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梳旗头行跪拜礼时,用摸头翘代替叩头,一跪摸三次,再跪再摸三次;身着宝蓝色对襟大袄的年轻女子喊她“婶婶”,马上被妇人纠正,“旗人管婶婶叫婶妈”……
灯影幢幢间,一名梳着旗头的中年妇人正在教授旗人礼仪。
梳旗头行跪拜礼时,用摸头翘代替叩头,一跪摸三次,再跪再摸三次;身着宝蓝色对襟大袄的年轻女子喊她“婶婶”,马上被妇人纠正,“旗人管婶婶叫婶妈”……
这场戏来自《人生若如初见》的第一集,只有不到三分钟。
以清末为背景的国产剧并不在少数,但却少有剧集有胆量在剧情中融入这般具象的细节。
一来,这场戏虽小,却需要创作者经过严谨的考证查据,没有任何可以含糊其辞的空间;二来,对于主线情节而言,这样的戏份属于“闲笔”,在追求快节奏、强反转的市场环境中,“闲笔”往往被视为性价比不高的叙事选择。
但这样的“闲笔”,对于人物塑造又是极为重要的。
画面中教授旗人礼仪的妇人是梁母(吴越 饰),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后裔。有了这场戏,梁母“皇室宗亲”的身份便不再只是空洞的人物背景,而是构成着人物性格、也决定着人物命运的前史——一个对族人礼仪如此看重的宗室后代,在新旧时局交替之时必然放不下往日荣光。
再看这场戏的构图与光影,低照度环境营造出的画面质感,让人很难不联想起侯孝贤导演的《海上花》。
《人生若如初见》开播口碑冲上热搜,从这场短小精悍的戏份中便可窥见缘由。
近年来,年代大戏精品稀缺。究其原因,既要面对创作层面的高门槛,又需应对观众审美趣味的快速变迁。在当前碎片化、快节奏的市场环境中,观众是否还能沉下心来品味厚重的时代叙事?年代剧是否还能赢得市场青睐?
作品回答一切。再多的探讨、再多的总结都比不上一部优质作品的现身说法——《人生若如初见》开播,这个答案出现了。
视听美学:写实与写意
《人生若如初见》是一部很难开倍速的剧。
如果故事只剩冲突,看点仅存爽感,观众自然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抵达高潮。但长剧的魅力,恰恰在于它对艺术表达完整性的容纳。当每一帧画面都蕴含丰富的信息量,值得观众驻足品味、反复咂摸时,倍速播放反而意味着审美体验的损失。
开篇即见功力。《人生若如初见》将时间线锚定在公元1900年,八国联军侵占北京,慈禧挟光绪帝出逃,自立军起义遭到残酷镇压,神州大地处于一片动荡。
如何具象化这种残酷和动荡?刑场上,当自立军余党被要求用掷竹茭的方式决定生死时,画面中多次出现了一匹流泪的马。
万物有灵,人命被如此随意地对待,马儿亦有感于“天道不仁”;同时,马的眼泪与围观民众的冷漠麻木形成鲜明对比,历史的痛感变得真切可触。
美术指导娄磐在幕后特辑中谈到,“高级的美术是不抢人物的,但也不会沦落为纯粹的背景”。如何达成这一点?反馈到创作实践上,便是既要写实,也要写意。
写实是对时代的靠近。大至场景,小至道具,剧组都需要在大量的历史资料中层层筛选。值得一提的是,剧组甚至有一个专门的小组负装备和枪支的匹配问题,“不仅要证实,同样也需要去证伪”,以排除那些看似合理实则不符时代的元素。
写意是电影级的审美追求。以女主角谢菽红(春夏 饰)出场的长镜头为例,粗布麻衣的男人牵着老黄牛走过石板路,斑驳的徽派建筑墙根处布满苔藓,小贩挑着扁担步履匆匆,少女撑着油纸伞临墙而立。她站立的方向正对着书院的大门,此行菽红是为了看一看自己的未婚夫……
整个画面既像一幅生动的风物画,又像是被重新赋予色彩的老照片。
这种通过视听细节累积的沉浸感与创作质感,成就了《人生若如初见》非凡的大剧气质,也展现出长剧艺术独特的审美价值。
传奇叙事:大历史与小人物
《人生若如初见》的年代背景为晚清,是历史书上的“中华民族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一特殊的时代背景决定了作品厚重而复杂的故事内涵。
该剧以讲述戏剧故事的方式,通过“留洋篇”“归国篇”“前路篇”三幕式结构搭建起完整的叙事框架,全景式呈现了中华民族推翻帝制、救亡图存的艰难奋斗历程。
目前播出的内容集中在“留洋篇”,在异国的舞台上,各方势力的博弈已初现端倪。
学员内部,不同派系心思各异。有人终日交游、左右逢源,试图在乱世之中有一番作为;也有人已经深陷棋局,进退维谷。
就像杨凯之(魏大勋 饰)剪去的那根辫子一样,看似姿态决绝,但必要时仍可用假辫子伪装。所谓“去留两便”,暗喻那个年代个体身份的脆弱与多变,也象征着时代的动荡与无常。
学员外部,日本军方对中华军事生的区别对待无处不在。责任教官平田一郎(芦芳生 饰)表面严苛,实则暗藏算计;日本皇室成员绫仓公爵以温和姿态示人,背后同样另有盘算。他们各怀鬼胎,或拉拢、或监视,使留学生们在异国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全景叙事的精髓,则在于对单一视角的突破。剧中没有绝对的主角,每个角色都代表着不同的立场与选择。
梁乡(李现 饰)是维护清政府的贵胄人士,杨凯之、吴天白(朱亚文 饰)是革命志士,李人俊(周游 饰)则象征新军势力。
如果说男性角色映射了时代洪流中的不同派系,那么女性角色菽红则代表了更具体的人性与生活。作为安徽开文堂家的二小姐,菽红原本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不得已踏上流亡之路后,她的生命力非但没有衰减,反而愈加强悍。
从连衣服都不会洗的闺阁小姐,到在异国他乡独立谋得文具店、裁缝铺的工作,菽红的成长是在生存实践中完成的,她对革命的认知也来源于生活点滴的自然沉淀。这种觉醒并不比吴天白的高谈阔论、梁乡的雄心壮志来得浅薄或逊色。
相反,这种平民视角为故事注入了温度,让宏大的时代命题有了触手可及的生活质感。菽红的成长轨迹,恰是那个风云激荡年代最生动的注脚。
在快餐式创作盛行的影视环境中,《人生若如初见》的题材与叙事方式注定稀缺而珍贵。它既填补了市场空白,也为观众提供了回望时代传奇的全新切口。
思想深度:个体命运与时代激荡
作为一部年代传奇剧,《人生若如初见》不仅书写了时代的传奇篇章,更镌刻了个体生命的传奇轨迹。在长剧特有的叙事时空中,人物性格的立体呈现与成长蜕变也得以充分展开。
剧中的主要角色初遇时都是17岁,彼时中华民族站在历史的拐角,他们也都站在各自命运的十字路口。
就像导演王伟在幕后特辑中说的那样,“1900年代的故事也是那一代人的青春故事”。虽然剧中主角们的背景不尽相同、立场各异,且都有着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这些人物在时代的洪流中不断求索,“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梁乡原本是被冷落的宗室后代,他能获得赴日留学的名额,是因为当权派的子弟贪生怕死。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梁乡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但在留学期间学习到现代军事知识后,他对时代格局有了新的认识,开始展现出主体性的一面。
谢菽红同样如此。最初跟随吴天白参与革命行动、踏上流亡生涯时,她是懵懵懂懂的。但在逃亡的过程中,她不断吸收新知,逐渐觉醒并成长为独立坚强的新女性。
杨凯之出身平民,17岁就参加起义,在刑场上“死而复生”,后在商人的资助下赴日留学,一边学习军事,一边挖掘革命志士,在变化无常的时代浪潮中以不变的革命热忱坚定前行。
毫无疑问,《人生若如初见》是一部大剧,但这个剧名本身,却落在了人物对青葱岁月的怀缅和怅惘上。这是因为在这部剧中,不仅能看见时代的激荡,更能看见那些被洪流裹挟却依然鲜活的生命个体。
这种青年觉醒与民族自强精神,具有永恒的价值光芒,也是剧集与当下年轻观众的深层情感链接。
《人生若如初见》以恢弘的叙事视野和细腻的人文关怀,实现了思想深度与创作匠心的双重回归。正如真诚的创作不会过时一样,我们也相信,优质的作品永远能够找到等待它的观众。
【文/王盼】
来源:影视独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