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澄的“不响”之“响”，“后繁花”宇宙正在生成

摘要：在《繁花》的原著小说里，金宇澄用了千余次的“不响”。随着 2023 年末，王家卫指导的剧版《繁花》播出，“不响”这个地道的沪语词汇也进入了普通话的语境中，并引发了一轮全新的探讨。剧中的“扫地僧”景秀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黄河路就像一个汽水瓶，你不开它不响，但是

在《繁花》的原著小说里，金宇澄用了千余次的“不响”。随着 2023 年末，王家卫指导的剧版《繁花》播出，“不响”这个地道的沪语词汇也进入了普通话的语境中，并引发了一轮全新的探讨。剧中的“扫地僧”景秀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黄河路就像一个汽水瓶，你不开它不响，但是你只要拿扳头轻轻一撬，它马上就喷出来。”王家卫以他所擅长的光影游戏，用暧昧不明的场景抽象着“不响”的意涵，可相比于原著小说，这种“不响”仍然是“响”的，“响”在胡歌饰演的宝总被剧中剧外人用放大镜盯着的一举一动，也“响”在黄河路霓虹街景的流光溢彩。

近日，“不响：金宇澄新作展”在上海真宝艺术空间开幕，展览精选了金宇澄最新创作的 10 余幅作品，呈现其艺术语言探索的最新演化：曾经的“繁花系”如同混沌大爆炸般铺陈万象，尘埃落定后的“不响”则开始构建一个超现实意象交织、光怪陆离而自成体系的世界。

新的“后繁花”宇宙正在生成。借由画笔所展现的图景，在某种程度上真正凝缩了金宇澄的“不响”。

高能系统

金宇澄作品中的“响”与“不响”，于读者和观众视角来看，是辩证的。汽水瓶般的黄河路，撬开其“不响”的扳头是宝总、李李与各色行走生意场的冒险家，而在这次的画展之中，这“扳头”则是一只红色的章鱼。

“不响：金宇澄新作展”展览现场

步入真宝艺术空间，这幅由红色章鱼为视觉中心点的《十字》位于右手旁，极其写实规整的仰视透视构图、灰白的主色调让它乍看上去并非整个空间中最显眼的存在，可在策展人王从卉的理解中，这幅画是解开整个展览表达的一把钥匙。如她所描述，这是一个由创造力决定地位尊卑的世界，它有 90% 的灰蓝色海水和粉色天穹，高创造力的公民可以自由地生活在广阔的海域、任意遨游，而低创造力的居民只能拥挤在陆地上、行动受限。

真身显露在这幅画中的红色章鱼是这个世界具有极高智能的执法者，而其他画中迷人的散尾金鱼，则掌管着星球的真宝库即新物种宝库。金宇澄是它们的创造者，也是这个星球的长老，因为他是这个星球诞生以来创造新物种能力最强的生命。

“不响：金宇澄新作展”展览现场

谈到这个寓言故事，策展人王从卉说，她的灵感是阅读金宇澄 2024-2025 新作时得到的，因为在那个金宇澄塑造的世界中，有其自在的色彩、结构、哲学和能量感，这技法了王从卉的感受和想象，“因为我们处在一个加速度变化的世界中，科技尤其是 AI，似乎成为一种无所不在的力量，它就像那个红色的章鱼，四通八达、手眼通天的高等智能，你无法忽略它的存在和越来越大的潜在权力。”

在这样一个“红色章鱼”或者说算法 AI 统治的世界中，最稀缺也最有含金量的东西，一定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横空出世的创造力。因此，王从卉将它想象成为这里的货币，是这个星球上让能量流通与交换的最关键资源。无论是小说创作，还是绘画，金宇澄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创造新物种”的能力，王从卉说道：“金老师在我心中就是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夺门而入、具有火云邪神一般绝活的奇人。因此，他可以是那样一个星球的长老，我自己也非常期待到这个星球去！我相信，这既是一种想象，也是一种预言。”

金宇澄

“无意义”与“乱哄哄”

金宇澄的绘画生涯开始于为《繁花》绘制插图，他形容自己画画就像写小说，画一个苹果会突然想到一只梨或者一串葡萄，他或是在头脑中记下、或是落实于画笔笔记，接下来就会画成一幅画。在《繁花》的原著里，阿宝成为宝总的 90 年代，金宇澄画了大量笔墨描写种种饭局、旅行，如他所言，他对这种“无意义的、乱哄哄的立场一直感兴趣。”人生混乱无序，在城市生活中，个人的经验里，无意义的聚会实在太多，是每个人都经历的真实情景。

“不响：金宇澄新作展”展览现场

这种情景在金宇澄的绘画中有着更直观的展现，在本次展览所展出的作品中，作品《幽篁里》便是一幅典型。

蓝灰色的马路旁是典型的上海新里洋房与弄堂口，临街的商铺空间大多半封闭或营业状况不明，唯独清晰的是画面左侧的服装铺子，整齐排列的衣服和人体模特间挂着一幅独字书法，写着窈窕淑女之“窕”；街道上人头攒动，可马路的灰蓝色却如同海水，淹没着行人的身体，空留肩颈示意观者，此处人头攒动。这是一种有序城市里直观的“无意义”与“乱哄哄”。

《幽篁里》，布面丙烯，160cmx160cm，2025

《幽篁里》小稿，纸本彩铅

14.3cmx14.5cm，2024

金宇澄曾在谈及上海市井文化时提及过，从后来者视角回看一个时代，数据是清晰的，可最精彩的部分在于非虚构的记录。他曾梦想开一家饭店，装上一台录音机，记录下每一位访客所讲到的趣事，这些琐碎混杂的家长里短，才是真正某种这个时代内心的记录。碍于现实，开饭店只是梦想，金宇澄清楚自己做不到，可如若将画面中被马路淹没的路人细细解开，背后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饭桌下的生活录音。

王从卉就认为，《繁花》中用沪语背景编织的文学新大陆，就是某种“新物种”，他通过绘画平移了这种创造力，以至于用“超现实”来归纳和定位他的画作也略显局限。他的作品固然有超现实的特性，但是他却不自觉的用创造新物种的方式在创造一个视觉世界，这个世界从《繁花》中衍生、变幻、脱离、超越。同时，也更重要的是，金宇澄的超现实主义风格作品具有极强的现实主义关切和记录这个时代的天然使命。

“不响：金宇澄新作展”展览现场

金宇澄的图像生成“机制”不是研究型或知识型的，他是直觉为先，这种直觉在外界看来，或许可以归于他在文学上的“造物”能力，也或许源于他作为创作者本身的自发性，或是某种对记录的先天兴趣。

无论如何，如策展人王从卉所说，金宇澄天然具有这样的能量，他在艺术上极其贪玩又专心，在每一天的画画的过程中在增长这样的创造加速度。而这，共同造就了他本次新作的惊人变化。

INTERVIEW

王从卉

“不响：金宇澄新作展”策展人、

真宝基金会总监暨知美术馆馆长

Q：金宇澄长期以来以作家的身份被人熟知，你觉得为他策展最困难的部分是什么？

王从卉：最难的部分是如何在艺术圈确立金老师的锚点，如何让所谓“圈内人”在熟悉的、固定的当代艺术语境中重新发现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不仅和原有圈层兼容，也颠覆了以往的一些价值观与认知。这一点非常有挑战，但也是为金老师策展最有意思和最有营养的部分。

因此，在策展文中，我直接的点明了一个我最常被问到的问题：金宇澄的画好吗？是玩儿票吗？我说：“当然是！是真玩。”这样的解题，也给我自己，通过策展传达出一个艺术观念和美学理念：真即是宝。一切创造源于最真实的兴趣，激情过后，自然地就有用功、专注和卓越。没有这个真玩，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不会生长。

Q：关于金宇澄文字和绘画中的意象关联，有没有什么是让你觉得格外有趣的？

王从卉：我感觉到金老师的新作品对海洋里的生物很有兴趣，尤其“鱼”的意象是很玄妙。她们非常拟人化，有自己的特征和个性，仿佛来自另一个海洋统治的星球；她们的智能很高，不说话就能交流，或许就在我们身边。这次新展中的红色章鱼和粉色金鱼都具有很强的辐射能量，你站在画前，你一定能感觉到。所以，一定要来真宝艺术空间现场来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