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勒阿弗尔的海港总是弥漫着咸腥与希望混杂的气味。我们一家围着那张磨得发亮的桃木餐桌时，这种气味便会从父亲叹息的间隙里飘进来。

勒阿弗尔的海港总是弥漫着咸腥与希望混杂的气味。我们一家围着那张磨得发亮的桃木餐桌时，这种气味便会从父亲叹息的间隙里飘进来。

“要是于勒还在…”母亲会忽然停下切面包的动作，刀锋悬在半空，“他该带着我们过上体面日子了。”

于勒叔叔是家族传说中点石成金的神祇。十年前他偷了父亲的金表当路费去了美洲，从此每封来信都是捷报。他在矿山挣了钱，又做起橡胶生意，最近一封信甚至说买下了半个种植园。母亲将信纸按在胸口：“这才是配姓达尔芒什的人！”

我的姐姐们因此嫁了体面人家——虽然彩礼都预支给了未来。我们搬进带雕花栏杆的公寓，周日敢去高级餐厅吃牡蛎了。每当银叉撬开贝壳，父亲总会喃喃自语：“等于勒回来，我们要天天吃这个。”

终于等来了那艘从南美归来的邮轮。母亲连夜缝制新衣，父亲特意换了金表链。我们像朝圣般走向码头，海风鼓荡着我们的绸缎衣裳。

“看呐！”父亲突然抓住我的手臂，“那个站在舷梯旁吸雪茄的绅士——准是于勒！”

确实是个气派的先生：巴拿马草帽下露出银白鬓角，钻石领针在领带上闪光，他正用戴鹿皮手套的手指挥仆人搬运檀木箱。

母亲激动得发抖：“快去相认！”

但我们越走近越迟疑。富翁转过身时，露出左颊那道熟悉的伤疤——确是于勒无疑。可他正将一枚银币丢给老乞丐，那动作里带着施舍的傲慢。

父亲刚要开口，却见于勒从镀金烟盒里抽出雪茄，用十足殖民者的腔调对船长说：“这些法国港口越来越像难民营了。”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我们头上。我们突然意识到：发财的于勒早已不是我们日夜盼望的于勒。他成了真正的上等人，而我们是需要他施舍的穷亲戚。

母亲先拉住父亲：“你会毁了他的社交圈！” 姐姐们窃语：“他若知道我们借他名义攀亲…” 父亲的金表链突然变得烫手。

我们退缩了。全家默契地绕到货堆后面，看于勒登上豪华马车。车夫鞭子一响，两匹纯种马便得得地踏碎我们的幻梦。

回去的路上，海雾漫起来。母亲忽然说：“其实你叔叔左颊没有伤疤。” 父亲点头：“而且他讨厌雪茄。” 我们默默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雾笛长鸣时，我落在最后面，看见那个得过施舍的老乞丐正在数铜板。他冲我眨眨眼：“刚才那位老爷真有意思——非要给我十个苏买杯酒，却忘了自己四十年前在这偷过面包。”

他哈哈笑着走向酒馆，留我站在码头发愣。潮水正在上涨，那些停泊的船只随着波浪轻轻起伏，像在点头称是。

来源：济南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