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御书房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梁帝萧选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龙纹。这双手曾经签下过无数圣旨,赐予过荣华富贵,也夺走过无数性命。
《琅琊榜》之《山河跪·赤焰昭》
文/鼎客thinker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小说,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提醒:凡对本文的标题、图片、内容,进行抄袭搬运洗稿者,一经发现,立即举报!
第一篇章:众臣逼宫
御书房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梁帝萧选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龙纹。这双手曾经签下过无数圣旨,赐予过荣华富贵,也夺走过无数性命。
"陛下,夜深了。"高湛轻声提醒,却不敢直视天子的眼睛。
梁帝摆了摆手,老太监立刻躬身退下。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是十三年来养成的习惯——在夜深人静时独处,仿佛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暂时卸下帝王的威严,做回片刻的萧选。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照在他斑白的鬓角上。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林燮曾与他在这御书房对弈到天明。那时他们还是肝胆相照的君臣,更是推心置腹的挚友。
"林燮..."这个名字从他唇间溢出,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龙袍袖口扫翻了案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奏折上洇开,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第二日的朝会异常安静。梁帝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异样的气息。言阙今日格外沉默,靖王站得笔直如松,连一向圆滑的蔡荃都显得心事重重。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高湛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莅阳长公主身着素服,手捧一卷文书,缓步走入大殿。她的身后,跟着纪王、言阙、沈追、蔡荃等一众大臣。梁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莅阳手中那卷文书上的火漆印记——那是谢玉的私印。
"皇兄。"莅阳长公主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朝堂为之一静,"臣妹今日携众位大人前来,恳请陛下重审十三年前的赤焰谋逆一案。"
梁帝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收紧,骨节泛白。他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发现连蒙挚都站在了莅阳身后。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从心底升起,但更强烈的是...恐惧。
"大胆!"梁帝猛地拍案而起,"莅阳,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莅阳长公主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坚定异常:"臣妹知道。正因知道,才不得不来。"她缓缓展开手中文书,"这是谢玉临终前写下的手书,详细记录了当年赤焰一案的全部真相。"
梁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看向梅长苏,却发现那个一直以谋士身份站在靖王身后的文弱书生,此刻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那眼神中包含着刻骨的仇恨,却又奇异地平静。
"念。"靖王突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莅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开始诵读谢玉的手书。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剖开十三年来精心编织的谎言。梁帝感到一阵眩晕,那些被深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燮临死前难以置信的眼神,晋阳长公主悬梁自尽的噩耗,还有那个曾经叫他"舅舅"的少年林殊...
"不!"梁帝突然暴喝一声,"这是构陷!谢玉已死,谁知道这手书是真是假?"
大殿内一片死寂。就在这时,梅长苏缓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了自己的发冠。黑发如瀑般散落,他抬手擦去脸上精心修饰的病容,露出一张梁帝魂牵梦萦又恐惧多年的面容。
"陛下可还认得这张脸?"林殊的声音很轻,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梁帝耳边。
梁帝踉跄后退,撞在龙椅上。他的嘴唇颤抖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不可能...小殊已经..."
"已经死在梅岭了,是吗?"林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惜天不遂陛下愿,我还是活了下来,为的就是今天。"
梁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这个青年,有着与晋阳相似的眉眼,与林燮如出一辙的坚毅下巴。十三年的光阴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那个记忆中活泼可爱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满眼仇恨的青年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梁帝喃喃道,不知是在问林殊,还是在问自己。
林殊向前一步,整个朝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我来讨一个公道,为父亲,为祁王兄,为七万赤焰忠魂,也为那个曾经真心敬爱您的自己。"
梁帝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林殊身后仿佛站着无数人影——林燮、晋阳、祁王、宸妃...所有被他辜负、被他杀害的人都在看着他。他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这位大梁最尊贵的帝王,缓缓跪了下来。
"小殊..."梁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朕...我..."
林殊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舅舅,十三年的仇恨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遥远。他想起小时候梁帝带他骑马时的笑声,想起御花园里教他射箭的耐心,想起那个会偷偷给他带宫外点心的"舅舅萧选"。
"我要的不是你的下跪。"林殊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我要的是真相大白于天下,要的是七万忠魂得以安息,要的是这大梁朝堂再不会有第二个赤焰冤案。"
梁帝抬起头,浑浊的泪水划过沟壑纵横的脸庞。在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被罪恶压垮的老人。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辩解在铁一般的真相面前都苍白无力。
大殿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金銮殿的龙椅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宝座,此刻空空荡荡,而它的主人,正跪在地上,接受着迟到十三年的审判。
第二篇章:跪地之后的沉默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梁帝的膝盖触碰地面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蒙挚的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言阙闭了闭眼,嘴角微微抽动;莅阳长公主手中的血书轻轻颤抖,羊皮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殊站在那里,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梁帝。他以为自己会感到痛快,可胸口却像压了一块巨石。记忆中那个会把他举过头顶的舅舅,与眼前这个白发散乱的老人重叠在一起,让他喉头发紧。
"陛下!"高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要上前搀扶。
"退下。"梁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抬手制止了老太监。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殊的脸,"你...恨朕吗?"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连靖王都皱起了眉头。林殊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陛下以为,梅岭的雪有多冷?"
梁帝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箭矢射中。他当然知道梅岭的冬天,那是能冻裂岩石的严寒。
"七万将士的血,染红了整座梅岭。"林殊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他们的冤魂夜夜在风雪中哀嚎,陛下可曾听见?"
一滴浑浊的泪从梁帝眼角滑落,砸在金砖地面上。他突然想起那个噩梦连连的冬天,总是被凄厉的风声惊醒。
"朕...朕是被蒙蔽的..."梁帝艰难地开口,却在看到莅阳手中血书时哽住了。谢玉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那些详尽的时间、地点、人物,构成了一张无法辩驳的罪证之网。
"陛下还要自欺欺人吗?"林殊向前一步,衣袖翻飞间露出腕上狰狞的疤痕,"谢玉的手书写得清清楚楚,当年那封告发赤焰军谋反的密信,是您亲手交给夏江的。"
纪王不忍地别过脸去。当年的事他有所耳闻,却选择明哲保身,此刻愧疚如潮水般涌来。
梁帝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浮现出林燮被押赴刑场时的眼神——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失望。那个曾经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最后看他的眼神里,只有失望。
"林燮...他最后说了什么?"梁帝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急切。
林殊的眼神骤然变冷:"父亲说,'告诉萧选,我林燮此生最后悔的,就是把他当兄弟'。"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入梁帝的心脏。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干枯的手指死死抓住胸前的龙袍,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皇兄!"莅阳长公主惊呼一声,下意识上前半步又停住。她从未见过兄长如此失态的模样,那个永远威严的帝王此刻蜷缩在地上,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靖王默默走到林殊身旁,无声地传递着支持。他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看到的是同样震惊而复杂的表情。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未来要承担的责任——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重审赤焰案,昭雪冤屈,惩处真凶。"靖王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大殿之中,"这是儿臣与诸位大人的共同请愿,请父皇恩准。"
梁帝缓缓抬头,视线从靖王刚毅的面容移到林殊冰冷的眼睛,再到莅阳手中那封血书。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难听:"好...好得很...你们早就谋划好了是不是?连朕的儿子都站在他们那边..."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使不上力气。高湛想去扶,被梁帝一把推开。最终,他是扶着龙椅的扶手才勉强站起来的,龙袍下摆沾满了灰尘。
"你们要翻案,朕准了。"梁帝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让人不寒而栗,"但你们记住,今日在这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切,史书上不会有一个字记载。"
林殊的眼神陡然锐利:"陛下还想掩盖真相?"
"不。"梁帝整了整衣冠,奇迹般地恢复了几分帝王威仪,"朕是说,史官不必记载一个帝王的下跪。至于赤焰案..."他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平反的就平反。"
这个转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林殊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梁帝会这么轻易让步。
"但有一个条件。"梁帝的目光锁定林殊,"你,林殊,必须活着看到最后。"
大殿内一片哗然。靖王猛地转头看向林殊,眼中满是担忧。他们都明白梁帝话中的含义——林殊的身体状况,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好。"林殊干脆地应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会活着看到陛下亲笔写下为赤焰军平反的诏书。"
梁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似是痛苦,又似是释然。他缓缓走回龙椅,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当他终于坐回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时,整个人仿佛又老了十岁。
"退朝。"梁帝摆了摆手,声音疲惫不堪。
众人迟疑着没有动。靖王看向林殊,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于是靖王率先行礼:"儿臣告退。"
随着靖王带头,其他大臣也纷纷行礼退出大殿。最后只剩下林殊还站在原地,与龙椅上的梁帝隔空对视。
"你赢了,小殊。"梁帝轻声说,这次用的是那个久违的昵称。
林殊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梁帝一眼,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梁帝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金銮殿上,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小林殊在御花园里追着一只蝴蝶跑,笑声清脆如铃。
"晋阳..."他喃喃呼唤着早已逝去的妹妹的名字,老泪纵横。
殿外,林殊走出宫门时,天空开始飘雪。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下雪了。"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靖王轻声说。
林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声道:"梅岭的雪,比这大得多。"
靖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为他披上大氅。两人并肩站在雪中,身后是巍峨的皇宫,前方是等待他们的漫漫征途。
这场持续十三年的冤案终于要迎来真相大白的一天,但林殊知道,有些东西,就像融化的雪花,再也回不来了。
第三篇章:余震
御书房的灯烛彻夜未熄。
梁帝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奏折被墨汁染黑了大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白玉镇纸——那是很多年前林燮送给他的生辰贺礼。镇纸底部刻着"肝胆相照"四个小字,如今看来讽刺至极。
"陛下,该用药了。"高湛小心翼翼地端来药碗。
梁帝猛地挥手,药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褐色的药汁溅在龙袍下摆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滚出去!"梁帝的咆哮在御书房内回荡。高湛慌忙退下,却在关门时听见里面传来撕纸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梁帝将那些奏折一张张撕碎,仿佛这样就能撕碎今日的耻辱。纸屑如雪花般飘落,他忽然想起梅岭的大雪——那个他下令屠戮七万将士的地方,此刻是否也飘着这样的雪?
"林燮...晋阳..."他喃喃念着这些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刀割般疼痛。他想起晋阳自缢那日,宫人来报时说长公主殿下走得很安静,连凳子都没踢翻。他的妹妹,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他亲手造就的人间地狱。
窗外,一轮冷月挂在檐角,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靖王府内,林殊站在庭院中,任由雪花落满肩头。他手中握着父亲留下的宝剑,指尖抚过剑身上"赤焰忠魂"四个字。这把剑曾随林燮征战沙场,如今成了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少帅,天寒。"黎纲捧着大氅走来。
林殊恍若未闻,只是凝视着剑身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苍白的面容,深陷的眼窝,哪里还有当年金陵城最明亮少年的影子?
"你说,父亲会满意今日的结果吗?"他突然开口。
黎纲不知如何作答。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帅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靖王不知何时来到院中,肩上已落了一层薄雪。
林殊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将剑归鞘:"殿下不必安慰我。今日梁帝虽跪,但七万将士的命...终究回不来了。"
靖王走到他身旁,两人并肩而立。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我已命人将谢玉的手书抄录多份,明日就会传遍六部。"靖王说,"赤焰一案,必须彻查到底。"
林殊转头看他,发现这位往日刚直的皇子眼中多了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一种决绝,一种看透世事后的坚毅。
"殿下变了很多。"林殊轻声道。
靖王望向远处皇宫的轮廓:"今日看到父皇跪下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他顿了顿,"权力若不加以约束,任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变成怪物。"
这句话让林殊心头一震。他想起小时候梁帝带他去猎场的情形,那时的舅舅笑容爽朗,会亲手教他拉弓,会为射中猎物欢呼——那样一个人,是怎么变成今日金銮殿上那个冷酷帝王的?
"景琰,"林殊第一次直呼靖王的名字,"答应我一件事。"
靖王转头看他。
"若有一天你坐上那个位置,"林殊的目光如炬,"别忘了今日的誓言。"
两人的视线在雪夜中交汇,无需多言。靖王郑重地点头,伸手拂去林殊肩上的积雪:"天冷,回去吧。"
言侯府内,言阙独自站在一间常年锁闭的厢房前。他手中的钥匙已经生了锈,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开了,灰尘扑面而来。这是祁王昔年在言府的居所,自十三年前那场变故后,再无人踏入。
言阙的手指颤抖着点燃一炷香,插在案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上升,勾勒出祁王温润如玉的面容。
"殿下,老臣...来迟了。"言阙的声音哽咽,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苍老。
他想起今日在金銮殿上,看到梁帝跪下的瞬间,自己心中涌起的不是快意,而是无尽的悲凉。当年若他能像今日这般勇敢,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
香炉旁放着一卷竹简,是祁王生前最爱读的《孟子》。言阙小心翼翼地展开,发现其中一页被折了角,上面写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一滴老泪砸在竹简上,言阙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花。他忽然跪了下来,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重重叩首:"老臣辜负了殿下的教诲!"
夜风穿过窗缝,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墙上,言阙的影子与记忆中祁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仿佛跨越十三年的时光终于在此刻交汇。
翌日清晨,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金陵:梁帝下诏,重查赤焰一案。
街头的茶肆里,说书人拍案讲述着这个惊天逆转;学堂中,夫子们低声议论着这段被掩埋的历史;甚至连市井小民都在传颂着林少帅归来的传奇。
在城郊一处荒废的祠堂里,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兵颤巍巍地点燃香烛。祠堂牌匾上的"赤焰忠魂"四字已被灰尘覆盖多年,如今终于重见天日。
"兄弟们,"为首的老兵举起酒碗,浊泪纵横,"咱们等这一天...等了十三年啊!"
酒洒在地上,渗入砖缝,仿佛无数冤魂终于得以安息。
而在皇宫深处,梁帝站在一幅画像前久久不动。画中是年轻时的他,身旁站着意气风发的林燮和笑靥如花的晋阳。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画上,那三个年轻人的笑容如此鲜活,仿佛岁月从未流逝。
梁帝伸手想要触摸画中人的脸,却在最后一刻缩回了手指。他转身走向御案,铺开一道空白圣旨,提笔时手抖得厉害,第一笔就污了纸面。
"高湛,"他唤来老太监,"再拿一道圣旨来。"
这一次,他写得极慢,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一滴墨晕染开来,像极了梅岭雪地上绽开的血花。
第四篇章:夜闯宫闱
子时的更鼓刚过,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宫墙。巡逻的禁军毫无察觉,只有檐角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几不可闻的脆响。
林殊的脚步在御书房外停顿了一瞬。十三年前,他曾无数次欢快地跑过这条长廊,手里攥着新写的诗稿或是新得的玩具,迫不及待地想给舅舅看。如今再走这条路,却像穿越一条时光隧道,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御书房内,梁帝伏在案前,手中的朱笔悬在半空,一滴红墨坠落在奏折上,晕开如血。他盯着那抹红色,恍惚间看见梅岭漫山遍野的赤焰军旗。
"陛下好雅兴。"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梁帝猛地抬头,看见林殊不知何时已站在案前。烛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梁帝的喉咙发紧,"你怎么进来的?"
林殊嘴角微扬:"陛下忘了?小时候您亲自带我看过宫中所有的密道。"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梁帝的心脏。他站起身,龙袍下摆在案角绊了一下,险些跌倒。林殊没有上前搀扶,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狼狈地稳住身形。
"你是来杀朕的吗?"梁帝突然问,声音嘶哑,"为林燮,为晋阳,为那七万将士?"
林殊没有立即回答。他缓步走向书架,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典籍,最后停在一卷《孙子兵法》上——那是林燮当年亲手放上去的。
"杀你太容易了。"林殊抽出书卷,翻开扉页,上面赫然是林燮的笔迹:赠吾友萧选。"但那样太便宜你了。"
梁帝踉跄着走到他身旁,看到那行字时,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伸手想触碰书页,却被林殊避开。
"看着我,陛下。"林殊突然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狰狞的疤痕,"这是火寒毒的印记。当年梅岭一役,我身中剧毒,全身烧伤,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削皮挫骨。"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如刀,"您知道削皮挫骨有多痛吗?"
梁帝的嘴唇颤抖着,目光无法从那些疤痕上移开。他想起小林殊小时候摔破膝盖都会哭鼻子,而现在...
"为什么..."梁帝喃喃道,"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就为了...回来复仇?"
林殊放下衣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一开始是的。但后来我发现,比起复仇,更重要的是真相。"他直视梁帝的眼睛,"陛下可知道,这十三年来,七万赤焰将士的亲眷过着怎样的生活?"
梁帝别过脸去。他当然知道——那些被剥夺爵位、流放边疆的家属,那些被称为"逆贼亲族"而备受欺凌的孤儿寡母。这些年来,他刻意不去想这些,用"帝王权术"四个字来麻痹自己的良知。
"明日早朝,靖王会正式提出平反赤焰案的议案。"林殊的声音将梁帝拉回现实,"希望陛下记得在金銮殿上的承诺。"
梁帝突然抓住林殊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小殊...如果朕下罪己诏,如果朕为赤焰军平反...你能原谅朕吗?"
烛光下,一老一少两张相似的面容相对而立。林殊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威严的帝王,此刻眼中满是乞求的老人,胸口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楚。
"我不能。"林殊轻轻抽回手,"但大梁的子民可以。"
这句话像最后一记丧钟,敲碎了梁帝心中最后的侥幸。他颓然坐倒在龙椅上,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一圈。
"你走吧。"梁帝摆摆手,声音苍老得不成样子,"明日...朕会如你们所愿。"
林殊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停下脚步:"舅舅。"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梁帝浑身一震。
"御花园里的海棠,今年开花了吗?"林殊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梁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等他回过神来,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卷着几片花瓣飘进书房,落在他的膝头。
那是早春的海棠,开得正艳。
翌日清晨,靖王在朝堂上呈上赤焰案重审的详细章程。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条理分明,连一向挑剔的沈追都暗暗点头。梁帝坐在龙椅上,面色灰败,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往日刚直有余、变通不足的儿子,如今已有了为君者的气度。
"准奏。"梁帝简短地下了旨意,眼神却飘向殿外,仿佛在寻找某个身影。
退朝后,靖王被一众大臣围住。言阙第一个上前行礼:"殿下今日所奏,老臣全力支持。"
靖王注意到言阙眼中久违的光彩,这位十三年来形如槁木的老臣,似乎终于找回了些许生气。
"言侯可有兴趣主持赤焰案的复审?"靖王突然问。
言阙浑身一震,随即深深拜下:"老臣...求之不得。"
与此同时,夏江的旧部正在一处密室内紧急集会。
"不能让赤焰案平反!"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拍案而起,"一旦翻案,我们这些当年参与的人,都得掉脑袋!"
"冷静点。"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沉声道,"现在硬碰硬是找死。我倒有个主意..."
他们的低语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门开处,蒙挚冷峻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各位大人好雅兴。"禁军统领的声音让室内温度骤降,"是在商议如何抗旨不遵吗?"
文士的脸色瞬间惨白。
另一边,言阙独自来到祁王府旧址。这座曾经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他在荒芜的庭院中央跪下,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
"殿下,老臣来迟了。"他的声音哽咽,"这十三年来,老臣日夜受良心拷问,却懦弱得不敢站出来..."
春风拂过废墟,卷起几片新绿的嫩叶,轻轻落在竹简上。言阙老泪纵横,终于将憋了十三年的忏悔倾吐而出。
而在皇宫深处,梁帝独自站在御花园的海棠树下。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小小身影在花雨中追逐蝴蝶,笑声清脆如铃。
"小殊..."梁帝伸手想触碰那个幻影,花瓣却从指缝间溜走。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鸽。梁帝抬头望去,看见湛蓝的天空下,鸽群绕着皇宫盘旋,最终飞向遥远的天际。
就像那些逝去的岁月,和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
第五篇章:倒计时
靖王府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林殊盯着镜中的自己,指腹擦去唇角残留的血迹。铜镜旁放着父亲留下的宝剑,烛光下,"赤焰忠魂"四个字依然清晰如新。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殊迅速用帕子擦净镜面,将染血的丝绢塞入袖中。
"少帅,药熬好了。"黎纲端着药碗进来,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林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比起火寒毒发作时的痛苦,这点苦味根本不值一提。
"言侯爷今日在御史台公开谢玉的血书。"黎纲压低声音,"听说围观百姓有上千人,不少人当场痛哭。"
林殊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夏江那边的人有什么动静?"
"果然如少帅所料。"黎纲凑近几分,"他们昨夜秘密集会,蒙大统领抓了几个,但那个姓杜的谋士逃了。"
林殊眼中寒光一闪:"加强靖王身边的护卫,尤其是明日朝会。"
黎纲欲言又止:"少帅,您的身体..."
"我没事。"林殊站起身,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桌角才没跌倒。黎纲慌忙上前,却被他摆手制止:"去准备明日朝会需要的卷宗,特别是当年赤焰军粮草调拨的记录。"
待黎纲退下,林殊才允许自己瘫坐在椅子上。他摸出袖中的血帕,苦笑着想:这副残破身躯,还能撑多久?
至少要撑到赤焰军的名誉彻底洗清。至少要撑到靖王站稳脚跟。至少要...撑到那个人亲口承认自己的罪孽。
窗外,一弯残月挂在树梢,像一把镰刀,收割着所剩无几的时间。
御史台前,人山人海。言阙站在高台上,手中的血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内容的深入,越来越坚定。
"...景运二十三年冬,夏江与谢玉合谋,伪造赤焰军与祁王往来密信,谎报军情..."
台下百姓中,一个白发老妇突然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听见了吗?你不是叛贼!不是啊!"她颤抖的手举着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刻着"赤焰军昭武校尉周勇"。
这哭声像打开了闸门,人群中接连响起压抑十三年的悲泣。有人高举亲人的灵位,有人跪地叩首,有人抱头痛哭。
言阙念到最后一段时,太阳正好升至中天。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也照在血书末尾谢玉的签名上——那笔迹歪斜扭曲,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写下的忏悔。
"...此事梁帝萧选早已知情,却因猜忌林燮功高震主,默许此冤案发生。谢玉绝笔。"
最后一句念完,全场鸦雀无声。片刻后,一个瘦小的老者挤出人群,跪在言阙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言侯爷,老朽替死在北境的儿子谢谢您!"
言阙慌忙扶起老人,却在触碰到对方粗糙的手掌时愣住了——那手上布满老茧,和林燮的手如此相似。
"该说对不起的是老臣..."言阙泪如雨下,"若是当年我能像今日这般勇敢..."
太庙内,梁帝独自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香案上除了常规的祭品,还多了一本厚厚的名册——那是赤焰军七万将士的花名册。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萧选..."他的声音哽住了,手中的香剧烈颤抖,香灰落在龙袍上,"今日...今日..."
画像中的先帝们目光如炬,仿佛在审判这个跪在地上的罪人。梁帝突然想起父皇临终时的话:"选儿,为君者,当以民心为心。"
一滴浊泪砸在名册封面上,晕开了墨迹。梁帝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被辜负的生命。
"朕...错了。"这三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
就在此时,太庙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高湛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不好了!靖王殿下在朝会上遇刺!"
梁帝手中的名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朝堂上一片混乱。靖王捂着左臂,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地上躺着一名刺客,已经被蒙挚制服。大臣们惊魂未定地议论纷纷。
"是夏江的余党!"沈追愤怒地指着刺客,"此人混在文书官中,突然发难!"
蔡荃皱眉:"幸好靖王殿下反应敏捷,否则..."
靖王摆摆手,示意无碍。他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那个被按在地上的刺客身上:"为何行刺?"
刺客冷笑:"赤焰案若平反,我们都得死!不如拉你这个主审陪葬!"
"愚蠢!"靖王厉声喝道,"正因为有你们这等鼠目寸光之辈,大梁才会乌烟瘴气!"他转向众臣,"赤焰一案,必须彻查到底。凡涉案者,依律惩处;无辜受牵连者,一律平反昭雪!"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连一向中立的官员都不禁点头。老丞相颤巍巍出列:"殿下所言极是。老臣观殿下处事,颇有...颇有当年祁王风范。"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朝堂为之一静。靖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坚定起来:"本王不敢与祁王兄比肩,但求问心无愧。"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回头,只见林殊一袭白衣站在门口,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的脸色比衣服还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剑。
"林殊来迟了。"他缓步走入大殿,所过之处,官员们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刺客看到林殊,脸色瞬间惨白:"不...不可能...梅岭那场大火...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林殊在刺客面前蹲下,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是啊,我本该死在梅岭。就像那七万将士,本该死在与大渝交战的战场上,而不是被自己人的屠刀杀害。"
刺客浑身发抖,不敢直视林殊的眼睛。
林殊站起身,转向梁帝:"陛下,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十三年的冤案,换来的只是更多仇恨?"
梁帝坐在龙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看着殿下这个曾经活泼可爱的外甥,如今只剩下一副被仇恨和病痛折磨的躯壳;他看着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儿子,如今臂上染血却依然挺直脊梁;他看着满朝文武,那些或愧疚或愤慨的面容...
"传朕旨意。"梁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但清晰,"即日起,由靖王主理赤焰案复审,六部全力配合。凡涉案人员,无论职位高低,一律彻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林殊相遇:"朕会亲自撰写罪己诏,祭奠赤焰军亡魂。"
朝堂上一片哗然。这个让步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彻底。林殊深深看了梁帝一眼,微微颔首。
就在众人以为风波暂歇时,林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洁白的前襟上,触目惊心。
"少帅!"蒙挚一个箭步冲上前。
靖王也顾不得臂伤,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殊:"快传御医!"
林殊想说什么,却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眼前一黑,倒在靖王怀中。
殿外,春日的阳光依然明媚,照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一只孤雁掠过蓝天,发出凄厉的鸣叫,仿佛在预告着什么。
第六篇章:余烬
靖王府的寝殿内,药香与血腥味交织。御医收回搭在林殊腕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站在一旁的靖王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还有多久?"靖王压低声音问。
御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殿下...少帅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我问你还有多久!"靖王突然提高了声音,又猛地收住,看向床榻上昏迷的林殊。
御医深深低头:"多则三五日,少则...随时。"
靖王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独自坐在林殊榻前。烛光下,林殊的面容苍白如纸,唯有眉心一点朱砂痣依然鲜红,像是不肯熄灭的火星。靖王想起十二年前,他们一起在祁王府读书时,林殊总是最聪慧的那个,解题又快又准,眼睛亮得像星星。
"景琰..."林殊突然睁开眼睛,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靖王急忙俯身:"我在。"
"赤焰军的平反文书..."林殊挣扎着要起身,"还有多少没批阅..."
靖王按住他:"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管什么文书!"
林殊的嘴角微微上扬:"正是病成这样...才更要抓紧。"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鲜血从唇角溢出。
靖王红着眼眶,取来案几上的竹简和笔墨。他扶起林殊,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然后一册一册地展开文书,举到他面前。
林殊的手颤抖得厉害,写出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依然坚持在每一份文书上写下批注。鲜血不时滴落在竹简上,与墨迹混在一起,晕染开来。
"这份...是最后一批赤焰军遗属的名册。"靖王展开最后一卷竹简,"已经全部平反,发放抚恤。"
林殊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名字,眼神渐渐涣散:"父亲...您看到了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批完最后一个字时,手突然垂下,再次陷入昏迷。毛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靖王紧紧抱住林殊瘦削的身体,泪水无声滑落。窗外,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怀中之人的生命却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御书房内,梁帝面前的宣纸已经堆了厚厚一摞,每一张都只写了开头就被揉皱丢弃。"朕承天命...""朕德薄能鲜...""朕年少登基..."没有一份罪己诏能让他满意。
"都是废话!"梁帝突然暴怒,将案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墨汁溅在龙袍上,像极了喷溅的鲜血。
高湛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陛下保重龙体..."
梁帝充耳不闻,跌坐在龙椅上,目光呆滞。烛火摇曳间,他似乎看见林燮站在御书房角落,还是当年英姿勃发的模样,正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林燮..."梁帝伸出手,幻影却消散在空气中。他颓然低头,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抓起了那枚刻着"肝胆相照"的白玉镇纸。
一滴浑浊的泪落在镇纸上。梁帝终于提笔,在新铺开的宣纸上写下:"朕萧选,上愧苍天,下负黎民..."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
言阙站在新立的石碑前,看着工匠们将赤焰军七万将士的名字一一刻上。白发苍苍的老兵们围在一旁,有人指着某个名字老泪纵横,有人默默烧着纸钱。
"言侯爷。"一个独臂老兵颤巍巍地走过来,"这块碑...能立在祁王府旧址吗?"
言阙点头:"正是此意。让将士们...回到他们最敬爱的殿下身边。"
老兵闻言,突然跪地大哭。言阙扶起他时,发现对方仅存的手中紧握着一枚生锈的腰牌,上面依稀可见"祁王府亲卫"四字。
春风拂过石碑,卷起纸灰,如同无数亡灵在起舞。言阙想起很多年前,祁王曾对他说过:"言卿,为政之道,在于不负民心。"如今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金陵城外的密林中,杜姓谋士与一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低声交谈。
"林殊命不久矣,靖王羽翼未丰,现在正是好时机。"杜姓谋士递过一个瓷瓶,"边境的军报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梁帝一死..."
斗篷人接过瓷瓶,袖中露出一截刀柄,上面刻着夏江的私印:"梁帝的饮食由高湛亲自经手,难以下手。不过..."他阴冷一笑,"祭天大典在即,总有办法。"
两人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丛中,一个身影悄然退去。黎纲握紧腰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暮色中。
靖王府内,昏迷的林殊突然睁开眼睛。窗外,夕阳将最后一抹金光洒在他的被褥上。
"黎纲回来了吗?"他问道,声音竟比之前清晰了些。
靖王心中一沉——这是回光返照。
黎纲匆匆进门,单膝跪地:"少帅,果然如您所料,夏江余党要在祭天大典上动手。"
林殊的目光转向靖王:"景琰...祭天大典你不能去。"
靖王握紧他的手:"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是怕死..."林殊喘了口气,"是要你活着...做个好皇帝..."
一滴泪从靖王眼中滑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林殊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书架:"第三格...有我给你留下的..."
话未说完,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缓缓闭上。这一次,他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停止。
靖王颤抖着从书架取下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卷《治水方略》——那是祁王生前未完成的著作,林殊用蝇头小楷做了详尽的批注和补充。
锦盒底部,还压着一封信。靖王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景琰:
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先走一步。不必悲伤,我早该死在十三年前的梅岭。
大梁的未来,拜托了。
小殊"
信纸被泪水打湿,字迹晕染开来。靖王将信紧紧贴在胸口,望向窗外的夜空。繁星如沸,其中一颗突然划过天际,坠向远方。
祭天大典前夜,梁帝独自站在太庙前。罪己诏已经公示天下,赤焰军的平反也接近尾声。按理说,他该感到解脱,可心中却空落落的,像被挖去了一块。
高湛匆匆走来:"陛下,靖王府来报...林少帅恐怕...就在今夜了。"
梁帝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说话。他抬头望向靖王府的方向,想起那个曾经追着他喊"舅舅"的孩子,想起御花园里教他射箭的日子,想起...
"备轿。"梁帝突然说,"朕要去靖王府。"
高湛大惊:"陛下!按祖制,天子不可..."
"朕说,备轿!"梁帝几乎是吼了出来。
当梁帝的龙辇匆匆驶向靖王府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黑影正悄然潜入祭天台下的密室...
最终章:长夜将尽
靖王府的灯火彻夜未熄。梁帝的龙辇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惊起了路旁的野犬。高湛跟在辇旁小跑,气喘吁吁却不敢慢下一步。
府门前的侍卫见到天子仪仗,慌忙跪地行礼。梁帝不等辇停稳就掀帘而出,龙袍下摆被车门勾破也浑然不觉。
"人在哪?"梁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黎纲红着眼眶引路:"陛下请随我来。"
穿过曲折的回廊,梁帝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奔跑起来。他推开寝殿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靖王跪在床榻边,闻声回头,眼中满是血丝。见到梁帝,他嘴唇颤抖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到一旁。
梁帝的目光落在床榻上——林殊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烛光下,他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刺眼,像是最后一滴不肯干涸的血。
"小殊..."梁帝轻声呼唤,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林殊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却在看到梁帝的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陛下..."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您...不该来..."
梁帝在床沿坐下,颤抖的手想要触碰林殊却又缩回:"朕...朕来晚了。"
寝殿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靖王示意所有人退出,自己也轻轻带上了门,留给这对舅甥最后的独处时间。
"还记得...小时候..."林殊断断续续地说,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您带我去猎场...我射中了...第一只兔子..."
梁帝的眼泪夺眶而出:"记得...当然记得...你高兴得又蹦又跳,非要朕把那兔皮做成手套..."
"您...做了吗?"
"做了!"梁帝急切地回答,"朕亲手做的,针脚歪歪扭扭,你还嫌弃..."
林殊的嘴角微微上扬:"后来...冬天我天天戴着...晋阳姑姑笑话我...说臭美..."
听到晋阳的名字,梁帝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跪倒在床前,额头抵在床沿:"对不起...小殊...对不起..."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九五之尊,只是一个被悔恨击垮的老人。
林殊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放在梁帝花白的头发上。这个动作让梁帝哭得更加厉害,泪水打湿了锦被。
"舅舅..."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梁帝猛地抬头。林殊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回光返照:"赤焰军...七万将士...能安息了吗?"
梁帝紧紧抓住他的手:"能!朕已经下诏,在梅岭立碑,年年祭祀...他们的家人也都得到了抚恤..."
"祁王兄呢?"
"恢复爵位...以亲王礼改葬..."
"言侯...他们..."
"所有受牵连的官员都平反了...官复原职..."梁帝急切地说着,生怕漏掉什么,"还有你的父亲...朕追封他为忠勇亲王...与你母亲合葬..."
林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开始涣散:"那就好..."
窗外的天色渐渐转明,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林殊突然挣扎着要起身:"开窗...我想看看...太阳..."
梁帝连忙扶起他,让他的背靠在自己胸前,然后示意门外的靖王开窗。
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晨露的味道。东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将云层染成金红色。林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轮朝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父亲...祁王兄..."他轻声呼唤,伸出颤抖的手,仿佛要触碰什么,"你们...来接我了吗..."
梁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窗前飞舞的尘埃。但林殊的眼中却映着旁人看不见的景象,笑容越来越明亮,竟有了几分当年金陵城最耀眼少年的影子。
"舅舅..."林殊的手突然垂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梅岭的雪...化了..."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彻底放松下来。梁帝感到怀中的重量一沉,那颗始终倔强跳动的心脏,终于停止了搏动。
"小殊?小殊!"梁帝慌乱地摇晃他,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醒醒...再看看舅舅...求你了..."
靖王冲进来,看到这一幕,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黎纲和飞流在门外失声痛哭。
梁帝将林殊紧紧搂在怀中,老泪纵横。晨光中,他看见林殊嘴角仍带着那抹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美梦。
靖王红着眼眶上前,轻轻掰开林殊紧握的右手——里面是一枚赤焰军的令牌,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当啷"一声,靖王抽出自己的佩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其折断。
"我萧景琰在此立誓,"他的声音因悲痛而嘶哑,却坚定无比,"必以清明政治告慰七万赤焰忠魂,不负林殊所托!"
折断的剑刃映着朝阳,寒光凛冽。
祭天台上,蒙挚带人擒获了正在布置机关的刺客。杜姓谋士见事败,仰天大笑:"夏帅,属下无能!"随即咬破口中毒囊,七窍流血而亡。他临死前阴鸷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场斗争远未结束。
三个月后,梁帝萧选退位,靖王萧景琰登基,改元"昭雪"。言阙官复原职,主持朝政;蒙挚统领禁军;沈追、蔡荃等能臣各司其职。
新朝第一次大朝会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海晏河清"的匾额上。年轻的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朝堂。
"诸位爱卿,"靖王——如今的新帝开口,"朕欲在梅岭修建忠烈祠,供奉赤焰军七万将士灵位,年年祭祀,永志不忘。"
言阙出列,白发在阳光下如雪般耀眼:"老臣愿主持此事。"
新帝点头,目光落在殿外湛蓝的天空上。一朵白云悠然飘过,形状像极了少年策马扬鞭的剪影。
退朝后,新帝独自来到御花园的海棠树下。春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他掌心。
"小殊,"他轻声说,"你看到了吗?"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新的生命在成长,新的故事在继续。而那场持续十三年的冤案,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个名叫林殊的少年,都将被历史铭记,如同这年年盛开的海棠,永远定格在最灿烂的瞬间。
【全文完】
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