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驼铃在无垠的戈壁上荡起一声声空寥的回音,风刮过裸露的岩石,呜咽如诉。塞北的荒凉像刀子一样刻在冒浣莲心上——她独骑行于天地之间,父亲临终前枯槁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那支该死的毒箭!父亲冒辟疆,江南名医,一生悬壶济世,却死于塞外一支来路不明的暗箭之下。她纤细的手
驼铃在无垠的戈壁上荡起一声声空寥的回音,风刮过裸露的岩石,呜咽如诉。塞北的荒凉像刀子一样刻在冒浣莲心上——她独骑行于天地之间,父亲临终前枯槁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那支该死的毒箭!父亲冒辟疆,江南名医,一生悬壶济世,却死于塞外一支来路不明的暗箭之下。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缰绳,关节泛白,心头那团复仇之火灼烧得胸口发疼,却又被北地凛冽的风刮得冰冷刺骨。
“爹,女儿必寻出那凶手,血债血偿。”她对着苍茫旷野低语,声音被风扯碎,散入无边无际的灰黄色里。然而,塞北之大,仇人匿于何方?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暮色如同巨大的灰布悄然笼罩四野。远处的山峦只剩下狰狞的剪影,风势渐紧,寒意如针,穿透厚实的衣袍。她正欲寻一处避风之地,寂静的旷野中陡然响起几声凄厉悠长的狼嚎,仿佛就在附近!
冒浣莲心头一紧,勒住马匹,警觉地从鞍旁行囊中悄然摸出一包药粉——那是她特制的“驱兽散”。就在这时,前方土坡后猛地窜出十几条黑影,动作迅捷如风,瞬间便将她围在核心。沉重的马蹄踏起黄土,呛得人几乎窒息。为首一人体格格外壮硕,满脸虬髯如钢针倒竖,一道深长的刀疤斜劈过左眼角,直拖到耳根,狰狞无比。他眼神凶狠如搏命的恶狼,死死盯住冒浣莲,手中沉重的鬼头刀在渐暗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幽芒。
“嘿,好个标致的小娘们!孤身闯这阎王地界,胆子不小!”刀疤大汉声音粗嘎,如同砂石摩擦,“寨子里正缺个伺候爷们儿的,带走!”
众匪哄然怪笑,几匹坐骑已嘶鸣着逼了上来,马刀寒光闪烁,刀锋几乎要刮到冒浣莲的衣襟!冒浣莲脸色煞白,手心里那包药粉浸满了冷汗。四周皆是狞笑的匪徒,环顾之下皆是绝路。狼嚎愈发逼近,更添凶险。
“住手!”一声厉喝如裂帛,撕破混乱。一匹黑马如离弦之箭狂飙而至,马上骑士身形矫健,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出。“噗嗤”一声,一个正欲伸手抓向冒浣莲的匪徒手腕被洞穿,惨叫着摔落马下。来者枪尖一抖,血珠飞溅,横枪立马护在冒浣莲身前,凛然喝道:“以多欺少,欺凌弱女,算什么好汉!”
火光在简陋的匪窟中猛烈跳动,舔舐着低矮的泥顶,将围坐吃喝的群匪影子拉扯得如同妖魔乱舞。浓烈的烤肉腥味、劣质酒气与呛人的汗臭混杂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二当家回来了!”有人高喊。
只见那使枪的青年大步踏入洞中,火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脸,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塞北风沙打磨出的粗粝痕迹。他正是方才出手相救之人——阿鲁台。他朝着上首虎皮座上的刀疤大汉——大当家“屠狼”巴图尔抱拳:“大哥,人带回来了。”目光却不易察觉地扫过被推搡进来、双臂被缚的冒浣莲。
巴图尔撕裂般大笑,抓起油腻的羊腿猛啃一口:“好!阿鲁台,干得爽利!这小娘们归你了!今晚就洞——”话音未落,洞外骤然响起一片狂乱惊惶的嘶喊,伴随着骇人的狼嗥!
“狼群!好多狼!围上来了!”
刹那间,喧嚣的匪巢乱作一团。巴图尔猛地站起,脸上横肉抽动,凶光毕露:“抄家伙!剁了这群畜生!”他抄起沉重的狼牙棒,率先冲了出去。阿鲁台眉头紧锁,也立即抓起长枪紧随其后。
洞窟瞬间空了大半。被遗忘在角落的冒浣莲,目光飞快扫过洞内——角落里胡乱堆放着几个染血的包袱和一些散落的兵器。她的手虽被缚住,但手指在背后极其灵巧地摸索着,指甲悄然抠进绳索的缝隙,一点点撕捻着麻绳的纤维。透过洞口的火光,她看到外面人影翻飞,刀光与狼影交织,惨叫声和狼的撕咬声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只见巴图尔庞大的身躯竟被数条体型巨大的恶狼生生撞翻在地!一条灰背老狼张开布满獠牙的血口,狠狠咬向他挥舞狼牙棒的右臂!利齿瞬间刺透皮甲,鲜血迸溅!巴图尔痛极狂吼,左臂狠命击打狼头,却无法挣脱。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如鹞子般穿破混乱的战场!正是阿鲁台!他手中长枪化为一道撕裂夜幕的寒光,枪尖精准无比地刺入灰狼颈侧!那狼哀嚎着翻滚开去。阿鲁台毫不迟疑,枪身横扫,逼退另两头扑上的饿狼,俯身一把拽起血流如注的巴图尔就往洞口方向疾退。
混乱中,几个浑身浴血、面露极度恐惧的匪徒也连滚爬爬地逃回洞内,死死堵住了窟口。
洞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巴图尔痛苦的呻吟。他右臂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人已痛得半昏厥过去。群匪看着他们凶悍无比的大当家此刻像待宰的羔羊,再听着洞外群狼愈聚愈多、疯狂刨抓石壁的恐怖声响,一个个面无人色,眼中充满了末日般的绝望。有人甚至开始低声啜泣。
“找……找那女人!”一个匪徒猛地指向角落里的冒浣莲,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她是大夫!我看见她包袱里有针药!”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冒浣莲身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鲁台浑身是溅上的狼血,死死盯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既有命令式的逼迫,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哀求。
冒浣莲背后紧抠绳索的指尖猛地一顿。她抬起头,脸色苍白,但那双秋水般的眼眸却异常沉静。火光映照下,清晰地映出巴图尔臂膀上那道深长的旧箭疤——那疤痕的形状位置,竟与她记忆中父亲被毒箭所伤留下的疤痕几乎一模一样!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瞬间冻结了她的心脏,仇恨的毒火猛烈升腾,几乎要将理智烧穿!
她缓缓站起身,声音在压抑的死寂中清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放开我。取我的包袱来。” 她的手,终于从背后挣出,绳索无声滑落。
阿鲁台眼神一凛,亲自上前,迅速割断她脚上的绳索,并将她的药囊递过去。冒浣莲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翻涌的恨浪,走到昏迷的巴图尔身旁。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强迫自己冷静,指尖搭上他那粗壮、布满汗毛和污垢的手腕,感受着底下紊乱欲绝的脉象。她冷静地从药囊中取出银针、药瓶、金创药,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医者特有的韵律。
“烈酒!沸水!干净布!”她的命令简洁有力,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一个哆嗦着的匪徒慌忙跑去准备。
火光摇曳,洞窟内静得只剩下狼群在洞外怖人的嘶嚎与巴图尔粗重的喘息。阿鲁台和一众匪徒目不转睛地盯着冒浣莲那双翻飞如蝶的手——银针精准刺入穴位止血,烈酒清洗伤口时巴图尔痛得抽搐,她面不改色;剜除被狼牙撕裂的腐肉,动作利落干净;最后敷上特制的金黄药膏,再用煮沸消毒的白布层层裹紧。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得没有丝毫旁骛,仿佛眼前躺着的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匪首,而仅仅是一个亟待救治的伤者。
阿鲁台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看着巴图尔手臂渗出的鲜血终于被止住,紊乱的气息也平稳了些许,他望向冒浣莲的眼神深处,那点微弱的哀求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惊异与深深的困惑。
“他这条命,暂时吊住了。”冒浣莲直起身,声音透着疲惫,但异常清晰,“但狼毒凶险,需内服汤药化解,否则三日后必高热惊厥而死。” 她目光扫过众人,“天亮前,必须杀出狼围,寻到有药材的村镇。”
这个宣告让刚刚升起点希望的匪徒们脸色再度煞白。杀出去?外面是疯狂的狼群和沉沉黑夜,无异于送死!
“怎……怎么办?”绝望重新攫住了每个人。
“狼畏烟火,畏强光,畏巨大的声响。”冒浣莲的声音在恐慌中显得格外冷静,“集中所有引火之物,点燃成堆,置于洞口,能阻一时。再寻所有能敲击出声响的器具,锣、盆、铁器皆可,拼命敲打!声响混杂,狼群必乱!”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阿鲁台脸上,那眼神锐利如针,“二当家,你枪法精绝,敢不敢趁乱在前开路?寻其薄弱处,或有一线生机?”
阿鲁台身躯猛地一震!他万没想到,这看似柔弱、被他们劫掠的女子,在生死关头,非但救了他的仇人,更提出了如此胆大包天的突围之策!而且……是将最危险的开路重任,直接抛给了他!这究竟是信任,还是试探?他望着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智慧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胸中一股久违的、近乎被遗忘的热血,竟莫名地翻涌起来。
他死死攥紧了手中的长枪,指节咯咯作响,迎着冒浣莲的目光,终于从牙缝里狠狠迸出一个字:“敢!”
洞外,狼群的嚎叫已近乎癫狂,贪婪与饥饿的气息透过石缝渗入,令人窒息。洞内,火焰升腾,映照着阿鲁台决然挺立的身影和冒浣莲沉静坚毅的面庞。她悄然将一包特制的、气味辛辣刺鼻的草药粉末塞入腰间——那是她父亲独门研制的“惊兽散”,必要时将是最后一搏的依仗。她的指尖冰凉,心却如擂鼓——父亲临终面容与巴图尔臂上的箭疤在脑海中反复交叠,巨大的情感漩涡几乎将她撕裂。
血仇当前,为何出手相救?是医者仁心,还是为了换取一个更为关键的机会?她自己也无法完全厘清。或许,侠之一字,本就如此沉重复杂,它不止是恩仇快意的剑锋,更是这沉沉暗夜里,于无路处劈出生路的担当,是面对滔天恨意时,仍能守住心中那一点烛火不灭的孤勇。
狼群在洞外发出最后的、焦躁不安的咆哮。阿鲁台猛地拉开洞口的障碍物,烈焰与浓烟瞬间喷涌而出!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长枪如怒龙出海,第一个跃入那片充斥着腥风和死亡的黑夜之中!冒浣莲紧随其后,腰间药囊里金针与药瓶碰撞,发出轻微而坚定的声响。
塞北荒原的风,卷着砂砾,吹刮了千年万年,见证过多少铁血与柔情交织的故事?当那柄曾沾染无数血腥的长枪,为了守护而指向恶狼;当那双本可冷眼旁观仇人殒命的素手,选择了施救……侠义之道,便在这绝境之中,迸发出了足以刺透黑暗的璀璨光华。苦难或许是命运的刻痕,但选择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伤痕,才是人性永不磨灭的尊严与力量。
来源:快乐哥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