿兆鹏进城看新式话剧,照片登在报上,两个年轻人笑得晃眼。冷秋月在灶房对着那张报纸发呆,火星子燎了衣袖都没察觉。
深秋霜降那夜,冷秋月发了高热。迷糊间听见丫鬟劝白灵:"少奶奶病着,您动静轻些..."西厢房却传来留声机的曲调,咿咿呀呀唱着什么"良辰美景奈何天"。她把脸埋进枕头痛哭,才发现连泪都是悄无声息的。
后来白灵被组织调往省城,临行前竟来找冷秋月告别:"秋月姐,其实你最该离开这里。"冷秋月正在纳鞋底,针尖戳进指头,血珠滴在白布上像朵红梅。她看着这个毁掉自己一生的姑娘,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邻家姐姐被迫嫁给痨病鬼,花轿出门时唱哭嫁歌,声嘶力竭得像要呕出血来。
如今她才明白,有些痛是哭不出声的。
白灵走后,鹿兆鹏也消失了。冷秋月还住在鹿家老宅,天天擦那个空荡荡的婚房。
某日从镜子里瞥见个鬓角斑白的妇人,愣了半天才认出是自己。窗外,白鹿原的麦子黄了一茬又一茬,永远有新的种子埋进土里。
只有她,成了卡在旧年月的稻壳,风一吹就簌簌地响。
来源:梦回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