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上海》中集 纪红军

西瓜影视 内地剧 2025-04-29 03:05 1

摘要:下霜的那晚,多姨蜷缩在城隍庙后巷的墙根下,怀里的两只芦花鸡早已没了动静。她的棉鞋早在三天前就磨穿了底,脚趾头冻得发紫,像几根僵硬的胡萝卜。夜风中飘来城隍庙素面馆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胃里绞着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跑上海》中集:霜夜棚户

纪红军作

下霜的那晚,多姨蜷缩在城隍庙后巷的墙根下,怀里的两只芦花鸡早已没了动静。她的棉鞋早在三天前就磨穿了底,脚趾头冻得发紫,像几根僵硬的胡萝卜。夜风中飘来城隍庙素面馆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胃里绞着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阿水哥,那边有个女人!”尖锐的童声刺破夜幕,多姨勉强睁开眼,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拽着个男人的木拐杖,木板车的轮子在霜地上碾出两道浅痕。是陈阿水,那个修鞋匠。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俯身靠近,木腿在青石板上磕出“咚咚”响。

“醒醒!”陈阿水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多姨感到有人往她嘴里灌热汤,咸腥的味道混着葱花味,烫得她舌尖发麻。她猛地咳嗽起来,睁开眼,看见头顶低矮的竹棚顶,一盏煤油灯在墙角摇晃,光晕里浮着细小的霜粒。

“你昏在巷子里,冻得跟冰棍似的。”陈阿水坐在木板车边,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沿上沾着汤汁,“我徒弟小莲去城隍庙要了点热汤,先暖暖胃。”多姨这才注意到床边站着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脖子上围着条补丁摞补丁的围巾,正睁着大眼睛看她。

“谢谢……”多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想坐起来,却发现双脚疼得钻心。陈阿水伸手扶住她的背,多姨闻到他身上混着桐油和烟草的气息,忽然想起上次在黑市遇见时,他递来的那块破布。

“你的脚……”陈阿水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露在被子外的脚趾上,那里已经冻得发黑,“得找大夫看看,再晚怕是要烂掉。”多姨摇摇头,她知道看大夫要花钱,怀里的粮票还没换成粮食,哪还有余钱治脚?

“李叔,我去叫王大夫!”小莲突然跑出去,棉鞋踩在霜地上发出“咯吱”声。陈阿水叹口气,从床底拖出个木箱,里面叠着几件旧衣服,最上面是条打着蓝布补丁的棉裤:“先换上我的衣服,别冻着。”

多姨这才看清这间棚户房的模样。十平米左右的空间,用竹板隔成上下两层,上层铺着稻草和破棉絮,下层支着两张木板床,中间摆着个煤球炉。墙角放着个铁皮马桶,散发着淡淡的异味。屋顶漏下的月光里,能看见浮尘在空气中打转。

王大夫是个驼背的老人,提着个牛皮药箱进来时,眉头皱得紧紧的:“都冻成这样了才叫我?再晚就得截肢!”多姨咬住嘴唇,看着大夫用镊子夹出脚趾间的烂肉,疼得浑身发抖。陈阿水坐在她身边,木拐杖轻轻敲着她的手背:“忍着点,小莲去买红糖了,回头煮碗姜汤。”

三天后,多姨在剧痛中醒来,看见自己的双脚齐踝而断,缠着渗血的纱布。陈阿水坐在床边,正在削一根粗木棍,木屑落在他腿上的破棉被上:“大夫说要做副木腿,不然以后走不了路。”他抬头看她,目光里有愧疚,也有几分坚定,“别怕,我会做。”

多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盯着屋顶漏下的月光,想起自家草房的破瓦,想起虎娃等着交的学费,想起英子偷偷塞给她的半块红薯干。陈阿水放下木棍,从枕头下摸出个油纸包:“你的鸡,我帮你卖了。”他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叠粮票和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卖了一百八十斤粮票,还有这十元钱,你收着。”

多姨一愣,她知道三只母鸡顶天能换一百五十斤粮票,这多出的三十斤和十元钱……“你多给了。”她轻声说。陈阿水别过脸去,耳后泛起可疑的红:“鸡养得好,人家愿意多出点。”小莲在一旁扯他的袖子:“李叔撒谎,是他自己贴的钱!”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多姨看着陈阿水耳后新生的胡茬,看着他木腿上重新缝过的布条,想起他每天清晨推着木板车去摆摊时,裤脚总是被露水打湿。她想起自己守寡这几年,村里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想起王民在船上捏她手腕时的恶心感,忽然伸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阿水,我嫁给你吧。”

陈阿水猛地抬头,木拐杖“咚”地砸在地上。小莲“呀”了一声,躲到煤球炉后面。多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比当年嫁给虎娃他爹时跳得还厉害。窗外的霜花又 thick 了些,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竹墙上,像两棵挨在一起的树。

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陈阿水用修鞋攒的钱买了两斤红糖、半块猪肉,小莲从城隍庙捡来半挂鞭炮,在棚户房外噼里啪啦放了。多姨穿着英子改的蓝布衫,头上别着陈阿水送的木梳——那是他用修鞋剩下的牛皮边角料刻的。虎娃和英子从老家赶来,看见母亲的木腿时,英子偷偷抹了把眼泪,虎娃则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陈阿水坐在木板车上,将多姨的木腿摆正,“楼上睡人,楼下摆摊,挤是挤点,总能过下去。”多姨点点头,摸了摸腿上的棉裤——那是陈阿水用自己的旧棉袄改的,裤脚处绣着小莲歪歪扭扭的“福”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起来。多姨坐在竹椅上,帮陈阿水给皮鞋上油、钉鞋掌,小莲则蹲在旁边擦鞋油,偶尔唱几句城隍庙听来的小调。每天清晨,陈阿水推着木板车去摆摊,多姨就在家里熬粥、补衣服,等着中午时分英子送来的热乎饭菜——女儿嫁去了邻村的张家,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虽然换亲这事多姨心里别扭,但至少两家都能有口饭吃。

“娘,虎娃媳妇怀上了。”英子掀开棉门帘,带进一股寒气,“张家说开春就办喜事,可……”她欲言又止,低头盯着多姨的木腿。多姨知道她想说什么,换亲的彩礼早就在去年冬天换成了粮食,如今虎娃要娶媳妇,家里哪还有钱操办?

“别愁。”多姨拍拍女儿的手,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粮票,“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让虎娃两口子跟我们跑上海,贩鸡。”英子瞪大了眼睛:“可娘你……”“我腿不方便,可你们能跑啊。”多姨打断她,目光落在陈阿水新做的木拐杖上,那上面还刻着防滑的纹路,“上海黑市查得严了,现在兴去郊区的集上收鸡,再拉到城里卖,赚差价。”

半个月后,虎娃带着媳妇秀兰来了上海。小伙子晒得黝黑,裤腰上别着把镰刀,秀兰则怀着五个月的身孕,裹着件宽大的棉袄。陈阿水把上层床铺让给小两口,自己和多姨挤在下层,木板床被压得“咯吱”响。“委屈你们了。”多姨过意不去,虎娃却摇摇头:“娘,你和爹能收留我们,已是天大的恩情。”

贩鸡的生意比想象中顺利。陈阿水摸清了郊区几个大集的日子,虎娃和秀兰天不亮就推着独轮车去收鸡,多姨在家给鸡喂食、喂水,到了傍晚,陈阿水就带着他们去城里的自由市场卖。小莲也不闲着,举着个硬纸板在摊位前喊:“卖芦花鸡喽!下蛋多的老母鸡!”

“阿水,给这几位称称。”多姨坐在竹椅上,指挥秀兰抓鸡。陈阿水掏出杆老秤,秤砣在夕阳下泛着铜光:“三只一共九斤二两,算你九斤,给九块二就行。”买鸡的老太太咂咂嘴:“再便宜点?”小莲立刻接话:“奶奶,我们这鸡每天吃的是小米和青菜,下的蛋比鹅蛋还大!”

看着祖孙俩一唱一和,多姨忍不住笑了。她摸了摸腿上的木腿,经过几个月的磨合,已经不再磨得疼了。陈阿水特意在脚底包了层牛皮,走在青石板上“咚咚”响,像极了当年过船时的摇橹声。

入夏时,秀兰在棚户房里生下个男婴,哭声响亮得能穿透竹墙。多姨抱着孙子,看着陈阿水用修鞋的碎皮料给孩子做虎头鞋,忽然觉得这十平米的空间竟如此温暖。英子带着女婿来探望时,怀里还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张家的女儿嫁给了英子的男人,如今两家都添了丁,换亲的坎儿也算过去了。

“娘,你看这是啥?”虎娃冲进屋里,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手里攥着几张钞票,“今天有个饭店老板来收鸡,说以后每天要五只,给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多姨瞪大了眼睛:“两块?一只?”虎娃点点头,屋里顿时炸开了锅。陈阿水笑得直拍大腿,小莲抱着秀兰的儿子转圈圈,煤球炉上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里混着希望的味道。

他们开始扩大生意。虎娃买了辆二手三轮车,每天天不亮就去郊区收鸡,秀兰在家照顾孩子,多姨和陈阿水负责在市场卖,英子两口子则在另一个市场摆摊。到了秋天,他们已经能在自由市场租下固定摊位,陈阿水的修鞋摊也搬到了摊位旁边,夫妻俩一个卖鸡,一个修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等攒够了钱,咱们换间大点的房子。”陈阿水擦着汗,给一只皮鞋钉后跟,“楼上能住人,楼下当仓库,省得鸡屎味熏着孩子。”多姨笑着点头,看着他耳后已经发白的胡茬,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坐在木板车上,晨光里的侧脸像幅画。

棚户区的夜晚总是热闹的。隔壁的裁缝家飘来缝纫机的“嗒嗒”声,楼上的钳工大哥吹着口琴,小莲跟着调子哼歌。多姨坐在门口择菜,看着虎娃逗弄儿子,秀兰给英子的女儿喂米糊,陈阿水在灯下修鞋,忽然觉得这就是好日子——虽然房子小,虽然腿断了,但一家人挤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深秋的一个傍晚,多姨正在给孙子缝尿片,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她扶着木拐杖走到门口,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拆隔壁的棚户房,铁皮屋顶被掀起时,发出刺耳的响声。陈阿水推着木板车回来,脸色凝重:“听说这片棚户区要拆了,盖新楼房。”

多姨的心猛地揪紧了。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家,竹墙上还贴着小莲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屋顶的霜花在暮色中闪着光,煤球炉上的水壶“滋滋”响着,冒出最后几缕热气。虎娃抱着儿子走过来,秀兰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没晾干的尿布。

“娘,别担心。”虎娃轻声说,“我们攒的钱已经够在郊区买间砖房了,明天就去看房子。”多姨点点头,忽然想起第一次跑上海的那个雨夜,想起长江的风浪,想起陈阿水木腿上的红布。她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她,目光交汇时,两人都笑了。

拆迁的通知贴在棚户区门口的歪脖子树上,被风吹得哗啦响。多姨收拾着木箱里的旧物,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那块没吃完的玉米饼,已经硬得像石头。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饼放进炉膛,看它慢慢变成灰烬。

陈阿水在一旁整理修鞋工具,木拐杖碰到了多姨的木腿,发出“咚”的一声。小莲抱着秀兰的儿子,站在门口看夕阳,远处的城隍庙传来晚钟,惊起一群麻雀。多姨忽然明白,这十平米的棚户房,终将成为回忆,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搬到哪里,都是家。

暮色渐浓时,虎娃推着三轮车回来了,车斗里装满了新收的芦花鸡。多姨听见鸡群的叫声,闻着熟悉的稻草味,忽然觉得胸口发热。她摸了摸陈阿水新做的木拐杖,转头看向门外,夕阳正将整个棚户区染成暖金色,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十六铺码头的晨光。

“吃饭了。”秀兰端着菜盆出来,搪瓷盆里的萝卜炖肉冒着热气。小莲欢呼一声,虎娃接过儿子,陈阿水熄灭煤油灯,一家人在煤球炉前坐下。多姨看着身边的人,看着跳动的炉火,忽然觉得,这就是她用半生颠簸换来的安稳,虽苦虽难,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窗外,第一颗星星爬上了天空。多姨咬了口馒头,听着虎娃和陈阿水商量明天收鸡的路线,听着小莲给秀兰的儿子唱摇篮曲,忽然明白,所谓好日子,从来不是大富大贵,而是在风雨飘摇中,有个能遮风挡雨的角落,有群愿意陪你吃苦的人,还有,永远不熄灭的希望。

《跑上海》续篇:棚户拆迁与新生

棚户区的拆迁公告像片阴云,整日悬在多姨头顶。她坐在竹椅上,看陈阿水用牛皮仔细包裹木腿接缝处——这双陪了他十年的木腿,如今也跟着房子一起,要成为旧物了。

“阿水,新租的砖房有院子吗?”多姨摸着膝头的补丁问。陈阿水头也不抬,手里的锥子“咔嗒”扎进牛皮:“虎娃说有三间正房,带个小厨房,院子能圈鸡。”他忽然抬头,眼角皱纹挤成一团,“以后你晒被子不用再爬竹梯了。”

搬家那天飘着细雪。虎娃雇了辆黄鱼车,把修鞋工具和鸡笼往上搬时,小莲突然蹲在竹墙根哭起来:“我的太阳……”多姨这才看见,竹墙上用粉笔涂的歪歪扭扭的太阳,被雨水冲淡了颜色,只剩个模糊的圆圈。秀兰抱着儿子过来,往小莲手里塞了块硬糖:“到了新家,你能在砖墙上画更大的太阳。”

新家在郊区杨树浦,青砖墙灰瓦顶,推开木门就是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多姨的木腿碾过青石板,听见“咚咚”声比在棚户房时清亮许多。陈阿水在院角搭了个鸡棚,用修鞋剩下的废木料钉了门框,小莲采来野菊花插在窗台上,整个院子立刻有了生气。

“婶,隔壁张婶说今晚来买鸡。”秀兰掀开棉门帘,怀里的孩子正啃着块玉米饼。多姨点点头,看着窗外暮色中的杨树,忽然想起老家的草房。那房子早塌了,如今每逢清明,虎娃都会在原址上摆碗清水——就像她每年都会去十六铺码头,对着长江烧几张草纸。

冬至前,陈阿水在街角支起了新修鞋摊。多姨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给顾客递鞋拔子,顺便看着虎娃的三轮车拐过街角。这天午后,一个穿呢子大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过来,鞋跟断了一根:“师傅,能修吗?”

陈阿水接过鞋,用放大镜看了看:“意大利牛皮,得用进口胶水。”女人挑眉:“你还懂这个?”多姨替他回答:“他修了二十年鞋,什么样的鞋没见过?”女人笑了,目光落在多姨的木腿上,很快又移开:“修好送到锦江饭店,这是房号。”

晚上清点收入时,陈阿水从鞋底摸出张钞票,比平时多了五块:“那女人给的小费。”多姨数着钱,指尖摩挲着挺括的纸面,忽然想起第一次跑上海时攥着的五块钱,皱得像片腌菜叶子。小莲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李叔,以后咱们能修皮鞋中的‘洋插队’了!”

腊月廿三,杨树浦的街道飘起糖瓜香。英子带着外孙女来拜年,小姑娘扑进多姨怀里,发辫上的红头绳扫过她下巴:“姥姥,我爹说开春就来上海卖鱼!”多姨笑出泪来,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给孩子们的压岁钱——陈阿水用三个月攒下的修鞋钱,给每个孩子买了双新袜子。

年夜饭后,虎娃把多姨和陈阿水扶到院门口。远处的弄堂里炸开烟花,红光映在陈阿水的木腿上,像团跳动的小火苗。多姨忽然想起棚户区拆迁那天,推土机碾过竹墙时,她从废墟里捡出的半块木梳——那是陈阿水送她的结婚礼物。

“阿水,等开春了,咱们去拍张全家福吧。”多姨看着虎娃逗弄儿子,秀兰给英子的女儿系围巾,小莲追着猫跑过鸡棚,忽然觉得眼眶发热。陈阿水伸手揽住她的肩,木拐杖在雪地上敲出节奏:“听你的,去南京路的照相馆,穿新衣裳。”

正月里,隔壁张婶带来个媒人。多姨正在喂鸡,听见对方说“小莲都十五了,该相看了”,手里的玉米瓢差点打翻。晚上,小莲躲在被子里哭:“我不想嫁人,我要跟着李叔修鞋!”陈阿水坐在床边,用修鞋的锥子削着木陀螺:“没人逼你,你要是想读书,叔供你。”

开春后,小莲真的去了夜校。多姨看着她每天傍晚背着书包跑出门,辫梢上沾着粉笔灰,忽然想起英子当年辍学的模样。陈阿水把修鞋摊的收入分作两份,一份给小莲当学费,一份攒着给虎娃扩大生意。“以后咱们家也得出个文化人。”他擦着皮鞋油说,阳光落在他新添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银。

五月的一个清晨,多姨正在给鸡拌食,听见院外传来汽车喇叭声。那个穿呢子大衣的女人又出现了,身后跟着两个拎皮箱的男人:“阿姨,我想请你们去外滩拍照。”多姨愣住了,看着女人从皮箱里拿出几套新衣服,有碎花布衫,有蓝卡其布裤,还有件绣着牡丹花的红棉袄。

南京路的照相馆里,摄影师支起反光板时,小莲紧张得攥住多姨的手。陈阿水穿着新做的中山装,木腿藏在裤管里,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体面男人。快门按下的瞬间,多姨听见身后的留声机在放《夜上海》,想起十六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鸡在黑市狂奔,耳边是陈阿水用拐杖敲击青石板的声音。

照片洗出来那天,小莲举着相框跑过弄堂:“李叔!婶!你们看!”多姨盯着照片里的自己,穿着红棉袄,坐在陈阿水旁边,身后是虎娃一家和英子母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陈阿水的木腿在照片里只露出一点,却稳稳地撑着整个画面,像棵扎根的树。

入秋时,杨树浦传来要建养鸡场的消息。虎娃在饭桌上拍了板:“咱们不零卖了,直接给鸡场供货!”多姨看着他卷起的袖口露出的新手表,想起他十六岁时在草房里啃玉米饼的模样,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别太累着自己。”

陈阿水的修鞋摊来了新徒弟,是个断了右手的年轻人。多姨看着小莲教他用嘴咬着鞋线打结,忽然想起当年陈阿水教她认粮票的样子。年轻人学了三个月,就能独立修皮鞋了,临走时跪在地上给陈阿水磕头:“师傅,以后我去火车站摆摊,您要是想我了,就去那儿找我。”

初冬的一个黄昏,多姨坐在院门口择菜,看见陈阿水推着木板车回来,车斗里放着个雕花木箱。“棚户区拆迁时,我从废墟里捡的。”他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旧粮票、牛皮边角料,还有半块发霉的玉米饼,“一直没舍得扔。”

多姨轻轻抚摸着粮票上的油墨印,忽然想起第一次换粮票时,那个戴蓝布帽的男人的猥亵眼神。她转头看陈阿水,他正用镊子夹出木箱底的一张纸——是他们的结婚照,边角已经泛黄,却被擦得干干净净。

“阿水,你说咱们这辈子,算不算苦尽甘来?”多姨轻声问。陈阿水握住她的手, thumb 摩挲着她掌心的老茧:“苦是苦,但你看,现在咱们有儿有女,有孙子外孙,还有小莲这么个闺女……”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夕阳,“这就够了。”

院角的鸡棚传来扑棱声,是新收的芦花鸡在啄食。多姨听见小莲在屋里念英语,虎娃在和秀兰商量明天去鸡场的事,远处的电车“当当”响着驶过。她靠在陈阿水肩头,看着暮色一点点漫过青砖墙,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安稳的日子,大抵如此——有暖炕,有热饭,有相濡以沫的人,还有,在苦难里扎下根的希望。

夜深了,多姨摸黑起床上厕所。月光透过窗纸,在陈阿水的木腿上投下斑驳的影。她忽然想起棚户区拆迁那天,推土机扬起的灰尘里,她看见一只芦花鸡从废墟里跳出来,抖抖羽毛,又昂首阔步地走了——就像他们一家人,历经风雨,却始终活得坚韧而热烈。

她轻轻躺回床上,听见陈阿水在睡梦中发出均匀的鼾声。窗外,星星亮了起来,像极了十六铺码头的渔火,又像棚户区煤油灯的光晕。多姨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在黑暗中握住身边人的手——这双手,曾在雨夜拉她上船,曾为她做木腿,曾修过无数双鞋,也终将陪她走过余生的每一个晨昏。

来源:剧集迷踪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