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欢喜》的开篇,并非一个温情脉脉的序幕,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关于当代中国中产阶层集体焦虑的“社会戏剧”的冷酷开场。它并非简单地展现“生活片段”,而是如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所言,将学校、家庭转化为一个个“舞台”,每个人都在进行精心的“印象管
《小欢喜》的开篇,并非一个温情脉脉的序幕,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关于当代中国中产阶层集体焦虑的“社会戏剧”的冷酷开场。它并非简单地展现“生活片段”,而是如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所言,将学校、家庭转化为一个个“舞台”,每个人都在进行精心的“印象管理”。第一集的功能,远不止介绍人物,它更像弗朗茨·卡夫卡笔下那座“城堡”的入口,隐约揭示了所有人即将陷入的、由高考这一抽象体系所构建的庞大、精密且无形的规训迷宫。要解读这短短一集,需借助米歇尔·福柯的“规训社会”理论、索伦·克尔凯郭尔的“恐惧与战栗”、鲁迅对“看客”心理的洞察,以及钱钟书式锐利又悲悯的讽刺笔法。
开篇的“高考誓师大会”,是一场典型的福柯式“规训权力”的公开演练。操场、主席台、统一的校服、激昂的口号,共同构成一个微观的“圆形监狱”。校长与教师的讲话,并非单纯鼓励,而是权力话语的播撒,将“高三”这一时间单位神圣化、恐怖化,将“高考”这一社会选拔机制内化为每个学生和家庭必须绝对服从的“真理体制”。在此,学生作为个体的主体性开始被异化,他们不再是完整的人,而是即将为“高考”这个宏大目标服务的“备考主体”。这种异化,堪称卡尔·马克思“异化劳动”在教育领域的翻版——学习的本真乐趣被异化为获取分数的工具性活动,人的价值被窄化为可量化的排名。
方一凡用手机拍摄潘帅老师的“违纪”行为,并试图“讹诈”以逃避惩罚,这一看似顽劣的举动,实则是一种米哈里·契克森米哈伊所研究的青少年在无法获得“心流”体验的正规环境中,转而寻求一种破坏性“掌控感”的消极抵抗。而童文洁在办公室的咆哮与焦虑,则是古斯塔夫·勒庞描述的“群体心理”感染下的个体失控——她已被周遭弥漫的恐慌情绪所捕获,其行为已非完全理性的个体选择。
三个家庭,即刻展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权力结构和情感模式,宛如三个微缩的政治实体。
方圆家:儒家“中庸”的现代困境与萨特的“自由选择”方圆与童文洁的互动,是孔子“中庸”思想在失衡边缘的挣扎。方圆试图扮演亚里士多德所倡导的“中道”维护者,以幽默化解妻子的焦虑,但其“和稀泥”的策略在高考这座大山面前显得脆弱。童文洁的强势,则如同约翰·斯图亚特·穆勒论女性屈从地位的一个反向案例——她在职场与家庭的双重压力下,试图通过控制儿子来获取安全感。方一凡的“佛系”与反抗,则初现了让-保罗·萨特“人是被逼为自由”的困境——他尚未找到真正的自我方向,但其不合作已是对强加命运的一种朦胧反抗。宋倩家:法家“绝对控制”的情感牢笼与拉康的“他者欲望”乔英子与母亲宋倩的关系,从第一顿早餐开始就充满了韩非子“法、术、势”的严酷色彩。宋倩是立法者(制定精确到分钟的计划)、是权术家(情感绑架:“妈妈可只有你了”)、是权威的化身(不容置疑)。英子则生活在雅克·拉康所言的“他者的欲望”的牢笼中,她的真实欲望(对天文的热爱)必须压抑以迎合母亲的期望。这个家,是易卜生《玩偶之家》的当代预演,只是禁锢娜拉的不仅是法律和传统,更是以爱为名的心理锁链。季胜利家:柏拉图“哲人王”的归乡窘境与温尼科特的“假我”区长季胜利的归家,充满了柏拉图“哲人王”离开理想国重返洞穴的尴尬与不适。他的官腔(“这个情况要重视”)、与儿子杨杨的陌生感,暴露了其长期缺席家庭生活所导致的情感功能萎缩。刘静的温柔与隐忍,是维系这个家的“柔性纽带”,她试图在丈夫的权威与儿子的叛逆之间,创造一个唐纳德·温尼科特所说的“过渡性空间”。而季杨杨的冷漠与飙车,则是阿尔贝·加缪笔下“局外人”式疏离感的青年版本,他用冷漠对抗无法理解的父权世界。第一集结尾的“放飞气球”仪式,是一个极具深意的克尔凯郭尔式“或此或彼”的抉择时刻。每个家庭在气球上写下的“愿望”,暴露了深层的价值冲突与认知失调(利昂·费斯汀格的理论)。
方圆一家“考上大学”还是“考上好大学”的争执,是荀子“性恶论”与孟子“性善论”在功利时代的通俗辩论——人性是追求基本的“达标”,还是无止境的“优越”?宋倩强迫英子将愿望从CNSA(中国国家航天局)改为“考上清华北大”,是鲁迅所批判的“扼杀天才”的日常悲剧,是真实自我向符号化成功的屈从。季杨杨松开空白的愿望气球,是莎士比亚剧中人物(如哈姆雷特)对空洞仪式的无声嘲讽,也是一种存在主义式的宣言:在未被真正给予选择权时,拒绝表演。这些未升空或被迫改写的愿望,如同安东·契诃夫戏剧中第一幕就挂上墙的“枪”,预示着未来必将爆发的冲突。它们不仅是剧情伏笔,更是对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扭曲映照——当底层的安全需求(高考成功)以如此压倒性的姿态碾压了顶层的自我实现需求(个人梦想)时,个体的心理危机已不可避免。
《小欢喜》第一集,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却充满了海明威“冰山理论”下的巨大张力。它冷静地铺设了一张由费孝通所言“差序格局”的家庭伦理、黄仁宇强调的“数目字管理”的社会理性以及弗洛伊德挖掘的潜意识情感共同编织的巨网。所有人,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已置身于这场名为“高考”的现代献祭仪式的前夜。
它让我们看到,老子“道法自然”的成长规律如何在“不能输在起跑线”的集体无意识前节节败退;也让我们反思,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提出的“究竟应该怎样爱?”这一永恒诘问,在当代亲子关系中变得何其尖锐与艰难。这个序章,并非“小欢喜”的预告,而是一曲张爱玲式苍凉底色的、关于爱、控制与自由的无硝烟战争的冷静序曲。真正的“欢喜”,将需要穿越何等深重的“别离”与“挣扎”才能抵达,这第一集已给出了一个沉重而真实的暗示。
来源:人性解码0212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