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近没有什么新片,我们打算在热门档期的间隙,不定时跟大家聊一些国外的优质新剧新片,也不一定是以纯影评形式去聊,主要是不想让大家错过一些优质作品,并保持对一些重要议题的持续关注。
最近没有什么新片,我们打算在热门档期的间隙,不定时跟大家聊一些国外的优质新剧新片,也不一定是以纯影评形式去聊,主要是不想让大家错过一些优质作品,并保持对一些重要议题的持续关注。
今天聊的主要就是一个议题,重点参考的作品则是豆瓣刚刚涨到9.4分的英剧《道格拉斯被取消了》。
想聊这个议题由来已久,近年各类关于女性现实困境的作品陆续出现,但是还有一种困境,是影视作品里很少展开和深入,通常只当作女性苦难的一种去平行呈现的——各种场景下针对女性的性骚扰,以及与之相关的黄谣。
它们是不同的事件,但让它们得以存在的机制是同源的:二者在现实中就处于复杂而中空的境地,受害者难以向第三人证明性骚扰的发生,法律很难界定,尤其在女性意识有所觉醒的当下,性骚扰乃至黄谣的产生和传播方式也有所改变,不是变少了,而是更隐秘了,证明的难度只增不减。
同时肉体和精神受到的伤害也很难反击,因为即使用同样的话语、动作“还”回去,对男性而言也绝不是同一种程度的伤害,可以说是找不到报复方式的一种无成本加害。
不用提网上我们已知的那些新闻,现实中这样的事情也绝不算少,我们一直很想就这件事聊一聊,但也因为这些复杂性,能展开的实在不多。
《道格拉斯被取消了》的好,就在于它在现当代语境里,还原了这种复杂性,让一切变得可以追溯,让性骚扰和黄谣对第三人而言原本“很难讨论”的迷思属性,变得“有得说”、“必须说”了。
所以这篇主要就是想借着对这部剧的观察和分析,系统地聊聊这个话题。
一、
从上面聊的复杂性也能看出,性骚扰和黄谣之所以难聊和难反击,其重点恰恰不在于它的独立和密闭,而在于它的出现往往依托的是整个社会机制。
它跟性侵这类困境相对不同的地方,就是它可以无痕无迹,只用一句话一个眼神的交互就达成效果,且在他人看来“貌似无罪”。这背后自然是父权体制下显性制度、隐性规训的支撑和包庇。
所以要想去呈现并批判这种围困般的处境,就需要追溯到源头,去拆解这套逻辑为何得以成立,剧也正是这么做的。
我们能观察到,性骚扰和黄谣的每一次发生,都是在保持、强化这套逻辑,而它们也同时被这套逻辑所服务,所以要聊它们之间如何相互作用,就要具体聊到里面涉及的要素:语言,身体(性),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角色定位。
先说语言,语言在当下所具备的灵活多义性,让迫害变得更隐秘,也让加害者拥有了更多混淆视听的空间。
一个体现在第三方视角对语言的理解上,尽管女性意识在不断进步之中,但新秩序尚未建立,时代尚未颠覆,而为了最终的性别平等,我们又难免对男性的改变抱有期待,因此给对形势变动较为敏锐、又实际固持父权思想的男性留下了非常多灰色空间。
《道格拉斯》里就提供了最典型的例子,男主道格拉斯事业的崩盘,源于他在亲戚婚礼说的一个涉及性别歧视的玩笑,而他反复跟经纪人强调这个词,“不是厌女,是性别歧视”,不承认自己有厌女倾向。
上司托比也跟喜剧创作者说,既然道格拉斯记不清玩笑的具体内容,就准备一个带有性别歧视的笑话来救场,即使内容并非事实。“这个笑话的尺度要微妙,要介于冒犯女性和迷人性感之间,要精确微调这个笑话的厌女程度。”
可见男性对语言的重要性心知肚明,也对时代提供给他们的机会和空间心知肚明。
就说厌女和性别歧视两个词的区别好了,厌女指控是相对明确的,它指向一个男性对父权机制的暴力维持,更显要地折射了个人思想的僵化和陈旧。
而性别歧视却存在较大的辩驳空间,因为制度和文化的改良是有滞后效应的,这种歧视可能源于结构转变前的遗留,是自己尚不自知的流露,其冒犯程度和可修正的难度似乎相对低。
而剧集对这一点的戳破,其用意也自然在于,如果说如今大众是给予了这些所谓能够察觉时代变动的男性一些宽容,那更应该看见的是,这份宽容大多数时候实际是被他们所利用的,他们得以拥有更多的试错成本,得以更巧妙地加固自己的地位。
另一个就体现在男性的巧言令色上。
男性在施行这类行为时,跟父权里根植的统治欲望密切相关,他们需要且想要让女性身体处于可供支配的客位,以此一遍遍用话语确立自己依旧是发号施令,定义事物正负面色彩的主体。
《男性统治》里就提到过一个观点,“性骚扰并不总是以性占有为目的,尽管表面上别无他求;有时它的目标是单纯的控制,即在纯粹状态下进行统治的纯粹证明。”
跟从前有所不同的是,如今性的作用也随着情景而不断变化,并不局限于用显性的身体羞耻来羞辱女性,也会被男性进行更狡猾的利用,或是在佯装平等的语境里满足自己的支配欲,或是借此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权力地位。
托比跟道格拉斯,就是分别执行了这两种延伸作用的现代男性角色。
托比在面试时对麦德琳实施的职场性骚扰,很大一部分就源于他使用了一种且新且旧、如同精神劝诱的语言,新的部分是刻意迎合和利用了女性主义发展趋势,旧的部分就是他在这层包装下未曾变更的父权思想。
最明显的一段,就是他关于女性器官的讨论,原对话如下:
托比:“我说‘奶子’会让你不爽吗?”
麦德琳摇头。
托比:“麦德琳,会让你不爽吗?”
麦德琳:“就像我爸在说一样。”
托比:“没错,没别的意思,只是个词,对吧。奶子,奶子,就是个词而已,不是吗?”
麦德琳:“就是个词,对。”
托比:“是的,你说,你说说看‘奶子’。”
而在麦德琳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说“因为我刚说了,然后我觉得自己很蠢,就像冒犯了你一样,别让我感觉自己很蠢,那可不好吧,来嘛,别什么事儿都泼冷水,说出来,说这个词,说奶子。”
这段对话里,托比便是利用了当下对女性器官的去性化趋势,消解提及它时的侮辱性,并用反复询问的方式试探麦德琳所能接受的边界,顺延她的回答,假意把她放在主体位置上,最后借着这样的伪装,抵达从未变更过的支配目的。
道格拉斯因为目睹过麦德琳面试时,站在托比酒店房间门口,选择了多次造麦德琳黄谣,还反驳女儿说同性恋会性骚扰女性,强调同性恋对女性没有性冲动,所以骚扰无从谈起。
这种把女性性化的坚持,对厌女思想的承继,由于只由语言来完成,看似“无伤大雅”,也没有造成身体损害,但实际也正是这种想法屡屡迁就着男性思想的停滞不前,让父权阴影始终覆盖在办公楼,餐厅,朋友婚礼,一切日常对谈场景之中,仍然对人产生悄无声息的影响。
很讽刺的是,事业被取消的是道格拉斯,而托比存活了下来,这实际成为了新旧思想在当下处境的一种对照。
像道格拉斯这样守旧的路子固然难以走通,但从一个角度来说,托比这样的人的确应变力更强,也更值得警惕,因为他依旧带着自己貌似“追求进步和平等”的险恶用心,活跃在各行各业之间,寻找下一个难以识破圈套的女性。
二、
剧集在批判之余,还针对这种观念参差不齐的分裂状况下,女性如何自处,提出了有力的质问。
这主要就体现在三个女性角色,玛德琳,道格拉斯女儿 Claudia,以及道格拉斯妻子Sheila身上。
她们看似在不同代际和不同伤害之间,找到了不同的适应方法,但这里面依旧不存在一个通用的,让自己可以只作为一个人,作为和男性一样的“第一性”,去自在地工作、生活的方式,父权的幽灵依旧凌驾其上。
Sheila是内化了父权逻辑,接受了自己的附属地位,反复确认自己的妻子身份,这一点主要就体现在她以男性为中心去思考,每时每刻都在关注道格拉斯,连对女性的性化方式都一样,会问玛德琳跟道格拉斯睡了吗。
而她同时承受的代价,就是围着道格拉斯来生活,对道格拉斯丈夫身份的过度确认和看管,侵占了几乎所有本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Claudia近似于当下的一代,对性别观念有所觉醒且较为激进,一旦遇到不适就会开口提出,比如会指出喜剧作者的笑话侮辱女性,但她不是能够直接带走开黄腔的喜剧作者的那个人,也无法反击,她不得不接受以托比为首领这样的权力体制的“庇佑”。
换句话说,她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但仅此而已。
玛德琳是更具备力量感的一种示范性女性形象,为了实现自己的职业梦想,她选择复制父权逻辑为自己所用,将性骚扰本身蕴含的操控应用在道格拉斯身上,通过肢体接触引人误解,引诱他露出破绽,把他从职业高位上拉了下来。
这当然也是一种并未冲破当前权力机制的做法,女性依旧要盘旋,受困其中。
这样的困局是无解的吗?也许是的,但剧集似乎也试图给予女性一些切实的希望。
道格拉斯这样的大多数是玛德琳复仇的重点,但我们也不应该忽视玛德琳在反击托比这类人时,除了曾拍下他的浴缸照,破解职场性骚扰难以抗争的迷思,还做了一些微小的夺权行动。
比如在共事时,托比问玛德琳上厕所这么快,玛德琳利用了之前被他性骚扰时的共有回忆,说“对,我小便很快,记得吗?”尝试拿回语言的建构权和对事件的定义权。
包括在女主持人采访玛德琳时,聊到道格拉斯事件,说“你如今的上任,被视为世界各地女性的共同胜利。”玛德琳说,“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胜利。”拒绝把身为人的个体的行动,上升到群体荣辱,被动削减不同个体选择的正当性。
也许这就是唯一的办法,没有迅速通往平等的路径,将来也不会有,但是每一步向前艰难迈进的探索的路,都有利于女性抵达取消道格拉斯之后,把目标转向托比,转向更多加害者的更理想的彼岸。
来源:老夏看商业一点号