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哐当”一下推开病房门,先是一愣怔,手里头攥着那毛巾差点儿掉地上——只见张桂兰她婆家二婶正端着一碗面条,半哈着腰,跟伺候祖宗似的,小心翼翼地给金刚叔喂饭哩!
翠娥紧赶慢赶地往医院蹽,脑门子上挂着一层细汗珠子。
晌午头那太阳毒得邪乎,晒得人眼都发花,可她顾不上恁多,心里头光惦记着金刚叔那病呢。
她“哐当”一下推开病房门,先是一愣怔,手里头攥着那毛巾差点儿掉地上——只见张桂兰她婆家二婶正端着一碗面条,半哈着腰,跟伺候祖宗似的,小心翼翼地给金刚叔喂饭哩!
“哟呵!翠娥来咧?”二婶一抬眼瞅见翠娥杵在门口,脸“唰”地一下就红咧,跟抹了二斤胭脂似的,忙不迭地把碗往金刚叔手里一塞,说话舌头都打结咧:“俺、俺就是过来瞅瞅恁金刚叔,多亏了恁跟王二柱,要不就出大乱子咧!恁俩可真是活菩萨下凡啊!”
翠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嗯”了一声。金刚叔咽下嘴里那口面条,眼神儿有点儿躲闪,可还是接上话茬儿:“翠娥啊,俺这条命是恁俩给捡回来的,这恩情,俺记一辈子都记不完!”
二婶搓着手站起来,屁股还没挨着椅子边儿呢,又赶紧起来咧,支支吾吾地说:“翠娥啊,俺这就要走咧……就是有件事儿,俺实在是张不开嘴……”
翠娥瞧着她那为难样儿,脑子“嗡”地一下就转起来咧:“二婶,恁有啥话就说呗,咱都是一个村的,还有啥话不能唠?”
二婶绷着脸,眼角往金刚叔那儿瞟了瞟,才压低声音说:“翠娥啊,恁可千万别跟外人说俺来过这儿……要是传进张桂兰耳朵里头,那张嘴能把俺活活骂死!唉,那娘-们-儿要是能有恁一半实在,俺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咧……”
翠娥心里“咯噔”一下,刚想细问问,二婶已经迈着小碎步蹽到门口咧。她追出去送了两步,二婶背影微微打颤,抬起袖子往脸上使劲儿一抹,愣是没回头。瞅着她绕过墙角,翠娥心里头跟塞了块大石头似的,堵得慌。
金刚叔这会儿也坐不住咧,抹了把脸,硬挤出个笑来:“翠娥,恁去问问大夫,俺想今儿就回家,躺这儿怪憋屈得慌……”
“叔,恁可别瞎咧咧!”翠娥板着脸,“消炎针得打够数,万一再发炎可咋整?”
金刚叔叹了口气,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窗户,像是要把外头那日头看穿似的。末了,他突然冒出一句:“翠娥啊,恁俩的事儿抓紧办了吧,叔看着都着急!”
翠娥一愣:“啥事儿?”
金刚叔苦笑一声:“恁就别跟叔装糊涂咧,恁跟王二柱,老拖着干啥?放着好人不嫁,这不是糟践自个儿嘛!”
翠娥被他说得脸上发烫,可转眼又觉出他这话音儿不对劲儿,小心翼翼地问:“叔,恁刚才跟二婶……”
金刚叔闭上眼,过了老半天才点点头。
那年头还没分田到户呢,家家户户都饿得前胸贴后背。金刚叔和二婶是隔壁邻居,中间就隔着一堵鸡狗都拦不住的土墙。
金刚叔媳妇跑咧那年,村里人嚼了好一阵舌根子。偏没过多久,二婶她爷们儿也出事儿咧——跟妇女主任偷腥叫人逮个正着,叫人打得跟个破筛子似的。那倔种男人没脸见人,趁着天黑灌了老鼠药,等抬到公社卫生院时,人都硬邦邦咧,撇下孤儿寡母就走咧。
偏那年冬天,二婶家养的那头瘦猪格外不省心。半夜里饿狠咧,三两下就蹿出猪圈咧。二婶急得直跺脚,那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胳膊哪能拦得住?她搬了块小石头压圈门,那畜-生-“哼哧”一拱就掀翻咧。再搬块大的,死活抱不动。二婶蹲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哭声顺着墙缝儿飘进金刚叔屋里。
“二嫂,咋咧?”金刚叔一个翻身从炕上蹽下来,脑袋探出墙头。
“猪跑咧,俺拦不住啊!”二婶哭得更凶咧。
金刚叔二话不说,光着膀子翻墙跳过来咧。寒冬腊月的冷风跟刀子似的,他却跟个火炭似的,抱起大石头就往猪圈垒。二婶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瞅着他那一身腱子肉,结实的肩膀被雪光照得发亮,连哭都忘咧。
“二嫂,往后猪再跑,恁喊俺一声,别自个儿受罪!”金刚叔喘着粗气说。
二婶眼眶又红咧,慌里慌张地端了盆热水来。金刚叔伸手一接,毛巾里飘出一股雪花膏的香味,熏得他脑子发懵。抬头工夫,正对上二婶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夜深得瘆人,连狗都不叫咧。不知是谁先迈咧那一步,反正,两个人的影子在里屋叠成咧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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