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归队》里的汤德远活了大半辈子，最让他想不到的不是从阎王殿门口捡回条命，而是到最后才弄明白，身边最危险的人，不是那些明面上的坏人，竟是天天跟他同床共枕、给他端茶倒水的老婆。

《归队》里的汤德远活了大半辈子，最让他想不到的不是从阎王殿门口捡回条命，而是到最后才弄明白，身边最危险的人，不是那些明面上的坏人，竟是天天跟他同床共枕、给他端茶倒水的老婆。

早些年，汤德远被抓进大牢，里头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没几天就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浑身没块好皮，肺痨一犯就咳得撕心裂肺，吐出来的血沫子把衣裳都染红了，连狱卒见了都绕着走，嫌他晦气。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交代在牢里时，肖铁林把他救了出来。这肖铁林在外头名声可不太好，人人都骂他是大汉奸，可对汤德远却格外实在，不仅请大夫给他治病，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啥都比不上活着，留着命才有盼头。”

出了狱，汤德远一门心思就想好好过日子。靠着肖铁林的帮衬，他开了个小铺子，日子慢慢有了起色，家里的炕头天天都是热乎的。老婆给他生了俩孩子，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夜里他忙完回家，老婆总会端上一碗热乎汤。看着孩子们睡得香甜的模样，汤德远心里琢磨着，就算是这样安安分分地苟着，日子好像也能过下去。

可安稳日子没过上多久，那年冬天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把他的念想打碎了。那天他在街上走，正好撞见二驴子被日本人拉到雪地里枪毙。子弹打在二驴子胸口，溅出来的血在雪地上格外扎眼，让他想起以前在山上见过的红杜鹃，一样的红，却让人心里发寒。一起做生意的伙计赶紧拉着他说：“别再看了，小心惹上麻烦。”他点点头转身走，手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手心疼，心里更疼。

又过了些日子，田小贵被抓的消息传了过来，当时汤德远正在给女儿梳辫子。一听到这消息，手里的梳子“啪嗒”就掉在了炕上。田小贵那孩子，以前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班长”，是个实打实的老实人。可汉奸们根本没手下留情，用烙铁把他胸口烫得不成样子，十根手指头全给折断了，就算这样，田小贵到死都没松口说自己是抗联的。汤德远坐在炕边，半天没动，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有一天，肖铁林突然找他，说要一起去日军的仓库清点货物。走到仓库后院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日本兵抬着铁桶往地窖里走，一股刺鼻的药水味飘过来，呛得人直头晕。走着走着，肖铁林脚下“没留神”，踢翻了墙角堆着的麻袋，里面露出几个印着骷髅头的铁罐。肖铁林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跟没事人似的往前走，可汤德远心里门儿清，肖铁林这是故意让他看的。

炸仓库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把地上的雪照得跟白霜似的。汤德远把炸药裹在棉袄里，屏住呼吸绕开了三道岗哨。路上他想起老山东以前教他埋雷时说的话：“这玩意儿，专收拾那些不是人的东西。”等仓库那边火光冲天的时候，他蹲在树林里数着爆炸声，一声、两声……一共七声，每一声都让他觉得解气。

第二天一早，他跟平常一样推开家门。老婆正蹲在灶前烧火，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香味飘了一屋子。老婆看见他，脸上露出温顺的笑，可就在他伸手要盛粥的时候，老婆突然问：“昨晚西边仓库那边动静挺大，你在外头没冻着吧？”汤德远手里的勺子一下子掉进锅里，他昨晚跟老婆说去邻村收山货，整夜没回，老婆这话，分明是在试探他。

还没等他想出怎么回答，日本兵就闯了进来，桌上的粥还冒着热气。带头的军官直接走到炕头，伸手就掀开了炕席下的暗格，里面藏着的雷管图纸一下子就被搜了出来。汤德远心里一沉，那是他昨晚带回来的。再看老婆，她低着头擦桌子，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根本看不出啥表情。后来他被日本兵反绑着双手拖出院子，路过晾衣绳的时候，看见自己那件棉袄挂在上面，袖口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火药渣——那是昨晚炸仓库时蹭上的。

三天后，肖铁林出现在了审讯室。他用皮手套轻轻擦了擦汤德远脸上的血痂，笑着对日本军官说：“太君，这人就是个做小生意的，没那胆子炸仓库，肯定是被抗联逼着干的。”等到转身要把他带走的时候，肖铁林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个刀片，压低声音说：“后山崖洞有自己人等着接应你。”

汤德远用刀片割断绳子，拼了命往深山里跑。跑着跑着，就听见身后传来老婆的哭声。他回头一看，老婆追到树林边上，被日本兵拦腰抱住，她一边哭一边喊：“当家的，你别跑啊！皇军说了，你说了实话就能活命！”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可汤德远听得明明白白——她早就知道后山崖洞有接应，这话就是说给日本兵听的，让他们顺着方向追。

到了崖洞，见到老山东，汤德远开口第一句就是“我老婆她……”老山东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响，他叹口气说：“三年前你重伤住院的时候，特高科就往疗养队派了人，就是她。”洞外飘起了小雪粒，汤德远想起新婚那晚，老婆害羞地跟他说，嫁给他就是因为他实在、本分，现在才知道，那些全是假的。

后来抗联小队连夜转移，路过汤家屯的时候，汤德远隔着树林往自家院子看。这一看，他的心彻底凉了。院子里挂着红灯笼，一个日本军官正举着酒杯跟他老婆说话，俩人笑得特别开心。老婆梳着洋气的卷发，穿的和服紧紧裹着身子，跟以前那个温顺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更让他难受的是，三岁的儿子穿着和服，蹦蹦跳跳地喊“妈妈”，说话的腔调还带着点日本味——肯定是他老婆教的。

肖铁林死在大雪封山那天。当时为了掩护运输队突围，肖铁林开着卡车直接冲向了日本兵的巡逻队，最后跟敌人同归于尽。后来打扫战场的时候，老山东从肖铁林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二十岁的肖铁林穿着抗联军装，旁边站着个笑盈盈的姑娘——正是后来嫁给汤德远的老婆。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日期：1937年密营结业合影。直到这时候，汤德远才明白，肖铁林早就认识他老婆，一直都在暗中盯着，之前救他、提醒他，全是为了抗联的事。

再后来，汤德远重新拿起枪，跟着抗联队伍打仗。每次冲上前线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肖铁林在监狱里跟他说的“活着有盼头”。可现在他懂了，活着固然重要，但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金贵——那是国家的大义，是中国人的骨气，是就算丢了命也不能丢的信念。雪原上的枪声一响，像极了过年时的爆竹声，汤德远冲在队伍最前面，军靴踩在冰面上的声音，脆生生的，就像过年时窗户上贴的红剪纸，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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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博学蓝天2D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