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赵毅几次调整脸上的神情,规划接下来说话的语气,可最终都是欲言又止。
桃林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赵毅几次调整脸上的神情,规划接下来说话的语气,可最终都是欲言又止。
没办法,这该死的代入感,竟是如此强烈。
哪怕眼前这位可怕的存在,并未告诉他当年具体的事,仅仅只是抒发了几句心中感慨,就足以让赵毅狠狠共鸣。
这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失落。
原来对方认可的不是自己的天赋与潜力,而是那相同的可悲境遇。
赵毅闭上眼,低下头,心脏处生死门缝疯狂旋转,将自己从这情绪漩涡中逐步脱离。
可他脸上的痛苦、煎熬、不甘与落寞的神情,却不断变得清晰。
桃林深处的那道身影,依旧立在那里。
此刻若是拨开遮挡于其身前的黑雾,可以看见其嘴角缓缓勾勒出的笑容。
这个年轻人,是有些意思的。
桃林内是独属于它的结界,它的情绪与意念可以对这里造成极为明显的影响,哪怕并非出自于它本意。
这个年轻人先前陷进去了,现在已经爬出,可爬出的同时,年轻人仍在伪装着继续沉沦挣扎的样子。
它知道,他在骗人,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拉近与自己的距离,获得来自于自己的更多怜悯,以求自己能给予他更多照顾。
他在玩心眼。
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初次面对自己,在这种压迫环境下,仍然不忘初心。
接下来,他该继续表演了。
“噗通!”
赵毅颓然跪下,双手撑着地面,指尖刺入泥土,肩膀抖动,双目泛红。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从一开始的虚弱迷茫,到一次比一次高亢,清晰的递进,表明主人公并未被打倒,甚至还在不断奋发。
这时候,眼前那可怕存在应该会“老怀甚慰”。
赵毅知道,它肯定是失败了的,这毋庸置疑。
它要是成功了,就不可能沦落封印至此,身上死气沉沉,一副身处煎熬的样子。
因此,赵毅想要做的,就是希望可以勾起对方仅剩的斗志或者是残留的那点幻想,将其寄托在自己身上。
最终达成……让它给自己好处帮助自己成长的目的。
若是面对普通的邪祟,这一招大概率是能成功的,毕竟双方都走心了。
可这次,赵毅面对的不是普通的邪祟。
即使是李追远,想要从桃林下挖出点好处,都得靠“魏正道”的相关讯息去投喂。
赵毅想在这位面前,空手套白狼,是真的有些天真了。
不过,那位是喜欢看热闹的。
等死的时光,枯燥而乏味,它懒得出去找乐子,但发生在眼前的乐子,该看也是会看的。
就比如眼下,赵毅的表演刚刚进入情绪,它也没让人孩子舞台落地,主动接了一句:
“何必自欺欺人,你应该很清楚,你永远都比不过他。”
赵毅抬起头,目露熊熊斗志:
“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现在我比不过他,但不见得以后仍然比不过……退一万步说,万一他先死了呢。
所以,我得时刻鞭策自己,做好准备,他空出来的位置,舍我其谁!”
“不错的心境。”
这不是调侃,听起来像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自我安慰,实则是面对高山时的自我无畏,即使攀登不过去,依旧不会被消磨掉继续前进的勇气。
赵毅:“是我自己琢磨的,毕竟不管怎样,总不可能就这般认输。”
“不是你琢磨的,你只是结合自身实际,品出了些许共鸣,这种心境的创建者,不是沉沦其中的人,而应该是你先前所说的,笑到最后的那个。
只有最终成功的那个人,才有这种气魄,去俯视曾经那个惶恐彷徨的自己。”
赵毅面色一讪,坦诚回答道:“您说得对,这是我家先祖笔记中的记录,我只是看懂了一些。”
接下来,赵毅希望对方能询问自家先祖是谁,然后自己再报出,这样说不定还能牵扯出一段旧日交情。
只是,那位的反应,还是让赵毅失望了。
桃林深处,只传出一声简单的:“哦。”
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时,它早就埋在这里不知多少载岁月了。
赵毅心里叹了口气。
没办法,就出过一位龙王的家族,就是这样,你不能指望先祖一边镇压四方的同时一边还不停交际。
自己终究不像姓李的那小子,法理上的“先祖”众多,而且是正
经龙王门庭的双倍分量。
自然而然的,姓李的出门游历时,撞见祖上相关的人或物频率就会很高,怕是先祖当年手里残存没能镇死的邪祟,就足以支撑姓李的早期走江了。
场面,又冷了下来,赵毅继续努力热场:
“或许最终我仍然会失败,可大丈夫一生所追求的,不就是一场轰轰烈烈么,要是提前认输了,岂不是会错过很多壮丽风景?”
“很好。”
“让前辈见笑了,但这真的是小子的肺腑之言,不瞒您说,小子并不是他的手下,小子现在依旧是他的强有力竞争者!”
“既是竞争者,怎么竞争到他老家来了?”
"……"
深呼吸后,赵毅回答道:“竞争中亦有合作,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也有求我的时候!”
“嗯,他把你喊到他老家来,叫你跪下来,求你一件事?”
“他年纪小,没有练武,身体素质不行,我成年了,功夫还不错,这种舟车劳顿的事自然得多代劳些,这叫爱幼。”
“挺自洽。”
“我可没有真的服过他,也没追随过他。”
“我看他们,待你挺好,就像是待自己人一样。”
“是我以人格魅力,征服了他们,获得了他们的认可。”
“因为你好用。”
赵毅:“……”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我也好用。”
“前辈,您不能这样,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赵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前方,“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该这般捅心窝子。”
“嗡!”
一片桃花,洞穿了赵毅的心口。
赵毅不敢置信地低下头,桃花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留下了一道细窄的口子,却也完美避开了要害。
这点伤势,对赵毅这种心脏可以装水龙头的人来说,压根算不了什么。
赵毅不愿相信的是,为什么故意把伤势做得这么浅,他恨不得那位直接给自己开了个海碗一样的大洞穿伤。
因为这种粗暴方式,往往会带来更大的后续好处,有助于破局。
对方下手越温柔,就越是意味着人不愿意在自己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桃林深处传来声音:
“打开心窝子说亮话吧。”
赵毅舔了舔嘴唇,点点头,缓缓站起身,开口道:“既然您准我进来了,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奚落我一番吧?”
“就是。”
“奚落之后呢?”
“没了。”
“所以,您只是……”
“闲着。”
“您就真的甘心么?”
“甘心。”
“如果上苍能够再给您一次机会,您就不想……”
“我就算重活一世,也比不过我的那个他。”
“那前辈您现在是在做什么?”
“等死。”
赵毅语塞,随即,他脸上浮现出自嘲笑容。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精心表演,完全被人家当乐子看了。
人家自始至终,就是在耍自己解闷儿。
赵毅:“我承认,我是比那姓李的差一点,但没道理姓李的能从您这儿拿到好处,我却一开始就是个玩笑吧?”
“你和他不同。”
“不同在家世?”
赵毅清楚,这种恐怖存在绝不是现在的他与现在的李追远能制住抗衡的,而能形成合作,只能是靠外因。
“家世是他的枷锁。”
“这话说得……太不腰疼了。”
“有么?”
“您就这么笃定,他若是没有两家龙王门庭撑着,能走得更好?”
“笃定。”
“凭什么?”
“凭我见过。”
“那为什么您会对姓李的和我区别对待?您都说了,我和您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我没有区别对待,也没刻意帮过他,他一直与我是做交易。”
“交易?”赵毅笑道,“那您早?说啊,他能弄到什么,我也可以帮您去弄。天材地宝?杀人复仇?还是信息线索?”
“这种交易,你做不了。”
“不是……”
“你有脸有皮,他没有。”
同样的交易,得由那个像魏正道的人来做,要不然,就无法勾引出它的情绪价值。
赵毅:“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你不信?”
“我信!”赵毅拍了拍自己胸口,“从见这小子第一面起,我就感觉到他不对劲,很不对劲,因为我喜欢揣摩人心,几次揣摩他,是揣摩出了结果,但我发现,这结果像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给我看的。”
“不错。”
“行了,是我贪心,也多情了。我刚来这里时,看见坝子上有供桌,供桌下面酒不少,我这次带来些自己酿的酒,不多,但可以都供您尝尝。
放心,没其它意思,不图您好处,就当给您做安抚了,好歹咱们一样一场。”
“你若是一开始就能这般洒脱,倒是能让我再高看你一眼。”
“好像没什么意义。”
赵毅俯身一拜后,转身准备离开。
“稍等。”
赵毅停下脚步,转回头:“您还想继续看乐子,那我继续给您表演表演,只求您能让我活着离开这片桃林。”
“嗡! ”
这次飞来的不是桃花,而是一本书,一本黑色封皮的书。
赵毅将其接住。
这是一本新书,封皮是熏黑的桃木片,里面的纸张也是桃木浆所制,字迹更是花瓣所染,拿在手里,就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桃花香。
赵毅:“这是……”
“无上秘法。”
“给我的?”
“嗯。”
“为什么?”
“因为惺惺相惜。”
赵毅的情绪开始波动,他先指尖掐诀,将这本书的香气封印,然后将书藏入口袋。
再次行拜礼后,赵毅走出了桃林。
桃林深处传来一声呢喃:
“因为,都一样。”
……
“赵少爷,收获如何?”谭文彬主动过来打招呼。
赵毅:“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谭文彬:“恭喜,恭喜。”
赵毅对梁家姐妹道:“把咱们带来的酒,全都给供上。”
紧接着,赵毅又对田老头说道:“你今晚受点累,先在这桃林里规划一下草药田的布置,别进深处,只在外围。”
田老头:“好的,少爷。”
赵毅看向谭文彬:“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谭文彬:“上午。”
赵毅:“改下午吧,上午得需要你们来帮忙一起开荒,最开始是最难的,接下来老田一个人就能慢慢料理了。”
谭文彬:“没问题。”
反正卢家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掉,而早点种好药园,也就意味着大家以后可以早点享受到高品质的草药供给。
赵毅:“对了,你们团队里,有人懂草药和医理么?”
谭文彬下意识地看向老田头。
赵毅:“做梦,老田头名义上是我奴仆,实际上是我爷爷。”
坐在轮椅上的老田头眼眶一湿,赶忙扭开头,生怕眼泪滴入药种袋里,破坏了种子品质。
赵毅:“除非姓李的再帮我完善五套功法。”
老田头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倒吸了回去,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谭文彬:“这个再谈吧。”
赵毅微微皱眉:“你怎么一点都不急迫?你们团队里没人懂药理啊,难道指望阴萌?”
谭文彬马上摇头:“这怎么敢。”
起初,阴萌与润生一起受训时,刘姨是打算让阴萌掌握医术和毒理的,前者为主后者为辅。
毕竟,一个优秀的医师对整个团队的增益是极为明显的。
可阴萌学着学着,就变成毒理为主,医术基本看不见了。
连做个饭都能做出死倒都害怕的剧毒之物来,天知道让她煎药能煎出什么东西。
真让阴萌来负责这块新药田,怕是大家伙一浪回来后,原本长满灵草仙株的药田变成蜈蚣毒虫密布。
赵毅:“那是为什么?”
谭文彬:“小远哥最近又在看养生的书,还有医书、药经这些。”
赵毅:“我不担心姓李的学习能力,他就算临时抱佛脚也能把佛脚给抠下来,但姓李的真愿意花费精力和时间亲力亲为这个?”
谭文彬:“秦小姐也在看。”
“秦小姐?”赵毅,“不是,你们之间相处得这么生疏么,我看她和姓李的整天腻在一起老太太也不管,不算已经默认了么?”
“在你面前提起来,得正式一点,要不然怕你误会。”
“呵呵。”
“既然明日就要忙活,那我现在就把大家喊起来,先开垦药田吧,忙完后睡一觉,正好出发。”
“可以。”
“那我去喊人了。”
“还有一件事。”
“赵少爷请讲。”
“我思虑再三,决定带你们一起去灭卢家。”
谭文彬闻言,微微皱眉。
赵毅继续道:“这样效率能更高些,姓李的在家也更放心不是?”
谭文彬笑道:“看来,赵少爷是真的在桃林里,收获到好东西了。”
赵毅:“是啊,我现在就想躲出去,偷偷吃个独食,你会告诉那姓李的么?”
谭文彬:“怎么可能会不告诉。”
赵毅:“你随意。”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伸手拿起供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碗,对着桃林说道:
“来,我敬你一碗。”
喝完后,放下碗。
田老头推着轮椅过来,开心地问道:“少爷,你真拿到机缘了?”
赵毅点点头:
“嗯,天大的机缘。”
……
谭文彬回到李三江家,走进客厅,对着那一排棺材,挨个敲响。随即,一口口棺材的开盖声响起。
阴萌:“干嘛?”
谭文彬:“起来,种地。”
阴萌:“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夜里把人从棺材里喊出来种地。”
说归说,但大家都清楚谭文彬不是那种无聊的人,很快,所有人就都准备就绪。
谭文彬走上二楼,推开小远哥房间门。
“彬彬哥?”
“小远哥,赵毅在桃林里拿了好处。”
“嗯。”
报告完后,谭文彬就下了楼,领着大家伙出去。
西屋的门在此时打开,穿着睡衣的陈琳站在门口,看着扛着农具正往外走的林书友。
陈琳:“我也可以去帮忙的,如果需要的话。”
林书友:“你陪云云睡觉吧。”
陈琳:“好,你也要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等陈琳关门回屋后,阴萌有些无奈道:
“这说话调调,我是真模仿不来,但男的好像就爱吃这一套。”
以前阴萌干活儿时喜欢穿大白背心,现在因为陈琳在,她都被
迫穿得稍微正式点,没想着去比较,但也不想被比得太下去。
谭文彬:“你去给山大爷家里添米缸时,不比她刚才更温柔?”
阴萌:“有么?”
润生:“有的。”
众人来到大胡子家,在田老头的规划下,开始开垦。
桃林里很安静,算是默认了这一举动。
而这一忙,就忙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他们的工作效率其实已非常高了,但药田是个精细活儿,拾掇起来都有种在布阵的感觉。
回去时,已到饭点,李三江坐在那里等着开饭,看着一群骡子身上带土裹泥的回来,不由疑惑道:
“咋了,昨晚都挖坟去了?”
谭文彬扯开话题,对李三江道:“李大爷,临时通知,我们得回一趟学校办一些手续,吃完饭就走。”
李三江:“那小远侯也得去?”
谭文彬:“小远哥受导师器重,他不用去。”
李三江:“哦,那行,省得麻烦了。”
赵毅:“李大爷,我们金陵接了个肥活儿,也得出门一趟,正好和他们搭伴去再搭伴回了。”
李三江:“路上互相多照应点。”
赵毅:“哎。”
饭后,众人洗完澡就开始收拾东西。
周云云和陈琳上午就把行李都收好了,正站在坝子上等着他们。
看着他们轻松愉快地做着准备,陈琳有种极强的不真实感。
在自己与家里眼中,可以带来庞大压力的卢家,甚至都无法引起他们丝毫重视,仿佛只是出门郊游。
谭文彬走出来时,周云云尝试抬了抬他身后的背包:
“回学校要带这么多东西么,好沉。”
“我们工程狗就是这样的。”
“可我见过你们专业的前辈学长,他们好像就提个桶。”
“背个包,显得更精神些。”
“确实,你们衣服是集体定制的么,真好看。”
“嗯,云云,我们要走了,跟大家打个招呼。”
周云云马上去和李三江、刘姨以及柳玉梅都打了招呼,包括坐在二楼正在看书的李追远。
林书友看向陈琳,陈琳鼓起勇气,也去打起了招呼。
刘姨对陈琳更热情,毕竟她在的这些天,厨房里的压力是大大减轻了。
柳玉梅的区别对待很明显,对周云云是微笑回应了一句,对陈琳则是喝茶时微微颔首。
老太太看重规矩,周云云是名分定了,只等以后走江结束过门的,算是家里人了,陈琳只是情分定了而已。
要是一视同仁,对周云云就不公平。
当然,周云云自己应该是不清楚这些,反倒是陈琳,心里明白得很。
而支撑规矩立起来的,不是靠倚老卖老摆架子,靠的是利益分配。
刘姨将一张单子递给周云云,说道:“本该是那边做好了送来的,既然你现在就要回金陵学校了,就抽个日子,去地址上的铺子,把那两套衣服取了吧。”
周云云疑惑道:“这是?”
刘姨:“老太太给你订做的衣服。”
周云云:“这不合适。”
能异地找铺子做的衣服,肯定不便宜,周云云以前是和这里来往过很多次,但每次带的礼都是给李三江的。
谭文彬:“给你就收下,乖。”
周云云点点头,拿着单子,走到老太太面前:“谢谢老太太。”
柳玉梅:“嗯。”
这时,刘姨又将一张单子递给陈琳,上面不是衣服,而是布料。
“也是一个铺子上取。”
陈琳是识货的,这布料,和自己父亲祭祀时才穿的家主礼服一个材质,可绣上法纹,用以增强阴阳师感应。
虽然比不上周云云的成衣,却亦是无比贵重。
这种真正的底蕴大家族,指尖漏下些赏人的物件,都是小家族门派的传家宝。
等周云云与谭文彬一同向外走时,陈琳抓住空档,小跑过来,临近柳玉梅时缓步,最后很是自然地跪下:
“谢老夫人恩赏。”
“阿友是个憨纯的,但他不傻;你是个聪明的,但没资本犯错,拎清楚些,就能安逸一辈子。”
“多谢老太太指点,琳儿谨记在心。”
老太太摆手。
陈琳:“老夫人您保重,以后有机会,琳儿再来给您请安,膝下伺候。”
说完,陈琳起身,往外走追上了他们。
刘姨端着一盘糕点走过来。
柳玉梅:“多少年了,没这般说话过了,还真有些不适应喽。”
刘姨:“这简单,您要是喜欢,咱就把老礼给捡回来,晨昏定省地给您请安。”
柳玉梅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刘姨嘴里。
“你这张嘴啊,是越来越会弯酸人了,真没个规矩。”
“怪谁呢,还不是您给宠的。”
“呵。”
“明明是家生子,您却当亲闺女亲儿子带大,再想让我们变回家生子讲礼数尊卑,难喽。”
柳玉梅没生气,反而露出了笑容。
她眼里浮现出秦力和柳婷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她的家空了。
是他们的存在,让这个家,重新有了家的样子。
刘姨拿出了一沓拜帖,递送过来:“老太太,这些得您来拿主意,是虞家的事。”
柳玉梅接过来,打开翻看后,感慨道:
“真是急不可耐啊。”
一鲸落,万物生。
现在江湖上很多顶尖势力,都在盯着虞家这块肥肉。
刘姨:“主母,我们……”
柳玉梅:“咱家就这么几口人,家里饱饭足够了,从外头划拉再多回来,吃得下么?”
刘姨:“那您的意思是?”
柳玉梅:“他们要试探要上门要瓜分,由他们去吧,咱们,不参
与。”
说完,老太太就闭上了眼睛。
刘姨知道,老太太是有兔死狐悲之感了。
从这里,也能看出老太太几十年支撑龙王门庭之不易,这两块牌匾,虽然一直摇摇欲坠,可始终未曾落下。
而虞家,外界已开始传得沸沸扬扬,说那块龙王牌匾……已经变色了。
刘姨刚准备离开,身后就传来柳玉梅的声音:“把小远喊来,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是。”
可以站在坝子上直接喊的,但刘姨还是走上楼,来到李追远身边,小声道:“小远,老太太喊你去议事。”
李追远放下手中的书,下了楼,在老太太茶几对面坐下。
柳玉梅依旧闭着眼,说道:“小远啊,昨晚的鱼,好吃么?”
李追远:“阿友抓回来时,死了太久,变味了。”
柳玉梅:“嗯。”
李追远:“不过,我看阿友和润生他们吃得很香,应该是大家一起拿筷子扒拉抢着夹,就什么都吃得香吧。”
柳玉梅:“我就不爱与人一同吃饭,嫌脏,怕有病。”
李追远点点头。
柳玉梅:“再者,鱼是死了,肉松了,也煮烂了,但鱼刺还在,是能卡住人的。”
李追远再次点头。
柳玉梅:“阿友是从旁边那条河里捕的鱼,都可以算是咱们老邻居了,就算被做成菜端上桌,面子上也该有点尊重。
关键时候,与其急着落筷,倒不如干脆抬一手。”
李追远:“老太太,我知道了。”
柳玉梅:“我也爱吃鱼,但吃了一辈子鱼,多少也有点经验。”
李追远:“您放心,我懂了。”
老太太暗示的是虞家,她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急着落井下石,而是抬一手。
这不是出于老太太心善。
老太太就算不准备让秦叔和刘姨参与进去,但也不至于代入到虞家为其考虑。
如果不是家里人少,没意义去争夺这个,她也会该怎么做就这么做。
老太太是从纯粹的利弊角度出发,站在她作为落魄龙王门庭支撑者的立场与视角,对李追远进行技术性层面的提醒。
再残再破再变质,它虞家终究曾是正经龙王家,急着下口,容易被鱼刺卡死。
以长远计,李追远并不需要眼红虞家传承,甚至走江之后,秦柳两家的底蕴也都是他的,因此,他没利益方向的诉求,家里也没这方面的安排,完全可以作壁上观。
不像赵毅,他是有带着九江赵再进一步的责任在身的。
李追远明白,赵毅先前给自己看的那个方案,得大改了。
那就,等赵毅回来再说吧。
李追远觉得,赵毅应该会答应改方案的。
因为他最近,真的很乖。
……
“彬彬,你有没有觉得,琳琳的变化,真的好大。”
“变乖变温柔了?”
“嗯……变得完全不像以前的她了。”
“正常,你也不像以前的你了,你以前哪里会喊我‘彬彬’。”
“那我以前是怎么喊你……”
周云云回忆起来,画面中,自己自座位上站起,掐着腰,对着坐在讲台边上调皮捣蛋的谭文彬大声厉喝:“谭文彬,你不学别人还得学,你再继续破坏课堂纪律,信不信我报告老师!”
谭文彬:“你是这么喊的,谭文彬!………………”
周云云马上捂住谭文彬的嘴:“好了,不用说了。”
谭文彬张开嘴,啃了几下面前的葱嫩手指。
“你干嘛,这是在校门口呢。”
“怕什么,在学校门口的情侣里,咱们算封建保守派。”
“不行,不能这样,这么多人呢。”
“那好,媳妇儿,咱吃个嘴子。”
“你……”
谭文彬吻了上去,周云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双手去推谭文彬的胸膛,但吻着吻着,她就主动搂住谭文彬的脖子。
良久,唇分,还带着几根晶莹的拉丝。
谭文彬伸手将它扯断,周云云咬着下嘴唇,低下头,害羞地想埋进谭文彬怀里,但马上又抬起头,很是郑重道:
“答应我,注意安全。”
“回学校办手续走流程呢,怎么可能会不安全。”
“我会做梦。”
她不知道谭文彬在做什么,但她能梦到感知到眼前男人的危险与死亡。
谭文彬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从南通前往卢家老宅,金陵就在中间点上,所以大家先来到金
陵,将两个女生送回学校。
坐在车里等待的赵毅扭过头,对林书友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快,咱不差这点时间。”
林书友:“你闭嘴。”
赵毅伸手,对着林书友的脑门弹了一记毛栗子。
林书友怒瞪着他:“三只眼,想打架是不是?”
赵毅:“呵,我是想说,想学谈恋爱,别听你体内那只白鹤的,那白鹤要真懂怎么谈恋爱还能一直当童子么?”
童子:“乩童,给我揍他,狠狠地揍!”
“要想学,到我这里取经,你瞧瞧,这就是哥哥我的战绩。”
赵毅伸手,指向前面那辆小皮卡上坐着的双胞胎姐妹。
林书友:“我又不入赘。”
赵毅嘴巴张着,沉默了。
林书友笑了。
赵毅:“入赘被人看不起是吧?但有件事,好像比入赘更没底线哦。”
林书友:“你不要瞎说!”
赵毅:“嘿,我说什么了,你怎么忽然就这么激动?”
“你!”
“我不瞎说,你倒是以前别瞎想啊,哈哈!”
林书友伸手掐住赵毅脖子,赵毅则架住对方手臂。
僵持中,林书友的双眼开始鼓动,明显是要开竖瞳了。
显然,在想揍三只眼这件事上,童子与阿友是一致的。
赵毅:“玩不起是吧,还想二打一?你再不撒手我就叫啦,我真叫啦,谭文彬!!!”
林书友迅速收回双手。
赵毅趁势反压回去,将林书友按在了后车座上。
随即,赵毅将头探出车窗,对向这边看来的谭文彬继续喊道:
“谭文彬,好了没啊,咱们急着出发呢!”
…
田老头坐在新开垦的药田里,轮椅不方便工作,他就靠双手下方的木屐来挪动。
在他对面那块田里,少年与女孩蹲在那儿,进行栽种。
少年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但真的要结合实践时,还是多次来询问自己,而且每次问的问题,都很关键,有些地方他只有经验,知道得这么做,却不知为什么要这么做。
渐渐的,少年就不来问问题了,开始栽种得有模有样。
田老头心里感慨,这少年和自家少爷小时候一样,脑子聪明,学什么都快。
可在他刚拾掇完一块地,准备卷根烟麻醉一下身上的幻痛时,却惊愕地发现,少年与女孩在刚才相同时间段里,完成了他近三倍的量。
即使他们是两个人,可他们是新手啊,而且两人却实现了自己三倍效率,这怎么可能?
田老头下意识地认为是年轻人贪功求快了,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干活儿容易没耐心,他就准备爬过去做做指导。
等来到那块地前,仔细观察后,田老头发现少年和女孩栽种得毫无问题,甚至比自己栽种得要更合适更精准。
每一小块区域里的不同药草搭配,都浑然天成,恰到好处,在它们成长过程中,能实现药性上的天然互补。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震惊中的田老头,开始去观察那两个人的栽种方式。
女孩拿着小铲子铲土,挖坑,再将种子或苗栽下去,然后少年负责填土。
挖坑、放种、填土,一气呵成,不断循环。
明明是在种灵药,却被他们营造出种豆子的即视感。
可偏偏,就是这么简单,却种得毫无问题。
田老头茫然地抬头,扫视四周,不,肯定有问题,只是这问题,自己看不见。
田老头开启走阴。
走阴状态下,他看见了,少年每次填土时,都顺带将这块区域的风水气象做了相对应的调整。
不管是种什么东西,都讲究个“风调雨顺”,而少年正在人为地对它进行风调雨顺。
“少爷,你说得对,他真不是人啊!”
李追远似是有所感应,回过头,打了一记响指,强迫田老头从走阴状态中苏醒。
“不要在桃林这里随便走阴,容易误伤自己。”
“是……”
“也不要学我这种方法贪图省事,因为只有我能改变和借用桃林这里的风水,你要是这么做了,会引来麻烦。”
“是……”田老头嘴里满是苦涩,心里则有些受宠若惊。
听听,人家还特意提醒自己不要这么做呢,好像我真有本事这么做一样。
入夜了,田老头自己推着轮椅回李三江家吃晚饭。
李三江很喜欢和他喝酒唠嗑,渐渐的,田老头也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他不懂少爷说的福运是什么东西,他只觉得和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大的老人聊天时,有种很舒适很轻松的感觉,连幻痛都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发作。
李追远没急着回去,而是让阿璃在坝子上坐着休息,他自己则在这尚且浅淡的夜色下,走入桃林深处。
与上次赵毅进来,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所不同的是,李追远看见的,是手持酒坛,一副潇洒风流样貌的清安。
清安:“你比我预想中,来得要晚许多。”
李追远:“我是来感谢你,准许我在这里开辟药园的。”
清安:“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现在没反对,可说不定过几天或者过一阵子,等它们长势起来了,就直接把它们全都铲个干干净净。
还有,你是图省事了,把我外围的风水气象改得千奇百怪的,又偷懒不设置阵法将其固定,难道是希望我一直出手,帮你维系这药园子?”
“嗯。”
“呵呵,来吧,交易,我等着开心。”
李追远:“我不是魏正道。”
清安:“这可不够,早就变得干巴巴的了,一开始你说这句话,我会觉得很有趣很有意思,现在,已经触动不了我了。”
李追远:“我知道,你送给了赵毅一份礼物。”
清安:“他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李追远:“嗯,不在,已经出远门了。”
清安:“情理之中,谁能挡得住这种诱惑?”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黑皮书。
“咦?”
少年指尖轻扣书皮封面,解开封印,桃花香开始弥漫。
“他是当着你的面封印的香味,你应该能从这香味浓度上判断出来,这封印自从打下去后,中途就未曾再被开启过。
他把这本书交给了我,他一页都没有翻看。”
曾经,清安给李追远的那本,是魏正道亲自以佛皮纸书写的黑皮书,书页细腻,有佛檀香气。
而给赵毅的那本,则是清安自己描摹复刻出来的。
但上面记录的秘法,并无区别,它既然给了,就不会有遗漏更不会掺假。
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是真本,赵毅若是翻开这本书,是能去尝试学习这一秘术的,而且以赵毅的天赋,他大概率是可以学得会。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吃午饭时,随手将这本书从口袋里掏出,丢给了自己。
丢完后,他就继续闷头,与润生、林书友他们争抢饭菜。
这时,少年将手中的黑色封面书丢向清安所在的方向。
书,落在了清安的脚下。
清安盯着这本书,没有挪开视线。
李追远开口道:
“我不是曾经的魏正道,他……也不是曾经的你。”
来源:温柔的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