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蒋竦没有丈夫相伴左右的日子已经四千多天了,这么些年来,和丈夫辛䲠相见的日子都是需要申请和等候通知的。每次半小时的探视,对蒋竦和儿子来说都像过节一样,他们会说些轻松的玩笑话,慰藉彼此漫长的期盼岁月。别人的团圆总是在传统节日里,一家人欢欢喜喜地享受着亲情的温馨。而
蒋竦又一次和丈夫辛䲠隔窗相望,这样的场景,他们自己也记不清重复了多少次。
“二梅,你的头上又添白发了。”辛䲠望着来探视的妻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
“你还不也一样,这些年头发都快‘地方包围中央’了。”蒋竦笑着回应,“我都快50了,有几根白发很正常。”
“是啊!这么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你也不用急,很快就要出来了。”
蒋竦没有丈夫相伴左右的日子已经四千多天了,这么些年来,和丈夫辛䲠相见的日子都是需要申请和等候通知的。每次半小时的探视,对蒋竦和儿子来说都像过节一样,他们会说些轻松的玩笑话,慰藉彼此漫长的期盼岁月。别人的团圆总是在传统节日里,一家人欢欢喜喜地享受着亲情的温馨。而他们的相聚却总是在特定的环境中,即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长话短说。一时的冲动换来了两个家庭的不幸,一切后悔和弥补都是徒劳而遗憾的。辛䲠因过失杀人且情节恶劣被判无期徒刑,在监狱中表现获得了几次减刑,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现行的有关法律条文规定,无期徒刑减刑尚需接受劳动改造10年以上,辛䲠已在劳改农场走完这人生不堪回首的十多年时光,很快要重新走进已然陌生的社会。
蒋竦独自拉扯着七岁便失去父亲庇护的儿子辛赟,如今未满二十岁的辛赟求学无门,在人生的歧路上徘徊无措,最终只能在舅舅的工地上当一名机械操作工,总算让这些年独自撑起一片天的蒋竦感到些许宽慰,不再担心辛赟和社会上那些放荡不羁的同龄人游手好闲走上一条不归路,重蹈覆辙。
(一)·蒋竦和辛䲠两家同住在人口不多的小镇上,两家相邻,两人自幼便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嬉戏玩耍,一同上学,又一同辍学;幼小的心灵不知知识的重要性,在那个崇尚知识的年代,缺乏知识注定会在人生的旅途中偏离光明大道。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山盟海誓, 两人有父母之命,又相知相熟,二十岁出点头,没有什么所谓的浪漫爱情,在两家父母的操办下,结婚,接下来有了儿子辛赟,日复一日,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蒋竦和辛䲠皆没有什么学问,身无技长,虽然在小镇上,即使是农村户口,也没有多少田地可耕;两人又不想随大流外出打工,受不了那份在他乡的居无定所生活没有规律的苦,整日混迹于小镇上的大小赌场,放些高利贷,挣些钱财供儿子挥霍,他们的笑声换来别人的哭声和骂声。
辛䲠身形中等,肤色白皙而丰腴,五官端正,头顶光亮,脑后的发丝总是随意地搭在肩头。他走到哪儿,洪亮的声音便跟到哪儿,行事作风雷厉风行,性格火急火燎,易于冲动。而蒋竦亦有着女汉子的风范,体态丰腴,肤色黝黑,脸庞方正,双眸圆润,性格大大咧咧,不拘泥于小节;这对夫妇真是相得益彰,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
赌博,实为社会的一大顽疾,其危害尽人皆知。多少人因此堕入深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令人痛心疾首。可偏偏人们都认识到这一点,却依然乐此不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国家对赌博行为亦是严加打击,严厉管控,然而它却如野草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有顽强的生命力,扎根深深的土壤。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赌博陋习,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根除,它需要漫长的时间与持续的努力方能得以改变。
蒋竦与辛䲠这对夫妇,整日混迹于赌场之中,结交的尽是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之徒。和辛䲠沆瀣一气比较投缘的有一对同样是无固定职业也不愿务农打工绰号叫“大熊” 和“二熊”的兄弟俩;“大熊”与辛䲠同龄,“二熊”则小他两岁。这兄弟俩体格魁梧,五大三粗,体重均逾百公斤,身高达一米八五,一脸横肉,令人望而生畏。平时,辛䲠夫妇和这兄弟俩联手成帮,在赌场里同进同出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大熊”性格内敛,脸上常挂着笑,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真实想法;而“二熊”则大相径庭,嗓门洪亮,整日咋呼不停,从未低声细语。辛䲠倒是和“二熊”的性格几分相似,都是藏不住事的人。
东阳镇不大,说是镇,镇上的居民都是农村户籍;职业赌徒不多,倒是像辛䲠这般放高利贷(俗称“爪子”)的人颇多。一般职业赌钱都是赶场,他们一般不借爪子。而偶尔玩玩的打工的、务农的、手痒的,上了赌桌,输红眼了想捞回来的根本无需考虑,直接向辛䲠他们伸手了。
乡村赌场无固定场所,常如游击战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离东阳镇中心几公里的乡间,今天这个村,明天那个村,一旦在某村开赌,通往该村的大路小径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为保安全,赌场常雇些无所事事或贪图小利之人,付些不等劳务费,设立流动与固定岗哨,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公安或得到举报的防暴大队来抓赌,立刻通知赌场疏散撤离。这样猫抓老鼠的游戏上演几乎是家常便饭,双方都习惯了。黑暗拥挤的房内,十多人围成一团,一米见方的八仙桌,发牌的庄家和三个抓牌的各坐一方,身后的既是看牌的也是参与者,以自己判断力和经验押宝。参赌者既有四乡八邻的男女老少,也不乏惯赌之徒;当然,放赌者是忙前忙后的组织者,因为唯有赌局开场,他们方有收入,那些赌客实乃他们的衣食之源。
辛䲠夫妇与熊家兄弟乃是东阳镇方圆数公里内大小赌场的参与者兼组织者,得益于他们的“热心”操持,东阳镇的赌业得以“红红火火”。
这天又是拢赌的日子,辛䲠等人四处召集,十多人围坐到一起,庄家、押宝、看客,一场酣战开始。赌徒们正沉浸在兴头上,忽闻有人喊了一句“警察来了!”,众人顿时如惊弓之鸟,四散奔逃,桌上赌资、牌九皆顾不得收拾,众人皆恨不得多生两条腿,仓皇逃窜。良久,未见警察踪影,众人方知原是一位看客,在后头押了几把,赢了些钱,欲脱身又碍于场规,灵机一动,吼出此言,令参赌众人虚惊一场。
辛䲠与几个放爪看场之人重新回到屋内,收拾残局。 几人清点赌桌上未及取走的赌资时,发觉与报款人提供的数目不符,将桌面上几位未取钱者的数目相加,竟相差甚多。其中不是有人说谎就是被人匆忙之中以为乱中无人顾及拿走了。为查明事由,辛䲠指使“二熊”去将今日在场之人找来,因“二熊”年岁尚轻,此类跑腿递话之事皆由他包揽。不一会儿,“二熊”把住在附近的几个参与者叫到了一起。
辛䲠说:“你们谁无意中从桌子上拿钱了。”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没亲眼看到,自然不能说人家偷。
在场的人几乎都连连摇手,矢口否认。
看看无人站出来认账 辛䲠有点恼:“现在交出来,我们只当你是无意的,可以放你一马既往不咎,如若查出来,话可就不好说了。”还是没有人愿意认账。
局面就这样僵住了。
少钱的人是辛䲠从外地邀请来的,名叫朱来运,现在这种情况,人家朱来运不干了。当场翻脸:“辛老弟,如若少了千二百八的,我眉头都不会皱的,可是今天我可是一沓子钱放在那没有了,你可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朱来运在其他场合也表现出对金钱问题的极度重视,例如在与沭阳县奥旗电子商务中心的合同纠纷中,他要求被告退还货款13015元,并要求十倍赔偿。
“朱老大,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把您丢失的钱补偿给您。”辛䲠拍着胸口保证道。
“好吧!不啰唆了,今天就这样,辛老弟,相信你,我走了,三天后,我来拿钱。”朱来运丢下这句话,带着两个同来的彪形大汉扬长而去。
眼看三天的期限将到,而究竟是谁拿走了钱,没有任何线索。辛䲠坐不住了,把“大熊”“二熊”,另外几个赌场常可找到镇上的“味美美”小酒楼里,商量如何将这笔丢失的钱给朱来运补上。你一言,我一语,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看看都是和稀泥的,辛䲠说出了自己的办法:“人家的钱是在我们这里丢失的,想来是赖不掉的;既然钱现在没有下落,马上人家要来拿钱了,这笔钱,总不能让我一人还吧!在座的那天都在场,我想朱来运那天丢的钱,我们大家均分了,每个人拿点,怎么样?”
话音刚落,别人还没有发表意见,“二熊”不乐意了,平日只进不出,现在要拿钱,他眉毛一扬,高声道:“凭什么我们拿钱?又不是我们拿的!这不公平。”
“那你说,怎样才算公平。”辛䲠接过话茬。
“那我不管,谁叫赌场一直都是你负责呐,要还也是你一个人还。”“二熊”讪笑回应。
这下可惹恼了急脾气的辛䲠:“‘二熊’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吧,为什么每次分账的时候,你不说你不要啊!现在就装缩头乌龟啊!”
“二熊”被骂,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眼一瞪,作势要动手。天天在一起厮混,辛䲠知道“二熊”有把傻力气,且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动辄就是拳头相向。瞧瞧眼前这阵仗,“二熊”已有了动手的苗头,更何况他哥哥“大熊”还在一旁,赌场里一言不合就动手也是常有的事,今日万一发生肢体冲突,哥哥岂会不帮弟弟?兄弟联手,自己肯定吃亏,不如来个惹不起躲得起。随手从桌上抓起茶杯,用力砸向“二熊”,“二熊”还没反应过来,正躲闪时,辛䲠迅速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酒楼后堂,小酒楼的后堂与正厅相隔不远;被茶杯激得怒火更盛的“二熊”随后追了过去,在后堂狭小的空间里,他本想找门出去,哪知门是锁着的。辛䲠知道今天是无从躲闪,从后堂的案板上摸起一把剔骨刀,照着正一脚踢向自己的“二熊”的腿部就是一刀。“二熊”扑通倒地,紧跟在后的“大熊”手握一把农家干活抬东西的两米长左右的叉子(本地人称为叉秧),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受伤了,挥舞着朝辛䲠身上招呼。在紧张的对峙中,辛䲠被逼至后堂,面对已经受伤失去战斗力的“二熊”,“大熊”尽管愤怒却无法对辛鳄构成有效威胁,手中的叉子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笨拙。与此同时,辛鳄手持利刃,动作灵活,显然在这样的对峙中占据了上风。“大熊”堵住去路,恶狠狠地吼道:“狗日的,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急于要出去的辛䲠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不下狠手是绝对无法脱身的,也不答话,对着怒目而立的“大熊”盲目地一顿乱砍。本来就一点笨拙加上无法施展,无从躲避,身上多处中刀,血从每一个被刀砍开的口子往外流。
辛䲠终于杀开一条血路,摆脱了熊氏兄弟俩。
“味美美”酒楼老板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熊氏兄弟俩,心想怎么这么倒霉,赶忙用手机拨打了110和120。几分钟的时间,辖区东阳镇派出所的民警,救护车先后赶到。救护医生进行了一些急救措施,将兄弟二人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继续治疗。民警将酒店老板带到派出所做笔录,了解前因后果。
当天晚些时候,医院里传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只挨一刀的“二熊”已无大碍,伤情稳定;而“大熊 ”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身上有十三处刀伤,由于失血过多,造成多器官衰竭,到医院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一命归西了。
出了人命,公安立刻部署捉拿元凶辛䲠归案。得到消息的辛䲠早已携妻子蒋竦一同逃之夭夭,亡命天涯。一来是怕“大熊”家人的报复,二来是恐惧法律的严厉惩罚。辛䲠暗自思量,若被擒获,定难逃一死,此刻逃亡在外,每多活一日,皆是赚得。
公安部门随即展开行动,一方面对辛䲠在东阳镇的几位亲属进行思想工作,劝其投案自首以减轻罪责;另一方面,也在网上发布通缉令,并设立专案组,由专人负责此案。
迫于巨大的思想压力,以及年迈双亲的苦苦哀求,在外东躲西藏月余的辛䲠与蒋竦,终于从数公里外的亲戚家返回东阳镇,前往县公安局投案自首。
接下来,按程序走了,辛䲠先被刑事拘留,检察院起诉,法院判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条的规定,辛䲠因过失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具体刑期未提及,最终被送往省内的一家劳改农场接受服刑改造。
(二)· 蒋竦为丈夫的锒铛入狱懊恼不已,为什么当时在现场的自己阻拦丈夫的暴行呢?想想自己也是十分地有过错。平日里,自己不正是扮演着丈夫杀猪时递盆的角色吗?与丈夫一般,不寻个正当营生,却偏要干这等为人所不齿的勾当。现在丈夫因一时冲动,付出了不能挽回的代价,自己要面临着拉扯7岁儿子辛赟的辛劳,不由得暗自落泪。
自打结婚以来,二人总是形影不离,如今突然失去丈夫的陪伴,蒋竦一时难以适应。丈夫已在劳改农场服刑,抚养教育辛赟的重任,几乎全落在了她一人肩上;蒋竦心中满是迷茫与无奈。然而,既已发生,便只能勇敢面对。
整日厮混于赌场,蒋竦的心早已深深陷进了这赌场的泥沼,一日不踏入赌场,便如丢了魂魄般失魂落魄;没了赌场的收入,又无其他生活来源。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蒋竦重操旧业,穿梭于赌场里。
熬过了最初的不适应与难熬时光,蒋竦渐渐找回了往日的开朗,日子总归要继续,除了照料辛赟的饮食起居、上学事宜,蒋竦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赌场里。与那些臭味相投之人再度聚首,倒也能忘却些许烦心事。蒋竦本就是个不耍心机的女子,大家都乐意与她交往。凭借丈夫积累的人脉关系,加之赌场中输赢大的女性本就稀少,蒋竦平日里的行事风格,让她当仁不让地成了东阳镇方圆二十里赌场中的大姐大。
原本赌场里的大小事务皆由丈夫主导,如今辛䲠身陷囹圄,倒给了蒋竦施展拳脚的机会。形势所迫,她既无需听命于丈夫,又不想受制于人,于是在赌场里俨然成了策划者、组织者兼参与者,宛如一部电视剧中集编、导、演于一身的当红明星。既然是大姐大,肯定就有小弟、小妹拥戴。
有了帮手,挣到了收入,蒋竦重新回到了大手大脚花钱的旧时光,重新结识了一批狐朋狗友,赌场、酒店,逍遥快活,唯一的遗憾,什么事都要自己拿主见,好坏都是自己担着。倒是有个人时常替蒋竦打点一些杂事,让蒋竦少了些烦忧。此人名叫董卓方,比蒋竦小七八岁。其妻因不堪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数年前便离家出走,据说在沿海某城打工时,与他人情投意合,另筑了爱巢。董卓方也懒得去寻找,乐得天天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董卓方,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长脸、眉浓眼大,皮肤白净,发型天天整得一丝不乱,一身衣服非名牌不穿,身无一技之长。他天天往赌场跑,有钱时便吆五喝六地参赌,无钱时便瞅着谁赢了,伸手讨要打赏钱,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凑合着过日子。
蒋竦在赌场里除了放爪子,时常也是上阵参赌。有着男人性格的天性和环境的磨炼,蒋竦每次都是坐在庄家的位置,董卓方每次都是充当“看堆”的角色。何谓“看堆”?“看堆”是赌场里的术语,即四方赌钱,一方为庄家,三方押牌。庄家需整理牌面、发牌,打理钱款易分心,故身后有人替其分担。“看堆”的就是庄家赢了,替庄家收三方和在场下注人的赌资,庄家输,替专家兑现另外下赌注的人。
有了董卓方的配合与帮忙,蒋竦做事愈发得心应手。
同时,董卓方还承担了另一项差事:遇到那些还爪子钱时懈怠耍赖的,便协同蒋竦软硬兼施、死缠烂打,直至达到目的。
蒋竦与董卓方常结伴出入赌场,二人嗜好相投,帮手亦同,常现身于东阳镇的酒楼与KTV间,流言蜚语随之四起。一个是丈夫服刑,一个是老婆无踪,但共同处,二人法律上都有合法的配偶,都有各自的家庭。不明就里的,喜欢搬弄是非的,不大的小镇,八卦的人很多。很快,蒋竦红杏出墙的流言蜚语便传入了辛䲠及蒋竦父母的耳中。
蒋竦和辛䲠两家都在东阳镇,居住相隔不过几家;面对着蒋竦在外不检点的消息,亲家们聚到一起,商量着要去共同规劝蒋竦要顾及名声。
四位长辈将蒋竦唤至其娘家,蒋竦之父性急如火,一见面便直截了当地说:
“二梅伢,你怎如此不顾颜面!听听外面都在传些什么!”二梅是蒋竦的乳名,在小镇上熟知的人都是这么叫。
镇子这么小,蒋竦不会不知道关于她的一些捕风捉影的故事,没有等父亲说完,便抢过话语:“老爸!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和小董根本就没有什么,都是些吃饱无事干的人在哪嚼舌根,您无非就是教训我要守妇道,我又不是随便的人。”
“无风不起浪,孩子,你怎就不知顾及影响呢!”蒋竦父亲摇摇头,叹息一声。
“我知道自己能分清是非好坏,身正不怕影子斜,您几位就别操心了,照顾好自己身体,别让我们做晚辈的操心,我就知足了。” 父母亲本来是来说服他的,反而被女儿数落了,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暗暗摇头,儿大不由娘啊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我们这些老人听到外面那些闲话,能不操心吗?小赟爸还在里面,你就不能安分点,找个正经事做,带好外孙?你又不傻,那个男的天天和你在一起,别人能不乱说吗?我都看见好几回了,你和那个姓董的有说有笑在大街上。”蒋竦的母亲见丈夫被抢白了,带着情绪也接着来了几句。
“好嘞!好嘞!我听您们几老的,以后注意。”蒋竦应付着回应。知道和他们硬碰硬,只会招来更多没完没了的唠叨。
几位老人又说了一些规劝的话语,蒋竦知道反驳是徒劳无益的,诺诺称是,只想早点打发几位老人不要再啰嗦起来没个完。
蒋竦该干嘛还干嘛,老人的话只当耳旁风,一切还是照旧。有些路走进去就无法回头,尤其是沾染上一些社会毒瘤类的东西,赌和它的附属放爪子就是包含其中。
又是一年春节,几年没有回家的董卓方的老婆突然回家来了。她可不是回来重新过日子的,而是要和董卓方办离婚手续的。不可逆转,既然人家去意已决,这次董卓方居然没有刁难,很爽快地和那个被自己伤害很深的女人办了离婚手续,因为他自己心里也装进去另外一个女人。婚礼上的种种誓言言犹在耳,两个人已经走在相反的方向上。
时光流转,生活继续。
蒋竦和董卓方只有在赌场里才觉得他们是快乐的。在赌场里,他们配合愈发默契,秉性脾气也越发投缘,赢的钱越来越多,出双入对愈发频繁,以至于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也愈演愈烈。
她总觉得自己并未做出格之事,也不在乎旁人异样的眼神和背后的指指点点。蒋竦从未把这位与她并肩“战斗”的“战友”董卓方放在眼里,更何况放在心上,尽管他外表英俊;但蒋竦打心底里还是有些鄙夷这个男人,因为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连女人都养活不起。他花钱大手大脚,只顾自己贪图享受,以至于老婆离他而去。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一个无意,一个有心。在和蒋竦的一段相处下来,董卓方逐渐赏识起这个女人来。蒋竦,开朗、大方、率直、利落,是个十足的女汉子。董卓方起初还有点敬畏之心,慢慢地,蒋竦的举手投足,在董卓方看来都是那么富有女中豪杰的韵味。不知何时,董卓方突然觉得,一天没有见到蒋竦或没有在一起,生活里好像少什么,脑子里一直都是这个伙伴的影子。
难道我是喜欢上这个女人了吗?董卓方常常问自己。这个女人比自己可是大了好几岁 ,还有一个儿子,长得和自己的原老婆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性格也不及原老婆温婉贤淑,我怎么会看上她呢?可是,情感的事,真是奇妙,偏偏不可能是偏偏发生了。
饱受煎熬与激烈思想斗争后,董卓方暗下决心,要寻个时机向蒋竦表白。这一点董卓方一点都不糊涂,认为感情的事,男人主动才是天经地义。
董卓方,别的优点没有,甜言蜜语还是有一套的,嘴上就像涂了层蜜,善于哄人开心。既然决心已下,便要付诸行动。
一次赌后,照例是赢钱的请客。在东阳镇的“福来”酒楼,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已经习惯送蒋竦回家的董卓方鼓足勇气:“二梅,你觉不觉得有个男人在默默地注视你啊?”本来董卓方人前人后对蒋竦都是二姐长、二姐短,今天突然改口直呼乳名。有点醉意的蒋竦有点愤怒,回了句:“你没大没小的,姐都不喊了,小心我打你哦!我都人老珠黄了,谁还会注意我啊!”接着又说:“天天不就你注视我嘛!”其实后面这句是玩笑话。董卓方听在耳中,心中一喜,觉得有门;接过话茬:“是啊!我是天天注视你啊!你不觉得我注视你有那么一层意思吗?”
“什么意思?”平日大咧咧的蒋竦哪知道董卓方居然有那么一层想法。
董卓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二梅,我喜欢上你了,你不知道吗?”
“去、去、去,别拿姐穷开心了!”蒋竦被董卓方这么一句弄蒙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虽然天天在一起,但她从未把董卓方放在眼里。愣了有几秒钟,接着回说道:“你不是觉得你说这话,没有经过大脑吗?”
“真的,二梅!我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挺合适的,我是考虑许多天才说出来的。”
“合适什么呀!你没喝酒怎么就说起醉话来了!再胡说,我可是要翻脸了。”
“我没有胡说,我早就喜欢你了,我们在一起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通过这些天和你在一起,我俩许多共同点,只要你答应我,我们以后好好干,日子会更加如鱼得水。”
现在,蒋竦才有点回过神来,眼前这个男人,若身上没有那些缺点,绝对是男人中出类拔萃的存在,只是自己心里从来就没有想过能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过日子。对于董卓方今晚的一番表白,蒋竦不假思索地拒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样的男人并不适合和自己在一起过日子。丈夫辛䲠虽然还在接受改造,但打小就在一起建立的情感不是说忘就能忘掉的,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旦牵手,不是一些曲折说击垮就能击垮的。再说这么些年的坚持,一句夫妻百日恩,坐牢的丈夫又不是死了,再怎么说,还没有到移情别恋的地步。
想想便对还在并肩而行的董卓方说道:“你今天的这番话,就当醉话,以后你不要再说这些没有任何可能的话了,我们以后还是好好搭档,把胡思乱想用在捞钱上。”
董卓方有点失落加失望,凭着自己相貌堂堂,本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没有想到被一口拒绝。既然人家没有这层意思,自己也不能厚着脸皮。一脸苦笑:“呵呵!而姐!没有事,我们不还是好朋友嘛!”转变得真快,又改回原来的称呼了。
回到家中,蒋竦睡在床上,一夜无眠。想想,外面的风言风语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不是和董卓方走得那么近,是不会授人以柄的,自己看来要检点以后的行为了。
赌场里,蒋竦有意识地和董卓方拉开距离。坐庄之际,他不再让董卓方看守堆头,转而派其去安排岗哨,处理外勤事务。
一下子,董卓方还无法适应,加上那些站岗放哨的都是些愣头青,董卓方根本就没有驾驭能力。他厚着脸皮向蒋竦求情,最终又回到了赌桌旁。
涛声依旧,董卓方再次得心应手,他享受着每日收钱、数钱的乐趣,同时也在暗中寻找机会,意图将蒋竦一举拿下。
(三)· 一心顾不了两头,这边赌场是风生水起,那边儿子辛赟家里几天,爷爷家几天,外公家几天,天天都是打游击,学习哪能好哪去。尽管勉勉强强完成了小学教育,但到了初中阶段,由于学习成绩不理想、家庭经济困难以及个人行为问题,他无法继续学业。根据教育部的数据,全国义务教育阶段辍学学生人数已经大幅下降,但仍有学生因各种原因辍学。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初一仅上了一学期,由于调皮捣蛋和影响他人学习,最终被劝离校,15岁便辍学了。
蒋竦无奈求自己的父亲,买了些礼品找到在县城私立中学任职的熟人,好说歹说,终于被接收。没有几天,辛赟的老毛病又犯了,上课不好好听讲,干扰别的同学,被授课老师说就几句,要其到课后写检讨。辛赟觉得没面子,当场要和老师动拳头,这样的学生,还有学校能容留吗?
小小年纪,上不了学,打工也打不掉,即使能打掉,辛赟也决然不会去干苦力的;无人管教,他像脱缰野马般在社会上混迹。长期的放任自流,让辛赟养成了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性格。
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最要命的居然还谈起了女朋友。连发育都没有成熟,谈女朋友,纯粹是撑面子。嘴里叼着香烟,身着奇装异服,留着怪发,再带个女朋友,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潮流模样。
今天被这位女友挽着手,明天又被那位女友拉着,昂着头,一摇三晃地走在大街上,引人注目,多么威风,多么惬意!
谈女朋友得花大把的钱,今天是小娜,明天是小玲,后天是小玉,可没有一个能和他黏糊几天的,每个所谓的女朋友身上都花了不少钱。没有任何挣钱能力也不会去挣钱的辛赟,每天带着女朋友和一帮臭味相投的小年轻们,出入酒楼、茶楼、舞厅。小镇上没有咖啡厅、酒吧、电影院,辛赟便和几个纨绔子弟带着一帮妖里妖气的女人,打车到县城、都市里潇洒。
这几位电影城出来,钻进了酒店,点一桌好菜,喝完了几瓶白酒,还嫌不尽兴,又喝起啤酒,猜酒令、划拳,谁输谁喝。要不说少年的性格似天气一样,阴晴不定,说变就变。喝酒都是为划拳争得脸红脖子粗,“哥俩好!”“五魁首啊!”“八俊马!”·······输者沮丧地被迫举杯,赢者兴奋得忘乎所以,旁观者则起哄加油。以往几次,辛赟几人划拳,都是辛赟占尽上风,今天和同是一条街的秦逾划拳,连来几次,邪门了,辛赟一次没有赢。眼看桌上堆满了自己喝完的啤酒罐,肚子已胀得难以承受,再喝实在难以下咽,他已无心再战。秦逾是一脸的得意扬扬,没有罢手的意思,其他男女从辛赟的表情中看出他已有投降之意,纷纷讥笑他是怂货,一向爱面子的辛赟强撑着又来了几次,还是落了下风,直到他站立不稳,迷迷糊糊,这几个年轻人才一哄而散,各自回家。
醉的人事不省的辛赟还是新结识的女朋友薛菀叫了一辆出租车送回家中。由于啤酒喝得太多,夹杂着吃了不少油腻的荤菜、冷菜,当天夜里,辛赟是又吐又拉,卫生间上了不下于七八次。若非薛菀在旁搀扶照料,辛赟定会失禁于床。最倒霉的是,头晕乏力的辛赟如厕时间过长,起身时眼冒金星,眼前一黑,未站稳便一头砸在洗脸盆一角,头部被碎盆片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受到惊吓的薛菀喊来另一房间熟睡的蒋竦。二人合力将辛赟送到医院,挂了急诊,辛赟头部被缝了七针,会诊为轻微脑震荡加之有发烧的症状,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年轻人恢复得快,几天工夫,辛赟又活蹦乱跳在东阳镇的街头。这次醉酒甚至破相,辛赟将一切责任都归咎于秦逾,一直寻找机会报一箭之仇。苦于,秦逾在镇上与那些不良之徒不同,颇有人缘,喜欢打抱不平,喜欢替人出头。尽管,辛赟大手笔笼络一般小弟,但还是没有秦逾的名声响亮。
辛赟找了几个人,要教训一下秦逾,可一听秦逾二字,大都摇手不干。大家都不愿为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得罪一个有背景的家庭,不值。辛赟想来想去想到一个人——董卓方!
辛赟对董卓方是最熟悉不过了,也隐隐约约知道社会上一些他和妈妈的纠葛。董卓方经常到家里来,辛赟都是董叔叔,喊得很亲热。这些年,母亲带辛赟出去游玩,偶尔也是董卓方跟随,三个人仿如一家人。
辛赟也感觉最近,母亲蒋竦好像有意识地在疏远董卓方,究竟是什么原因,无意深挖。印象里董卓方温和,低调、随和,凭着这么多年母亲对他的庇护,自己去找他,一定会答应的。
辛赟找到董卓方,将前因后果一说。董卓方没有评论听完问了句:“小赟,你想怎样?”
“董叔叔,我也不图别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您帮我找几个人,教训教训那小子,不然我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啊!”
“找几个人当然没问题,小事一桩。动秦逾,就跟捏蚂蚁似的。但秦余家可不是好惹的,家族势力庞大,黑白两道都通着。搞不好,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依我看,这事就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行就算!我算是看清你了,喊你叔叔算是白喊了,不指望你了!我去找别人,这口恶气不出,我誓不罢休!”
辛赟这几句带气的话,把董卓方气得哭笑不得:“小子!你懂什么?做事就不想想后果吗?”
“我知道你胆小,怪我瞎了眼!你忙你的去吧!”
这下,董卓方脸上挂不住了:“小子,别用激将法,看在这么多年我照顾你的份上,就帮你这次。”
“这才像话!这才是我董叔叔嘛!”听到董卓方松口,辛赟大喜。
“不过,咱们只能暗地里来,明着干肯定吃亏,他家势力太大。”
“好嘞,董叔叔!听你的,只要灭灭他的威风,给我出口恶气就行。”
“那我去安排人。”接着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小赟啊!事成后怎么报答叔叔我?”
“那我该怎么报答?”
“简单得很,改口喊我声爸爸就成。”
“行嘞!只要事儿能成,喊你啥都成!” 辛赟心里嘀咕,喊你爸爸?那还得我妈点头才行!到时候我不喊,你能拿我咋样?不过就是舌头打个转儿的事儿。
“一言为定!”董卓方转身去找人。
董卓方找来几个闲杂人等,弄来黑色丝袜罩住头,都是熟人,怕被认出来,还带上了约一米长的树棒;趁着夜深人静,秦逾花天酒地后一个人回家的必经之地,截住了他,几人蜂拥而上,把他架到巷子里,一顿拳脚相加,棍棒招呼;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秦逾措手不及,好汉难敌四手,他根本无从招架,眼看就要受伤倒地,动弹不得,董卓方见目的达到,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便招呼另外几人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被打趴在地,打懵的秦逾半天才反应清醒,浑身疼痛,挣扎着想站立起来,两条腿都是钻心的疼,在黢黑的巷子里,两边都是空房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时有野猫嚎叫着从身前背后窜过;平日里自称胆子大的秦逾此时也是十分的恐惧,好在手机还在口袋里,急忙掏出给家里打了过去。
家人接到电话赶过来,七手八脚把秦逾送到医院。秦逾身体其他部位都是皮外伤,唯独是两条腿都被打折了,不得不住院断腿打上石膏接受治疗。
同时,秦逾的家人到派出所报了案。东阳镇派出所不敢懈怠,上报到县公安局。县公安局也是急忙组织人员到案发地,找线索,勘察破案。
秦逾被打的巷子口有个公安电子眼,加上秦逾本人提供的自己怀疑人的线索。破案人员找到了辛赟,辛赟被带到公安局后,不等讯问人员多问,便一股脑儿全交代了。
公安局刑警们立刻展开捉拿行动,将董卓方等几个参与殴打秦逾的案犯悉数捉拿归案。
几个程序走完,董卓方等人得到了刑期一至两年不等的判决。而主谋辛赟由于年龄的原因被判了劳动教养一年。
本不该发生的发生了,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了下去。
(四)·一年365天转瞬即逝,辛赟从教养所回到了社会。而辛赟的妈妈蒋竦一年间苍老了许多,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脆亮。重新见到又黑又瘦、明显长高了的儿子,蒋竦的心情五味杂陈,难以平静。谁养的孩子谁不疼,儿子走到这一步,作为当妈妈的也是难辞其咎。 现在的一切都是疏于管教造成的,不加以管教,放任自流,终究是自酿苦酒。
拉着儿子辛赟的手,蒋竦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丈夫和儿子是生命里最重要最至亲的两个男人都走向了歧路,蒋竦自问,难道是我前世做错了什么,今生遭到惩罚吗?
不管怎样,儿子又能在自己眼前晃悠,蒋竦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儿子今后能听话乖巧,不再犯错。
年纪尚轻的辛赟,已有过不堪回首的过往,绝不能再重蹈游手好闲的覆辙。东阳镇的居民大多为农村户口,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年轻人已不再满足于家中那几亩勉强糊口的农田,纷纷背井离乡,前往都市打工谋生。 辛赟和蒋竦商量着要到城里打工,对于儿子的想法,蒋竦是满口答应。儿子走正路,作为母亲当然没有理由不高兴了。
这是个崇尚知识,重文凭,讲学历的年代。自小就走弯路的辛赟,进入社会才知自己以前所做一切都错了。在城里找工作时,他四处碰壁,既无过人之处,又无一技之长,还能做些什么呢?
在外面碰得灰头土脸的辛赟回到家中,母亲蒋竦暗自焦急。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待在家中,无事可干,又有以前在一起混的旧友时常来约,迟早禁不住诱惑,又回到老路上去。
蒋竦苦思冥想,突然想起了自己弟弟蒋莳来。四十岁的蒋莳年轻时学了一门瓦工手艺,从事建筑业承包已经十多年,常年在外当个小包工头,丰衣足食,小有资产。因瞧不起嗜好赌博的二姐和二姐夫,走动得不是很近乎,只是逢年过节家中团聚回避不了见面打个招呼,做做样子。
自己遇到难处,想着弟弟工地上多个人也无妨,便打算让儿子去那儿锻炼谋生,找亲弟弟给外甥安排个差事,蒋竦觉得弟弟蒋莳不会那么绝情不帮忙。于是,领着儿子辛赟乘车来到城里弟弟蒋莳的工地上。
有热心工友将蒋竦母子俩领到蒋莳工地的办公室。
蒋莳突然见二姐和外甥的到来,赶忙起身倒茶让座,问了句:“二姐,你怎和小赟跑到我工地来了,干嘛不去家里,怕你弟媳妇不给你饭吃吗?”
蒋竦赶忙回答:“不是!不是!我今天找你,是有事求你的。”
“二姐,有什么事就直说,一家人不必拐弯抹角,兄弟我能办到的一定办。”
听兄弟这么回答,蒋竦觉得有戏了:“小莳,是这样的,你外甥的事你也知道,他从那儿回来有一段日子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事做。这么大的人,总得为以后打算吧。想来想去,只有找你帮忙了,你给他安排个事做,让他学门手艺,以后好有个正经饭碗。”
对于二姐的请求,蒋莳觉得不是难事,工地上各个工种都能安排。不过,他对外甥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便说:“二姐,给小赟安排个事没问题,但工地上很辛苦,小赟这么小,能坚持下来吗?”
蒋竦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辛赟抢着答道:“三舅,你放心吧!苦!我肯定能吃。在这里,我一定听您舅舅话,好好干,不给您和妈妈丢脸。”
既然外甥已经下了保证,作为舅舅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应承下来。蒋莳叫来了副手,两人商量一下,一致决定让辛赟去学开塔吊,这可是一个技术活。目的就是让辛赟拿到一个操作证,以后好找到工作。
辛赟总算有了安顿,蒋竦了却一桩心病。同时也将这样的好消息传递给辛䲠,辛䲠闻听后,也是心有慰藉,这一年在农场处处抢着表现,以求获得减刑机会。
辛赟在舅舅的工地上,规规矩矩,暂时不起波澜。
(五)·转眼又是一年,那个替辛赟出头犯罪服刑刑满的董卓方也出来了。妻子和孩子早已是陌路人,董卓方所谓的家空荡荡的,本来有几件值钱的家具,有的被偷,有的是董卓方自己送人或变卖的。喜欢游荡的董卓方鲜在家中待上个一天两天的,几乎都是在外打游击着过日子。
两年的光阴,想改变一个人的积疾顽固的惰性似乎还短了些。重获自由的董卓方对那个只有象征意义的家根本就没有迈进去的意思,直接就找到了蒋竦。
正在家中准备午饭的蒋竦,看到一身皱巴巴衣服、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脸色微黄的董卓方不请自来,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个男人也算是比较熟悉了。蒋竦带有疑虑的眼神打量着,两年,岁月这把杀猪刀好像砍向这个男人狠了些,本来在人们印象里有点奶油小生味道在眼前这男人身上是荡然无存。沧桑的脸,无神的眼,苦大仇深的表情。蒋竦不知董卓方何时出狱,也不知他今天来有何目的,见他已经跨进门来,便挤出一点笑容,装出很愕然的样子:“耶!是卓方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刚刚回来就看望姐你啊!”
蒋竦心里明白,今天董卓方绝对不是来看望自己的。因为他的坐牢,与自己儿子辛赟有着极大的关系,嘴上附和着:“姐那要你看望啊!倒是你出来,姐没有去接你,过意不去呐。”
“姐也不用过意不去,小弟我不是来了嘛,我可没有把姐当外人哦,所以我也不跟姐说客套话了。”
什么?这家伙没有把我当外人。蒋竦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家伙恐怕有什么歪门邪道缠向自己了。
果然,接下来,董卓方便开始倒苦水了:“姐啊!你是不是不知道吧?我是怎么进去的,还不是为你那宝贝儿子吗?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天天八大两啊!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啊!”说着说着,眼里居然掉出了泪水。
“是啊,是啊,你受了不少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我们一家都感激你,姐一定好好补偿你。”
听到蒋竦说要补偿自己,董卓方的情绪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的表情也立刻由阴转晴:“那好,谢谢姐了,小弟我就不客气啦,今天中午就在姐家吃饭了,咱姐俩好好唠唠。”
蒋竦知道今天这个瘟神是送不走了,脸上装作很热情:“跟姐客气什么!你先坐着,喝喝茶,看一会电视,我做菜去,等菜烧好了,我们喝两杯。”
干事一贯麻利的蒋竦很快就烧好了几样菜,端上桌子,拿出酒、酒杯、筷子,招呼董卓方上桌,一人一边,边聊边喝;几杯酒下肚,两个人话都多了起来,回忆起两人从结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话题自然会转到董卓向蒋竦求爱被拒绝的那一节来。有点醉意的董卓方拍了拍脑袋,说道:“对了!你儿子小赟,那次答应我,要是我替他出头教训秦逾,他就改口喊我爸爸,这小子跑哪儿去了,还没兑现承诺呢。”
醉意朦胧的蒋竦斜睨了董卓方一眼:“你这家伙,是你害了我儿子,我儿子不懂事,作为长辈,不阻拦,还火上浇油,让你坐两年牢,根本就不冤枉你,都让你做两年都少了。”
董卓方听了这话,酒劲上头,血气翻涌,他‘噌’地从板凳上站起,用手指着蒋竦姐也不喊了:“什么!你不感激我就罢了!居然还怪罪我!你这个女人真是忘恩负义。”
“什么?我忘恩负义!当初不是我收留你,你吃饭都成问题;要说忘恩负义的也是你。”蒋竦岂能不反击,因心情激动,嗓门提高,也是站了起来。
一向嘴上功夫欠缺的董卓方一时语塞,看着蒋竦杏眼圆睁,两腮泛红,一副欲怒还气的模样。在董卓方看来,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勾魂摄魄的美,心里升起一种欲望,一种压抑已久的冲动。多年未近女色,此时面对的是自己多年追求未果的女人,董卓方借着酒劲胆生力壮,双手前伸,一把搂住怒气未消的蒋竦,嘴就凑向蒋竦的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蒋竦被董卓方猛然一搂,有点喘不过来气,拼命挣扎,可是越挣扎,喝下去的酒越往上涌,浑身越使不上力,加之多年来,她独守空床,感叹命运无情,内心积蓄的渴望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久违的男人气息让她多年的坚守瞬间崩溃,她迷迷糊糊中,只能任由近乎疯狂的董卓方为所欲为。
本来的那些莫须有的谣言终于成了事实。
激情过后,蒋竦懊恼不已;这些年来,她虽混迹于男人堆中,打情骂俏、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成了日常。一旦有人稍有越界之举,蒋竦便会与人急眼。因为蒋竦在感情方面保持着一份传统,自己的感情属于辛䲠的。而今天,她那十数年未曾被风浪摧垮的意志,却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飘散于九霄云外;蒋竦暗暗责骂自己,一切已经发生了,多年的坚守成为泡影,一切都晚了,一生的名节都毁在了董卓方这个邋遢窝囊的男人之手,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去见辛䲠,还有什么颜面面对父母公婆。
如愿以偿的董卓方以为酒后乘机占有了蒋竦,以后的生活便和这个女人拴在一起了,妄想和蒋竦成为事实夫妻,厚颜无耻的要求和蒋竦住到一起。蒋竦闻听董卓方有此想法是怒即反笑:“你实在太无耻了!我竟被你占了便宜,此刻恨不得一脚将你踹飞,还想与我共处?哼!下辈子吧!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见到你!”
“嘿嘿!你急什么眼啊?我孤家,你寡人,我俩在一起不是很合适吗?我都不嫌你比我大那么多,你还有什么比我优越的呐!再说了,我还要帮你养儿子”蒋竦都下逐客令了,董卓方还是叽叽哇哇地不愿走。
蒋竦知道和这样的无赖说道理是白费口舌,拿起在桌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酒瓶用力砸向董卓方。董卓方好汉不吃眼前亏闪身躲过,依然嬉皮笑脸地不愿离去。蒋竦又拿起桌上的空碗对着董卓方一顿乱砸,董卓方左躲右闪,时不时做着挑衅的表情。
见目的无法达成,蒋竦怒道:“你不走,我走!”随即气冲冲地转身朝门外走去。无巧不成书的是在门口和一个正在往家进的人撞个满怀,这人不是别人是蒋竦的儿子——辛赟。今天工地上活不多,辛赟向舅舅请个假,多日没有回家的辛赟赶回家看望母亲。进入家中,一看家中一片狼藉,母亲一脸的怒气,家里还有一个自己的熟悉男人。辛赟不用猜,已然明白了几分;但嘴上还是问道:“妈妈,家里是咋了,遭人打劫了吗?”
儿子一声不吭地突然回来,对陷入困局的蒋竦来说,犹如从天而降的救兵;她顿时腰板硬了起来,心里暗叹:还是老天有眼啊!她指着董卓方对儿子喊道:“儿子!快把这混蛋赶走!他欺负你妈了!”谁家儿子不向着自己母亲呢?听了妈妈的话,居然有人欺负妈妈,而这个人还是自己曾经视为长辈的人;辛赟眼一睁,衣袖往上一摞,挥拳奔向董卓方。刚刚还嬉皮笑脸、装无赖且志在必得的董卓方,见两年未见、如今长得高高大大、魁梧壮实的辛赟拳头正抡向自己。他外强中干,拿腔作势,哪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的对手,眼前这阵势,他讨不了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快跑吧!没有等辛赟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董卓方三步并作两步逃将去了。
(六)·被辛赟强力赶走的董卓方不甘心,在网吧待了十几个小时后,次日快中午时又来到蒋竦家中,贼心不死的他想蹭顿中饭,继续骚扰蒋竦。未料想,辛赟昨日回来尚没有回工地,见到董卓方进来,立马翻脸:“董叔叔,我现在还喊你一声,你该干嘛还干嘛去!你如若继续为难我妈妈,我定会要你狗命,我说到做到,不信,你试试!”
辛赟的几句恐吓竟真起了作用,董卓方果然被震住了,心中暗忖:这辛赟小子,自小便无拘无束,行事狠辣,说不定真会对自己下狠手。我的天哪!瞧这阵仗,今日怕是难遂心愿了,还是赶紧开溜吧!
转身就消失在街口。据说,自那以后,董卓方便离开了东阳镇,与县城里及狱中结识的几个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整日流连赌场,骗吃骗喝。
自认为是个脸皮很厚的女人的蒋竦自打和董卓方有了那次丑事后,好几个月都没有去农场探视辛䲠;觉得有愧于丈夫,背叛了丈夫,无颜以见。蒋竦的父母与公婆均感诧异,但因知晓蒋竦的性子,也不敢深究其中缘由。而农场里的辛䲠更是奇怪,蒋竦这么多年的探视已然形成了规律,每次都是风雨无阻,如约而至。每次的相见,是辛䲠的一个盼头,是一种寄托,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幸福感觉。一连几次的探视时间都没有见到蒋竦,辛䲠从一开始的心神不宁,一次又一次蒋竦的爽约而更加的焦躁不安;难道蒋竦出了什么事了吗?是生病了还是······
辛䲠写了一封信寄回到东阳镇的家中询问情况,接到信的蒋竦心情极其复杂。谁说自己不想见丈夫辛䲠?只怪自己一念之差走错了路,无法原谅自己,如同被绳索束缚,心中打了死结,不知该如何面对同样误入歧途的他。丈夫为犯下的错误,自己不能再在已经伤痕累累的伤口上再添心殇。自己种下的苦果,唯有自己去咽。
丈夫的信里字里行间充满着对自己的挂念,充满着殷殷祈盼,蒋竦的泪从心涌。悔不该自己的一时糊涂,悔不该自己的交友不慎。现在,蒋竦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往何处去,不知如何做才是对的。
蒋竦的种种反常举动,父母和公婆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几位老人同时想到了他们的外孙和孙子——辛赟。几位老人找到辛赟,询问他的母亲是因何而反常;辛赟得知几位老人的来意,一五一十将自己回家看望母亲所见和所发生的做了描述。几位老人这才明白,还是孽缘种下的祸根啊!
蒋竦本以为自己疏远辛䲠是在赎罪,殊不知,适得其反。辛䲠由于长时间没有见到蒋竦,又不知什么缘故,心里又是藏不住事的人,情绪上受影响,十分不稳定。几年间的劳动改造,大小也立功几次,获得嘉奖和减刑,前途已经是一片光明。这段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刚进农场时的脾气秉性,动辄就对人发火。一次,因洗衣服时别人占位时间稍长,他便要与人动粗。
分管狱警发现辛䲠的异样,便做其的思想工作和心理辅导,知道的症结所在;向上级领导做了汇报。根据指示和研究结果,狱警与辛䲠的家人决定共同配合,解开蒋竦和辛䲠的心结。
首先,四位老人联手轮番做蒋竦的思想工作。蒋竦骨子里本就有着几分男儿气概,看着几位白发老人操劳劝导,她心中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心里想着,就让那一页翻过去吧,一切重新开始。自己和丈夫那牢靠的感情,不会被一场风雨冲垮。
又到约定探视的时间,蒋竦浑身是焕然一新,前两天便在镇上的美容店面膜净化,穿上刚买的新衣服,忐忑不安地面对辛䲠。
四目相视,短暂的沉默,两人互相打量,熟悉的陌生人。两人都在人生的路上失足,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人生的路上一步走错,碰得头破血流,回到原点。两人手扣到一起,眼神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成熟,经历过坎坷的成熟。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吧!二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么些年你所我做的一切,我这一生都铭记在心,没有多久,我就会出来的,等我出来,我俩就不要再去赌场混了,找个正经营生,能够糊口足矣!”
“是的,等你出来,我父母年岁已大,让他们去安享晚年,我们去接手他们的小生意,好好干,不偷懒,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
云开月明,两人的心都被暖意包裹。因为重新踏上了正确的道路,等待他们的不再是阴霾,而是灿烂夺目的阳光。
来源:玉笛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