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由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重点指导、北京市广电局重点扶持并列入“北京大视听”重点文艺项目的电视剧《归队》,以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抗日联军的活动为历史背景,讲述了抗联小队在一场惨烈的战斗中被打散,但他们秉持着“只要打不死
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由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重点指导、北京市广电局重点扶持并列入“北京大视听”重点文艺项目的电视剧《归队》,以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抗日联军的活动为历史背景,讲述了抗联小队在一场惨烈的战斗中被打散,但他们秉持着“只要打不死,那就打不散”的坚定信念,历经千难万险、生死考验后再次集结归队的故事。该剧播出后,引发业内关注和观众热议。本期两篇文章,从东北抗联精神的影像转译与影视创作手法的创新表达两个方面展开深入解析,探讨如何更好地以文艺作品感悟历史,传承抗战精神。
——编者
冰天雪地,凛冽刺骨,鲁长山俯身捡拾路上的马粪,挑拣其中未被消化的玉米粒吃——电视剧《归队》开篇就以这样一个令人震撼的场景,将观众拉回到八十多年前东北抗联最艰苦的岁月。这段情节以1938年冬天为背景,那正是东北抗联斗争最艰难的时期。日军实施残酷的“归屯并户”政策,将百姓强行迁入集团部落,把原野村落变为无人区,彻底切断抗联的粮食供应。在饥寒交迫的极端条件下,抗联战士依然坚持斗争,用生命和热血书写中国抗战史上的悲壮篇章。
《归队》在叙事结构上大胆创新,采用多线并行、交叉推进的方式拓展表达维度。与以往抗战题材创作多聚焦宏大战场和激烈战役不同,今年涌现的许多相关题材作品倾向于从更细微、更日常的视角切入历史讲述。而《归队》正是这一创作趋势中尤为突出的代表。剧中,抗联小分队在拐子河的战斗中遭遇重创后被迫分开,六位队员各自踏上艰险曲折的归队之路。排长鲁长山与田小贵意外闯入参帮,获得一株百年老参。为了实现参把头卖参为部队筹集物资的遗愿,二人周旋于阴险的特务与精明的商贾之间,在利益算计与江湖道义的博弈中展现非凡的生存智慧。福庆先是与高云虎落入黑矿山,经历惊心动魄的矿难,后又与汤德远一同陷入暗无天日的日本劳工营,在非人折磨中坚守抗争火种。兰花儿负伤后,被落草为寇的葱山小白马所救,两人渐生情愫。然而兰花儿始终不忘归队的使命,试图以抗日大义说服小白马,带领山寨队伍下山抗战。与此同时,高云虎在矿难中侥幸生还,被豪爽泼辣的酒馆老板娘大阔枝收留。他暗中查出黑矿山故意制造塌方事故、以残害矿工性命骗取抚恤金的真相,决定杀死幕后黑手游世龙,为死难工友讨回公道。这些线索既独立成篇,又彼此交织,共同绘就一幅个体命运与家国情怀紧密相连的抗战画卷。
多线叙事不仅能拓展剧集的空间维度,更通过每个人物的独特经历,赋予了“归队”主题更加丰富的思想内涵。对鲁长山来说,归队是组织与责任的召唤;对汤德远来说,归队是忠孝两难间的权衡与抉择;对田小贵来说,归队是褪去富家少爷身份、在战火中塑造自我的精神淬炼;对兰花儿来说,归队是革命理想与个人情感交融的毅然奔赴;对高云虎来说,归队是从温柔乡到战场的成长转变;对福庆来说,归队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坚持。但无论经历何种境遇,他们一直铭记离散之际立下的约定:“奔牡丹江松林镇以北的八棵松去,在那找到最粗最高的那棵松树,把自己的号刻上去。”最终,所有奔赴都在松树下交汇,抗联战士们不仅完成了身体意义上的集结,更实现了精神层面的回归。这样的设置,使《归队》突破了传统抗战题材的叙事框架,升华为一部关于信念、成长与生命选择的时代寓言。
将叙事根植于真实的历史肌理与人性逻辑,展现普通人在忠孝、情义之间的艰难抉择。《归队》是高度戏剧化的故事,但观众却觉得特别真实。这是因为创作者始终将叙事根植于真实的历史肌理与人性逻辑。编剧高满堂早在创作“《闯关东》三部曲”期间,就采访了三十多位抗联战士,积累了珍贵的一手史料。这次为创作《归队》,他再度深入东北,寻访第八十八国际旅的后人。这些素材被真实而克制地写进了剧情当中,例如抗联小分队分食一块饼子,转了一圈仍未分完,这些细节真实揭示了抗联战士所面临的极端困境,以及绝境中不曾熄灭的人性光辉。
更难得的是,剧集并未将英雄的坚定表现为从不动摇,而是真实地刻画他们于小家与大家、个人情感与民族大义之间所经历的痛苦挣扎与艰难抉择。汤德远逃出日本劳工营后回乡,面对年迈体弱、亟待照顾的父母,一度陷入是尽孝还是归队的剧烈挣扎;高云虎在大阔枝的酒馆中体会到温暖情谊,也削弱了他重返战场的决心;而鲁长山归家后,看见妻子憔悴的面容和孩子陌生的目光,亦为多年疏于照顾家庭而深深愧疚自责。这些细腻真切的情感刻画,不仅没有削弱英雄的形象,反而让他们更加血肉丰满。因为他们不仅是战士,也是儿子、父亲、爱人,有着普通人的牵挂与软肋。在犹疑、痛苦与自我拷问之中,他们的选择显得愈发真实而珍贵。
在刻画抗联战士的归队历程同时,作品还将叙事视野拓展至东北的广阔社会图景。从苍茫的深山老林到喧闹的市井酒馆,从神秘的采参林场到残酷的金矿矿山,该剧塑造了众多形形色色的立体人物。这些人物性格鲜明、动机各异,共同构筑起东北社会复杂多样的面貌。在辽阔而细腻的叙事中,那些于苦难中挣扎前行、却依然选择坚守信仰的灵魂,显得更加真实而鲜活。这些生命个体汇聚成抗日战争的有生力量,共同书写出中国必将胜利的历史答案。
冷峻风格与烟火气息在镜头下交相辉映,《归队》成功营造出一种独属于东北的美学风格。在艺术表现上,剧组深入辽宁、吉林等地的林海雪原,在零下30℃的环境中实景拍摄几十个主要人物、将近1400场戏。该剧镜头下的东北既有白山黑水的广袤厚重,又有荒原雪林的肃杀粗犷。尤其是八棵松的场景极具象征意义,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中,一棵松树屹然挺立。这里作为归队的终极目的地,不仅是地理坐标,更是精神信仰的视觉化身。剧集还在冷峻的基调中注入了浓郁的生活气息。硬到咬不动的野菜饼子、露出飞絮的棉袄等物品,成为那段艰苦岁月的真实注脚。
不过,剧集并未沉溺于对残酷与冷峻的单向描摹,而是为温暖日常留下充分言说的空间。福庆与高云虎轻松搞笑的互怼日常、小白马对兰花儿深情而笨拙的守护、鲁长山老婆对鲁长山的理解与照顾等,这些生动片段与质朴粗粝的东北方言交织在一起,不仅展现了黑土地人民苦中作乐的豁达天性,更在残酷的战争背景下勾勒出人情的热度。这种冷峻与温暖的交融、史诗与日常的平衡,正是《归队》的艺术魅力所在。
抗战胜利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英雄传奇,而是一群普通人在极端环境下依然选择坚守、选择归队的集体史诗。在抗战胜利80周年的今天,这种“归队”精神依然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它关乎信念,关乎选择,关乎每个人在时代中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来源:文艺报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