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说巧不巧,一个活着的人,被十八条命压得抬不起头;一个死去的人,被留在她最讨厌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半生半死地在关内关外穿行,像是来赎债的。我们常讲“风无心”,可那一阵风偏偏有来处,有人心。
风起玉门:红裙姑娘与借命人
最美好的爱情期许,是白头到老,最极致的遗憾苦楚,叫阴阳相隔。
你说巧不巧,一个活着的人,被十八条命压得抬不起头;一个死去的人,被留在她最讨厌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半生半死地在关内关外穿行,像是来赎债的。我们常讲“风无心”,可那一阵风偏偏有来处,有人心。
当年两人还在一起时,孔央是那种一笑就把屋子亮起来的女孩。她有点怕风,鼻炎一犯就流泪,所以她从不向往沙丘。可她喜欢的人偏偏把沙海当成老朋友,背着包一头扎进去,回来时脸和靴子都带着砂纸似的粗糙。她没抱怨,顶多在镜子前练几次呼吸,想象自己在潮湿的江边而不是干燥的戈壁。
事情的开头很简单,简单到像一支MV的前奏。昌东,老资格的向导;一支名字好记的队伍,叫“山茶”;还有一场悄悄筹备的求婚。他想把戒指递出去的那一刻放在沙坡的日落里,红得发紫的天,红得刺眼的裙子,人群起哄,镜头咔嚓——所有计划都向这个方向奔跑。为了热度,队里还在网上摆过架子,故作分歧,话说得难听,戏又演得周全。可队员们都知道谁在领着走路,遇到沙墙谁会先站出去。
到了达尔泊那道“鹅头”沙坡,大家支起帐篷,藏礼炮,查风向。孔央把那条红裙从背包里抖出来,细心地拍掉褶皱。她不太适应干热,脸颊红得厉害,却仍然把头发盘好,耳环扣紧。有人不喜欢她红裙太张扬,她笑笑:怕什么,今天就亮一次。
然后风起了。说是风,其实像一堵黑色的幕布从天边落下。昌东膝盖刚弯,戒指也还没发光,砂砾就打在脸上,像针。那一刻眼前全是红,裙子的红,沙的红,血丝的红。几秒钟,人群像被揉皱的纸团被塞进沙里。谁也来不及喊完对不起,也来不及说我愿意。
外头的人只看到了后来的热搜。那场事故被冠了一个冷冰冰的名字,什么“黑山茶案”之类。网络世界快得很,几万条评论压下来,没有人耐心捡起细节。起哄骂的人就像在按一个按钮,发泄完各自的正义感,接着去吃晚饭。活下来的人也许更惨,因为他必须解释——越解释越像狡辩。
昌东成了那个“活下来的人”。说句题外话,生还本来是件好事,可落在他身上就像偷了天的火。他发过声明,跪着去赔礼,卖了房,四处筹钱,写了十七封信给每个家庭。他也不再抬头走路,出门戴一副皱纹密布的面具,在街角给小孩子拉皮影,手上一根线一根线地抖,像在操纵他自己断裂的命运。胸口动不动就像被谁攥了一把,医生说看不出毛病,他只知道那是借来的时间在提醒。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那一阵风不是自然界的偶然。要讲这事,就得翻旧账,翻到两千年前。有人说汉武帝那会儿,不顺心的东西多了去:后宫里闹过巫蛊,他脾气上来,便立志“把怪物统统赶出人间”。他找来一群讲法术的,派羽林卫当打手,最后在沙漠深处寻到一条“门”,门里另一个天地,门外另一个世界。办法粗犷却有效——把东西往里赶,再把门封上。
留人守门,总得给活路。于是有了古怪的“皮影道”,只有被秘术操起身来的影子能通行,送粮送水,换棉换盐,活人不许走。这道上还埋了一句暗语似的规矩:南斗一现,皮影就趴下;到那时,天上会掉下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对男人叫“望东”,对女人叫“流西”——他或她能跨门,能改局,是唯一的变数。
关内慢慢长成了一个世界,有苟活的羽林卫后人,有握着皮影术就握着粮道的“城主”,他们筑城起市,黑石城由此站稳。而冲突从来不会断线。唐人的时候,真有一个“望东”出过关——厉望东。他手捧兽首玛瑙杯去见当朝那位最会用人的皇帝,想讨一个“开门”的诺。皇帝差点答应,转眼做了个噩梦,又翻脸,不但不准开,还要抓人。厉望东抱着一只杯子逃回沙海,没能善终,城里的权力又像沙丘一样换形状。
再往后,南斗又亮了一次。这回是个女孩,叶流西。她最早的记忆不甜,甚至带着腥味。她的村子夜里被一种叫“眼冢”的东西吞了,亲人连骨头都没剩,她站在原地没事,因为她天生就被那颗星护着。活着的代价,是从此一个人到处漂。她被人卖来卖去,最后被丢进金矿挖石头。矿上伙食差,她偷着多喝一口水都要挨罚,偏偏在那里遇到一个叫江斩的男子,看她可怜,护着她好几年。
山洞里挖出过一只老匣子,有金子,有那对传说中的玛瑙杯,还有一封手写的信,纸已经脆得一碰就裂。叶流西把信摊平,像读家谱,读完以后突然长了主意。她和江斩把散沙一样的苦力聚起来,结成一个组织,取名“蝎眼”。七年时间,蝎眼成了黑石城最头疼的对手。城主家的龙芝笑眯眯地端着茶端着话,悄悄潜进蝎眼,挑拨,拆台,手段漂亮得像绣花。
叶流西想走一条险路——用自己的血去解开古老的封印,放出被困在“博古妖架”里的怪力,借虎威报仇,再把虎送回笼。听着就像要在刀尖上跳舞,哪一步都可能掉下去。她的血落下去的那一瞬,门内像地震,门外也不安生。沙海的空气先是抽紧,然后发出一声低闷的响,风墙滚来。这就是那个求婚之夜的风。
灾后,叶流西带着人出了关,碰上了山茶队的车。她没有留情,她需要用眼冢的“饱食后会短时间失活”这个空档去把它杀掉。于是,失踪名单上那些名字,被她当成了工具,也当成了仇的筹码。她看不见沙下的那一个人——昌东——正好躲过了她的视线,却没躲过命数。他死了一次,被拉回来了,不是天救,是龙芝出手。
龙芝为什么救?因为她要用刀,刚好他适合。她把一根银白的“心弦”扎进昌东的胸口,替他缝回来三年的命。如果你看见他半夜突然捂心口“停电”,不用惊讶,那是续命的副作用。不止如此,她还动了念头去改人一生:用吞睽抹掉叶流西的记忆,把她吊在沙漠边那棵歪脖子树上,脚下撒一地与孔央有关的东西;用代睽改了江斩的记忆,让这个曾经的护卫留在她身边,像个听话的影子。
叶流西醒来时像刚从深井里爬上来,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只有一点点零碎的线索。她去了很多地方做工,攒钱,问路,磨破鞋底,最后顺着那条叫“黑山茶”的旧闻找到了昌东。那天他还戴着面具,在街边灯下给人拉皮影,影子在白布上忽长忽短,像某种暗语。叶流西一开口问,他就知道自己要回沙漠一趟了。
他们重新踏进沙海,不是去冒险,是去捡魂。昌东在风里给每个同伴找标记,找到一块腕表,找到一截绳,一只破掉的水壶。轮到孔央时,他看见一抹褪色的红,沙粒裹着布,布里裹着干硬的骨,风这么一吹,谁也不敢出声。他把那条红裙收好,像装起她半辈子的欢喜。叶流西在一旁,神色淡却不冷,她似乎比谁都能理解这种疼,又比谁都更靠近这疼的源头。
很吊诡吧——带他回到沙海的人,恰恰是那个让风起的人。仇恨像石头压在两人中间,又像桥,搭出来了。昌东慢慢摘掉了面具,有几次他甚至忘了心口那根借命的线还在拉扯。他们并肩走夜路,叶流西讲她记起来的一点点东西,关于矿场,关于信,关于一对杯子。风停的时候,话才敢接得更远。
至于那一桩桩背后的算计,也总要有个水落石出。龙芝的局终于露馅,江斩的眼睛也醒过来,人和人的位置重新摆正。有人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话这样说没错,可还有一件事怎么绕都绕不过去——穿红裙的那个姑娘,从此被困在她厌恶的土地。她没有记忆,没有神采,只剩下那副吓人的壳。她当初是因为爱来了,最后却把一切都赔在了这儿。
我常想,孔央到底有没有怪过昌东?很难说。她若是能看见,也许会笑他傻,求什么婚不行,非得跑沙里来;也可能会知道,他这一生最爱的是风沙,也是她。叶流西呢,她像一把刀,你抓住了,手会流血,可你也许就能劈开一条路。至于昌东,他背着十八条命的重量,终于在某个日落里有了一个拥抱,轻一点,就不会掉眼泪。
故事没有真正的句号。沙海仍旧翻涌,玉门关还在呼吸,南斗星隔几年还会露面。我们这些屋檐下的人,偶尔会想到那条红裙和那枚没来得及带上的戒指,就忍不住叹一口气:如果当年换个地方求婚,会不会什么都不一样?可人生没有“如果”,风只知道往前走。至于那位红衣姑娘,什么时候能回家,恐怕要等另一次风向。
来源:影视大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