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万物》改编自赵德发“农民三部曲”的开篇之作《缱绻与决绝》,这部作品用沂蒙山区天牛庙村的土地纷争拉开的帷幕,将土地不仅是农民生存的根基,更是阶级分野的界碑展现的淋漓尽致。
文/景然
因为宁家要救绣绣,因为对土地被占后的不满,封家和宁家从封四开始形成了血仇,而且这场仇怨一出就蔓延了三代人。
《生万物》改编自赵德发“农民三部曲”的开篇之作《缱绻与决绝》,这部作品用沂蒙山区天牛庙村的土地纷争拉开的帷幕,将土地不仅是农民生存的根基,更是阶级分野的界碑展现的淋漓尽致。
电视剧20集,封四带胡子进村,不顾绣绣是自己侄子媳妇,点名要害她就是为了报复宁学祥,因为宁学祥将他的二十亩地全部买下,使得他无路可走,于是加入了土匪,为了一己私仇居然想拉上全村陪葬。
胡子进村当然不可能只害宁家一家,所以大伙集体反抗,而为了保护女儿宁学祥也头一次有了父亲模样,他没有再次拿女儿绣绣当交换而是将封四从城头推下。
然而细究一切从何而起,剧中是因为封四好吃懒做,因为赌钱将自家地全部败坏,可是他却将一切全怪到了宁家身上。
不过在剧中还是给了他一丝人性光环,看到侄子封大脚劫持马匪头头后,他欲持枪换侄,结果被胡匪所杀,直到临死之前他才幡然醒悟,可是这一切太迟了,为以后两家埋下了血色的“咒怨”。
其实宁家与封家的血仇根本上始于一场对“土地伦理”的背反,其深层逻辑直指那个时代乡土社会结构性暴力与人性异化的病灶。
看着宁学祥为保土地而弃女,看着最后封家宁家落得那般下场,一曲农耕文明的悲怆挽歌已在历史的褶皱间轰然奏响。
想了解这部作品真实想表达的内容,我们要根据剧情结合原著进行深入的分析。
首先宁家作为天牛庙村首富,其实其财富积累的源头一开始便笼罩在了道德的阴影之中。
宁氏家族的崛起依循着一个充满原罪的传说,宁家先祖宁三为窃取刘罐子家的风水宝地,不惜令妻子与刘罐子发生关系,从而生下了“神童”宁参,宁参中进士后为家族置办了三十顷土地,结果令宁氏血脉背负着“辈辈不发长子”的诅咒。
而这一传说式的发家史暗示着某些农耕主土地占有的非道德性,从一开始宁家的土地就沾满了性别剥削与道德背叛的污垢。
而宁学祥作为宁家长子,对土地的执念已病入膏肓,他分得七百亩地后,将打破家族诅咒的赌注全押在了土地扩张上,甚至视土地重于骨肉性命。
于是当长女宁绣绣被土匪绑架勒索五千大洋时,他拒绝卖地赎女,更残忍的是,他随后又利用封建婚约的漏洞,逼迫次女宁苏苏代姐出嫁,只为吞下费家作为聘礼的五十亩“命脉地”,一块连接宁家百亩土地的关键地块。
这一抉择彻底践踏了父女伦理,揭开了农耕时代下女性被异化为土地交易筹码的现实。
与宁家的第一次命运交汇始于封四的地被宁学祥占有,第二次就是封大脚的人道拯救。
天生左脚残疾的贫苦农民封大脚救回被宁家抛弃的宁绣绣,而归家宁绣绣经历过双亲背叛,又亲眼目睹误未婚夫费文典与妹妹苏苏成婚,于是在父权与情爱的双重背叛下,宁绣绣决绝斩断与宁家的血脉纽带,嫁入一贫如洗的封家。
地主和贫农婚姻的偶然结合和宁学祥占封家地引发封四的仇怨,揭示了土地的一体两面性也是题目点出的《缱倦与决绝》:
土地既是生存保障的物质根基,也是所有人的精神牢笼。
当封四家的二十亩地成为宁学祥的囊中物 当绣绣赤脚走进封家茅屋时,两个家族的命运已如淬火之钢,在伦理烈焰中锻造成仇恨的利刃。
封四死后,宁学祥大儿宁可金欲要惩罚封四家中以示惩戒,封四儿子封腻味逃出,他以为自家是被剥削方,是被宁家伤害至此,因此他发誓定要宁家血债血偿。
于是宁、封两家的矛盾在动荡时局中不断升级,逐渐从伦理冲突演变为了赤裸裸的阶级复仇。
1946年土改如燎原之火席卷天牛庙村,这时候被宁家压榨半生的贫农们将宁学祥推上了批斗台。
而这位曾为土地冷视女儿生死的地主,最终被愤怒的村民乱棍打死,带头者就是摇身一变带着斗争新身份回来的封腻味。
而书中也真实再现了这种斗争内里藏不住的人性至暗,泄私愤泄欲望,对立产生的疯狂不下于土匪进村,他们很多人根本就是借题发挥,斗首恶还不算还要折磨这些地主家的妻女,比如银子就被封腻味害死,其他的哪怕很多良善之辈也遭到了伤害。
血色的暴力除魅了地主的神话,却也开启了仇恨的血色循环,宁学祥和家中亲眷之死也成为了宁家后代心头的一根毒刺。
宁家第三代宁可玉,银子之子,在家族崩塌的瓦砾中也长成了仇恨的果实,他亲历家中长亲惨死、家产尽失的屈辱,将封家视为了新的阶级复仇对象。
而封家另一分支,封二这一脉大脚家此时已因勤勉劳作与历史机遇逐步崛起,封大脚之孙甚至当上了厂长。
而阶级地位的倒转和历史的仇恨让宁可玉的恨意愈发癫狂,他将复仇矛头指向封腻味之女,他迎娶了封家女却从心底毫无一丝怜惜,在扭曲心理驱使下,宁可玉对妻子疯狂的实施各种暴力与精神折磨,此举既是对封家的羞辱,更是对当年各种仇怨之事的畸形报复,于是又一次循环宁家女性被物化的悲剧,在仇家之女身上再次重演。
最终,封腻味找到宁可玉阻止教育,宁可玉却直接抱着封腻味滚落井底,而这场惨烈的报复也终于成为了两个家族仇恨的休止符,而这也暴露出更为可怖的真相。
“宁可玉看看那口深深的大井,再看看他曾受着屈辱扫了多年的那条街,一股悲愤与决绝顿时填充了他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将老汉也用力一抱,借老汉的推力,一下子和他同时倒向了那个黑黑的井口。”——《缱倦与决绝》
当个体被抛入阶级碾压的齿轮中,施害者与受害者的身份往往模糊难辨,宁可玉既是封建剥削制度的遗毒,也是阶级斗争的祭品;封家女既是无辜者,却因姓氏背负原罪。
土地剥夺(宁学祥)→ 阶级复仇(封腻味)→ 身份反噬(宁可玉)→ 无差别伤害和仇家同归于尽。
这每一环暴力其实都在为下一环蓄能,直至共同毁灭。
这一场惨烈的灭门惨剧表层是家族世仇,其深层却是农耕文明现代化转型中的精神阵痛与制度困境。
宁学祥对土地的执迷,实则是宗法社会下土地对农民安全感的病态投射,在“攒点钱,置点地儿,娶个媳妇儿熬后辈”的民谣中,土地是血缘延续的担保。
然而当土地成为终极目的,人性便沦为了牺牲品,宁学祥弃女保地、费左氏毒杀失贞儿媳,这皆是土地拜物教对伦理的吞噬。
而封大脚虽贫苦却未堕入此魔障,他与绣绣在清贫中坚守人性的温度,反而成了乱世幸存者,这暗示着农民与土地的健康关系应是共生而非占有。
而宁家和封家两代女性的悲剧则是揭示了封建制度对女性的双重绞杀。
宁绣绣被父权出卖、宁苏苏沦为替嫁工具又被“贞洁观”处决,而费左氏作为封建礼教的守卫者,毒杀他人后自尽,彻底成为了制度的殉葬品。
更可悲的是,宁可玉对封家女的施暴,本质上是通过摧残女性身体践踏对方家族尊严,揭开了性别暴力是世仇执行的手段。
对于这部作品,阎崇年曾断言:“农村题材的小说很多,可只有《缱绻与决绝》是最纯粹的!”
其纯粹性正在于对阶级矛盾不矫饰的呈现,土改中村民打死宁学祥是长期压迫的反弹,可是暴力未能终结仇恨,反而催生宁可玉这类“复仇幽灵”。
当那些光明的话语退场,留下的只有个体在血泊中的虚无,而两家的灭门惨剧宣告的是暴力轮回的虚妄,暴力永远无法建立新秩序,只会将所有人拖入深渊。
书名《缱绻与决绝》暗喻农民对土地的复杂情感,亦成为两家命运的注脚:
缱绻是宁学祥对土地病态的依恋,是封大脚与绣绣在苦难中的相濡以沫;
决绝是绣绣离家时割袍断义的背影,是宁可玉抱着封腻味投井时的癫狂大笑。
两家世仇的悲剧性正在于此,农民的灵魂被撕裂于对土地的深情与占有欲之间,当“缱绻”异化为了偏执,“决绝”便滑向毁灭。
作者赵德发以冷峻笔触剖开这一悖论,农民与土地的关系,既孕育了坚韧的生命力,也滋长了吞噬人性的恶魔。
宁、封两家的血史,终成乡土中国的微型祭坛,宁家灭门与封家幸存,看似是阶级斗争的必然结局,但封大脚残疾的左脚与绣绣七个夭折的子女,也暗示着无人能真正的全身而退。
宁可玉与封腻味同归于尽血肉交融的瞬间,构成一个惊心动魄的隐喻:仇恨的双方早已在历史的锁链中血肉相连,同生共死。
当铁牛在1946年与1978年两次吼叫,土地变革的洪流一次次冲刷着天牛庙村,而宁、封两家的恩怨证明:
比制度更需改造的,是人心深处那片被仇恨盐碱化的精神荒原 唯有在缱绻中学会割舍,在决绝中保持悲悯,方能避免下一个宁可玉从历史的裂缝中爬出,点燃复仇的引线。
来源:梦回迷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